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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條河流般孤寂的大街上

2014-09-28 10:18東君
山花 2014年17期
關(guān)鍵詞:阿大銅幣店老板

東君

這條老街仿佛一條溫順的河流,人們生活在兩岸,相安相養(yǎng)。事實上,老街的前身就是一條河流,與別處的河港交匯,可通舟楫,四鄉(xiāng)八里的人到岸上采辦貨物十分方便。后來河流填埋了,變成寬闊的街道,但兩邊的店鋪依然保存著舊時的格局。這些,在一本古老的縣志里就有過描述。老街長約四百余米,有南貨店、餐館、旅館、蔬果集散市場、肉鋪、藥鋪、冥器鋪、打鐵鋪、木器坊、舊書店、古戲臺、祠堂、耶穌堂、土地爺廟等。近三十年來,兩邊的店鋪有增無減,但藥鋪仍然只有兩家:中藥鋪與西醫(yī)診所(兼賣西藥)。本街人生了病,一般不去縣城大醫(yī)院,街這頭賺來的錢送一些給街那頭的藥鋪,仿佛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這條街上幾乎沒有外人過來擺攤開店。古舊的空氣里可以感受到老街的人們長年相處所形成的默契與熟稔。他們的口音與這里的河流是融為一體的,他們的衣裳與這里的綠樹、白墻、黑瓦、青石板是融為一體的。他們是老街的一部分:明亮的與晦暗的、新生的與古老的、黑的與白的乃至灰的,都是如此靜穆地分布著。

有一天,這條街上來了一位電器行老板,租了五間門面做家用電器生意。新店開張,從門口至店堂,一片紅地毯鋪過去,兩旁一排溜擺放著紅色花籃。老街的古舊氣一下子就被聲光電氣沖淡了,給人一種藍袍脫去換紅袍的喜氣。新招的店員一律是本鎮(zhèn)人,年紀大都很輕。店員與客戶談生意時,老板總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他沒有介入他們之間的交談,但有時候,店員似乎在頃刻間接收到了老板的某種暗示,能斷然地做出決定。

家用電器店開張不過一個禮拜,生意就紅火得不得了。每天,店員跑進跑出,忙個不停。唯獨老板不動。他總是十分安靜地坐在他該坐的那個位置。我們知道,宇宙間有了第一推動力,就注定動者恒動。太陽在動,月亮在動,地球在動,萬物無不在動。不動的人看著動的人,于是就有了勞心者與勞力者。于是就有了老板這種優(yōu)雅而冷漠的動物。

在這條街上,所有的老板都是小老板,唯獨這位電器店老板是真正的大老板。他看起來沒有一點大老板的派頭,平日里總是顯得不溫不火,但店堂里的事務(wù)經(jīng)他調(diào)度,就變得井然有序。員工們都知道,老板的肚子里有一本生意經(jīng),對他的安排也都貼然就范。這些日,從這家電器店進進出出的人絡(luò)繹不絕,但老板仍然沒有融入人群的意思。通常情況下,老板不太說話。他總是坐在玻璃后面,遠遠地觀望,穩(wěn)穩(wěn)地把握。他幾乎沒有什么可以喝酒聊天的朋友,也沒有仇人。下班之后,他喜歡獨自一人騎著電動摩托車到鎮(zhèn)外,領(lǐng)略平原的一縷清風(fēng)。

老街的打烊時間很早,太陽剛落山,人們就開始收攤關(guān)門了。電器店門口一堵與門面呈直角的茶色玻璃幕墻黯淡了些許,從那里,映照出一條略帶暖色的老街的景觀。等天黑透了之后,老街漸漸歸于沉寂,而電器店門口那堵玻璃幕墻上的銀色店名開始閃閃發(fā)亮,偶爾有人閑逛至此,便進去看看。店堂內(nèi)依舊燈光如晝,有輕音樂流蕩至街頭,融入晚風(fēng)和樹影。

老街上一家飯館的燈火都熄滅了,電器店內(nèi)的燈光卻還十分醒目地亮著。店員們正在談生意時,燈光跳閃了一下,驟然熄滅了。有人喊道:跳閘了。老板提著一盞仿風(fēng)燈的充電燈,慢條斯理地走出辦公室,轉(zhuǎn)到一個角落,把總電源開關(guān)檢查了一遍,沒發(fā)現(xiàn)哪個分頭開關(guān)跳閘。于是就托人請來本街的一名電工。不多時,電工扛著一張便攜式鋁合金梯過來。經(jīng)過排查,他發(fā)現(xiàn)停電原因就出在外線上。當(dāng)初這個店堂的線路全部由他一手張羅的,因此他知道外線接線端在哪里。電工扛著梯子,老板提著充電燈,一前一后,穿過堆貨棧,走到后院的天井里。電工把梯子架在墻頭,爬上去,在一根接線柱上鼓搗幾下,店堂內(nèi)的燈光就驟然亮了起來。電工說,一定是有人從外面爬上這堵墻,把線頭給剪了。哦,老板嘀咕了一聲,抬起頭來,看見電工站在那張?zhí)葑拥捻敹?,此時的月亮仿佛伸手可及。

第二天傍晚,待街上的店鋪收攤關(guān)門時,電器店老板就面色莊重地向店員們宣布下班。整條街上,上闥門的聲音此起彼落,電器店這邊只是讓卷拉門放下一半,以示打烊。店員們走后,老板仍然坐在店堂里面的電腦前,望著深藍色的屏幕發(fā)呆。天也是深藍色的,有一枚白骨似的月亮。

一個禮拜后,西門阿大來了。

西門阿大不住西門,而是北街——這條老街北面是一條河,河對岸就是北街。然而,單是隔著一條淺淺的河,說話口音就有點走樣了。其間的細微差別只有本街人才能聽得出來。西門阿大操著一口地道的北街人的土語。

之前,沒有任何人告訴電器店老板,說西門阿大要來。他什么都沒有準備,他們就朝他圍攏了。他感覺整個店堂在那一刻變成一個閉合的空間。很顯然,西門阿大是來這里收保護費的。電器店老板想裝聾作啞也無濟于事。西門阿大有個規(guī)矩:當(dāng)他跟你說話時,他可以盯著你看,但你不能盯著他看。斗膽直視他的人往往會在幾秒鐘之后低下頭來,嘴唇或雙手開始打顫。電器店老板雖然沒有直視他,卻讓目光游移到別處去了。這也不行。這分明就是目中無人。西門阿大伸出一根呈鉤狀的手指,仿佛要把電器店老板的目光拽回來。你聽著,西門阿大說,你如果聽說過外地人來這里開店的規(guī)矩,就曉得以后怎么做了。電器店老板依舊把一個銅幣夾在指間,用手指不停地摩挲著。西門阿大把他手中那枚銅幣奪過來,看了看,嘀咕了一聲,隨即拋到店堂外面。那枚銅幣落在青石板上,滴溜溜轉(zhuǎn)了一圈,又滾進一個網(wǎng)格狀窨井蓋里。那里有一條跟老街保持同一個走向的溝瀆,污水總是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無聲地流淌著。

你跟我來一下。西門阿大把他帶到后院的堆貨棧,跟他單獨談了一刻鐘。然后,人們就看到,西門阿大拍了拍電器店老板的肩膀,帶著一幫弟兄揚長而去。在電器店門口聚攏的人群也漸漸散開了。店員們問老板,西門阿大剛才跟他說了些什么。老板不吭聲。

街車卷起的淡漠的灰塵里浮蕩著陽光的碎片。于老街,他是陌生的。

有人說,電器老板若是娶了本街女人,在這里安了家,扎了根,西門阿大還敢惹他麻煩么?也有好事者動這方面的腦筋。一天,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走進店堂,不買東西,也不推銷別的物事,只是一徑地坐在電器店老板面前,臉上堆出線條柔和的笑容。過了片刻,她才開口問電器店老板,家住哪兒、現(xiàn)年多大、有無妻小,等等。電器店老板一下子就明白婦人的來意了,只好微笑著,編造幾個理由搪塞過去。后來又來了幾位說媒的婦人,說是要把本街最俏的女孩子介紹給他。但電器店老板總是雙手環(huán)胸,無事人似的走開了。本街愛趕時髦的年輕人都說,電器店老板是優(yōu)雅的。優(yōu)雅能當(dāng)飯吃么?這里的女人可不吃這一套。而且,優(yōu)雅過頭了,就不免有些故作清高了。

電器店對面是一家牙科診所。喧鬧與冷落僅隔一條街,這多少讓牙醫(yī)有點不愉快。牙醫(yī)不僅會看牙,還會看相。他的目光里似乎藏著一把冷冰冰的鉗子。

牙醫(yī)是本街人,他的臉不胖不瘦、不方不圓,臉上該有的五官他都有(牙齒自然是一顆都沒少),可他看起來就是比別人多一樣?xùn)|西,是什么?誰也說不清??傊谒磥?,有鼻子有眼似乎也算是很神氣的事。在街坊看來,牙醫(yī)不算醫(yī)生,正如打棺材的算不上木匠。但牙醫(yī)總是那么神氣。無事的時候,牙醫(yī)就會蹺著二郎腿坐在玻璃后面,冷冷地打量著外面的行人。如果這條街上有什么異常動靜,他會最先知道。

一道天光漫過玻璃上方那個巨大的“牙”字,牙醫(yī)的目光顯得有些幽森。

市肆停歇的時辰,有個手臂刺青的少年趿著拖鞋走到電器店老板跟前,遞上一張紙條,二話不說就走了。電器店老板看完紙條上的一行字,就立馬揉成一團拋到字簍里。他把頭探出店門外,看著那個刺青少年遠去的背影,繼而轉(zhuǎn)頭問一名店員,你認識他?店員說,從刺青圖案來看,他可能不是西門阿大的人。另一名店員說,我認識,他是阿七手下的人。那個刺青少年的身影在祠堂門口的一棵大樹后消失了。電器店老板收回目光時,正好發(fā)現(xiàn)對面的牙醫(yī)站在門口,有意無意地朝這邊眺望。彼此之間的目光碰上之后,牙醫(yī)隔街遞來一聲問候。電器店老板的目光落在牙醫(yī)身后那個巨大的“牙”字,然后掠過屋脊線,隨同空中的一片浮云飄遠了。光線漸暗,知是黃昏邊了,街上人影漸稀,幾乎沒有車輛經(jīng)過時揚起的灰塵。在一陣緊似一陣的鳥鳴聲中,暮色愈來愈濃。他有一種預(yù)感,好像有什么事就要發(fā)生了。這條街上,有一種殺氣騰騰的安靜。

電器店老板無事的時候,就坐在電腦前寫一些什么東西。有人說,電器店老板是個詩人。他怎么會是詩人?店員們悄悄地說,他那樣子像個縣府門口廣告店里的打字員。有時候,電器店老板會在電腦前坐上半天時間,的確像個勤奮的打字員。這一天傍晚,店員都走了,老板還在電腦屏幕前靜靜坐著。

老板的確在寫詩。他寫到“達達”這個詞語時,仿佛也聽到了鍵盤也發(fā)出了達達聲。突然間,他的手指變得興奮起來,以一種輕快的節(jié)奏在打字機上不停地敲打著:達達達達達達……他關(guān)掉了電腦,又坐到她曾經(jīng)坐過的那面鏡子前。他看到鏡中那個人無力地舉起他的右手說,這是我。然后,又舉起左手說,這是她。右手對左手說,現(xiàn)在,死亡讓你們徹底分開了。然后,他就玩起了那枚仿佛帶有神秘印記的銅幣。

電器店老板站起來,關(guān)掉了那扇只放下半邊的卷拉門。上鎖之后,他點燃了一根煙,站在店門口,悵然地望著這條燈光下略顯霉黃的大街。這里立著一排路燈,灑落煙塵般的光暈。有人但沒有腳步聲。電器店老板把手從口袋里伸出來,一直伸進風(fēng)里,仿佛在摸索著什么。不遠處,一只野貓突然發(fā)出了一聲尖叫。他趕緊把手縮回,插進口袋。他走了。影子留下來。是電線桿的影子。一只野貓走到影子前,嗅了嗅,銜走了一部分影子。是一條尾巴的影子。而電線桿的影子仿佛朝前移動了一點點。

第二天清早,有人發(fā)現(xiàn)西門阿大趴在這條街上,身上有五個槍眼,鮮血流了一地。風(fēng)貼地卷起幾片落葉,在尸體旁邊打幾個旋,跟魂似的飄散了。達——達——達——達——達——街上的人都說半夜里聽到了五聲槍響,但沒有人敢起來探看。街上的一位老人指著尸體拖走之后那塊血跡未干的地方說,他小時候聽大人說,他的一位鄰居的母親就死在這個位置,只不過那時候,這里還是一條河,那個婦人受不了酒鬼丈夫的鞭打,就是從這里跳河自盡。老人說,女人溺水而死之后,都是仰面躺著的,而男人是臉面朝下的??次鏖T阿大的死相,也像是淹死的。

有人猜測,兇手就是那名電器店老板。如果不是他,為什么警察一來就先找他談話?何況,這條街的人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知道,電器店老板年輕時坐過幾年牢。至于他犯了什么罪,對他們來說并不重要。他們低聲交談的時候,天色忽然暗了下來。他們像暴雨來臨前的鳥一樣,不再發(fā)出吱吱喳喳的聲音,只是帶著詭異的表情回到各自的屋檐下。雨終于沒下,他們有些失望。

兇殺案很快就水落石出。殺死西門阿大的兇手便是他手下幾個跟班的。他們覺得跟隨老大沒前途,就把他干掉了。兇手為什么不是電器店老板?他們?nèi)耘f有些失望。西門阿大出殯時,電器店老板也按照鄉(xiāng)俗,特意帶著白毛巾參加他的葬禮。北街沒有南街繁華,街道兩邊錯落著帶有郊區(qū)風(fēng)格的新屋與破敝的老宅,顯得古怪而又恣肆。有半邊路面被挖開,也不曉得要埋什么東西,弄得到處都是塵土飛揚。房子一律是灰色的,人和樹也是灰色的,仿佛這里未曾有過春天。電器店老板和他手下的一名店員夾雜在灰色的送葬隊伍中,緩緩前行。身邊那些人有說有笑,好像不是來送葬的。一向沉默寡言的電器店老板也跟店員聊了起來。店員是本街人,知道不少有關(guān)西門阿大的軼聞,他談完之后總結(jié)說,西門阿大這一輩子只做過兩件事:喝酒和收保護費。在電器店老板看來,西門阿大并不像人們所說的那樣壞。他在老家見過比西門阿大更壞的人。走過半條街,電器店老板望著街道上那一株灰頭土臉的垂柳說,那天,西門阿大把我拉到店堂后面,你猜他對我說些什么?沒等那名店員追問,他就接著說,那時他很坦率地告訴我,他收保護費只是做個樣子,否則他就壓不住那幫小兄弟了。所以,那天,我給他賣了一個很大的面子。

老街終歸是老街,并沒有因為發(fā)生謀殺案而變得喧鬧或動蕩,它仍然安于自身的慵懶和寧靜。這條街上最清閑的人莫過于那位終年穿著藍色工作服的電工了。他喜歡扛著一張電工梯晃來晃去,那樣子仿佛剛剛從夢里走出來。他從電器店門前懶洋洋蕩過時,電器店老板叫住了他,遞上一根煙說,有空再給我們拉一根線吧。電工走進一座四合院的天井,把樓梯架在一堵破敗的墻上。電器店老板跟他說明這條線的用途與分布情況時,他取下耳朵上那根煙,用火柴點燃。他斜靠在樓梯的橫杠上,默默地抽著煙。他吐著煙霧,就像雪地里馬噴鼻。煙霧漸濃,凝成渾然一團,蒙住了他的半邊面孔。你去店里拿一團三十米的線來。電工說。電器店老板拿來一團電線后,煙霧早已飄散,那個抽煙的電工卻不見了。電工梯依舊架在墻上,電器店老板抬頭仰望墻頭,也沒見電工的影子。只有幾只黑鳥,從一片云下淡然劃過。

電工登上梯子之后,會不會爬到那座荒寂的閣樓里面去了?當(dāng)然不會。閣樓的窗戶都是緊掩著的。那么,電工會跑到哪兒去?莫非是接到什么緊急電話,翻墻走掉了?如果沒有眼前這把梯子,他還真疑心自己方才只是倚著墻根做了一個短夢。他回到店堂,問來來往往的店員,有沒有看到電工的身影?沒有,他們說,他跟你進了后院之后,就再也沒見過了。電器店老板點燃了一根煙,琢磨著那個突然消失的電工。這個下午,除了他嘀咕幾句,沒有人追問電工的下落。外面下起了雨。一叢濕漓漓的白煙在青石板上簇擁著。

那時候,電工正撫摸著一個女人涼滑的身體度過了一個美妙的雨天。

大清早,被夜雨洗濯過的老街透著鮮澄的氣息。家用電器店的卷拉門打開后,老板照例給員工們沏了一壺清茶。收銀員見到老板,突然壓低聲音說,你昨天不是到處找那個電工么?有消息了。他在哪兒?電器店老板帶著嫌憎的口吻問。死了,收銀員說,死在一個按摩女的床上。電器店老板倒吸了一口冷氣,低頭走進辦公室。他把電工猝死的消息告訴手下一名員工時,員工隔著玻璃指著后院那個方向說,人走了,梯子還擱在這兒呢?電器店老板說,他上天堂的時候,興許能用得上。員工冷笑一聲說,這樣的人下地獄還來不及呢,我得把它搬走,免得小偷爬樓房。

過了半晌,牙醫(yī)無緣無故走到電器店老板面前,問了一聲:還記得幾天前給你撈銅板的那個電工?他死了。電器店老板只是輕輕地“哦”一聲,問,他給我撈銅幣的時候你也看見了?當(dāng)然,牙醫(yī)微笑著說,這條街上的人都看見了。牙醫(yī)的目光有意識地落在他手上。即便沒有那枚銅幣,他那手指也會跟冬天的蒼蠅那樣,來回搓著,仿佛時間正從指間悄無聲息地溜過去。

牙醫(yī)有一副古怪的笑容。牙醫(yī)咧嘴大笑的時候,露出一口被煙熏黑的牙齒。這一天下午,牙醫(yī)一直在琢磨著一件跟他貌似無關(guān)、但又不無關(guān)系的事。牙醫(yī)一走神,就把一名患者的好牙拔掉了。這件事是以患者打掉了牙醫(yī)那一顆被煙熏黑的牙齒告終??礋狒[的人群散開后,牙醫(yī)坐下來,好像在竭力回想這一天發(fā)生過的事。

牙醫(yī)透過玻璃上那個巨大的“牙”字,遠遠地觀望著那個坐在柜臺邊的電器店老板。他的眼睛仿佛縮成了一枚銅幣,在別人難以覺察的地方閃閃發(fā)光。

牙醫(yī)說,那個電器店老板身上有點陰陽怪氣的。你們瞧見他手里的銅幣了嗎?他有事沒事總是拿這個銅幣夾在指間玩。這里面一定是有堂名的。牙醫(yī)說的“堂名”,就是名堂的意思。

也可以說,故事是從那枚毫不起眼的銅幣開始的。那天,西門阿大把電器店老板手中的一枚銅幣搶過來,扔到店鋪外的大街上。銅幣在那一瞬間似乎附上一道魔力,開始滾動,一直滾到一條溝瀆里。事后,電器店老板花了一百塊錢,雇了那名正好扛著梯子路過的電工,打開蓋子,往溝瀆里探尋。電工像一只鴕鳥那樣探頭進去,在污水里捋了許久,才摸到了那枚銅幣。電器店老板接過來,用手帕拭凈,發(fā)現(xiàn)幣面是朝上的,臉上忽然露出詭異的笑容。他自言自語地說,幣面是正面,我贏定了。于是,他又給那名電工加了一百塊錢。電工拿著兩百塊錢,十分納悶。他喜滋滋地對旁觀者說,如果我不是碰到財神,就是碰到瘋子。

這些細節(jié)都毫發(fā)無遺地落入了牙醫(yī)的眼中。

事實上,觸摸過這枚銅幣的西門阿大和電工后來都碰上了死神。

我總覺著,那枚銅枚會給人帶來晦氣。牙醫(yī)堅持著自己的看法。

牙醫(yī)的話很快就傳到了街坊耳中,說的人多了,即認為真。尤其是老人,向來講迷信。人老了,不待動,但動嘴皮子。動得嘴角滿是唾沫星子,方罷。老人家的閑話進了本街祠堂,就不能不當(dāng)真了。幾位族公也都犯起了嘀咕。自打祠堂屋頂?shù)幕脖焕着^之后,他們便有些惶惶不安了。他們把這件事與街上接連發(fā)生的不祥事件聯(lián)系在一起,就得出一個駭人的結(jié)論:那家電器店的五間門面凸顯于街腰的位置,顯然破壞了這條街的風(fēng)水。

過了一個多月,這條街上再次發(fā)生了一樁更為離奇的兇殺案。死者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兇手竟是一名九歲的男孩。先說死者。她是另外一個鎮(zhèn)上一名外地按摩女的女兒。那天傍晚,有個老婦人帶著貓出去散步時,貓仿佛嗅到了一股怪異的氣味,突然跳開。然后,貓的主人就看到那里躺著一具小小的尸體。警察過來勘驗現(xiàn)場、解剖尸體之后,發(fā)現(xiàn)了若干蛛絲馬跡。他們一路追索過去,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年僅九歲的殺人兇手。他是本鎮(zhèn)一名酒鬼的兒子,父母離異,平常大都寄養(yǎng)在祖母家。警察問他殺人動機時,小男孩說,他所看到的死者都是身上蓋著被子,頭臉部分被白毛巾蓋住的。他對死亡充滿了好奇。他想看看一個人死后會是什么樣子。

那天下午,小男孩在另外一個鎮(zhèn)上尋找酒鬼父親。他沒找到,卻發(fā)現(xiàn)一個小女孩躲在墻角哭泣。小男孩問她哭泣的原因,小女孩說,她要去找外婆,但媽媽不讓。小男孩說,來吧,跟著我,我?guī)闳フ彝馄?。走出那個小鎮(zhèn),就是疏落的村莊。村與村之間,由水泥路、黃泥路、石子路以及機耕路聯(lián)結(jié)而成。經(jīng)過一家荒廢的自來水廠時,小女孩忽然止步,指著遠處說,那里有很多狗,我不去。小男孩從地上撿起一些帶棱角的小石子,說,沒事,有我在。小女孩問,你撿這些小石子作什么?小男孩沒回答。他們走進一座村莊時,一條狗從稻草堆里跑出來,沖著他們唁唁而吠。小男孩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石子,猛地一下丟出去,狗就不叫了。再丟,狗遁。有時候,只聽到狗叫聲不見狗的身影,小男孩就把手插進口袋,捏住一顆石子,隨時準備迎頭痛擊。這一路上,有狗,但不惡。它們見了生人,叫幾聲,是出于習(xí)慣,就像走夜路的人聽到黑暗中傳來腳步聲,便要咳嗽。小男孩似乎跟狗打過交道,知道怎樣治它們。那些狗見了他們,一律回避。小女孩緊緊跟隨著,覺得小男孩果然有些本事,心底里的恐懼也漸漸消失了。來到這個鎮(zhèn)上的老街,小女孩見天色黑下來,就哭著要回家。小男孩感覺有點心煩,撿起一塊磚頭就砸在她后腦勺上。

牙醫(yī)的目光總是像漁網(wǎng)那樣從某個幽暗的角落撒到大街上,當(dāng)他收回來的時候,總能打撈到他所需要的東西。

有人問牙醫(yī),小男孩殺人案件跟那個電器店老板之間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牙醫(yī)說,有關(guān)聯(lián)的,一定有關(guān)聯(lián)的。關(guān)聯(lián)在哪里?牙醫(yī)一時間也說不上。

但牙醫(yī)很快就從那個被殺的小女孩與電器店老板身上找到了一絲隱秘的聯(lián)系。牙醫(yī)說,一名辦案警察曾向他透露,他們檢查尸體時,發(fā)現(xiàn)死者手中緊握著一枚銅幣。他們從這枚銅幣開始,找到了本街一位錢幣收藏者,然后又找到了電器店老板,確證他就是銅幣的主人。但銅幣為什么會落到那個小女孩手上?電器店老板回憶說,三天前,他曾在一群孩子面前變戲法:他把一枚銅幣放進左耳,拍了拍雙手,然后就從右耳取出那枚一模一樣的銅幣。之后不久,他忙完店里的生意就發(fā)現(xiàn)銅幣不見了。警察根據(jù)電器店老板提供的線索,又從那幾個圍觀的街坊男孩開始排查,終于找到了酒鬼和酒鬼的兒子。小男孩十分鎮(zhèn)定地告訴警察,銅幣是他偷的,小女孩也是他殺死的。那個酒鬼父親先是愕然,繼而舉起空酒瓶,敲碎了,想要當(dāng)場砸死兒子,卻被警察搶身攔住了。讓警察暗暗吃驚的是,小男孩居然跟平日一樣面色不改地站在那里,眼前發(fā)生的事仿佛跟他沒有一點關(guān)系。那么,警察又追問,為什么銅幣最終會落到那個小女孩的手中?小男孩說,那時候他覺得她沒有死,而是睡著了,他想她醒來后需要錢坐車回家,因此就把這枚硬幣放在她手里了。這不是硬幣,警察更正說,這是一枚宋朝的錢幣。但小男孩壓根就不知道宋朝的錢幣是否可以坐公交車。

這件事是真的么?有人聽了牙醫(yī)的講述,半信半疑地問。

當(dāng)然是真的。牙醫(yī)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回答。

這么說來,那枚銅幣是不能碰的。那人這么說時,把眼睛睜得跟銅幣一般大。

當(dāng)天下午,祠堂里的長輩公們請來一名師公做了一場法事。師公望著鉛灰色的天空說,電器店那邊有一片陰云,是為不祥之氣。長輩公循著師公所指的方向望去,似乎也看到了什么。他們的目光夾帶著祠堂內(nèi)部的一抹深黑。他們不說話。

一天深夜,電器店老板突然接到了一名店員打來的電話,說是電器店著火了。他抽了一下鼻子,仿佛聞到了一股塑膠燒焦的氣味。放下電話,他就披上外衣,小跑著來到老街,那里早已站滿了人,只空出一條道,讓消防員跑進跑出。因為救火及時,大火只吞沒了五間電器店,沒有向兩邊蔓延(事實上,電器店兩廂都砌了防火墻,火勢自然也就處在可控的范圍內(nèi))。電器店老板遠遠觀火,臉上帶著淡漠的表情。風(fēng)吹過來,有幾片灰燼落在他肩膀上,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撣掉。那一刻,身上沉重的一部分仿佛突然變成了一股青煙,向夜空飄去。有人走過來,想安慰他幾句,但他好像沒當(dāng)回事。他只是收起那個帶有神秘印記的銅幣悄然離開了這條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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