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珺　夷萍

西晉傅咸《七經(jīng)詩》的誕生，標志著集句文體的正式形成，在此后漫長的中國古代社會中，集句一體經(jīng)久不衰。近年來，學術(shù)界對于集句體頗為關(guān)注，涌現(xiàn)了不少研究成果，研究視野也逐漸擴展到整個漢文化圈，甚至關(guān)注起集句文體在域外的發(fā)展。作為深受漢文化影響的越南，也保存有不少的集句作品。越南后黎朝最著名的學者黎貴惇曾經(jīng)有過集句詩《永州初秋望集古》：“何處秋風至，村墟乃爾涼。生煙紛漠漠，山樹郁蒼蒼。久露晴初濕，沙溪晚更沉。啟涂情已緬，遠思滿瀟湘?！睋?jù)原詩題署，這首五律分別集自中唐劉禹錫、南宋陸游、南朝謝朓、三國曹植、盛唐杜甫、北宋寇準、東晉陶淵明、中唐司空曙八人的詩作。據(jù)越南河內(nèi)所藏的漢喃文獻，在越南以集句而形成的專書、專集，有《阮探花淡如甫史論十三經(jīng)集句》、《集句史論》、《集唐述懷》、《葫樣詩集》等，此外《春云詩集》、《阮黃中詩雜集》、《希常先生詩集》、《詠月詩》等幾種抄本也分別抄錄了一批數(shù)量可觀的集句詩，其中阮德達的《葫樣詩集》是較為值得關(guān)注的一種。

一

關(guān)于《葫樣詩集》的作者阮德達，《越南漢喃文獻目錄提要》云：“阮德達，號南山主人，英山府春和社人，曾第探花，官至興安巡府?！边@段敘述無誤，但我們?nèi)钥蓪ζ渖缴宰饕环a述。

阮德達曾經(jīng)在著作的自序中分別落款云：

嗣德三十二年己卯季秋既望南山可庵阮德達豁如言于書堂之東軒（《南山叢話序》）

嗣德三十二年己卯梅月谷日南山養(yǎng)叟可庵主人（《葫樣詩集序》）

嗣德三十年丁丑仲春南山養(yǎng)叟可庵主人探花阮德達豁如言于東山寺之精舍（《越史剩評序》）

此外，其書《越史剩評》自題為“南山主人著”，《南山窗課》自題為“可庵主人撰探花阮德達”。綜上，阮德達字豁如，號南山主人，又號南山養(yǎng)叟、可庵主人。

據(jù)《大南實錄》的記載，阮德達于嗣德六年（1853）癸丑科中第。《大南實錄正編第四紀》卷九記載曰：

帝以是科殿試經(jīng)問以古后得失、經(jīng)史源流，此特考其所學，取人以文。至如料事當否，見識高明，則未曾及之。誠非收實之意，乃準將諸中格人覆試于閱是堂。各問以時務數(shù)條。尋賜阮德達等七人及第出身、同出身有差，又取副榜六人。

又有小字注曰：“德達、阮文交均一甲進士及第第三名，黎峻二甲進士出身，鄧文榜、阮有琠、枚世貴、阮忠愛均三甲同進士出身?！保ā洞竽蠈嶄洝肥澹┰侥峡婆e考試仿中國宋朝之制，從后黎朝洪德十五年（1484）起，亦賜狀元、榜眼、探花為進士及第，正榜為進士出身，副榜為同進士出身。從這條記錄來看，阮德達才華出眾，通過了經(jīng)史、時務的兩輪殿試，技壓群雄，才被賜一甲進士及第第三名，所以阮德達亦自書“探花阮德達”。由于越南常常缺魁錄取，此次進士科并無狀元與榜眼，阮德達雖只被賜一甲第三名，實際上卻是癸丑科的并列第一名?！洞竽弦唤y(tǒng)志（維新）》卷十五則記錄阮德達中第一事曰：“嗣德六年，擢進士及第第三名，與總?cè)巳钗慕宦?lián)題一科兩探花，古所僅見，當世榮之。”值得一提的是，阮文交也有集句作品《阮探花淡如甫史論十三經(jīng)集句》一書，以集錄十三經(jīng)的方式，對自伏羲至春秋時期的中國歷史加以評論。兩位同榜并列的探花，都對集句體情有獨鐘，這應當不是一種巧合，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了越南文人對集句體的一種接受和肯定。

《鼎鍥大越歷朝登科錄》（R.116）卷三記載的阮德達中第科次與《大南實錄》相吻合，并簡單記述他的生平曰：“青漳模山人，官政護理興安巡撫?！卑?，青漳實為越南乂安清漳縣。據(jù)《大南一統(tǒng)志（維新）》卷十五的說法，清漳縣黎朝時名為清江縣，原屬乂安德壽府，明命七年（1826）才改隸英山府。關(guān)于阮德達的仕宦經(jīng)歷，《大南實錄正編列傳二集》卷三十八記述得更詳細：

初授翰林院侍讀，領乂安督學，召為京畿道掌印，二十三年，再領乂安督學，權(quán)清化按察，繼擢布政使，尋護興安巡撫。二十六年，北圻有警，德達撫輯，吏民堅守，迄以無事，以保全所轄。詔書褒獎命為真，既而引疾歸。

關(guān)于阮德達的著述，《大南實錄正編列傳二集》本傳也有記述，曰：

德達素有盛名，晚遂初服，寄懷山水，以講學著述自娛。優(yōu)游林下殆十余年，卒年六十有三。所著有《南山窗課》、《葫樣詩集》、《詠史詩》、《越史賸評》、《勤儉匯編》、《考古臆說》等集。

上述著作今均有流傳。其中《南山窗課》收錄有賦、制義、詩等用作舉業(yè)范文的各類文體?！对绞焚嬙u》一書以“或問”、“或曰”的形式，對越南重要歷史事件進行評述，史評從婺龍二女、雄王至西山時代。越南漢喃研究院保存有此書的嘉柳梓文堂嗣德辛巳年（1881）。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這部書也曾流傳至中國，中國國家圖書館收藏有此書的柳文堂維新壬子年（1912）刻本?！肚趦€匯編》是阮德達輯錄、評注的關(guān)于勤儉的格言集，分成訓勤、勤政、勤職、勤學、勤業(yè)、訓儉、主儉、臣儉、儒儉、習儉十目，書前還有他作于嗣德二十三年（1870）的自序。《考古臆說》一書對堯舜禪讓、鴻門宴、五胡亂華，越人始祖涇陽王、黎太祖恢復國疆、黎圣宗才略等中國和越南重要歷史事件進行了考證，有阮德達撰于嗣德三十一年（1878）的自序。

除了上文所論及的著作外，阮德達的著述還有《南山叢話》、《可庵文集》、《南山遺草》等書?！赌仙絽苍挕纺巳畹逻_與人論說及對問之辭，書凡三十二篇，平居一篇，由其門生記之。書成后，經(jīng)阮德達本人鑒定，并作有自序及其門生乙亥科進士金溪丁文質(zhì)序，由嘉祿舉人徐德祥董刻，即南山堂嗣德三十三年（1880）刻本?！犊赦治募?、《南山遺草》均為阮德達的詩文集，越南漢喃研究院收藏有這兩種詩文集的抄本。

二

越南漢喃研究院現(xiàn)收藏有《葫樣詩集》嘉柳梓文堂嗣德三十四年（1881）印本。本文所采用的是越南國家圖書館收藏的抄本，編號為R.655。書前有阮德達的集句自序云：

世間萬事俱塵土（蔡襄），惟有為詩者（孟賓于），吟詠流千古（白居易）。詩豪立如林（王嗣），誰云刪后更無詩（魏裔介）？我初學詩日（陸游），思學當年杜與李（鄒圣眿），為人性僻耽佳句（杜甫），曾向吟邊問古人（戴復古）。恨我無佳句（蘇軾），拙詩一句兩句在人耳（任華）。俯仰三十秋（朱子），吾生今老矣（鄭震）。請賡歸去來（王炎），多病心牢落（范祖禹）。惟有詩魔降未得（《詩林》），覓句費商量（楊萬里）。黃卷有可人（葉夢得），清言愛縷縷（葉吟）。后來操翰者（陳猷章），誰得其皮與其骨（蘇軾）？嘆我研尋猶未得（鄭日奎），年年依樣畫葫蘆（陶谷），信眉一笑古復作（馬俌），草就篇章只等閑（戴復古）。收拾一編成（《詩林》），問君亦何為（江淹）？興觀有本懷（李弱翁），性情元自無今古（戴昺）。

這篇序言雖然集自多人作品，卻也真實地透露出了阮德達學詩、作詩的一些關(guān)鍵信息，例如，盛唐兩位著名的中國詩人——李白與杜甫，曾經(jīng)是阮德達主要學習的對象。據(jù)統(tǒng)計，越南國家圖書館所藏的《葫樣詩集》，除去開篇的序，共收錄詩歌290首，集自719位詩人的作品，目前我們能夠確認生活時代的詩人至少有477位，其中魏晉南北朝詩人47人，隋朝詩人9人，唐朝詩人216人，宋朝詩人54人，金代詩人5人，元代詩人19人，明朝詩人83人，清朝詩人55人。顯然，《葫樣詩集》最主要的集錄對象是唐詩。我們又將《葫樣詩集》中各位唐代詩人作品引用的情況進行了統(tǒng)計，具體情況是：杜甫157句，李白50句，黃璞45句，白居易25句，王維22句，唐太宗17句，孟浩然16句，張九齡13句，元稹12句，楊師道、司空曙各11句，楊巨源、張說、沈景福各10句，岑參9句，鄭谷、李橋、戴叔倫、許渾、李商隱各7句，虞世南、盧綸、楊衡、韋應物各6句，柳宗元、賈島、李頎、楊炯、張籍、劉長卿各5句，冷朝陽、駱賓王、宋之問、李百藥、崔知賢、陳子昂、張聿、王勃、嚴維、常建、呂溫、裴度各4句，蘇颋、韋承慶、岑文本、崔立之、高適、羊士諤、黃公度、曹松、獨孤良弼、羅隱、錢起、韓偓、黃滔、溫庭筠、李群玉等3句，陸龜蒙、杜牧、唐玄宗、孟郊、顏師古、王綽、韋莊、白行簡、儲光羲、王績、于良史等38人各兩句，盧照鄰、上官儀、韓愈、柴宿、杜審言、張隨、方干、趙嘏等106人各1句。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集句沒有直接標出作者，僅僅標明出自“唐詩”，例如《晚望》一詩：

曉望高秋夜（陳閏），空澄絕點埃（闕名）。宿煙含白露（《唐詩》），落月照青苔（皇甫丹）。山鼓寒相盡（李漁），郊扉冷木開（杜甫）。更聞楓葉下（丁仙之），清吹隔池來（薛道衡）。

“宿煙含白露”即為晚唐詩人孫所作的一首詩歌題目。

從上述統(tǒng)計可以看出，集句詩排名前十的詩人依次是杜甫、李白、黃璞、白居易、王維、唐太宗、孟浩然、元稹、司空曙，杜甫位居榜首，詩句的數(shù)量也遠遠超過其他唐朝詩人。在這十人中，除了唐太宗是初唐詩人，黃璞是晚唐詩人，其余8人都是盛唐和中唐的詩人，尤其是以盛唐的杜甫、李白、王維、孟浩然為主，四人的詩句就占了集句總數(shù)的11.6%，占到前十名詩人作品總數(shù)的66.57%。這些數(shù)字可以表明，阮德達主要學習和標榜的對象是唐代詩人，尤其是以李白和杜甫為代表的盛唐詩人。從宋代開始，中國詩人即開始將唐詩作為自己進行集句創(chuàng)作的重要對象，從孔平仲始，甚至開創(chuàng)了集杜詩這類專以某一唐代詩人為集句對象的作品。到了明代，集唐詩開始進入了小說、戲曲等通俗文學作品中，如李昌祺的《剪燈余話》就有集唐詩46首、湯顯祖《牡丹亭》有集唐詩69首（數(shù)據(jù)來源于張明華、李曉黎《集句詩嬗變研究》第四章）。清代更是出現(xiàn)了像奕《萃錦吟》這樣被譽為“集唐詩之集大成者”的集唐詩集。在中國集句體發(fā)展史上，雖然集句詩的題材和內(nèi)容不斷被豐富，集句的取材范圍也越來越寬廣，但唐詩始終是最重要的取材對象。為何越南詩人阮德達的《葫樣詩集》也以集唐為重呢？

對于越南詩人來說，不僅在集句詩這樣的再創(chuàng)作詩體中體現(xiàn)出對唐詩的重視，而且在原創(chuàng)詩歌中也非常重視對唐詩藝術(shù)技巧的學習。在越南詩論中隨處可見對唐代著名詩人的推崇、評論之語，如孟端《青溪拙集》后序云：“以李青蓮天才雋逸，猶云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迸c阮德達同時代的阮綿寯也在《雅堂詩抄》自序中曰：

第唐必盛唐，盛唐必至王杜而后美善兼焉。乃清王阮亭尚書偏重右丞，故取表圣滄浪之談而著于《唐賢三昧》；沈歸愚尚書又偏重少陵，故謂千古讓渠獨步而詳于《唐詩別裁》等書。吾則兼之，不敢偏袒，而自有我用我法者在也。何則，蓋舂容清雅為王，高深雄闊為杜。是各胸襟相別者。時而可杜，杜之；可王，王之。

此外，越南自從李仁宗太寧四年（1075）二月，仿照中國的科舉制度首次開科以來，詩賦考試一直就是越南科舉考試最重要的內(nèi)容之一。有黎一代，是越南科舉制度發(fā)展最為迅速的時期，這一時期所實行的試法“洪德試法”，以及所規(guī)定、提倡的文體“洪德文體”為后世所沿襲推崇。例如洪德六年（1475）的試法和試題就規(guī)定如下：

是科，試法第一場《四書》，《論》三題、《孟》四題、《中庸》一題，總八題，士人自擇四題作文，不可缺?！段褰?jīng)》每經(jīng)各三題，獨《春秋》二題。第二場詩賦各一，詩用唐律，賦用李白。第三場詔制表各一。第四場策問，其策題則以經(jīng)史同異之旨，將帥韜鈐之蘊為問。

“詩用唐律、賦用李白”作為科舉考試的重要內(nèi)容，對于越南文人來說，若要想通過科舉考試晉升，則必定要加強對唐代文學的研習。因而越南文人對唐代文學的重視是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對此，越南學者曾經(jīng)如此論述到：“通過各個朝代的科舉制度的嚴格要求，近體詩很快占領文壇……一千年來，學習唐詩與創(chuàng)作律詩不僅是文人士大夫的文章審美活動，而且還是他們對生涯以及社會名望的實際出路?！保险?、張正主編《唐詩選》前言，文學出版社1989年版）阮德達作為一位通過科舉考試而走向仕途的越南知識份子，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自然會表現(xiàn)出對唐詩的熟悉和重視。所謂的“唐律”就是唐代以來定型、成熟的近體格律詩，《葫樣詩集》雖非科舉文學作品，但其所收錄的作品都為五言律詩，也可看出文化傳統(tǒng)對阮德達的潛在影響。

三

《葫樣詩集》除有序文外，其詩作由前集、《家居春興》組詩、《秋日雜詩》組詩組成。前集的詩歌多為歌功頌德之作，頗有臺閣之風，透露出作者安逸富貴的館閣生活狀態(tài)，以及對登進士科的興奮之情。后面兩部分作者均有小序敘及寫作緣由：

時年季冬月，余得假歸。病少閑，適值春，因每興到，綴緝成詠。偷古句耳，豈詩云乎哉?。ā都揖哟号d》序）

丁巳秋，余以病得家居。有山水之勝，屋以后汀渚間錯，藍江別派入焉。排闥而來則橫山、黃山蒼翠，日在眼，轉(zhuǎn)而右則東屯諸山亦遙為拱向。若夫邱里漠漠，萬隴如繡，則左之右之，皆可開軒望也。屬三秋，風清月白，或獨居練藥，或賓至命觴，或嘯嗷于菊院松崗，或徜徉于釣磯樵徑。遇境生情，積有二百首，自吟自唱聊復爾。覽者得無笑其食古來不化乎?。ā肚锶针s詩》序）

這兩篇小序指出了阮德達的作詩緣由：因病閑居在家，春秋二季的美景觸動詩興，而自吟自唱，綴輯成詠?！都揖哟号d》與《秋日雜詩》均不乏句意曉暢，意境優(yōu)美之作。從藝術(shù)上看，這兩部分的作品要優(yōu)于前集的作品。例如《秋月江村》一詩：

我愛江村晚（李漁），溪間鳥自群（嚴維）。煙波憑占斷（聶晉光），卉木荷平分（何遜）。雁響天邊過（司空曙），漁歌月里聞（李白）。遙憐峰窈窕（白居易），曉徑落寒云（羅賢）。

全詩對仗工整，平仄有致，充分展現(xiàn)了古代漢語詩歌變幻多樣的組合方式和詩意空間。此詩雖是摘取了前人的不同作品，可描繪的都是作者的所見所感，即以他人的語言傳達自己的情感。明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說》謂集句曰：“必博記強識，融會貫通，如出一手，然后為工。若牽強附會，意不相貫，則不足以語此矣。”清沈雄《古今詞話·詞品》卷上引《柳塘詞話》也說：“徐士俊謂集句有六難，屬對一也，協(xié)韻二也，不失粘三也，切題四也，情思聯(lián)續(xù)五也，句句精美六也。”沈雄自己又云：“余更增其一難，曰打成一片?！毙臁⑸蚨硕贾赋隽思湓妼懽鞯囊粋€共同難點，即將他人的作品進行巧妙的組合后，要達到融會無痕、渾然一體的境界。應當說這首《秋月江村》在句意的銜接上，還是做到了曉暢自如。詩歌描繪了一幅清遠幽寂的秋天月夜江景圖：在寒瑟的秋夜里，草木搖曳，江村溪間，鳥兒閑適地相聚成群，煙波獨占。全詩最值得稱道的是“雁響天邊過，漁歌月里聞”一聯(lián)?！把沩懱爝呥^”出自司空曙《夜聞回雁》一詩，原作“雁響天邊過，高高望不分”，只是較為平實地描寫出了大雁飛過的景象；“漁歌月里聞”出自李白的《崔八丈水亭》，原作“猿嘯風中斷，漁歌月里聞”，有斷腸之哀的猿嘯聲，使得全詩平添了幾分悲切。阮德達將“雁響天邊過”與“漁歌月里聞”這兩句詩組合在一起，去掉了李白原詩的悲戚之感，使情感基調(diào)更符合新詩的意境，而且雁聲和漁歌既反襯出了江村秋月夜的萬籟寂靜，“天邊”、“月里”兩個修飾限定詞又擴大了詩歌描繪的具體空間，使讀者的聯(lián)想范圍更為寬廣，又給整首詩歌增添了一份空邃寂遠的清曠之美，從而讓這兩句詩獲得了新的美學情蘊。

較為遺憾的是，我們搜集到的越南國家圖書館所藏的《葫樣詩集》抄本有詩作的缺漏，例如第二部分《家居春興》題九十詠，《秋日雜詩》題二百篇，實際上抄寫的作品均不足此數(shù)。不過，從集錄詩句的總體概率來看，這并不妨礙我們通過數(shù)字統(tǒng)計來觀察作者創(chuàng)作的大致傾向和一些偏好，例如，越南漢喃研究院所藏的《野史》（A.1303）一書也抄錄了《葫樣詩集》之中的36首詩，其中有一部分作品越南國家圖書館抄本失收，失收的作品與我們前文所統(tǒng)計的作品一樣，亦為五言律詩。

最后我們還想談一談《葫樣詩集》的文獻價值。據(jù)我們的統(tǒng)計，在杜甫之外，聶晉光是阮德達引用作品數(shù)量最多的一位詩人，在越南國家圖書館所藏的《葫樣詩集》（R.655），引用他的詩句竟高達106句。聶晉光在中國是一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普通文人，我們遍檢各類文獻資料，很難搜尋到關(guān)于他的記載和相關(guān)線索，然而越南文人對他作品的青睞程度卻堪比第一流的著名詩人，這不得不引起我們的深思。除了聶晉光以外，《葫樣詩集》還集錄了宗懷、李大封、立為、崔立文、方家振、薛鹵等大一批在國內(nèi)不甚出名的詩人作品。這也提醒我們應當重視從文學域外傳播的角度，重新審視各類詩人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價值和影響。同時，這些詩人的作品在國內(nèi)的遺存難以查訪，若利用《葫樣詩集》進行輯佚整理，則有助于中國詩歌文獻的完善，即便是對于流傳有緒的作品，也可利用《葫樣詩集》進行參照?？薄?/p>

[本文為四川省哲學社會科學重點基地李白文化研究中心項目“盛唐詩歌在越南的影響與傳播”（LB 10—19）、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科技創(chuàng)新項目“唐詩在越南的傳播與影響”（2682013CX080）的階段成果]

（作者單位：西南交通大學藝術(shù)與傳播學院、越南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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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學更新運動研究——清代學術(shù)新論》陳居淵著

該書系陳居淵先生多年來潛心研究清代經(jīng)學的結(jié)晶之作。清代經(jīng)學是學術(shù)研究的重要課題，章太炎、梁啟超、胡適、錢穆等前賢均有重要著作行世，為學界所重。作者在前賢研究的基礎上，重新梳理清代學術(shù)脈絡和學術(shù)演講路徑，特別提出了十八世紀至十九世紀時期，學術(shù)界存在一場漢學更新運動，這一說法的提出，對于我們認識乾嘉至晚清之間的學術(shù)發(fā)展脈絡與學風轉(zhuǎn)變，具有重要價值。此外作者在清代學術(shù)的分派問題等方面也迭發(fā)新論，具有很好的啟發(fā)意義。在傳統(tǒng)課題中能夠集中提出諸多新觀點、新思維和新視角，對于推動清代學術(shù)尤其是經(jīng)學研究的進一步深入和發(fā)展，具有推動作用。

鳳凰出版社2013年7月版，16開，定價：5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