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檸檸

生活中總會出現(xiàn)一些小小的驚喜。

晚上和朋友在外面宵夜，結(jié)束時已到零點以后。送走朋友，我滿身疲憊，頭昏腦漲，一個人走路回家。街上沒有行人，只有靜默的路燈，偶爾有車駛過。走到我家樓下，一陣習習的涼風，送來一股馥郁的馨香。清新而素凈的香，在這倦意濃濃的深夜里，格外怡人，我情不自禁地做了幾個深呼吸。

這是柚子花香。

尋香而去，站在柚子樹下，呼吸著飽含花香的空氣，我有些沉醉。

剛剛搬到這個小區(qū)時，我知道這里有幾棵柚子樹，經(jīng)常從這里經(jīng)過，都只是匆匆一瞥，從沒認真朝這個方向看過一眼。不知什么時候這幾棵柚子樹身高已經(jīng)超過了小區(qū)的二樓，我需要仰視才能看見樹上的花朵。夜色朦朧，路燈柔和的光芒給暗綠的柚子樹涂上一層溫暖的淡黃。白白凈凈的花朵們，帶著幾分優(yōu)雅，掩映在綠葉叢中，毫無張揚之態(tài)。真想撫摸一下這寂靜的夜晚給我做伴的花兒，伸了伸手，我夠不著。

回到家里，想到樓下有幾棵開花的樹，一夜好眠。

心中有牽掛，所以起得也早。清晨的路上早已有來來往往上班和買菜的人群。我拐了個彎，繞到樓下，仔細端詳昨夜給我好夢的朋友。依然清新怡人的香，遠遠地迎接我，沁人心脾。柚子樹特有的深綠油亮的葉，把一朵朵一簇簇白花襯托得更加耀眼。柚子雖然與柑橘是一家，但是花比它們稍大。雪白的花瓣，黃色的花蕊，開得很起勁，有的花也許是太賣力了，花瓣有一點點向外翻卷。厚實的花瓣和花蕊，仿佛涂了一層蠟，透出讓人安靜的溫潤和祥和。不像普通的植物，花瓣薄薄的，讓人覺得脆弱，經(jīng)不起風吹雨打。只有這樣質(zhì)感的花，才能在秋天結(jié)出碩大的果實來。綠葉，白花，黃蕊，沒有比這更絕妙的顏色搭配了，看上去很質(zhì)樸，卻從內(nèi)里透出與生俱來的雅致。

在老家，幾乎家家都有柚子樹。種在家門口，一棵，或是兩棵，不會有很多。柚子樹好種，找來一棵小樹苗，挖個坑，種在那兒，就沒人理了，自顧自地長著。結(jié)的柚子有綠色的，也有黃色的。有點甜，但是更多的甜中帶酸，飽滿多汁。一想到家鄉(xiāng)柚子的味道，就忍不住咽口水。用刀子剝開厚厚的外皮，一瓣一瓣的，果瓤帶一點點玫紅色，和市場上買的柚子顏色不一樣。現(xiàn)在市面上賣的柚子都是黃色的，很甜，我很喜歡買來吃，卻還是忘不掉家鄉(xiāng)柚子的味道。

柚子花開的日子，整個村子里都飄著好聞的花香。柚子花開了，大家都知道，春天已經(jīng)結(jié)束，夏天要來了。

有一年去桂林，蕩舟江上，遠遠看到江的一邊有很多樹?？上Э床惶澹恢谰烤故鞘裁礃?。撐船的艄公告訴我們，這就是著名的沙田柚，也是他們這里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之一。站在小舟上，遠望那些沙田柚樹，貌不驚人，和我家鄉(xiāng)的柚子樹沒有區(qū)別。水土和天氣的眷顧，這里的柚子得以名揚四方，在我生活的這個小城，它們的身價要比本地的同類高出許多。

坐在小舟上遐想著，那些柚子花開的日子，一定是香氣襲人，在江上泛舟，如同在香海暢游，不知有多愜意！可惜我去的不是時候，柚子花已謝，剛剛掛果。幼果和樹葉顏色一致。柚子花海，我只能想象了。

記得曾經(jīng)和一個北方的朋友聊天，他告訴我，小時候他家也有一棵柚子樹。開花，結(jié)果，可是果實成熟了摘下來，酸酸的，帶著苦味，沒什么水分，再饞的孩子也不愛吃。后來他工作到了南方，才知道柚子是這樣好吃的一種水果?！蛾套哟呵铩飞险f：“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南方和北方，同樣的樹，同樣的葉，同樣的花，果實味道不一樣。讀屈原的《橘頌》，我只知道南方的橘子又甜又大，到了北方就成了枳，又小又苦，沒想到柚子也是一樣。

在百花叢中，難得見到柚子花的身影。想找一首詠柚子花的古詩詞，一直都沒有找到。有時候覺得這對柚子花不公平。但是想一想，其實大自然是公平的。沒有給予柚子花鮮艷的顏色，也沒有婀娜的姿態(tài)，卻給了柚子花獨特的香。這與眾不同的香，和它吸取積蓄大自然陽光雨露之后努力結(jié)出的果實，正是它的引人入勝之處。所以佛家說：“一花一世界?！蔽覀兠總€人都和其他人不一樣，有一些與眾不同之處，就像這柚子花的香，那是只屬于你自己的光芒。只可惜，我們很多人眼里看到了他人光鮮的一面，便埋怨造物主的不公，找不到自己身上的香。

又一個清早，經(jīng)過這幾棵柚子樹，聞一聞熟悉的花香，給自己一天的好心情。樹下草叢里星星點點，落花黯然。柚子花落了，新的果實開始在枝頭孕育。我想，一定要在柚子花開的季節(jié)重游一次漓江，盡情地在柚子花海里陶醉一回。

發(fā)稿/趙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