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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愛與美食

2014-10-20 12:25夏末生
男生女生(銀版) 2014年9期
關鍵詞:成章董家福安

夏末生

介紹:悶騷暴力女武替VS呆萌二貨暖男,讓你在笑淚悲喜中食指大動!

ONE

月如暖玉,蔓延在腳下的細沙彌漫著冷銀色的光澤。一襲長衫勝雪,白衣女子手持長劍,飄然從天而降。晚風揚起長發(fā),只見一張粉黛不施的側臉,驚鴻一瞥,恍若天人——

打??!

你所看到的都是后期合成效果,而當時的實際情況,是這樣的:

“Cut!”導演高喊一聲,“三號,再來一條。”

白衣女子解開連著威亞的安全帶,走過去機器旁回調monitor查看:鏡頭里,大圓月亮大片黃沙,一切都很完美,只是,她落地的時候有拍照的人進了鏡頭。事已至此,三號武替朝威亞組的工作人員微微一笑:“咱們重來?!?/p>

記不清三號重新跳了幾次,等這條片子終于過了,已是凌晨一點——我之所以記得那么清楚,是因為鄙人不才,正是三號武替,像鋼絲掛臘肉那樣晃還要保持仙女姿態(tài)的人,就是我。

收工的時候,有人走上前來,正是剛才入鏡拍照的禍害。他揚唇一笑,說:“余福安?”

在片場如此肆意都沒被趕出去,不是有后臺就是有關系,反正我都惹不起。

“您認錯人了?!蔽野炎o膝和肘套都收進包里,話說得很客氣。他卻不依不饒:“你確定?”

彼時正值敦煌隆冬,呵氣成冰,而我饑寒交迫,四肢腫脹,腰和肩膀被威亞衣勒得辣辣刺痛,腦門兒突突跳著。我深吸一口氣,收起偽善的客套,低吼:“讓開!”

讓他大爺的德藝雙馨見鬼去!

然而,這朵奇葩被我一吼,粲然一笑,道了聲“幸會”,就真的就讓開了。

鬼使神差般,我走出幾步回頭一望,居然見他雙手交握胸前,一臉高深莫測,雙眸亮如星辰。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走出片場。

回到旅館,對面的飯館還開著,我進去叫了一碗雜燴面和一盤牛肉。因著明天不用開工,我還叫人熱了一小壺酒。尾指粗的扁面條煮得很筋道,牛肉不加佐料自然腥香,蘸著辣椒醬,夾一筷子面喝一口酒,熱面湯、辣醬料、烈燒酒,從胃里暖暖地滲進四肢百骸,在敦煌折騰了一個月的筋骨總算活了過來。

女主有仨武替,一號二號都是拍武打戲的壯漢,我是三號,主要負責唯美的威亞動作。簽約的時候羅小虎(算我半個經紀人)說是危險系數低,活少,錢多,名氣大。一個三流武替要啥知名度?我之所以答應,純粹因為沒到過敦煌,皮癢!

“敬三號武替,余福安。”我鄭重舉杯,喝完最后一口。

TWO

余記鹵味店:我爹掌廚我娘跑堂,兩人像胖墩墩的龍貓騰來騰去,瘦長的我總是一不小心就鶴立雞群。隔壁毒舌的郭寡婦說我們就是一根牙簽配兩顆肉丸,我估計她是腦袋被門夾過才能想出那么刻薄的形容。

爹娘實性子,鹵味店一開就是十幾年。我爹退伍之前是軍區(qū)的火頭軍,做的鹵豬蹄可以香倒一個排。

我從小就很皮,七歲參演了部小有名氣的武打片。不過,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后來我開始做武替。羅小虎說這是某種程度上的墮落,我不這么認為。演正角,我對著鏡頭就想逃,但說到當武替,我是如魚得水爐火純青登峰造極。

可我爹一開始不同意,說我細胳膊瘦腿不耐打。13歲那年,我豁了顆牙,鼻青臉腫地奪了市拳擊賽少兒組冠軍,他終于松口,只叫我入行一定要德藝雙馨。所幸武替這行女生不多,一來二去,我居然也混了點口碑。

從敦煌回來,時光一晃就到了初夏。后來我才知道,這個夏天對我來說,是一個里程碑式的時間軸,順著這個點,命運如暈開的墨滴,牽扯著所有悲喜,盛烈蔓延。

那天,我爹說他老連長的小孫子要來,叫我教散打。我百無聊賴地練習,在敬和堂武館戴著拳套把沙包打得砰砰作響,沙包彈起些許塵霧,彌漫在視線里。我看見一個人影,晨曦的微光勾勒出少年挺拔的線條,輪廓明朗,大眼濃眉,越看越眼熟!

我只聽到我爹說他叫翟成章,其他的就聽不下去了,因為我認出這個姓翟的就是敦煌拍照的那二貨!

“幸會。”他誠懇一笑,手里的DV卻油黑發(fā)亮,亮著正在拍攝的紅指示燈。

幸會你大爺!我聽到這個就來火,但我礙于我爹的情面,只好朝他抱拳行禮:“敬和堂,余福安?!眲幼鞲删毝≈兀乱幻刖涂梢猿稣薪o他點顏色瞧瞧。但萬萬沒想到,我剛擺好架勢,翟成章左手還拿著DV,右手就出拳了!

趔趄著退了一步,我只覺鼻子一暖,順勢一抹,竟蹭下一管血。

這是我遭遇過最卑鄙無恥的偷襲,沒有之一!翟成章,我們的梁子結大了!

THREE

三天后,我在老爹的鞭策下,早早坐了公車繞上半山住宅區(qū),去健身會所給翟成章上課。我爹居然鐵了心腸,要我堅持到底。

本以為翟成章有兩下子,結果他居然是零基礎,那天打中我完全是個意外。不過,好在收入頗豐,加上翟成章全力配合訓練,幾個月過去,教學日子倒也相安無事——所以,我萬萬沒想到會出婁子。

那天,我照例一早上了公車趕去上課。途經站點停靠,我發(fā)現車上有賊。截至當時,我抓的小賊沒十個也有五雙了,一眼就看出那個瘦小的男人不老實。我走過去剛要“給他提個醒”,卻看見一只手比我快,一下將他扣住。順著那只手望過去,我看見了化成灰都認得的翟成章。

這不是打招呼的時候,因為小賊已揮拳而來。我想迎上去,卻被翟成章一把拉開,護在身后,只可惜,他另一只手還護著攝像機,不太靈便。所以,我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那張好看的臉,結實地挨了一拳。

“松手!”我怒喝一聲,從翟成章身后掙扎出來,向前一躍,雙臂攀住公車橫桿,借力一踢,將準備逃下車的男人踹翻……

本以為這事就翻篇了,但第二天上課,我走進會所,發(fā)現翟成章身旁站著一個婦人,翟成章喚她心姨,她不容拒絕地請我去家里“吃頓便飯”。我規(guī)矩地說著“那就打擾了”,提上狗膽,赴宴。

奇怪的是,我們去的是董家,里面有個比心姨還難纏的董老連長。他從我的教育背景到學武歷程問了個遍,一副不甚滿意的模樣。當然,翟成章在名校德中,而我,體院附中,還常請假拍戲,就差沒輟學……

“余教練教得很專業(yè)啊,”心姨給我遞了碗湯,“教得成章多能耐,都見義勇為了?!?/p>

“哪里哪里,他底子好。”我面上笑笑,在桌底給了翟成章一記猛踢。你怎么不說自己有勇無謀行事魯莽?想賴我!我走南闖北的時候,你還不知穿什么顏色的開襠褲呢!

這頓氣氛極其微妙的晚餐吃完了,董家男主人才回來。據說是政要人物,果然模樣威嚴。他倒是客氣,問了我的名字后就沒再說話。我如逢大赦,借機道別。

“閨女還是文靜點好,”心姨送我出門,幽幽地說,“不過你是練家子,多照顧我們成章?!蹦巧袂椋次腋gS沒兩樣。好在我也習慣了,富家太太都這樣,越客套越疏離。

“好說好說。”我虛應著,心想這董家下次再不來了。

翟成章熟知我火爆的脾氣,見我裝了一天孫子,朝我豎了大拇指。我也報以一笑,轉身后卻很想,豎,中,指。

FOUR

隔天,在會所里等了很久,翟成章才來。我戴上拳套,一邊追著他打,一邊進行拷問:“你姓翟,怎么住董家?”我打出一個直沖拳。

“我在董家長大的?!彼汩_我的攻擊,回敬一記左勾拳。

“為什么?”我累得氣喘,卻不依不饒。

“我是部隊遺孤,董叔叔收養(yǎng)我,心姨沒孩子,視我如己出?!边@下他沒出拳,我卻呆住了。沒想一不留神,竟被他揪著雙肩摜在地上。不好彩的是,額角一顆汗珠滾進眼里,酸得我本能地閉上眼睛。模糊中,前額微微一暖,伴著輕輕的呼吸,癢癢的。我愣了一下,終于松了手,在他的攙扶下艱難地爬起來。

德藝雙馨德藝雙馨……我不停在心里默念,佯裝淡定。翟成章依然牽著我的手,沒有要松開的意思。陌生的觸覺,讓我感受到自己手掌常年練拳握劍磨出的繭和陡然發(fā)涼的溫度。時間足足靜止了三秒,我才反應過來,給了他一個扎實的過肩摔。

作為一個武替,我享受飛在半空的感覺,但我不喜歡整顆心不可控地懸著。很后悔平時沒培養(yǎng)個閨蜜可以說說話,我在屋頂心煩意亂地吹了一晚冷風,給羅小虎打電話,他說國慶這幾天剛好有單,我想也沒想就接了。

翟成章打來電話說他在我家樓下苦等時,我正聽著“啊,神奇的九寨”。他問我在哪兒,我說九寨溝。不顧手機那端傳來的怒不可遏的吼叫,我按下結束通話鍵,舒了口氣,滿面春風,開工。

這次合約很短,只有三天。對我而言就像郊游一樣歡暢。但樂極生悲的是,導演和武指臨時加戲,讓女主受傷沉入水底——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水好嗎!但有礙于合約規(guī)定,我只能穿上女主的紅嫁衣,仰面向后沉入湖底……

被撈上來的時候我很想罵娘,導演特地走來贊揚我,隆重的程度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德藝雙馨”的牌匾送給我。他激動地說:“剛才鏡頭不夠好,咱們趕在太陽下山前再拍一條。”

或許大家真的很趕時間,誰都沒料到水下安全網的鋼樁沒打牢,移了位。我一下水,后腦勺就撞上了。因為水緩沖了重力,也沒啥感覺,就是猛地一疼,然后鈍鈍地順勢睡了過去。

這一覺,我睡得很沉很沉,仿佛墜入無邊的黑暗,不斷下沉?;璩林校腥思鼻械亟兄案0病?,聽聲音是個男人,卻難以分辨。

FVIE

雖然掉進水里,但我是渴醒的。

可是,等視線清晰后,你猜我看到了誰?好吧,就算你猜到,我也料不到守在我床邊竟是董其凡。

拜翟成章所賜,我去董家吃過一次飯來著你還記得嗎?陰晴不定的心姨,脾氣很臭的董老連長,還有不茍言笑的“董叔叔”——僅有一面之交的董其凡就那樣坐在我床邊,神色疲憊雙眼血紅,憂心忡忡地問我:“你知道我是誰?”我有點尷尬,弱弱應道:“董先生。”

董其凡愣了愣,忽然又兇起來:“你做這么危險的事,家里知道嗎?”我一聽著急了:“別告訴我爹!”他聞言眉心緊皺,“真不知道余振生怎么照顧你的!”這話把我嚇得不輕,我天,他居然知道我爹!

雖然內心萬馬奔騰,可是渾身癱軟無力。通過八卦的小護士,我發(fā)現原來董其凡果然有權有勢,他調了空中120,才得以把我從山上運出來急救。護士幫我拆掉架在脖子上的護頸,我轉動僵硬的腦袋,一下子就看到翟成章。他望著我的表情就好像我剛拯救了整個銀河系,我朝他翻了個白眼,抬手下意識摸摸涼颼颼的脖子,這才發(fā)現我齊腰的長發(fā)沒了。

“我頭發(fā)呢?”摸著陌生的板寸頭,我徹底崩潰了。

“別碰,有傷口呢?!钡猿烧纶s緊走過來握住我的手,“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跑出來接戲,不會受傷了……”他開始了祥林嫂式的自責,弄得我反倒覺得自己矯情了。

“算了,我哪次拍戲不受點傷的,這不能怨你不是?”我本意是想安慰他,說完他卻更內疚了,好像我這輩子吃的苦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你這么寬衣解帶地照顧我,太過意不去了?!蔽以捯粑绰?,翟成章捂著自己的領口,神色曖昧特別曖昧:“你想說的是衣不解帶吧?”

沒文化真可怕!我氣血上沖,一張羞紅的老臉不知道往哪里擱。

來接我出院的是羅小虎,我恢復體力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他來把我領走。翟成章要送我,我客氣地說:不用麻煩了。

這是我武替職業(yè)生涯傷得最重的一次。

回家之后,我跟我爹娘提了董其凡這個名字,他們顯得憂心忡忡。我自知收斂,安分在家做復健。翟成章來了三次,我默念著德藝雙馨,都把他拒之門外。我爹倒是隨我,也不待見他了。

SIX

翟成章的生日,我不忍心拒絕邀請,還是去了。

但我到了那兒,才知道是一家明顯不是學生該去的場所。我去得晚,里面已經玩開了。有好幾個穿著德中校服的女生,其中一個我見過,翟成章的同學段青宇,訓練時她來過一次,叫我“福安姐姐”。

“來,先自罰一杯?!钡猿烧滦敝阶幼哌^來,看樣子已經喝了不少。我接過杯子,仰頭就干了。段青宇一直在活躍氣氛,招呼大家吃喝。

我酒量算好的,但是段青宇給我滿了五杯,已抵擋不住,癱在沙發(fā)上。不多久包廂又進來幾個男生,有人吹了口哨,說:“青宇你牛,果然帶了德中的好貨?!?

我一陣惡心,爬起來捂著嘴沖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我掏出手機給羅小虎發(fā)了地址,讓他趕緊過來支援。這個局,肯定有問題。我深吸一口氣,把腦袋伸到水龍頭下淋了個透,打著冷戰(zhàn)終于清醒了點。

翟成章明顯已經醉得不行了,壓根叫不醒。我給他脫下被啤酒弄濕的外套,發(fā)現里面是他去敬和堂時穿的T恤,沾了我的鼻血,淡淡的痕跡沒洗掉。我心下一沉,脫了外套給他披上,架著二郎腿坐在一旁。

“要不你先回去,成章我會看著的?!倍吻嘤钣纸o我遞了杯酒,我朝她一笑:“你是知道我能耐的,姐姐會陪你們玩兒到底?!倍吻嘤钽读算?,尷尬笑笑走開了。

我?guī)ё叩猿烧乱粋€沒問題,但是包廂里的女生不能不管。那幫混小子真鬧起來,我沒有一點勝算。此時此刻,我唯有先撐住場,等待支援。

包廂的冷氣吹得我腦門兒突突生疼,我看似巋然穩(wěn)坐,精神卻越來越渙散。恍惚中,段青宇又舉杯走來,伸手在我面前揮動。我是真的火了,猛地將她擒住,反手一推,她踉蹌著摔出去好遠,連帶撞翻了幾個人,跌得七葷八素,但我也被啤酒灑了一身。就在這時,包廂的門被打開了……

我怎么也料不到來的竟是心姨。她試圖叫醒昏睡的成章。我搖晃著走過去,她惡狠狠地看著我,吼道:“你居然帶成章來這種地方!你把他怎么了?”

段青宇等人早已溜走,翟成章還沒醒來。心姨死死盯著我,氣得發(fā)顫,半天才抖出一句話,卻是石破天驚:“董其凡怎么就有你這么個女兒!”

她伸手甩了一巴掌,敏捷如我,卻未能躲開。雖然當武替挨揍難免,但這十幾年來,我第一次被人賞耳光。

這一下,我徹底懵了。

這狗血的人生,濺了我一臉紅。

SEVEN

怪不得羅小虎接我出院時說有人起我的底,都調查到他那兒去了;怪不得心姨對我充滿敵意,怪不得董老連長對我挑挑揀揀,怪不得董其凡會出乎意料地出現;那翟成章呢,他又知道多少?

我醉后醒來,腦袋一團亂麻,用僅存的理智編了個借口搪塞我爹娘,頂著紅腫的臉,去赴董其凡的約。我本就欠他一頓飯,只不過,原本是要謝他的,而現在,我想卸了他。

第一次和董其凡吃飯,居然有個看似和睦的開場。我很配合地點了一大桌菜,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他的問題,一邊把元貝上面的蒜都剔出來。

“你也不吃蒜?”他還挺樂,“這壞習慣隨我?!蔽铱聪蛩脒?,也剔了一小撮蒜蓉出來。我當即把元貝擱在一旁,夾了一筷子口味小黃魚,辣得連嗆幾聲。

“傷口還沒好,吃點清淡的。”董其凡皺皺眉,給我盛了碗小米粥,“當年她也不會做菜,只會這兩樣,煮小米粥,包餃子……”他自說自話,我后知后覺才意識到他說的“她”是誰,憤憤回嘴:“我的傷早好了,又不是絕癥!”

董其凡臉色變了變,低頭剝了一尾大蝦放我碗里,說:“不要去拍戲了,我給你安排學校,好好上學?!?/p>

“不用了,”我一口回絕,“我有打算?!?/p>

“你能有什么打算?”呵,他倒是了解我,我確實沒有打算,但也絕對輪不到他來操心。

“福安,當時情況特殊,留不得你?!彼畔驴曜樱搜坨R捏捏眉心,“我不知道我爸把你送去了哪里?!?/p>

“我不管當年你為何將我遺棄,”我雙手交叉,歪著腦袋,“我只想知道,現在你為什么要認回我?”

“你……”董其凡被我這副輕蔑的模樣氣得不輕,“她那么溫柔的人,怎么你這般頑固?!?/p>

“那她的溫柔換來了什么?”我癟癟嘴,“董先生,咱們真不必這樣,坐下來假裝和睦?!?/p>

“福安,我的時間不多了?!彼乱庾R地看看手表,欲言又止。

“知道您貴人事忙,我就不耽誤了!”我甩門而去,走得很急,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追上。等我走出后轉身避在拐角回望,見他獨自一人面對著一桌子菜呆坐一陣,拿起我那碗小米粥,就著餃子吃起來。

呵,若你果真情深至此,為什么要辜負她,最后讓她為你產子之后郁郁而終?現在才悔不當初要給演誰看?

帶著滿腹怨忿歸家,我遠遠就看到翟成章從余記走出來。我閃身一躲,隱身小巷,目送他慢慢走遠。

我爹娘等在余記門口,問我:“你都知道了?”

EIGHT

萬萬沒想到,我爹娘竟前所未有地堅持,要我從體院轉去德中,好好上學。

德中有兩種人,要么是真才實學,要么就是讀完直接出國留學。后者的學費高得要我不停接戲,還得不吃不喝三年。

望著我爹胖胖的臉和眼里的殷切,我無力抵擋,只好進了董其凡安排的學校,美其名曰體育特長生。真正丟臉的是,我因為文化課太差,還降了一級。我盡量避開翟成章,卻避不開段青宇。她依舊一臉天真,驚訝地說:“福安姐姐你竟然成了我的小師妹?!闭媸桥靶陌∨靶?,但我灰心喪氣,無力應接這種挑釁,對一切流言置若罔聞。

呵,董其凡一定沒想到,所謂的貴族學校也是魚龍混雜。很快,我居然也有了一幫出入高級會所,過了午夜才開始唱歌跳舞的朋友。

那天去到了K房,有人剛好點了那首很火的《董小姐》。

董小姐你妹!董福安,這一定是全世界最難聽的名字。唱著,喝著,我突然就厭煩了,挪去洗手間想避避,卻發(fā)現里面有人在補妝。我靠在墻上等著,斷斷續(xù)續(xù)聽到里面的對話:

“就是賣蹄髈的,我還吃過呢?!?/p>

“她以為她誰啊,不過就是私生女。要不是因為她爸的病,她哪有機會回去!”

……

我聽著聽著就笑了,猛地推開門走進去。

“長舌婦?!蔽宜κ职哑【瞥R子一砸,鏡子應聲碎裂,啤酒泡沫飛濺,噴了她們一身,嚇得花容失色。

“你一生氣就愛摔東西的脾氣能不能改改?”翟成章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還嘆了口氣。他把我扛了起來,我個子不小,但那天我感覺自己輕得像羽毛??蓡栴}是,他把我扛回了董家。

董其凡發(fā)了不小的火。我心里哼哼:我不是聽你的話嗎?融入你們的世界,吃喝玩樂無惡不作。

“我要回家。”借著酒勁,我大聲哭喊起來,“董其凡,我要回家!”董其凡也火了,朝我大吼:“這就是你家!”

心姨幾次要來扶我,都被我甩開,只得和翟成章愣在一旁,而董老連長顫悠悠地晃出來,說:“讓她走!”

冷得我血液都要凝結的冬夜,董其凡就真的開車送我回去。給我裹上軍大衣,把我塞進車里,平時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他已經累得直喘粗氣。到了余家,我爹娘已經等在門外了。我緊緊抱著他們不放,這么多年,胖胖的身軀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NINE

翟成章的電話把我吵醒,已是中午了。我按了接聽鍵,卻沒打算說話。

“余福安,我知道你在的,”聽著翟成章的聲音,我心里冷笑一聲,接著就聽到,“我都知道你皺眉頭了。”

呃,可以不要這么韓劇嗎?我咒罵了一聲,左手下意識地撫了撫眉心。我去,果然皺眉了。

“翟成章,為什么她們說因為我爸有病?我爹胖是胖了點,可是體檢報告我每次都有看,沒問題啊?!?/p>

電話那端沉默良久,他才說:“福安,他們說你爸,難道你從未想過,生病的是董叔叔?”

我沒再說話,掛斷電話,眉頭皺得更深了。

那天,我去敬和堂打了一下午的沙包,累到“大”字型癱倒在地。就在我倒轉的視線里,董其凡慢慢地走過來。

“我今天,是來跟你談個條件?!彼荒樅V定,淡然地看著我,“大概你不知道,敬和堂是我的地兒。我打算把它拆了重建,或者,也可以原封不動留給你當嫁妝?!?/p>

其實連我這種不懂房地產的渣渣都知道,那塊地并沒那么旺,這么瞎折騰完全是胡鬧。但董其凡畢竟是政客,手腕還是有的。余家的祠堂都在那兒,也是我爹娘安身立命的地方?,F在董其凡動個手腳,就要因為我拆遷甚至重建。呵,養(yǎng)十幾年,想想我真成了余家的白眼狼了。

“你要治病,不也正需要我嗎?”我脫口而出,正中要害。

果然,董其凡沉眸一頓,又抬頭看著我,說:“那我們可以談談。”說完他慢慢地走出院子,步伐很慢,背脊筆直。

我的心隨著夜幕降臨的冷空氣,驟然冰冷。事到如今,我終于知道為什么董其凡要認回我。董其凡的病,是造血功能障礙,作為他僅有的血脈,我不亞于他求生的籌碼。

走回家,爹娘已經在忙乎了,陣仗比往年都大。我娘叫我去洗手,準備吃飯。

“不了,我得去董家吃飯。”說完,我明顯感覺我爹的臉色變了變,他隨即又兀自喃喃:“也是,你得回董家去?!?/p>

我張口想解釋,但終是忍住。小年夜去董家吃飯,是董其凡開的第一個條件,而我不得不妥協。

TEN

去到董家已經7點,他們正在等我入席。

“不用了,”我就在廳外的大沙發(fā)坐下,“說好談條件的,談完就走,今兒小年夜,不耽誤你們團圓。”

“福安!”董其凡壓著怒氣,走過來低聲道,“好好吃了這頓飯,你也算認祖歸宗。”

“董先生,我姓余,等下還得回余家吃飯?!闭f話間,方才候在飯桌旁的人都走了出來。

“福安,”心姨笑了笑,訕訕道,“我準備了你喜歡的菜……”

“夠了,”我隨手拿了個放在桌上的大橙子抵在鼻尖深吸一口氣,“要用我的骨髓我的血肉都可以拿去,但我還姓余,其他都免談!”說完我就走了出去。董其凡萬萬料不到我有此一招,氣急敗壞地吼道:“你今天踏出這門,就別回董家了?!蔽疫€沒回話,董老連長的拐杖就在身后一陣篤篤作響,罵了一聲:“孽障!”

孽障?這話聽得我一陣惡心。

“看來,你們這小年夜是過不成了?!?/p>

我轉過身,揚臂掄了一圈,狠狠將手里的大橙子擲過去。在眾人的驚慌躲閃和尖叫聲中,只見明黃的大橙越過他們,像炸彈一樣砸倒了飯桌上的火鍋,湯水醬料四濺,碗碟筷勺怦然飛散——翟成章說得對,我一生氣就愛砸東西!

冷笑一聲,我在他們沒反應過來之前,快步狂奔出門。

我就這樣一直跑,不曾回頭,好像背后真的有豺狼在追。實際上,他們并沒有追來。圍巾和手套都落在董家了,我頂著著刺骨的寒風慢下腳步。身后的路燈很遠,更遠方的天幕也不見星辰。伸手想抹去唇上的鼻涕,卻發(fā)現自己分明已是滿臉淚水。

回到余家,爹娘已經吃完了。我佯裝犯困,快步上了閣樓。

過了一陣,我爹推門進來,端進來一個熱騰騰的大碗:軟面鋪底,大骨濃湯澆蓋,臥著一個荷包蛋,鹵肉上還撒了香菜。等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我爹才慢悠悠地說:“忘記告訴你了,樓下有人找?!?/p>

于是乎,我打著飽嗝晃悠悠地下去,卻看見翟成章站在雪地里,看樣子等了很久。

不好意思,砸了你的小年夜團圓飯。

你至于那么小器追到這兒來嗎?

天地良心,是董家逼我的!

……

我距離這個不速之客大約有十幾步的距離,我每走一步就想一句開場白,但是走到他面前了也還是沒選好臺詞。唉,他大爺的煩——

“干嗎!”我暴喝一聲,反正越是心虛,下馬威越是要猛。

他被我一吼,倒是淡淡一笑。好像他每次被我兇都會對我笑,這病得治!

“你落下東西,我送來了。”他說著從大衣里拿出我的圍巾,憑借高度優(yōu)勢,很自然地給我圍上。冰涼的指尖掠過我的脖子,圍巾卻帶體溫,暖暖地圈住。

“今晚怎么沒忍住,鬧這么僵?”終于他還是提了。我把剛要出口的“謝謝”生生咬住,翻了一個白眼,跟他在雪地里僵持,直到他肚子發(fā)出一串聲響。

原來,擊敗敵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告訴她你在雪地里等了半小時,而且還沒吃飯。

我在小廚房給他下了一碗面。一時心軟,還多切了兩塊鹵肉,外送一個鹵蛋。翟成章如獲至寶,捧著大大的海碗,在熱乎乎的水汽中,慢騰騰地把那碗面吃完了。對比我剛才的吃相,我想我真的是豺狼虎豹。

“你也來一瓶?”我喝完一瓶啤酒,又開了一瓶。

“你別喝了!”翟成章一把將酒瓶奪過去,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對啊,醫(yī)生也叫我不要喝酒,保持最好的狀態(tài),等董其凡需要的時候,抽骨髓?!蔽移鋵嵵挥袔追治Ⅴ福沁@種清醒的感覺才特別糟糕。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董叔叔的病,比他自己說的要嚴重?!钡猿烧碌穆曇艉芮逦岸?,你的血樣化驗結果,匹配度還不到30%?!?/p>

不!不可能!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還千方百計認回我做什么?

我迷茫地望著翟成章,一句話也說不出。

“不過,還是有希望的,因為臍帶血的匹配度更高?!钡猿烧赂嬖V我,心姨冒著高齡生存的風險,終于懷上了。

ELEVEN

在敦煌拍的片子上映了。我去到影院才知道,董其凡一家子連同我爹娘都在,想逃的時候被翟成章扯著坐在最后一排。

看到最后,我差點兒沒吐血:落水那一幕,導演用的就是第一次拍的鏡頭!恐怖的回憶讓我忍到牙根都癢了,只剩癱坐的力氣。謝幕的時候,黑暗中有只手伸過來,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心中徒生了前所未有的稀奇感覺,或許就是傳說的安全感。唉,與其說我靦腆純潔,還不如說我臉薄悶騷。

我在水果攤前千挑萬選,幾乎要摸透每一種水果。早知道這樣,那天就不該搞那么僵。到頭來,我還是要去董家認慫。就在我糾結完畢終于捧著果籃出發(fā)時,翟成章告訴我,董其凡進了醫(yī)院。

我去到醫(yī)院,董其凡剛好睡著了,睡得很沉。

才不到幾天,董其凡就盡顯老態(tài)。他的眉毛很濃,嘴唇很薄,眉心起了深深的褶子,兩頰凹了進去?;蛟S,上次我受傷的時候,他也是這樣靜靜地看著我,我們才有片刻安寧的相處。

我隨手翻了翻他床頭的病歷和新拍的X光,底片看起來像兩朵蘑菇云,里面又重疊了幾團陰影,診斷書上寫了很多專業(yè)術語,但我再怎么無知,也曉得從2013年12月27日開始的診斷書看來,他的癌細胞已經開始擴散。

2013年12月27日,那是平凡無奇的一天。

那天,我在敦煌,玩命地在鏡頭前過了很多take;翟成章從河南上西安,沿路拍紀錄片;余記依然是開店、打烊,賣掉好多碗鹵肉面;心姨則在單位里喝茶看報,見幾個領導。而那天,董其凡拿到了他的體檢報告。

就在那天,董老爺子終于透露了我的存在,董其凡發(fā)了瘋似的搜尋我的下落,得知我在敦煌,巴巴地叫翟成章趕過去看看我,還叫他拍了幾張照片。

這,就是故事的最初,我在敦煌吊著威亞,有個二貨給我拍了張照片還過來搭訕。

從醫(yī)院回去的那晚,我做了個夢,夢見我的母親。江南女子的婉約眉目,溫柔地為我唱歌。我還很小,她牽著我的手放進一只溫暖的大手。我望上去,是個年輕的軍裝男子,英氣挺拔,伸手就將我抱起。這時我才看清,那竟是董其凡年輕的模樣……

第二天,我不待天亮就爬起來。淘了半碗小米,架上砂鍋,煮沸后開了小火慢慢熬。接著開始包餃子。當然,我不知道他喜歡吃什么餡的,就做了自己喜歡的三鮮:瘦肉剁成糜泥,馬蹄和玉米切碎。在我娘的指導下搟了面皮,學了最簡單的捏邊,試了兩個,歪歪扭扭總算包起來,蒸熟了居然也是鮮甜爽口。

我裝了兩個保溫瓶,出門前發(fā)現手機也滿滿是翟成章的未接來電,也顧不得回,趕緊打車往醫(yī)院奔。坐在車上有點冷,但是我的心卻從未如此雀躍。下了車我就直奔住院部,翟成章竟已在門口等我了。

“你看看,這是小米粥和餃子?!蔽页位伪仄?,“我做的!”

“福安,”他接了我手里的吃食,臉色卻像外面的天氣一樣陰郁,“早上醫(y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董叔的情況很不好,進了手術室。”

“手術?”我懵了,“手術不是安排在下個月嗎?”

翟成章看著我,沉下眼眸輕輕嘆氣:“來不及了。”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我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透骨的寒意從心底滲起。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手術室外的,我聽不見丘素心的啜泣,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旋著那句話,來不及了。

“昨晚半夜,董叔突然醒了。我說叫你過來,他說不用,讓你今天睡醒再來。”

“他還跟你說了什么?”我立馬問道,竟下意識地帶著某種期許。然而翟成章搖搖頭,眼下一片淡淡的烏青,“我喂他喝湯,我說是你煲的,他多喝了兩口?!?/p>

“可是我做的小米粥在這里,還有我包的餃子?!蔽冶穷^一酸,說不下去。我很少哭,我不習慣這樣的悲傷,不知道該先擦鼻涕還是先檫眼淚,溫熱的液體不斷從眼底和鼻腔涌出來,喉頭卻像被扼住,只剩窒息……

還沒到六個小時,手術室的燈就滅了,醫(yī)生出來后卻沒有帶來好消息。

董其凡是在隔天下午走的。手術后他沒能醒來,睡著去了。

TWELVE

爹娘還是在敬和街的余記忙碌著,只是收攤前,依舊給我留一碗面,讓我餓了時可以吃。

我去董家去得很勤快。哪怕只是為了刺激董老爺子,在他中風半身不遂后,我總是有辦法讓他氣得跳腳,振作起來對我冷語相向?;蛘呤强纯葱囊桃惶焯炻∑鸬亩亲?,作為一個高齡產婦,她很不容易,總是半夜驚醒,睡不安寧。還有翟成章,他處理所有董其凡遺留下的事務,忙得腳不沾地。實際上,我去得更多的,還是廚房。我不知道哪來的天分,在董家的廚房弄得風生水起。

搞定四菜一湯,我對那張碩大無比的大圓桌還是沒什么好感,直接把菜端出去放在客廳的大茶幾上。再把董老爺子推出來,安置在飯桌旁。我從未想過,在董其凡走后,我們竟會坐下來,圍著吃飯。

剛要開飯,突然聽見翟成章說:“茄子?!蔽覄傁胝f今晚沒做這道菜,卻發(fā)現閃光燈一晃,他給我們拍了張照片。

照片里,我們圍坐在一起,面前是熱氣氤氳的飯菜,而董其凡的照片懸在正廳,嘴角含笑,望著我們。

我設想了很多結局,但沒料到是這種。習慣了在片場喊打喊殺的我,要溫柔細致地守護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和一個隨時可能早產的胎兒。

或許真如我爹娘所信奉的那個箴言,唯有愛與美食,不可辜負。老去和新生,都來之不易,卻都甘之如飴。

編輯:橙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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