對于一個并不怎么了解香港的人,這本書大概不能算很好懂。相比起來,林夕的《我所愛的香港》看來要淺白得多。
還沒有看林奕華的書之前,讀到過關于他的零星的訪談,印象深刻于此人直言,尖銳到可怕。然而,也可以說這樣的人正是屬于比較可愛的那一種。至少應該慶幸在眾人皆醉之時總有一些人保持著清醒和理性,看待這世界,不粉飾,不抹殺。
沒有真誠,反省就變成了辯解,智慧就變成了狡猾。這一本站在香港人的角度得來的反省和審視,智慧之言成全于坦誠。
說到典型的香港,最初的概念不過是物質,物質,物質。讀到后面,漸漸覺得書中所言并非只能用來說香港和香港人。
林奕華說:“我認為這是典型的香港人的態(tài)度:我們總是做著一些我們并不相信的事情?!弊x到這兒,不由得要借別人的自省來自嘲一下。要我說的話,這典型的香港人的態(tài)度,因為現實,只能算是物質追求層面的扭曲。換做某些環(huán)境,一不小心就推到極致變成瘋狂的荒誕劇。
這是一個追求大贏家(winner-take-all)的時代,而不是追求大家贏的時代。談論欲望的人往往比談論夢想的人更理直氣壯。犬儒主義的“不反抗的清醒和不認同的接受”,不是生活態(tài)度而是生存狀態(tài),又安適,又惘然。狗急了才跳墻,其實人也一樣。
狄更斯在《雙城記》開篇那蕩氣回腸的段落到現在都還是應景的經典。時代,仿佛沒有我們所想的變得那樣快。即便林奕華在書中多次直指犬儒之態(tài),然而出自《等待戈多》的書名,也多少透露出了不甘背后和等待一樣綿長而被動的無奈。從林夕的“我所愛的香港”到林奕華的“恨香港(代序)”,愛愛恨恨,也一樣長。
1. 因為我不是灰姑娘,我不需要玻璃鞋。因為我不指望被神仙打救,所以我不迷信童話。因為我已看得太多太多的荷里活電影,我對公式化的夢想成真已非常厭倦。因為如果我不想做這些幻想的奴隸,我便必須從童話世界走出來,鼓起勇氣面對被童話說書人形容為十分可怖、丑陋的現實世界。因為現實世界縱然千瘡百孔,但不見得會比那刻意被愈描愈虛幻的童話世界更恐怖。因為童話其實不僅用來哄孩子入睡,它還可以把成年人如你和我催眠。作為一個中國(香港)人,我已經夠自卑和沒有自信了,我最需要的是學習腳踏實地和進步,而不是再多看幾部周星馳的電影來麻醉或暫時忘記我對自己的不滿,甚至是自我憎恨。我如果不想做一個后現代阿Q,我首先要停止幻想自己也有“特異功能”。
2. 放下那么介意別人對你的看法。須知道,充撐場面的人只是為了場面而活,并非為了自己。你念的那所名中學、大學……最終會離你而去,難道下一站,又是為了別人的羨慕、認同?一間大的公司、一個體面的愛人、一個孝順的贊譽……最終庸碌的一生,原來自己的“欲望”,不過是社會欲望的填鴨,何苦?
自尊——自己給自己的肯定,別人給的肯定,多數時候也是否定。
學習,原來首先要學曉的,是自尊。
3. (一)“少林功夫”并不是什么精神、哲學或藝術的領域,而是一種換取方便的手段。說到底,實用才是中國人恒久追求的最高價值標準。(二)尖端科技早已幫助人類實現許多不可能的夢,而在上述片段中,少林功夫卻被用來反科技。這叫我想到中國人既要與文明世界接軌同步,卻又必須靠夸大自己的“特異功能”來凸顯民族的優(yōu)越性和迎合國際市場。像這般自相矛盾和兜兜轉轉的路,我們面前到底還有多少條,還要走多久?
4. 那么轟動的新聞沒有聽說過,可見已經不是張艾嘉夠不夠紅的關系,而是香港年輕人對于演藝人物的認識和接受程度,其實主要還是靠“匙羹飼養(yǎng)”(spoon-feeling)而不是自動自覺的吸收。或,事情可以反過來看,“匙羹效應”不只存在于大眾與演藝圈之間,它根本就是香港人的成長模式,今年甚至出現了年輕的香港人與事缺乏個性的普遍現象。這些年輕人中,縱或有人有機會因投身演藝圈而變身萬眾仰望的星星,然而他們的氣質也不會因位置變了,而有所提升——他們不過是從被喂飼的一方變成匙羹,一切言行還得聽從利用他來喂飼大眾的那只手。
5. 這恰恰便是香港和大陸明星的第二個分別:港星借洋名向群眾滲透了他們的“品牌效應”,而這些“效應”大多數都不是建立在他們的個性上,卻是有幾分走在fashion潮流的尖端。
其實也是刻意經營的,每次當他們的洋名以商標的方式出現在唱片封套上,配合時髦的服裝和攝影,完全便是一幀品牌廣告……但因為經過長期的潛移默化,他的形象便已等同了他的signature。洋名象征身份,身份由品味撐腰。
責任編輯 張家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