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艷霞
李想希望有人搭他的車。
李想是一名貨車司機,整天開著車穿梭在城市與鄉(xiāng)下之間的馬路上。
李想的經(jīng)理知道了。經(jīng)理就找到李想,說,李想,你要知道,你是送貨的司機。經(jīng)理還說,李想,你的車是公司的,不是你個人的,公司的車沒有義務(wù)讓你搭乘別人,知道嗎?
李想低著頭說,經(jīng)理,我知道了。
李想說是知道了,但經(jīng)理的話,并沒改變李想什么。李想又想到了父親說過的那個故事。
那一個寒冷的下雪天的夜晚,母親懷著李想,在家里肚子突然疼了起來。從家到醫(yī)院是有一段距離的。父親攙著母親,來到了漆黑的馬路邊,期盼著路邊能有一輛車停下來搭他們?nèi)メt(yī)院。也許是惡劣天氣的緣故,開過去的車子很少,偶爾能開過來一輛,卻都沒停下來。等了快兩個小時,終于有一輛車停了下來??傻结t(yī)院時,已經(jīng)是晚了。李想活了下來,母親沒了。醫(yī)生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說,若是能早十分鐘送來,就好了。
一想起這事,李想的鼻子里總莫名地有些酸楚。也就是從聽到這個故事起,李想就想著成為一名司機,去搭乘那些需要幫助的人。而今,李想的夢想成了現(xiàn)實,他很樂意做他喜歡做的事。
有次,李想搭乘一個鄉(xiāng)下老頭去城里。老頭上了車,似乎有些誠惶誠恐,說,不收錢?李想點頭,說,是啊。老頭還不信,說,真不收錢?小伙子,你可別誆我老頭子啊。李想說,老人家,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保證一分錢不收你的。
直至真到了城里,老頭才真正算是信了。老頭拉著李想的手,說,小伙子,你真是個好人哪。李想微微一笑,說,沒事,順路而已。重新開動車子,李想心頭一陣歡欣,那是做了好事的成就感。
那一天,天氣有些陰沉,李想拉著貨,剛從鄉(xiāng)下開車,看著這微微放黑的天空,估計不久之后就將有一場大雨降臨。原本鄉(xiāng)下的馬路上就沒什么人,眼瞅著快要下雨,就更看不到人影了。
開了沒幾步,遠遠地,似乎是站著一個人,在馬路邊招著手。李想放緩速度開了過去,剛把車停在那人身邊。副駕駛座的門打開了,一個男人一屁股就坐在了座位上。男人上車后,也不說話,甚至一句客氣話都沒說。倒是李想有些耐不住,說了句,哥們,你去城里嗎?男人說,是。男人的臉,似乎帶了些猙獰。李想的心頭,微微地滲出些汗。
車子已經(jīng)重新開動。
李想邊開著車,邊說,哥們,看你的樣子,是去城里辦事吧?男人說,是。李想說,你是城里人吧?男人沒吭聲。李想又說,你在鄉(xiāng)下有親戚?男人似乎是有些不耐煩,瞪了李想一眼,說,你好煩?。±钕胄α诵?,說,哪里,我平常都一個人在車上,無聊得很。難得有人上車陪我,自然要多聊幾句了。
說著話時,外面已經(jīng)下起了雨,雨點很大,噼里啪啦地砸在車子上。聽起來,這聲音還挺悅耳動聽的。
男人說,搭你的車去城里,多少錢?李想“哦”了一聲,說,不要錢。男人一愣,說,為啥不要錢?李想樂了,說,我沒想過靠這賺錢啊,搭乘本來就是幫助別人。男人很奇怪地看了李想一眼,忽然呵呵笑了,笑得挺有意味的。
在男人的笑意中,李想講了一個故事,那個寒冷的下雪天夜晚的故事。李想說,要是那天,如果有一個司機,能早一點停下車的話。母親也許就保全下來了。我從沒看到過真實的母親,我只能看母親的照片,偶爾在夢中能見到她。
說到那里,男人臉上的笑意早已不見。男人的臉,突然變得嚴肅了許多。
說著話時,車子離城里已越來越近。男人喊了聲,停車!李想被嚇了一跳,然后緊緊踩住剎車,車就停了下來。
外面的雨,已經(jīng)不下了。雨后的田野,還有天空,顯得特別的清新怡人。
男人說,我不去城里了。
車門打開,男人下了車。朝著遠處走去,走得很快,沒一會,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是沒出現(xiàn)過一般。
李想看到男人坐過的座位下,多了一把刀,一把雪白的刀。李想心頭暗暗驚了一下。李想還看到掉落的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有一個城里的地址,還有一個血紅的名字。
想到男人下車時,眼中亮亮的神采。李想的心頭,莫名的有些歡暢。
摘自《新民晚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