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

新建一座仿古宮殿并不困難，但驕傲的俄國人絕不愿意如此。上世紀70年代，前蘇聯決定，他們要建一座和羅曼諾夫皇朝時代一模一樣的“皇村”，包括“琥珀宮”在內。

修舊如舊，是這個世界上最艱難的事。而“皇村”是這個世界上最華麗和繁復的宮殿之一，要重現里面的每一條勾角線、每一張壁畫、每一件家具，談何容易！

今日“皇村”出口處的照片長廊上，有多幅照片記錄著修復人員工作時的情景。其中一幅照片上，三位畫家們站在腳手架上，仰著頭，分頭用鉛筆畫著屋頂上天使壁畫的草圖，沒有絲毫懈怠。

由建筑師亞歷山大·科德林斯基牽頭的修復小組，在二戰(zhàn)后近50年的時間里，只致力于一件工作：修復“皇村”，尤其是“琥珀宮”。

這里的難中之難，就是“琥珀宮”。在照片和視頻不普及的年代里，他們可以借鑒的只有目擊者的回憶、幾幅繪畫和幾張泛黃的黑白照片，以及一張不清晰的幻燈片。修復大師們?yōu)榇丝疾炝怂衅渌晒﹨⒖嫉臍v史碎片——比如其他博物館里保存的18世紀琥珀作品，比如數十片殘留在地上的琥珀碎片。

據后來的俄羅斯媒體報道，修復師們還進行了無數次試驗，以確認琥珀的加工工藝。比如應該把琥珀鑲嵌到什么材料上，用什么樣的黏合劑來粘貼，以及如何把色調暗沉的天然琥珀加工成金碧輝煌的橙色和檸檬色等等。

光是琥珀的上色問題，他們就試驗了10年。琥珀上墻的難題，更是借助了化學家、物理學家、地質學家的“最強大腦”才得以最終攻破。

而所有這些大師級的修復師們，面對持續(xù)不斷的高薪工作邀約，竟然也都毫不動心?？频铝炙够膱F隊里，最終沒有出現任何一個“逃兵”。

這些細節(jié)和故事，都讓我非常動容。如果不是有自上而下集體式對本國傳統(tǒng)和文化近乎宗教般的執(zhí)著信仰，是不可能做成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一家德國公司是“琥珀宮”修復的獨家贊助者——以幫助德國人表達對戰(zhàn)爭損失的懺悔之情。2003年5月31日，圣彼得堡建城300周年之日，“琥珀宮”重新面世。為它揭幕的，是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和德國總理施羅德。

這才是講述“皇村”和“琥珀宮”的真正意義所在——它絕不只是一件輝煌的世界文化遺產，更是一個關于戰(zhàn)爭、尊嚴、懺悔和救贖的歷史故事。

“琥珀宮”大概也是全世界最值得尊敬的“贗品”—— 盡管都知道它是復制的，但所有人都屏息靜氣，在它金黃色的光芒中從心底發(fā)出最大聲的贊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