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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鴻大師與馬氏父子的書畫傳奇

2014-09-15 17:26萬伯翱
中華兒女 2014年17期
關鍵詞:徐悲鴻

萬伯翱

今年9月26日,是我國著名畫家徐悲鴻先生逝世58周年紀念日。記得前年徐悲鴻《春山驢背圖》曾亮相北京保利拍賣公司的春拍會上?!洞荷襟H背圖》不僅是徐悲鴻唯一一幅手卷作品,通高36.5厘米,長達455厘米,而且是截至目前,我所見到的唯一一幅徐悲鴻的山水水墨畫長卷真跡。畫面描繪精致,保存完美,并有我國著名考古學家、金石學家,原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先生題“春山驢背圖”引首,以及著名國畫大師齊白石先生、篆刻家壽石工、美學家鄧以蟄等名家的數(shù)百字題跋。這件珍貴作品曾漂流海外,改革開放后今又以拍賣方式回流國內。(見圖一)

悲鴻先生在題款中說明了此卷的創(chuàng)作背景:“途間忽憶翌日將應半農老友之命,為生平破天荒之工作,遂未能盡興觀山,匆匆而歸,今日既畫又窘思索,乃兩失之殊,可笑也?!碑嬀硪资邱R衡篆書“春山驢背圖”,長卷展開北京西山之獨有風光,見一古裝騎驢者和一荷擔者正緩緩地步入深山,各種秀美景致隨即在觀者眼前鋪陳開……飽覽過這4米半的長卷, 人們無不被那出神入化的北京西山美景帶入一種歡欣愉悅的境界。而當時中國社會的實況是東北淪陷于日寇之手,華北、北平危急。作者在創(chuàng)作《春山驢背圖》時,其心境實在難以作到與金山秀麗風光完美的統(tǒng)一;只得無奈地把日前所觀處于危亡之際的祖國大好“春山” 景色,通過“驢背”上的古裝者,倒轉時空數(shù)百年,展現(xiàn)給不愿做亡國奴的祖國同胞。

書畫作品見友情

《春山驢背圖》的現(xiàn)世,引起了我的諸多回憶。記得我在廖靜文夫人所著《徐悲鴻傳》中,只看到作者對此畫的創(chuàng)作僅一筆帶過:“悲鴻在北平還結交了五四時期的著名白話詩人劉半農先生,為他畫過《春山驢背圖》的畫卷?!倍鴤髦鲃?chuàng)作此畫的年份(1932年),及其是年的社會活動及創(chuàng)作活動均是空白。再查閱悲鴻先生年譜,1932年也同樣無所記。也許愚下一些回憶,可填補悲鴻先生這段歷史空缺的遺憾吧。

由于與我有著總角之交的馬思猛的關系,我有幸于童年時代就認識了他的爺爺——當年率領故宮人護衛(wèi)故宮文物避日寇萬里大遷徙的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先生,結識了他的父親——著名戲劇家馬彥祥先生,并與這個享譽江浙(祖籍鄞縣,今寧波)的馬氏望族結下了不解之緣。更有幸的是我在馬家親眼觀賞到徐悲鴻先生為馬衡先生、馬彥祥先生父子兩代所作書畫原跡,除大飽眼福外,今天步入老年反加深意會到徐悲鴻先生與馬衡先生、馬彥祥先生父子間,書畫背后鮮為人知的感人故事。

我在《故宮博物院老院長馬衡家風》一文中,曾回憶道:“那天,令我終生難忘的是,幼小的我剛走進北屋馬衡先生的‘凡將齋里,迎面撲來書墨的清香,一排排裝滿線裝書的書柜展現(xiàn)眼前;接著,映入眼簾的是墻上懸掛的徐悲鴻、董希文兩位畫家為馬衡先生畫的肖像,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如此多的線裝古籍和名家書畫?!蹦鞘且环c中國水墨畫風格截然不同的素描肖像畫(見圖二),記得徐悲鴻先生的題款是:壬申春仲寫,叔平老友。悲鴻。鈐?。罕?。該畫所鈐之印正是馬衡先生為其篆刻之印。創(chuàng)作時間與《春山驢背圖》、《老柏圖》同為“壬申春仲” 即1932年3月(農歷2月)。

這幅素描肖像應是我少時常去的馬衡先生北京東城小雅寶胡同家中所作。圖中的馬衡先生側坐在客廳的白沙發(fā)座椅上,右手搭扶于椅扶手,左手中、食指間挾者一顆雪茄, 雙眼凝視,那神態(tài)仿佛在思考著什么。孰不知為避日寇劫掠,當時的馬老先生正在忙于故宮古物館文物裝箱,準備國寶南遷的大事。徐悲鴻先生筆下淡定的馬衡先生,恐怕萬萬沒有想到,一年后,竟臨危受命國民政府,率領故宮同仁開始了歷經12年的護國寶的萬里大遷徙。在小文《馬衡家風》一文中,我還提到,上世紀80年代中期,我在馬彥祥先生家壁上所見徐悲鴻先生為馬彥祥題寫的楹聯(lián),上聯(lián)是“談笑發(fā)清秘”,下聯(lián)為“耕耘獲大奇”。題款曰:彥祥世兄雅令,壬申危亡之際。悲鴻。鈐印。(見圖三)

這幅楹聯(lián)當是悲鴻先生為馬衡先生畫像時,應在場的馬彥祥大公子之請即興一揮而就,與前兩幅畫作所不同的是,作者終于憤筆道出了中華民族正處于“危亡之際”的憂國之情??v觀徐悲鴻先生于1932年3月間,所創(chuàng)作的三幅風格迥然的作品,一幅附有馬衡篆書首引的山水長卷,清涼淡然;一幅素描人物,神情自若;一幅書法楹聯(lián),“談笑”,“耕耘” 行筆神韻如畫。畫家的造詣,誠如齊白石在《春山驢背圖》題跋中說:“今悲鴻君足跡諸國歸來,目之所覽,胸中有之叢揮縑素,故能萬怪千奇,無所不備”也。楹聯(lián)款識稱馬彥祥“世兄”,一語道破了徐悲鴻與馬衡、馬彥祥父子交往關系。

1918年徐悲鴻與馬衡二人同受蔡元培之邀,在北京大學不期而遇,他們對彼此藝術方面的造詣與成就惺惺相惜。悲鴻先生的代表作“春山驢背圖”引首由馬衡老先生命名篆書,足見徐悲鴻先生與馬衡老先生的深厚友誼。二位先生歷經了內憂外患30年的風風雨雨,1949年1月,他們一起選擇留在北平,迎接那東方一輪紅日——新中國的誕生。在爭取北平和平解放這一重大歷史事件中,他們的態(tài)度也是完全一致;他們在北平圍城期間,頻繁互訪,互通消息,并一起為古都北平的和平解放而極力勸說傅作義將軍起義(參閱馬衡日記)。

戰(zhàn)斗友誼情更濃

在《故宮博物院老院長馬衡家風》一文中,我還提到徐悲鴻先生另一幅《雙飛神駿》圖,這幅畫作是徐悲鴻送給其世交好友馬彥祥結婚時的祝福,我每每到馬家做客抬頭眼入此畫作。應屬悲鴻先生的晚期作品。

徐悲鴻建國初年時時熱情為為新中國戰(zhàn)斗英雄、勞動模范寫生作畫,以及為歌頌新中國成立展現(xiàn)出的新氣象創(chuàng)作作品。

“雙飛神駿”所描繪的兩匹馳騁的駿馬極為形象地表現(xiàn)了受贈新人當時的精神面貌。雄駿前驅精壯、臂背精干,四蹄飛踏有力,口鼻噴張,頭鬃自然飄逸,尾鬃稍稍揚起,毫無夸張、造作之形。雄駿的力量感、抗爭感突出,且展現(xiàn)出穩(wěn)重、大方、得體之筆墨。從上述各部位顯示這匹雄駿正值壯年,好比一位魅力十足,成熟穩(wěn)重的中年男性。徐悲鴻先生如此細膩、全面地表現(xiàn)這匹雄駿,是緣于其對馬彥祥的了解和寄托。馬彥祥先生與徐悲鴻的友情絕不僅是緣于其父,二人的友情絕對可以說是在“戰(zhàn)斗”中形成的。1928年,徐悲鴻與田漢、歐陽予倩組建南國藝術學院。同年秋,成立南國社,確定“團結與時代共痛癢之有為青年,作藝術上之革命運動”之宗旨。1929年,于上海復旦大學畢業(yè)不久的青年才俊馬彥祥在其恩師洪深的引領下參與其中,從事革命的新文化運動。1931年9月,“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在祖國危難時刻,徐悲鴻、馬彥祥在文化界不同領域里發(fā)出了共同的抗日心聲。馬彥祥應邀為南京業(yè)余劇人導演話劇《怒吼吧!中國》,遭到南京劇本審查機關的百般刁難,馬彥祥堅決拒絕按國民黨審查機關的意圖導演改編,演出被取消。幾乎與此同時,在白色恐怖的打壓下,徐悲鴻欲創(chuàng)作的以商湯帶兵討伐夏桀暴君為題材的巨幅油畫《徯我后》,也因國民黨文宣負責人張道藩的干涉而擱置。不久,徐悲鴻、馬彥祥不約而同回到北京,才有機緣誕生了上面所寫到的徐悲鴻先生一氣呵成“壬申春仲”三幅佳作。

1935年,田漢在上海被國民黨政府逮捕,徐悲鴻極力營救田漢四處奔走,最終和宗白華一起出面保釋田漢出獄。是年11月,剛剛出獄的田漢即與馬彥祥等主持成立了中國舞臺協(xié)會,徐悲鴻親往祝賀,并觀看了由田漢構思、馬彥祥編劇洪深“三杰”導演的話劇《械斗》。在又被國民黨政府壓迫、打擊時,他們彼此聲援,互相支持。徐悲鴻先生是看著馬彥祥成長起來的革命青年,馬彥祥先生在中國戲劇創(chuàng)作、改革活動中從來是不畏強權,一馬當先,永往直前的率真稟性,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徐悲鴻先生是先了解馬彥祥為人,再為其作“馬”,可以說畫作中“雄駿”表現(xiàn)的風格即馬彥祥先生之風格。再看雌駿,黃褐色的雌駿顯得十分年輕,如果我用擬人的手法形容它,那就只能把它比作一位可愛的“年輕姑娘”。它體態(tài)輕盈不消瘦,顯示身體康健,頭鬃厚密、光亮,散發(fā)出無限的青春氣息,尾鬃稍顯夸張的拖曳勢態(tài),就好像年輕女性飄逸、柔順的長發(fā)尾端。徐先生善畫馬,馬之作不計其數(shù),且廣為流傳。我以為這幅他晚年創(chuàng)作的《雙飛神駿》,實乃其萬馬中之上乘作品也。此作品已流入保利拍賣中了。

徐悲鴻先生長期致力于美術教育工作。他培養(yǎng)的學生中人才輩出,許多已成為著名藝術家和中國美術界的中堅骨干。他對中國美術隊伍的建設和新中國美術事業(yè)的發(fā)展,做出了卓越貢獻。

1953年9月26日, 徐悲鴻先生因腦溢血而英年早逝,享年僅58歲。

此時的馬衡先生正逢多事之秋,已年逾古稀。在他遺留的兩篇日記中無奈地寫道:廿七日(星期日)晴。夜雨至午而晴。傍晚又雷又雨旋晴。徐悲鴻于日前重患中風,昨晨二時逝世,余擬往吊,而不知設靈所在。廿八日(星期一)晴。驟涼。晚,履兒(馬彥祥)言悲鴻設靈在美術學院,已于下午安葬。余為之惘然,卅余年老友竟未一吊,荒唐,荒唐!

1955年3月26日,馬衡先生在在北京病逝,終年74歲。1952年將自己收藏的大量甲骨、青銅器、碑帖等文物毫無代價悉數(shù)捐獻故宮博物院。他去世后,其家屬又遵囑將家藏書1600余部、金石拓本12439件,全部捐給故宮博物院。

1988年1月8日,馬彥祥先生病逝,臨終前將其收藏戲曲古籍數(shù)千冊卷像乃父一樣又都捐給北京首都圖書館。

回首徐悲鴻先生與馬衡父子忘年交的故事,在感念他們將自己畢生收藏文物悉數(shù)捐贈國家的無私精神之余,見其長孫馬思猛家中四壁徒空竟無一件書畫和文物留存,真乃當世罕見。卻痛惜當今有此不計名利之高風亮節(jié)者已不多見矣!

責任編輯 張小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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