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永仙

(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民族文學(xué)研究所，北京 100732)

南方少數(shù)民族的史詩、神話、傳說幾乎都是“活形態(tài)”地在各種儀式中口耳相傳下來的，除了紅白喜事之外，“進新房”可以說是較為隆重的民間儀式了，也是口頭詩歌傳承的主要場所之一。

首先有必要區(qū)分一下傣語里“上新房”、“進新房”和“賀新房”的概念。在一座新屋子搭起柱子架的時候，就有一個簡單的“上新房”儀式，傣語稱之為 ［x?n31h?n55ma?11］，其中［x?n31］直譯為上、升，［h?n55ma?11］意為新房;新房蓋好即將入住時，有一個很隆重的“進新房”儀式，傣語是 ［xau31h?n55ma?11］，其中 ［xau31］是進、入的意思;而 “賀新房”其實是“進新房”的環(huán)節(jié)之一，即眾人聚餐、送禮、唱祝賀歌等內(nèi)容。

一、西雙版納的“進新房”儀式和章哈所唱的《賀新房》

(一)進新房儀式的過程

筆者在西雙版納多次調(diào)查期間，目睹過民眾對“賀新房”的熱衷。新房落成時家境殷實的人家常會請章哈來演唱祝賀并刻成光碟，在往后的日子里無數(shù)次地播放，每次都津津有味地欣賞。

西雙版納的傣族大部分是傣泐支系，他們稱家神為“丟拉很”，在沒有請入家神的房間是暫時不能用的，需要進行一個“進新房”儀式，儀式過程大同小異，含有幾個環(huán)節(jié):首先，要獲得勐神、寨神的許可，請家神入住新屋。在新房客廳中，由一位老人盤腿而坐，另外一個老人向他跪下，手舉著酒杯，口里念道:“我們從森林里砍來了蟲不蛀的好木材，請來了本事最好的師傅，蓋起了世間最漂亮的房子……新房蓋得很牢固，百年柱子不會歪，風吹也不會搖動，大雨來了也不會漏。今天主人準備了酒肉飯菜，請來了勐神、寨神和家神，請來了寨老、親戚和朋友，大家一起慶祝，請同意讓他們當家?！北P腿而坐的老人表示同意，于是大家把象征著家神的籮筐 (里面放有棉布、枕頭、瓷缽、蠟條)恭送到屋內(nèi)最神圣的地方。

其次，主人一家?guī)е倚蠛图揖哌M屋。男主人手抬一根杠子，吊著牛頭、牛尾巴、砍刀、斧頭、檳榔、酒和煙，他扣門并大喊:“爹、媽，今天是好日子吧!”向前邁一步并大力跺腳，又喊，“今天是吉祥、平安的日子吧!”再向前邁一步并跺腳，接著又喊，“今天是興旺發(fā)達、生意興隆的日子吧!”這樣重復(fù)三次后，新屋里的老人回答:“兒啊，今天是有吃有喝的好日子，是娶妻生子的好日子，你們進新屋子來吧。”聽到許可，男主人帶領(lǐng)著后面的金銀財寶、家具細軟依次進入。這些家具是傳統(tǒng)上具有代表性的，包括鍋碗瓢盆，火爐三腳架、火鉗等等。家畜一般是雞鴨作代表即可。

第三，就是聚餐、晚間“賀新房”，邀請遠近較為受歡迎的章哈歌手來演唱，這部分將在下文中細述。

最后，請巫師和僧人來凈化新屋。建造新屋不免打擾到了各路神靈和鬼怪，據(jù)村民說有袈裟神 (帕雅渾)、水蛇神 (帕雅那迦)、天神 (帕雅英)、地神 (帕雅捧)、勐神 (丟拉勐)以及其他說不出來的鬼神，因此在“賀新房”結(jié)束后要向他們謝罪。一方面，祭祀儀式由負責祭祀勐神、寨神的巫師 (波摩)主持。另一方面，要請來佛像擺放在新屋里，請僧人誦經(jīng)。經(jīng)文有《布榻滾龍》(音譯，大意是平安大吉經(jīng)，筆者注)、《溫哈賽溫崽》(音譯，大意是延年益壽經(jīng)，筆者注)等，無論是巫師的祭祀，還是僧人的誦經(jīng)禱告，內(nèi)容都是異曲同工的，大體內(nèi)容是:建蓋新房的木材是屬于神靈的，地基的土地也是屬于神靈的，現(xiàn)在要把這些神靈趕出去，這個屋子如今的主人是這家人了。被“凈化”后的房子，門口要掛一個“達撩”來辟邪。

(二)章哈演唱的《賀新房》

章哈演唱《賀新房》雖然并非是儀式的必要環(huán)節(jié) (由于請章哈演唱需要耗費大筆資金，并非每家每戶都能請章哈來賀新房)，但卻是村民最期待的內(nèi)容。當主人一家將家具都搬入新居，眾人紛紛落座，章哈在大家的簇擁下席地而坐，開始了一整晚的演唱。眾人一邊聚餐，一邊聽歌，聽到喜歡的內(nèi)容時就喊“sui－sui－sui”來表示贊賞。

賀新房時為什么要請章哈來演唱呢?相傳，古時候首領(lǐng)帕雅桑木底蓋房時，砍來兩棵樹做柱子，打擾了樹林里的兩條蛇。房子蓋好之后，這兩條蛇也爬著進去，各纏著一根柱子不放，為了趕走它們，于是請來巫師念咒語，但是蛇就是不肯離開。人們請歌手到新屋里唱歌，高興的時候大聲喊叫“sui－sui－sui”，蛇終于被嚇跑了。這個傳說從側(cè)面反映了人們對神靈的敬畏，認為歡聲笑語可以驅(qū)逐新屋中的邪惡。

章哈所演唱的《賀新房》屬于高度程式化①“程式化”是口頭詩學(xué)的重要概念。程式的形態(tài)，在不同詩歌傳統(tǒng)中有不同的界定。但是有一個基本的特性，就是它必須是被反復(fù)使用的片語。這些片語的作用，不是為了重復(fù)，而是為了構(gòu)造詩行。換句話說，它是在傳統(tǒng)中形成的、具有固定涵義 (往往還具有特定的韻律格式)的現(xiàn)成表達式。這些表達式是代代相傳的，一位合格的歌手需要學(xué)習(xí)和儲備大量這種片語。程式的出現(xiàn)頻度，在實踐中往往成為判定詩歌是否具有口頭起源的指數(shù)。的即興表演。不同的歌手和新房，就有不同版本的《賀新房》，但內(nèi)容大同小異。下面筆者以出版的《賀新房》②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人民政府編:《上思茅歌賀新房歌》，云南民族出版社，2008年12月，該書屬于《中國貝葉經(jīng)全集》其中的一本。為對象，來介紹傣泐《賀新房》的內(nèi)容和特點。

1.章哈口頭演述的形式

首先，章哈的《賀新房》含有大量的情歌對唱。章哈演唱一般有笛子伴奏，他 (她)和笛師組成一對搭檔。賀新房時，主人一般要請兩個章哈，通常是一男一女。按照傳統(tǒng)，即使雙方已經(jīng)結(jié)婚，他們的演唱內(nèi)容都會有許多情歌。例如:

妹妹是針哥就是線穿針中，針掉在哪里哥就放線跟去，別讓妹妹獨自掉落在那里，

妹妹要永遠陪伴哥哥身邊，今生今世呵我們永不分離，假如哥哥您死后變成了水，

妹妹死后就要設(shè)法變成魚，假如哥哥您死后變成了田，妹妹死后變成谷穗站田里，

……假如哥哥死后變成大公牛，妹妹死后就要變成牛彎擔……

其次，章哈所唱的《賀新房》含有一系列的知識問答。兩個章哈輪流演唱，通常是“妹妹”唱時提出問題，“哥哥”接下來唱出答案，有時也會反過來。這種一問一答的模式，也是一種知識競賽，在眾目睽睽之下交鋒，誰唱得較好，誰知識淵博便可以分出來。例如下文:

妹妹提問哥哥就來說端詳，要按照老人們的口碑相傳，把古時建房的歷史從頭講，

要說這茅草房是怎樣建蓋，還有那四根柱子是從哪來，開始的時候是哪些來幫忙，

為什么棟梁上面還有脊梁，為什么兩排中柱要排成雙，為什么兩邊還要備有托梁，

……這是何人最早發(fā)明來建蓋?妹妹要請哥哥仔細說端詳。

章哈的“賀新房”除了“打情罵俏”以逗大家喜樂以及敘述建造房屋歷史以傳授知識之外，還有一些類似巫師所唱的“趕鬼歌”。此外，當把所有的邪惡趕出去之后，要把自家人的魂靈都請回到新房，類似于日常生活中巫婆的“叫魂歌”。例如:

砍來嶄新的木料建蓋新房，蓋好了新房請我倆來歌唱，衷心祝福勤勞大方的主人，

從此后年年歲歲吉祥平安。假如主人的魂遺留森林里，魂與林中老虎狗熊在一起。

假如魂留林中與猿猴同在，聽見歌聲召喚要返回家里。假如魂遺留在茂密竹林里，

遺留在小河邊芭蕉樹林里，遺留在草深密林的箐溝邊，聽到歌聲都要趕快返回去。

即使魂遺留在高高的樹上，只要哥哥呼喚都要往回趕，即使魂遺留在陡峭崖洞里，

聽見歌聲就要急忙回家轉(zhuǎn)?；臧≮s快回到自己家里來，魂啊趕快回到自己新家來，

手腳魂和額頭魂都要回來，肩膀脊背肚子魂也要回來，心臟肝脾腸子魂也要回來，

眼耳口魂歌手召喚要回來。三十二魂也要趕快返回來，九十二魂聚集攏來別分開，

全部都凝聚到主人家身上……

這些歌可以反映出傣族的萬物有靈觀念，認為人身上有三十二個魂，九十二個靈，其實數(shù)字只是“多”的意思。除了把活人的魂叫回來，還要把各種家畜、谷物、家具的魂也要叫回來:

每天使用的十萬金魂銀魂，要全部一起返回到新房里……

還有大大小小黃牛水牛魂，成為富裕的財源永遠瀟灑，滿院雞鴨魂和滿倉谷子魂，

還有長得忒快的大肥豬魂，養(yǎng)著防賊偷盜的看家狗魂，哥哥呼喚要互相賽著返回。

2.《賀新房》中的神話敘事

章哈的演唱有很大的伸縮性和變通性，聽眾的反映直接影響著他們所唱《賀新房》的篇幅長短，觀眾的熱情會鼓勵章哈不斷地添加內(nèi)容，或即興贊美聽眾，或講述大家喜聞樂見的故事。

創(chuàng)世史詩《巴塔麻嘎捧尚羅》是章哈的必修課，因為該史詩中含有宇宙與萬物起源，人類誕生，節(jié)日習(xí)俗源流的知識。其中，關(guān)于“帕雅桑木底造物”、“狗棚架”、“鳳凰房”等內(nèi)容正是《賀新房》的核心部分，在提問和回答中，敘述了幾代首領(lǐng)帕雅桑木底造屋和改進的過程:

根據(jù)老人口耳相傳的典故，遠古時候人們還沒有房屋，人們都住在石洞或樹洞里，

是那帕雅桑木底最先領(lǐng)悟，人們住在山石洞穴和大樹……

看見仰坐的母狗不怕風雨，就叫人按狗的坐姿來建蓋，‘杜瑪恒’就這樣首次建蓋起，

等到狂風暴雨降臨的時候，坐地草棚就顯得過于簡陋，山洪滔滔四面透風又漏雨，

人們饑寒交迫吃盡了苦頭，這時候一只鳳凰從天而降，暗示人們蓋成它的脊背樣，

桑木底帶領(lǐng)人們重新建蓋，草棚就蓋成鳳凰的脊背樣……

多少代部落首領(lǐng)上下傳承，傳到了帕雅桑木底的時候，如何避雨一直困擾著人們，

桑木底率領(lǐng)官員和老百姓，為砍伐木料一起進大森林……

在傣族民間廣泛流傳著婦女喝牛尿而懷孕的故事，并將此視為牛圖騰神話。在《賀新房》里也有這個神話:

古代的立柱房屋何時創(chuàng)立，有一個叫婻些瑪?shù)母F女人，經(jīng)常到渡口邊洗澡又洗衣，

森林里有一頭公黃牛大王，率領(lǐng)著牛群在森林里奔忙，一天它吃菠蘿被卡在嘴里，

嚼吃不完還剩下了一小半，牛王下到河邊來喝水漱口，嘴里的菠蘿就掉進水里頭，

孤女婻些瑪看見就撈起來，咬吃剩菠蘿格外酸甜可口，婻些瑪全身酸痛懷了身孕，

……孩兒在寨子里經(jīng)常被人欺，他們都罵女兒是野黃牛女……

后面敘述了女兒到森林里找到了牛父王，并在牛群中生活了一段時間，牛群在美麗的森林里為牛女蓋了房子等等。其實，章哈將牛女故事與建新房聯(lián)系在一起有些牽強，或許是為了吸引聽眾的緣故。實際上“牛女”神話有時候變異成“象女”，在不同的地區(qū)內(nèi)容不同。在《德宏傣族民間故事》里就有一則故事《金象的兒子》與之情節(jié)類似，一個孤女在森林中看見一頭金象在游玩，她口渴于是喝了一攤水，沒想到是金象的尿，從此她就懷孕了，生下有兩頭的兒子。母子在村里遭受歧視，于是到森林里生活，后來去參加比賽，最終成為一個英雄。

還有一個典故值得大家注意，解釋了“雞為鴨孵蛋”的起源。在章哈演唱的《賀新房》中，他們把這個故事稱為“雞招呼烏鴉”:

這時已經(jīng)過了很久的故事，有一只叫咕咕噠的紅母雞，領(lǐng)著兒在河邊草地上找食，

有一對帶寶石的恩愛烏鴉，老人們說那是烏鴉的寶蛋，夫婦倆銜著寶蛋剛飛過河，

母雞看見后誣陷烏鴉偷蛋，母雞大叫惡烏鴉偷我的蛋，烏鴉夫婦聞聲就放開寶蛋，

寶蛋掉進河里沉入了深潭，烏鴉憤怒抓起小雞飛天上，對母雞說剛才是你瞎求喊，

害得我們的寶石掉進深潭，不還寶石你的雞兒命難保，母雞連忙答應(yīng)說要還要還，

母雞進河全身羽毛濕漉漉，不會潛水怎能撈到水底物，母雞哀求母鴨并立下誓言，

從此負責給母鴨把兒孵出……

關(guān)于“雞為鴨孵蛋”的神話片段，也見于云南壯族和各支花腰傣的故事中。例如，南壯“布傣”支系的《壯族布傣敘事古歌》，其中有一首叫《拷難民淪》，意思是“洪水登天世界沉淪”，唱道:

各位啊長老，我敘古老調(diào)，揀得幾句話，拿與大家敘。那時水登天，又來造世界，

兩兄妹挖地，挖去又挖來，天神過路這，問挖地栽啥，兄妹倆回話，先把地挖好。

天神過沙灘，撿得葫蘆籽，給你們兩顆，把它栽下去……現(xiàn)天神過來，你們兄妹倆，

有話告你們。雀聲聲叫水，雞聽見雞哭，鴨叫雞沒哭，我們認姊妹，等到大水來，

我背你上天，鴨在水上游，我肚是冷的，我不會孵蛋，鴨叫雞孵蛋……

筆者在新平調(diào)查花腰傣民間故事時，從傣雅老人聽到了“雞為什么替鴨孵蛋”的故事:古時候，水淹沒了大地，萬物都滅絕了。有一只鴨子和一只雞還活著，雞不會游泳過河，于是請鴨子馱著它。作為報答，雞以后給鴨子孵蛋。人死光后，有一顆葫蘆從天上掉下來，炸開后，葫蘆里出來一個女人、一個男人，他們結(jié)合繁衍人類……

神話是一個民族文化中最重要的部分，人們傳承時不能隨意添加或刪減，其中任何一個情節(jié)都具有它的文化意義。雖然以筆者現(xiàn)有的學(xué)識還無法解答其中的奧秘，但是我們不能否認，“鴨背雞渡水，雞為鴨孵蛋”是一個獨特的神話烙印，讓我們感覺到壯傣之間的文化關(guān)聯(lián)。此外，還有許多短小的其他敘事，或是神話，或是傳說，例如“母雞與妖怪打招呼的傳說”、“惡龍占人妻”等典故，由于篇幅有限就不一一介紹。

二、德宏傣族的“進新房”儀式及其口頭演述

(一)進新房是一出“戲”

德宏的傣族可以細分成兩大類:一是“傣訥”占大多數(shù);另一是“傣卯”，主要在瑞麗和芒市部分地區(qū)。兩者在方言、服飾、信仰各方面有少許區(qū)別，但他們被其他地區(qū)的傣族 (以及國外的撣族、泰族)統(tǒng)一稱為“傣龍”(大傣)。①傣訥 (Dai－Ne)，意思是上游的傣族，通常是指歷史從怒江上游一直往下遷徙的傣族，最北邊的怒江州依然存留有一部分傣族，最南端的到達緬甸撣邦。中途經(jīng)過保山、德宏，所以主體都在這些地方。傣卯 (Dai－Mao)，是指“勐卯國的傣族”，古代“果占璧王國”位于今天德宏瑞麗、撣邦南坎等地，傣語叫“勐卯弄”。據(jù)說芒市的傣卯是從瑞麗往上遷徙而來的。傣卯的佛教信仰較為廣泛，這也體現(xiàn)在“進新房”儀式中。屆時在新屋里擺置出一個誦經(jīng)的神圣場景，眾人雙手合十席地而坐，圍在“貨魯”②德宏稱為“貨魯”［ho35lu11］，西雙版納稱為“波占”，協(xié)助僧人，并帶領(lǐng)眾人誦經(jīng)拜佛的老人。周邊，聽其念誦相關(guān)的經(jīng)文。所誦讀的經(jīng)文一般都有子孫興旺、家族發(fā)達的寓意，例如，《郎京卜》①《郎京卜》直譯為“吃螃蟹的妃子”，出版的稱《一百零一朵花》。故事講了一個姑娘由于吃下一百零一只螃蟹，所以生下一百零一個孩子，這些孩子雖然受到毒王后的迫害，但是都受到動物們的護佑，最終戰(zhàn)勝邪惡。、《臘都相》②《臘都相》直譯為“寶石門”，未見出版，故事梗概是一家子福氣大，人口眾多，皆因?qū)毷T的護佑。。這種手持文本的復(fù)誦不在本文所說的口頭演述范疇之內(nèi)。

傣訥的“進新房”儀式則比較有特色，要演一出“外鄉(xiāng)人”遷徙到此，向“土著”尋求落腳之地的“戲”。目前，筆者的家鄉(xiāng)以及周圍地區(qū)，即盈江縣的盞西鎮(zhèn)、支那鄉(xiāng)、芒璋鄉(xiāng)等地均流傳有這樣的習(xí)俗。該儀式?jīng)]有特定的時間限制，一般在農(nóng)閑季節(jié)。筆者在盈江縣盞西鎮(zhèn)姐告村曾經(jīng)參與觀察了“進新房”儀式，③時間是2007年2月14日 (春節(jié)前幾天)，下午五點半。新房是已經(jīng)完成主要裝修的新式樓房，舉行儀式的場所就在堂屋內(nèi)外。玻璃門作為儀式的界限，堂屋里圍坐著老人，其中有一位是代表與門外的代表對話。堂屋門外站著一位老人，他領(lǐng)著房主一家，男主人身穿傣族傳統(tǒng)服飾，頭戴包頭，右肩挎一個筒帕包，左肩背一把長刀，右手握一把長槍，左手攥著一根青藤，④手握青藤的原因筆者尚不知曉，詢問村民為什么要這根青藤時，他們講述了一個名為《碧良喔阮》(房梁上長出嫩枝)的故事，講的是一對富翁夫妻，由于丈夫脾氣暴躁，常虐打妻子，妻子只好離婚。妻子問佛祖該嫁給什么樣的男人，佛祖回答說，把包頭拋到房梁上，要是包頭被房梁纏住不掉下來，那么這家的男人就可以托身。女人按照佛祖的指示做了，果然找到了一個樸實善良的光棍。為了改善生活，妻子把寶石戒指交給丈夫去賣，但丈夫說他常去砍柴的地方有很多這樣的石頭，比妻子的還好看。后來，他們成了大富翁，做了七天七夜的擺，向窮人施舍。而原來的丈夫已經(jīng)淪為窮人，當他接受施舍時見到了前妻，羞愧不已。他后面依次跟著妻兒，他們都用手攥著這根藤條。門外放有水桶、三腳架、鐵鍋、鍋鏟、菜刀、瓷碗、筷子、石舂、水瓢等廚具以及桌凳、皮箱、被褥、蘿框、掃把等家具。

堂屋的玻璃門是半開狀態(tài)，在儀式過程中，禁止任何人進出這扇門。所有在場的人表情都很莊重，儀式現(xiàn)場沒有喧嘩聲，也不能隨意走動，屋內(nèi)老人一一提問，屋外老人依次回答，等問答結(jié)束后，屋里的人打開門，歡迎大家進入。緊接著把一張桌子端進去，桌子上擺著米酒、米飯、茶水、雞蛋、熟雞、飲料、香、黃泉紙等祭品，這是供家神的祭桌，老人于是口中念誦著，將祖先的神靈都恭請到新房中來。之后才把其他家具搬入屋內(nèi)，寨老們紛紛表示歡迎和祝賀，向主人的筒帕包里塞入禮品。

(二)進新房儀式的“臺詞”

筆者小時候生活在村里，雖然不曾參與進新房儀式，但也間接地觀察過，該習(xí)俗經(jīng)久不衰也顯示了它在生活中的重要性。在這出進新房的“戲”中，我們可以將房屋主人一方視為外來的遷徙者，屋內(nèi)一方則是土著，各自的代表說唱問答一一解釋了新屋的“合理性”與“合法性”。下面這段臺詞來自上文所說的姐告村進新房儀式，臺詞中“說”時是念白，“唱”時有一定的曲調(diào):

房主人 (咚咚敲門，然后大聲)喊:寨老們開門，寨老們開門啊!

屋內(nèi)老人 (以下簡稱“內(nèi)”):什么人?

屋外老人 (以下簡稱“外”):好人!

內(nèi)說:從哪里來?

外說:從遙遠的地方來，

我們請求在這里落腳居住。

內(nèi)唱:兄長們啊，

你們從哪里來啊?

你們從哪一個勐來到這里?

用甜美的聲音向我們請求在此落腳。

不知你們從何方跋山涉水來到這里，

不知你們穿越了多少森林來到此地。

外唱:我們從遙遠的地方來，

爬山涉水經(jīng)過許多勐，

一路辛苦來到這里，

請求在這里落腳。

內(nèi)唱:能說會道的遠方來客啊，

你們從遠方跋山涉水來到此地，

不知你們從天的哪一邊來到此。

你們說一路而來路途辛苦，

你們兩耳傾聽我們的疑問。

屋內(nèi)的各位長老仔細聆聽，

請把你們的故事說來聽聽。

外唱:坐在里屋的各位寨老聽我說來，

希望不會引起你們的不滿。

我們來自遙遠的地方，

聽我慢慢追溯我們的根源。

我們從天的那邊來到這里，

你們問起我們的祖先，

那我將細細說給你們。

我們的先輩曾經(jīng)講述，

他們從遙遠的賀宏森林往下走，

他們一路不曾停息，直到遮放，

姐方地廣人多房屋成排，

那里居住著許多傣養(yǎng)。

內(nèi)唱:我們聽到了你們的故事，

遠方來的客人，

原來你們從賀宏下來，

走到廣闊的遮放壩子，

那里住著很多人，

是個富裕的地方，

你們不想停下前行的腳步，

你們再慢慢述說其中緣由。

外唱:請坐在屋里的寨老們聽我們述說。

我們從瑞麗走到隴川又來到戶撒，

戶撒是個寒冷的地方，

我們只是路過，在那里借宿。

誰也沒有在那里落戶，

又一起走到勐臘盞達，

人們說那也是勐的下游。

從石頭寨到并很村，

我們?nèi)找共煌Ｚs路。

內(nèi)唱:我們聽你們細細講述，

你們走到了勐臘盞達，

那是一個土地肥沃的地方，

為何不在那落腳建立家園。

勐臘盞達又叫盈江縣，

你們?yōu)楹尾涣粼谀抢铩?/p>

又一起穿越兩三個勐一直往前走，

你們到底是心中向往哪里?

請你們開金口向我們述說。

外唱:屋里的寨老們，請聽我說來。

勐臘盞達是氣候炎熱的地方，

吃飯時臉龐上總有汗水滾落。

如果居住在勐臘盞達，

我們心中擔憂，

上山下田時，

水中總有螞蟥游來游去，

擔憂它們爬到身上，

想起就頭皮發(fā)麻。

我們又一路往前走到弄莫，

聽說那有地方關(guān)卡，

我們心中曾經(jīng)害怕。

來到非常熱鬧的關(guān)卡，

那里住著許多人，

他們征要銀子后才放我們前行。

我們遇到一條渾濁的江水，

有炳罕大橋，

那里有兩條岔路，

我們借問要走哪條，

都說沿著太陽落山的方向一直走。

我們一起走到賀臘，

我們無心停下腳步，

于是又走入森林來了盞西，

這時心中暢快加快了腳步。

一路過了兩三個勐都不曾停息，

我們又沿著檳榔江慢慢向前走。

再一次走進了原始森林，

林中鼠叫鳥鳴煞是熱鬧。

來到了勐盞西的下游芒章。

天上的太陽西斜快要落山，

但我們不想在此留宿，

于是加快腳步往前走。

眼看太陽就要隱沒天邊的山脊，

我們走到了勐盞西的尾巴芒章。

行走在山脊上，

有村子叫黨良。

我們已踏上進入勐盞西的路，

勐盞西的中心是安居的去處。

我們又沿著清澈的江水來到了糖廠，

走過了糖廠，

離我們的人間仙境越來越近。

我們走過東未山，

又走入線帕村，

走過線帕，

我們的道路越走越順。

走過朗問村腳，

卻不見可以問路的人，

勐盞西的頭在哪里，

我們?nèi)匀徊恢馈?/p>

告別朗問我們又走進了蠻練村，

那里的人說鎮(zhèn)中心離勐頭不遠，

我們又加快了前行的腳步。

越往前走人越多，

我們到鎮(zhèn)里詢問，

可以在何處落腳。

得到回答我們心中高興，

加快腳步前行，

一路尋覓到此，

人們過著好日子的地方。

請屋內(nèi)在座的各位寨老，

允許我們在此長久居住，

我們不僅希望休息片刻，

還期待在此地建立家園，

用真摯的話語懇請你們，

請允許我們在此地落戶。

內(nèi)唱:我們聽到了你們的話，

遠道而來的客人，

不知你們隨身帶來了什么。

領(lǐng)著男女老少來到這里，

讓我一一詢問你們挑來了什么。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谷魂和水魂，

在我們的頭頂跟隨著我們的靈魂，

帶來了金銀財寶和各種財物。

帶來了鋒利的長刀，

帶來了裝錢的筒帕。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尖銳的矛，

可以刺穿人的身軀，

帶來了父母妻兒，

手中共同攥著藤條。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清香的長藤，

纏繞屋梁保護家庭。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三腳架和鐵鍋，

立于家中生火和做飯。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火筒和火鉗，

帶齊傣人用的碗筷。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洗鍋的刷竹，

挑水的水桶和扁擔，

帶來了竹筐來挑柴禾，

帶來了各種竹籮竹筐，

所有傣家人用的家具都已齊全。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薄刀和堅硬的砧板，

帶來了用來炒菜的鐵鍋鏟。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洗菜的竹籮和洗衣服的盆，

帶來了犁田的牛羊。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編制的藤凳，

帶來了刷漆的圓桌。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長條掃把，

把屋子打掃干凈。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書本，

讓子孫后代掌握知識，

讀書學(xué)習(xí)能考上大學(xué)。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金銀柜，柜門緊關(guān)，

帶來了紙錢人民幣，

愿子孫后代做老板。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公斤秤砣，

讓生意永遠興旺。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摩托自行車，

方便我們出行。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各種用具。

抬著柜子和衣櫥，

叫來全村男女幫抬，

帶全了食物和用具。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各種生活用具，

我們手提肩扛，

累得如同羽毛散亂的公雞。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兩瓶米酒和兩盒糯米，

帶來了羽毛濃密的公雞，

要來擺在桌上祭奠祖先。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煙霧繚繞的熏香柱，

我們雙膝跪拜向祖先祈福。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元寶和冥錢，

帶來了滿堆的金銀。

內(nèi)說:帶了什么?

外說:帶來了金銀財寶養(yǎng)牛羊，

家庭富裕能成“召帕嘎”。①

讓金銀財寶堆滿倉，

愿寨老施恩于我們。

內(nèi)唱:很好啊!

你們帶來了足夠的食物和用具，

為你們建造了這個新房，

你們一路遠途已經(jīng)疲憊，

我雙手打開房門，

迎接你們進新房。

內(nèi)說:今天波然②一家來此定居，

三十日是馬日，

二十七是吉日，

我們來進新房。

從今往后，

不吉之事遠離你們，

疾病苦惱遠離你們，

吉祥如意環(huán)繞你們。

做生意能賺大錢，

工作順利事業(yè)有成，

黨中央也贊美你們，

萬事如意，五谷豐登!

從他們所唱的內(nèi)容可以看出，“遷徙者”請求在此落腳居住，“土著”問他們是什么人，從哪里來，為什么要來到這里，帶來了什么等等，“遷徙者”一一回答，于是“土著”歡迎他們。門外的回答實際上追溯了本家人、甚至族人的根源，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民族歷史文化和遷徙軌跡。

這一段譯文是筆者從他們的口頭演唱中翻譯過來的，看其傣語文的臺詞時，即可發(fā)現(xiàn)所唱的歌遵循腰腳韻。不僅如此，所吟唱的詩句已經(jīng)高度程式化，其核心部分是固定的，異文本大同小異。當然，不同的族群其遷徙路線和經(jīng)過的地方是不同的，因此在儀式演唱中需要變異，在回答“帶了什么”時，自然要根據(jù)當時的情況來即興演唱?？偟膩碚f，記性好的人多看多聽幾次就可以學(xué)會這樣的口頭表演。

進新房儀式結(jié)束后，新屋主人的親朋好友聚餐慶賀，席間若有能說會唱的人，也會唱幾段“哈芒嘎哪衡很麻”［xam55ma?11ka11la11x?n31h?n55ma?11］，意思是“進新房祝賀歌”。下面是其中一個版本:③

古時火燒天地，

世間萬物毀滅，

天下沒有生物，

只有汪洋一片。

天神把荷花籽灑向人間，

花籽抽出嫩芽長出枝葉，

開出金色四瓣荷花，

荷花的四瓣成為東西南北四方。

又有高山峻嶺成為世間的脊梁，

湖水分裂為五條大河。

河水淹沒了大地，

那時還沒有人類。

也沒有各種大樹，

只知黃金藤④出現(xiàn)在大象之前，

藤條纏繞在樹枝上。

只知毛管草⑤出現(xiàn)在水牛之前，

水牛吃光了草葉，

剩下光禿的枝干。

那時候人間還沒有王，

只有玉兔在月亮上，

月亮也有時圓時缺。

后來有桑魯桑賴⑥八神，

他們從天而降。

四個變?yōu)榕?/p>

四個變?yōu)槟小?/p>

人類不斷繁衍，

建立了賀宏①王城。

于是人們走下山嶺尋找濕地，

堆柴垛做火塘。

于是人們?nèi)镜掏退铮?/p>

開拓荒山為旱地。

拿來三捆秧苗種成稻田，

找來三抱茅草蓋成房屋。

有的去到錫箔和賀景，

有的去到棒并和賀崩。

也有的走到耿馬。

因此有了神造天地的傳說。

有了熱鬧的村寨，

有了大小房屋。

看吧，主人家膝下有幾雙兒女，

俗話說公豬不吃一鍋食，

男子漢不住一間屋。

住的地方實在太擠，

心頭想住又覺得窄，

于是主人決定了蓋新房，

到森林里砍來木材，

……

這部分是講述天地形成、萬物起源的神話，不同的人演唱，其詩行大體相同。越往后唱，歌手將回到現(xiàn)實，敘述房主人蓋房的原因和過程，這部分要根據(jù)具體情況來即興創(chuàng)編歌詞。

三、兩地傣族進新房的異同

從上文分別介紹的內(nèi)容來看，西雙版納和德宏兩地傣族的進新房儀式有異有同。首先說不同之處。

第一，西雙版納傣族的口頭詩歌比德宏的興盛，其民間歌手“章哈”已經(jīng)發(fā)展成職業(yè)歌手。因此，在他們的進新房儀式后，章哈演唱《賀新房》是人們期待的內(nèi)容，也是進新房儀式中最吸引人的環(huán)節(jié)。而德宏則沒有職業(yè)化的歌手，進新房儀式后較少有歌手能唱“賀新房”歌。隨著老一輩人的離世，如今能唱賀新房歌的人，更是越來越少了。

第二，佛教在西雙版納的進新房和賀新房過程中體現(xiàn)得比較多。傣族底層文化雖然是原始信仰萬物有靈，但在遷徙的過程中，逐漸接受了南傳佛教。由于兩地的佛教傳入時間和途徑有所不同，因此形成了不同的文字、佛教派別和延伸的信仰模式。這也體現(xiàn)在兩地的進新房儀式中:西雙版納在進新房中要邀請僧侶來誦經(jīng)，章哈所演唱的《賀新房》中也含有大量關(guān)于佛教的內(nèi)容。例如，關(guān)于天堂、人間、地獄三界和“五蘊”的概念多次出現(xiàn)在《賀新房》中:

第一幢房屋是天堂的房屋，第二幢房屋是人間的房屋，第三幢房屋是地府的房屋，

守戒律不斷布施功德廣布。福氣多死后升到天堂享福，福氣一般在人間享受天倫，

人間萬象花好月圓多美好，如果罪孽深重就墮入地獄……

五蘊是佛教專用名詞，分別是色蘊、受蘊、想蘊、行蘊、識蘊五種。②在《賀新房》中，女章哈提問身上的蘊有幾個，內(nèi)容是什么，男章哈回唱道:

哥哥身上的蘊也只有五個，妹妹問的事哥一定好好說，第一個蘊的名字叫做色蘊，

躲藏在人和動物的軀體里，疾病來打攪時就變成災(zāi)難，天下的生靈誰也躲不過去，

……第二個蘊名字就叫做受蘊，為了維系我們寶貴的生命，人們艱難地四處采集食物，

有時糊涂癡迷于尋找金銀……第三個蘊名字就叫做想蘊，雖通心通肝卻未必在眼前，

有的時候見到烏黑紫紅色，冷暖變化它都會告訴我們……

可見西雙版納傣族的佛教是比較滲入人心的。學(xué)界一直有一種“傣族全民信仰佛教”的說法，其實不然，稍微了解就知道，西雙版納的傣族可以稱得上是“全民信仰”，但是德宏傣族主要是四、五十歲以上的人才皈依佛門，而其他地區(qū)例如玉溪、紅河等地的傣族卻不信仰佛教，這一點值得澄清。其他不同還有許多，比如演唱的故事內(nèi)容，所攜帶的家具，敬拜的神靈等。

兩地儀式相同之處:首先，都要獲得某種允許，新屋才屬于主人。西雙版納的“進新房”儀式中有一個老人盤腿而坐，德宏的儀式中一群老人在屋內(nèi)，他們都是“本土”的代表。這也側(cè)面反映了傣族是一個由北向南不斷遷徙的外來民族，并非土著。其次，不僅需要獲得人的允許，也要獲得各路神鬼的允許。將所有“他方”的魂靈都趕出去，進入新房后立即將“我方”的各路魂靈請入安頓好，這反映了傣族的底層文化是原始宗教。再次，傣族是詩歌的民族，其口頭詩歌代代相傳下來，如今依然體現(xiàn)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這種口頭詩歌通常是一問一答的形式出現(xiàn)，除了賀新房歌外，還有婚禮上接親和送親雙方的對歌，葬禮上的待嫁女兒和母親的哭歌，等等。最后，兩地傣族的詩歌韻律是一樣的。這部分內(nèi)容需要傣文例證，在此不展開詳述，有意者請查筆者的劣作《再談傣族詩歌韻律與曲調(diào)》。

在中國，西雙版納和德宏兩地傣族是最具代表性的，其他地方的傣族 (除了元江、紅河一帶的花腰傣之外)大體都可以歸入這兩者其一。例如，孟連、臨滄、騰沖傣族與德宏傣族相似，紅河勐拉、西盟傣族又與西雙版納傣族相近。因此，本文以傣泐和傣訥兩支系為例，具有普遍性和代表性，從進新房儀式這個小小的案例中，我們可以了解中國傣族口頭詩歌的發(fā)展和傳承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