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玲+孫立峰
我是個園藝及植物發(fā)燒友。不過,讓我慚愧的是,朋友們看到陌生植物向我請教時,我為自己總搞不清何科何屬和分布地點而備感慚愧。直到我見識了《與孩子共享自然》這書之后,我才知道那并不影響我對植物和大自然的真愛,也不妨礙我和孩子真心去感受大自然。是的,現(xiàn)在我要談論我們跟世界之間真切的關系,真愛。
我去年參加過一次“自然之友”(一家非營利性的民間環(huán)保組織)的活動。那次活動是為一本書而做的,書的名字叫《與孩子共享自然》。我翻了翻書,里面居然是介紹一些跟大自然相處的方法,我當時不禁啞然失笑,想,難道人去大自然里面如何玩還需要別人來教?
我知道這是科普,也知道這其中說不定會有有趣的知識,而且我也明白應該保護生態(tài)平衡,保護環(huán)境……但我總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抗拒,我總覺得人與自然的關系,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僅僅是知識的掌握、道理的明白,還應該有深入內(nèi)心的一些東西。
但是我還是很高興參加他們的活動。其中一個活動叫“我的樹”。
活動過程如下:女兒把我的眼睛蒙住,把我?guī)У揭黄瑯淞掷锩嫒ィ缓笈畠簬臀疫x一棵樹,那棵樹是我的了,叫“我的樹”。我要在蒙著眼睛的狀態(tài)下記住這棵樹的特點,等下摘下眼罩,我還要負責從一片樹林中把這棵樹找出來。
為了記住這棵樹,我把能想的辦法全做了一遍,先把樹干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企圖摸到一棵歪脖子樹,但她沒有一點兒彎曲;我希望她有一兩個疙瘩,或者一點疤痕,可是,她光光潔潔的,什么都沒有;我蹲下來摸她樹下的地面,想記住一些特別的東西,我甚至挖開一塊土聞味道,只聞到了一股新鮮的尿味。最后,我只好抱了一下這棵樹,想記住她有多粗,嗯,大概有一個大南瓜那么粗。然后我就很懊惱地跟著女兒走了。
女兒又帶我在樹林里繞了好幾個彎路,讓我更加迷糊,增加我找樹的難度。還好我非常聰明,記住了太陽一直在照射我的背。
解開眼罩的時候,我根據(jù)太陽提供的信息朝一個方向看去,我看到了一大片樹林,那是北京奧林匹克森林公園的一片樹林,大約有上百棵樹。但我一眼就認出了我的樹,因為這片樹林里,所有的樹都是碗口那么粗,只有“我的樹”,是大南瓜那么粗。
那是一棵沒有一個疤痕、沒有一點彎曲、堂堂正正、筆直的一棵大樹,正是女兒為我選中的樹——這是她為了讓我更好地找到這棵樹而特意選的,我想她心里一定覺得心目中的媽媽就是這樣一棵大樹。我跑過去,抱著“我的樹”, 一瞬間,我的眼淚流了出來。
我經(jīng)常來奧林匹克森林公園跑步,數(shù)十次經(jīng)過這片樹林,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里有一棵樹是跟我有關系的,女兒在揀選這棵樹的時候是多么愛我和體諒我。以后我每次跑步經(jīng)過那棵樹的時候我都會去看看她抱抱她,她真地是跟我有交流、有感情的一棵樹。
我立刻對這本書刮目相看,開始興奮地看了起來,里面的一個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活動,我都想要帶著孩子試一試。
書的責編王薇因為做這本書成為了自然之友的一名志愿者。她告訴我,孩子們在玩食物鏈游戲的時候,一個扮演要被吃掉的植物的孩子大哭起來。孩子們站在大自然一員的立場上去考慮問題時,才真正懂得了愛護生命愛惜地球,甚至愛全世界。
王薇還告訴我,當她按書里的方法觀察植物,并把一片樹葉畫下來的時候,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一片樹葉的顏色原來有很多層次,當把觀察到感受到的東西都畫下來時,她的“藝術水平”顯著提高了。
書的作者約瑟夫·克奈爾是美國人,他在書里提到,不必為不知道動植物的名字而感到難為情,名字只是生命或事物本質(zhì)外在的一個標簽而已。正如你的名字無從說明你的本質(zhì)、容貌和個性。讓孩子去感受一棵四百歲大樹生命的滄桑,比記住樹的種屬有意義多了。
日本著名的文學家川端康成在他的散文名篇《花未眠》中,記述了他半夜三點起來,與房間一朵同樣未眠的海棠花共處,領悟到自然的感受力就是藝術本源。他談到陶藝家長次郎,他燒制的稱之為“夕暮”的名茶碗,跟京都晚霞的紅色一模一樣。我想,沒有好好看過晚霞的人,沒有這樣的心動。
人為什么要去感受自然呢?
腦科學家說,人在感受美好的時候,大腦的某個區(qū)域會特別活躍。大腦的這個部位的活動頻率降低的話,就容易引發(fā)憂郁癥。
可惜的是,我們對一棵樹的深情,對晚霞的迷戀、對浪漫星空的熱淚,都無法用一個實用的標準來衡量,這些感受既無法為中考、高考加分,也無法折算成求職履歷,更遑論增加了國家GDP。
但是,我還是要說,生命是用來體驗美好的。孩子揀選我們成為他們的父母,是為了體會美好來世上一遭。讓我們從長長一生的角度,來重新定位孩子們跟自然、科學、藝術,以及全世界的關系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