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杰

（中共中央黨校，北京 100091）

中共十八大報告明確提出，“倡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倡導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倡導愛國、敬業(yè)、誠信、友善，積極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盵1]這些基本價值理念的提出對于當下中國的發(fā)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今天，我們重新研讀法國著名政治學家托克維爾的《論美國的民主》一書，該書中關于民情的系統(tǒng)論述，無疑對當前我國公民的自由、民主、平等與愛國等基本價值理念的培育，以及推進我國的政治民主化進程具有重要的啟迪和借鑒意義。

一、托克維爾民情的含義

托克維爾是法國著名的政治學家、社會學家和歷史學家。1831年，托克維爾就對美國社會進行了9個月零幾天的考察。在此期間，他利用本人在社會學中首創(chuàng)的“訪問法”，親力親為，收集了大量資料，不斷向權威人士請教，并依據其獨特的觀察力，終于寫成了至今仍被世人贊譽的名著《論美國的民主》。該書分為上下兩卷，1835年該書上卷問世，1840年該書下卷又相繼問世?！墩撁绹拿裰鳌芬粫霭嬉院螅⒓词艿狡毡榈暮迷u，使托克維爾名揚海內外。

托克維爾在該書中對美國的民主進行了系統(tǒng)地論述，他認為美國之所以能夠維持民主制度，最主要的原因有三個：地理環(huán)境（自然環(huán)境）、法制和民情。但按貢獻對它們進行分級的話，自然環(huán)境不如法制，而法制又不如民情。只有美國人特有的民情，才是使美國能夠維護民主制度的獨特因素。[2]誠見，在托克維爾眼中，民情無疑是最為重要的因素。鑒于此，筆者認為該書的主旨就是民情是美國民主形成的最為關鍵性的因素，民情是美國民主形成的堅實土壤。那么，托克維爾筆下的民情的含義是什么呢？所謂民情，“不僅指通常所說的心理習慣方面的東西，而且包括人們擁有的各種見解和社會上流行的不同觀點，以及人們的生活習慣所遵循的全部思想?！奔础耙粋€民族的整個道德和精神面貌”。[3]在本質上就是今天我們所說的公民文化。

二、美國民情是如何形成的

美國特殊的歷史和宗教信仰，鄉(xiāng)鎮(zhèn)自治傳統(tǒng)，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等創(chuàng)造了特殊的美利堅民族，進而孕育了美國特殊的民情，這種特殊的民情就是美國民主形成的堅實土壤。美國最重要的民情則是對民主的虔誠與信仰，此種對民主的感情主要來源于歷史和宗教，鄉(xiāng)鎮(zhèn)自治傳統(tǒng)，教育、習慣與實踐經驗等，此外，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也對其產生了重大影響。

1.歷史和宗教

17世紀初，清教徒為了躲避宗教迫害，被逼逃離歐洲大陸移居北美。清教徒具有很強的熱愛民主和自由的天性，他們在祖國受到政府的迫害，所以就去尋找世界上人跡罕至的地方，以便在那里可以照舊按照原來的方式生活，并自由地崇拜上帝。托克維爾指出，“清教教義不僅是一種宗教學說，而且還在許多方面摻有極為絕對的民主和共和理論?！盵4]1620年11月11日，102名清教徒乘著“五月花號”帆船抵達北美大陸普利茅斯，他們在登岸之前就首先簽訂了《五月花號公約》，在公約中明確規(guī)定要建立一個依據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原則實行自治的共和政體，要求其中的每個人都享有自由、平等、民主與選舉等權利?！段逶禄ㄌ柟s》因此也被后人稱之為“北美民主的基石”。

后來美國又涌進了大量的天主教徒，該教是最主張身份平等的教派，他們認為所有教徒在神職人員之下都是平等的，再加上這些天主教徒大多是窮人，因此，他們就極為珍視自己的權利，要求全體公民參政，以使自己將來參政。故托克維爾稱他們?yōu)椤耙粋€最共和最民主的的階級”。相比較而言，天主教重平等，而新教更重自由。

從上述可以看出，美國的民主和宗教具有非常密切的聯(lián)系。美國政治思想家亨廷頓指出，近代民主首先而且主要表現(xiàn)在基督教國家，近現(xiàn)代的幾次民主化浪潮都是新教和天主教在起關鍵性的作用。[5]基于此，托克維爾稱美國的民情表現(xiàn)的極端嚴肅性，首先來自宗教信仰?！白诮滩粌H支配著民情，而且將它的影響擴及人們的資質”。[6]

2.鄉(xiāng)鎮(zhèn)自治傳統(tǒng)

美國民主的民情扎根于歷史形成的新英格蘭鄉(xiāng)鎮(zhèn)自治制度。美國鄉(xiāng)鎮(zhèn)自治的深厚傳統(tǒng)來源于新英格蘭的鄉(xiāng)鎮(zhèn)精神。何謂鄉(xiāng)鎮(zhèn)精神？鄉(xiāng)鎮(zhèn)居民積極參與本地公共事務的自治精神與對鄉(xiāng)土熱愛、依戀的公民精神。托克維爾指出，“在美國，鄉(xiāng)鎮(zhèn)不僅有自己的制度，而且有支持和鼓勵這種制度的鄉(xiāng)鎮(zhèn)精神?！盵7]在美國的鄉(xiāng)鎮(zhèn)，人們總是試圖以巧妙的方法打碎權力，以使最大多數(shù)的人參與公共事務。廣大人民群眾都不需要鄉(xiāng)鎮(zhèn)政府操心就能做好本職工作，并自覺地關心鄉(xiāng)鎮(zhèn)政權?？梢哉f，鄉(xiāng)鎮(zhèn)生活每時每刻都在使人感到和自己息息相關，每天每日都在通過行使一次權利或履行一項義務而實現(xiàn)。[8]

同時，新英格蘭的鄉(xiāng)鎮(zhèn)是獨立的，不受任何上級機關的監(jiān)護，也不存在行政權力的半徑所輻輳的圓心，所以它們是自行處理本鄉(xiāng)鎮(zhèn)的事務的。可以看出，鄉(xiāng)鎮(zhèn)是美國自由精神的源泉，是人民自由的力量所在。在美國，人們依戀自己的鄉(xiāng)鎮(zhèn)，因為鄉(xiāng)鎮(zhèn)是強大和獨立的；人們關心自己的鄉(xiāng)鎮(zhèn)，因為他們參與鄉(xiāng)鎮(zhèn)的管理。因此，他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嘗試著自己去管理社會，這就為充分實現(xiàn)個人權利和自由提供了廣闊的空間?！班l(xiāng)鎮(zhèn)組織之于自由，猶如小學之于授課”。[9]正是在這種高度的鄉(xiāng)鎮(zhèn)自治傳統(tǒng)的熏陶下，自由精神和民主理念逐漸深入人心，個人自由和人人平等有機地結合起來，從而使得人民主權原則得以充分體現(xiàn)。

3.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

美國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對美國民情的形成起了重要作用。美國廣闊的領土，為人類的勞動提供了用之不竭的資源，這種獨特的自然環(huán)境激發(fā)了美國人的創(chuàng)業(yè)熱情。對此，托克維爾指出，“新大陸的令人向往之處，就在于人在那里可以自我奮斗。只要你去追求，就能獲得幸福和自由?！盵10]在那里，最值得人們贊揚的，不是在故土安貧樂賤，而是到外地去致富享樂；不是老守田園，而是到他鄉(xiāng)去大干一場。在這塊曾經僅有原始印第安部落的新大陸上，美國人的先輩們沒有本土的傳統(tǒng)可以借用，必須憑借自己的實踐和經驗來生存和發(fā)展。[11]他們?yōu)榱朔礄嗤c傳統(tǒng)而來到這塊土地上，力求擺脫一統(tǒng)的思想、家庭的清規(guī)、習慣的束縛與階級的觀點，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擺脫民族的偏見；僅將傳統(tǒng)看作一種習得的知識，將現(xiàn)存的事實看作創(chuàng)新和改進的學習材料；依靠自己的力量和實際行動去探索事物的原因；不拘手段去獲得結果；不管形式去深人本質等等[12]，可以看出，美國人的這種重自己獨立判斷、重經驗的精神，正是民主的基本要義。誠如費孝通先生所講的那樣：“美國的民主基本上就是這種拓殖時代養(yǎng)成的精神。”[13]

4.教育、習慣和實踐經驗

教育、習慣和實踐經驗對美國民情的形成也具有重大的影響。托克維爾指出，“沒有疑問，美國的國民教育對維護民主制度是有大幫助的”。[14]而且，在啟發(fā)人智的教育和匡正人心的教育之間沒有分離。在美國，對人們所進行的一切教育，都是以政治為目的的，這就促使美國人有種天然對政治關心的習慣。他們差不多總是將公共生活的習慣帶回到私人生活中去，習慣于自己治理自己，并在私人生活中積累經驗。實際上，美國人真正的知識，主要來自經驗，他們一般不從書本去汲取實際知識與實證思想，因為他們認為書本知識只能培養(yǎng)人們接受實際知識和實證思想的能力，但不能向人們直接提供所需要的東西，所以人們比較喜歡從社會實踐中積累經驗。美國實用主義哲學大師詹姆斯指出，“在美國，經驗本身就是美國人存在的一部分，而不僅僅是一種觀念?！盵15]可見，實踐經驗對美國民情產生的重要影響。

可以說，“在美國的民主制度建立初期，美國民情的形成在精神層面上主要依靠宗教信仰，而在現(xiàn)實層面則主要依靠歷史的實踐與教育”。[16]正是在這兩者相互作用、相互補充的基礎上，才形成了美國特殊的民情，從而為美國民主制度的建立和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三、對當代中國的啟示

在推進我國民主化的進程中，關鍵是要形成一種適宜民主培育的土壤——民情的出現(xiàn)，通過民情來帶動和促進民主的發(fā)展。

其一，要培養(yǎng)公民的自由民主意識。日前，我們應當漸進式地發(fā)展民主，建立適合我國國情的具有中國特色的民主制度，通過大力發(fā)展教育向全體公民灌輸自由民主的理論知識，培育公民享有自由民主的思維、意識與感情，從而形成有利于民主發(fā)展的民情。只有首先具備了這樣的民情，民主才會有建立和發(fā)展的基礎和條件。自由民主的觀念是先決條件，只有在自由民主觀念的指引下，公民才會有理性化的行為。

其二，要培養(yǎng)公民的理性精神。由于任何政體都不能體現(xiàn)絕對的善，包括民主政體也不例外，并且民主也不是無條件的，民主制度的實施是以人民達到一定的教育與文明水平為前提的。鑒于此，在民主化的初期，我們就需要一種理性、寬容和長遠的眼光來看待民主所帶來的一切。眾所周知，具有理性精神的人并不是自然意義上生成的，而只有通過教育與自我教育才能生成。理性精神的培育必須依賴理性的啟蒙，也就是說塑造理性精神必須以教育的啟蒙為條件。因此，我國當前的教育必須以塑造人的理性精神作為教育培養(yǎng)人的重要內容之一。

其三，要培育公民的政治參與意識。當前，我國公民的政治參與意識依然相對薄弱，所以我們要激發(fā)公民的政治參與熱情，提高其參與意識。關鍵是要通過教育來提升公民的主體意識、責任意識和義務意識，構建一種適合現(xiàn)代化的公眾參與型的政治文化，逐漸培養(yǎng)人們關注政治的習慣。同時還要完善有利于公民有序政治參與的具體制度，拓寬公民的政治參與渠道。可通過制度層面的建設，以減少過度激情而缺少理性、過度情感而缺乏規(guī)范的參與，從而為一種理性和規(guī)范化的政治參與提供制度保障。

其四，要培育公民的公共精神。公共精神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養(yǎng)成的，而是要貫徹于公民的日常生活中的各個方面，不斷培養(yǎng)才能積久成習。在日常生活中，我們要開放公共生活，鼓勵與推動公民積極參與公共生活實踐，參與公共事務的討論和決策，為公民平等地參與公共事務管理提供更多的機會和平臺，以期在公共活動中習得公共精神?，F(xiàn)階段我國所開展的村民自治和社區(qū)自治，就是讓群眾主動參與公共事務管理，學會自己治理自己，這是培育公民精神非常好的一種模式，但仍有進一步發(fā)展和完善的空間。

總的來說，當前我們只有通過不斷地培育公民的自由民主意識、理性精神、政治參與意識以及公共精神等多方面的不懈努力，才能建立起適合我國民主發(fā)展的民情，才能建立起適合自己的具有中國特色的政治民主。

[1]胡錦濤.堅定不移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前進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而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EB/OL].新華網，2012-11-19.

[2][3][4][6][7][8][9][10][12][14][法]托克維爾.論美國的民主[M].董果良，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389-393，365，40，371，82，83，74，211，569，387.

[5][美]亨廷頓.第三波——20世紀末的民主化浪潮[M].劉軍寧，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88.83-97.

[11]李擁軍.美國民主與法制的民情土壤[J].中西法律傳統(tǒng)，2004.328-343.

[13]費孝通.美國與美國人[M].上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5.27.

[15]陳亞軍.哲學的改造：從實用主義到新實用主義[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16]楊日鵬.美國政治民主進程中的“民情”及其啟示[J].中央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04，（4）:83-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