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茜泠
月圓
“接下來,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有請XX小朋友閃亮登場!”隨著幼兒園阿姨的喊聲,一位身穿加小碼晚禮服,涂了一臉胭脂的小女孩稀里糊涂地跑上了臺,顯然是被那浮華而莫名其妙的辭藻嚇了一跳。她定了定神,擠出了一個傻笑,開始嚴(yán)重跑調(diào)地高唱鄧麗君的《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惡狠狠地瞪著臺上的女孩,周圍一圈的同學(xué)都被我那眉頭緊鎖、目露兇光的閻羅模樣嚇得直哆嗦,許久之后,我哀嘆一聲:“唉!”十來個小孩子才松了口氣。
這是廣東省虎門市XX幼兒園的中秋節(jié)晚會。今兒一早,天氣預(yù)報上的漂亮姐姐就特意保證晚上會有一個圓圓的月亮,可惜現(xiàn)在是四點(diǎn)半,太陽公公還沒回家睡覺呢。
我呆呆地望著一個個面帶笑容的小人兒一次次跑上臺,又跑下來,心中的怨恨隨著他們的鬧騰越積越深,就在我要像海底火山爆炸般,用哭聲的海嘯淹沒全場的瞬間,幼兒園阿姨明智地叫道:“大家用熱烈的掌聲歡迎XXX小朋友上臺表演!”
我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走上臺,用成吉思汗環(huán)視手下精兵的目光環(huán)視了禮堂里嘻嘻哈哈的幼兒園觀眾。
此刻,幼兒園小小的禮堂變得如蒙古帝國般一望無際、雄偉壯闊!平日里喜歡欺負(fù)我的小胖同學(xué),午飯時逼著我吃莧菜的方臉老師,甚至被全體幼兒園學(xué)生公認(rèn)為大魔王的苦瓜臉校長都如仰望神明般仰望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全體師生也屏住了呼吸,我張大嘴巴,全體師生也瞪大了雙眼。
我放聲高喊道—
“五月五,是端午。粽子香,香滿堂……”
雖然,那天的我,顯得好怪異,但那天晚上的月亮真的好圓。
月缺
夜幕低垂,柔美的夜色向四方擴(kuò)散,深藍(lán)的天空是那樣的寧靜、恬然,像無邊無際、深不可測的大海,我躺在柔軟的草坪上,享受著銀白的月光,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很有哲理的想法:“天上的烏云一定是馬里亞納海溝?!?/p>
“喂!”鄰居家小豆丁的臉突然擋住了我的視線,“我要回家拿兔子燈,你幫我看一下月餅。”
我從小豆丁的手中接過月餅,臉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小豆丁的眼睛很尖,一下子就發(fā)覺我的笑容不懷好意。
“一定等我回來啊!”他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的月餅要像天上的月亮一樣圓。”
望著小豆丁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手中的月餅忽然顯得異常地沉重,我將它舉到我的眼前,烘烤得金黃的餅面上四優(yōu)雅的大字:蓮蓉蛋黃—那可是我最喜歡的口味!
我咽了咽口水,以45°的憂傷姿態(tài)抬頭望天,只見一片不懷好意的烏云正向美麗的圓月飄去……
幾分鐘后。
“我回來了!把月餅還給我吧!”小豆丁提著小兔燈籠高興地叫道。
我把被咬掉一大塊的月餅塞進(jìn)了他的手中,他皺了皺眉頭,瞪大的雙眼中飛快地閃過“驚訝”“悲傷”和“悔恨”……
最終,他的眼神停留在了“憤怒”上。
還沒等他破口大罵,我就盛氣凌人地指向夜空—被烏云遮蓋的圓月正在咧嘴笑著。
月朦朧
上小學(xué)時,每逢中秋佳節(jié),院子里的小孩就會被長輩們組織起來比賽背誦古詩,我為了不讓“五月五”的記憶復(fù)活,總是選擇最容易的詩歌來背誦。
《靜夜思》一直是我的首選,可是每當(dāng)背到“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時,我就不禁沉思:“李白他們家的天花板跑哪兒去了?”
二年級時的端午節(jié),我費(fèi)了半天的時間召集了全院的小孩子,還招惹了幾個不喜歡被當(dāng)成小孩子的大孩子……終于在月升之時組建好了一支“李白家到底有沒有房頂”討論小組。
在當(dāng)夜朦朧的月色下,我們展開了激烈的、上捅天文下踹地理的討論,經(jīng)過了九九八十一回合,我們的意見終于達(dá)成了一致:
“李白家到底有沒有房頂”的問題和“梵高為什么要割耳朵”“阿基米德為什么要裸奔”等問題同屬于“大人們所做的莫名其妙的事”,不值得我們再深度探究。
多年之后,當(dāng)鄰家的小豆丁都長到了一米七八連大豆丁都稱不上時,當(dāng)“床前敞冰箱,地上全是霜”都無法引起我的注意時,當(dāng)我終于知道古代的“床”不過是井臺而梵高不僅割耳朵還自殺了時,“李太白的屋頂在哪里?”仍然能在我的嘴角上鉤起一絲微笑。
無論弗洛伊德說人類抹殺記憶的能力有多強(qiáng),我在朦朧月光下的美好回憶是永遠(yuǎn)也不會消失的。
又見月圓時
“滿天絢爛的繁星如明眸般眨呀眨,銀色的月亮閃爍著金燦燦的光芒…”我認(rèn)真地默念著小妹妹的作文,扭頭看了看鬧鐘,“6:34”無情地瞪了我一眼。
“今天晚上,大概能見到圓月吧?”經(jīng)過了連續(xù)N天的大雨,我對看到圓月的期待值大減。
我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后才平躺在沙發(fā)上—我可不想被罵“懶骨頭”!
輕輕地閉上了雙眼,在黑暗的懷抱中,我仿佛回到了兒時的大院,一群快樂的兒童提著各式各樣的美麗的燈籠在草地上歡笑著,玩耍著,打鬧著。一輪金黃的圓月掛在我曾經(jīng)爬過的大樹的枝頭,像一枚沒有被咬過的蓮蓉蛋黃月餅般美麗而誘人,遠(yuǎn)方傳來了一個孩子銀鈴般的歌聲:“五月五,是端午。粽子香,香滿堂……”
責(zé)任編輯/齊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