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

一

我有情人。

孟曉是我的情人。

孟曉美麗，溫柔，又善解人意。我說，孟曉，我想你了。孟曉說，我也想你。我說，孟曉，我愛你。孟曉說，我也愛你。我說，孟曉，我們見面吧。孟曉說，好，見面吧。

我一直覺得，孟曉是最適合做情人了。

我?guī)蠒匀コ燥?。當然，我不能帶她去一般意義上吃飯的飯店。要去，也是那些富有情調(diào)的地方。那天晚上，我和孟曉去了一家新開的法式餐廳，那里的氛圍確實是好。我是在網(wǎng)上找了半天才找到的。我問孟曉，這里美嗎？孟曉點頭，說，美。孟曉說話時，臉上也是帶著微笑。我看著孟曉的微笑，不由看得有些癡了，我說，孟曉，你真美，好美好美。

在我們吃飯的間隙，出了點小意外。我的肩被人拍了拍，一抬頭，我看到的是一個熟悉的臉龐。是王五，我的新同事。王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坐在我身邊的孟曉，眼神瞄啊瞄，就像是一盞探照燈。我心頭有些慌神，一個結了婚的男人帶著一個漂亮女人來這么一個地方，還親密地坐在一起，被人看見總是不好。我還沒說話呢，王五倒先說了，說，周哥，真巧啊，陪嫂子來吃飯??？我還以為是我認錯了呢，嫂子可真漂亮。周哥你也挺有情調(diào)的嘛。我趕緊說，是，是。我這才想起來，王五是沒見過我老婆的。我伺機岔開話題，說，王五，你怎么來這里吃飯了？王五轉(zhuǎn)過頭，指給我看，說，我陪老婆過一周年結婚紀念呢。王五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

晚飯吃得有些晚，回到家時，老婆已經(jīng)躺在床上看書了，是在看一本情感小說。老婆看我回來了，問我，吃了嗎？我說，吃了。老婆“哦”了一聲，又繼續(xù)翻看著書，就看了一會。老婆忽然合上書，問我，你有情人嗎？我心頭一慌，想，不會是露餡了吧。再一想，王五應該是不認識老婆的，也不可能和老婆有接觸吧。我咬咬牙否認，說，我怎么可能有情人呢，你就是我一輩子唯一的情人了。老婆的臉，微微笑著，又攤開了書，書中有一個很大的標題，你有情人嗎？真是虛驚一場，為了不讓老婆在這個話題上延續(xù)下去。我反問老婆，你有情人嗎？老婆一愣，她是想不到我也會問吧。老婆說，沒有，沒有。然后，我笑了，老婆也笑了。

之后的一個晚上，有些意外，我在單位加著班呢。突然手機響起了短信的聲音。我點開短信，內(nèi)容是：你老婆和一個陌生男人在喜來賓館517房間，速來！看這號碼，挺陌生的。我腦子里頓時嗡嗡嗡的響，說實話，我真有些震驚。我有些不敢相信，老婆會這樣地背叛我。我拍了拍腦子，很快就冷靜下來。我想了想，就給家里撥了個電話，打電話時，我的手都有些抖，我在想著，接下去該如何收場，離婚嗎？電話很快被接起了，是老婆的聲音：喂。我手上的話筒差點掉落了下來，老婆連著喂了幾聲，有些不耐煩時。我說，老婆，是我，你在家里？我在加班，晚點回來哦。老婆說，好，那你多注意身體啊。電話掛了，我心頭還是無法平靜。惡作劇，絕對是惡作劇！

又一個晚上，我在家里吃完晚飯，正躺沙發(fā)上，有事沒事地調(diào)著電視頻道。然后，手機又響起了短信的聲音。我點開短信，內(nèi)容是：你老婆和一個陌生男人在福亞賓館423號房間，速來！我很認真地看完了短信，朝著廚房里老婆忙碌的背影喊了一聲，說，老婆，你在干啥呢？老婆探出個頭，兩只手上都是洗潔精泡沫，說，洗碗呢，有啥事？我笑笑，說，沒事，沒事。老婆朝我瞪了一眼，轉(zhuǎn)身又進了廚房。我能確定，對方要么是惡作劇，要么真的是發(fā)錯了。我手指一動，那條短信就被刪除得干干凈凈。

還有一個晚上，老婆被單位派到外地出差了，我剛用手機和老婆聊完電話，手機短信又來了。我點開短信，內(nèi)容是：你老婆和一個陌生男人在羅森賓館408號房間，速來！一看短信，我樂了。我明明看見，老婆跟我打電話的號碼是外地的，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的羅森賓館呢。現(xiàn)在，我能確定，短信一定是發(fā)錯了。我忽然又有些好奇，不知道短信里所指的那個人是誰？我認不認識。一個人在家我也無聊，我出了門，打車就去了那家賓館。

到了那里，我沒有貿(mào)然闖進那個房間。我要了408號房對門的那個房間，透過房門貓眼，我坐在門口，一直緊盯著那里。不知是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都像是要睡著了。我就聽見對門打開的聲音，我趕緊去看。果然，先出來的是一個男人，后面是一個女人。女人我認識，是孟曉。男人很陌生，不是孟曉的老公，孟曉的老公我是見過的。我的腦子里再一次嗡嗡嗡了好久，摸著心口處，真的有點痛。我有些明白，這個短信是誰發(fā)的了，是王五。我和王五接觸不多，從來都沒記過他的號碼。

我一拍腦袋，想，我是不是該請王五吃飯了？！

二

海燕是我的初戀。

我是被空降到廠里做廠長的，上任沒幾天，秘書小吳就一臉無奈的表情跑來，說，廠長，不好了，那個劉金山的老婆又找來了。劉金山？我說，什么個情況？小吳忙給我解釋，說，劉金山是我們廠的一名工人，在他下班的路上出了車禍，一條腿給殘了。按理，那時候在路上出事是不算工傷的。李廠長在任的時候，就沒批準，到現(xiàn)在差不多有一年了，都鬧好久了……我有些明白了，最近新出了法規(guī)，上下班途中出事也算工傷了。小吳問我，廠長，您看要不要見她？她已經(jīng)來過幾回了。我想了想，說，讓她來吧，有些事情總是要解決的。

女人來了。我抬起頭，就愣住了，竟是海燕。歲月似乎對海燕影響不大，還是那么美麗，但又多了幾分憔悴。我的心頭，莫名地又動了一下。海燕看到我，也是吃了一驚，本來進門的時候一直在和小吳說啊說，現(xiàn)在都停住了。小吳似乎也覺察到了一些不正常，奇怪的表情看著我，又看了看海燕。

還是我反應快，我說，你好，你是為劉金山的事兒來的嗎？海燕說，是。我說，那個事兒我了解過了，按當時的規(guī)定，在路上出事是不能算作工傷的。不過，我會把這事拿到中層會議上討論的，爭取給你一個答復，你看行嗎？海燕說，行，行。說著話兒，海燕的眼眶莫名地紅了，又說，廠長，您可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啊，您看，現(xiàn)在我家劉金山殘了，孩子上學也要花錢，就我一個女人，拉扯著這個家，真是太不容易了。邊說，海燕的眼淚就噼里啪啦地下來了。我點點頭，看著海燕，想不到她現(xiàn)在竟然這么困難。然后，海燕就由小吳帶著，走了出去。endprint

海燕是走了，我的心卻是好久沒平靜下來。

算起來，和海燕也有十幾年沒見面了。回憶中的海燕，一直就很不 容易。我們談戀愛的時候，她就很困難。大冬天的，她穿的也只能是很薄的衣服，帶到學校吃的飯菜，也都是最簡單的。但海燕的自尊心很強，我拿家里的衣服給她穿，她不穿，拿好吃的東西給她吃，她也不愿吃。我說你都是我女朋友了，怎么就這么見外呢。她卻抬起她高昂的頭，說，反正我就是不要你的東西，我們談朋友就應該平等的談。

再想想，當時我們的分手，也是因為她強烈的自尊心。我考上了大學，她也考上了。她家里窮，沒錢供她。我說，讓我家里供你吧。她說，不。她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在我上大學的第一年，她寄來一封信，內(nèi)容只有幾個字：我們分手吧……也就是這樣，我們分了手。

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想，海燕的這個忙，一定要幫。她真的是太苦了。若是弄成工傷，至少她家里從此每個月都能有一筆穩(wěn)定的補貼，也算減輕一點她的負擔了。

那幾天，我好好研究了一下當時和現(xiàn)在，對于上下班途中出事的工傷法規(guī)。我理了理思路，然后讓秘書小吳召集了廠里的中層，一起開了個會。會開得還是比較成功的，我從法律法規(guī)起步，再談到一切莫過于人情，又聊到了一個女人的不易。大家還算是比較贊同的，最后舉手表決，這事，就算是定了下來。我讓小吳理好會議紀要，報批上級總公司。

總公司的批復速度比較慢，批復還沒到呢，海燕倒一個人先來了我的辦公室。

見沒外人，海燕沒叫我廠長，直呼我的大名，說，這個忙你一定要幫啊。我說，你放心吧，我會盡力的。海燕說，好。臨走時，海燕又說了句，我不會讓你白幫這個忙的。為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我發(fā)呆了好久。

批復遲遲沒下來，周五時，我等不及，親自跑了趟位于省城的總公司。

接下來正好是休息天，上午，老婆剛出了門。門鈴就被摁響了，我以為是老婆忘了帶鑰匙。打開門，來的卻是海燕，打扮得很是漂亮。我有些意外，說，你怎么認得我家？海燕笑得很嫵媚地說，我是看著你老婆出門的，怎么，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我一愣，總覺得今天的海燕，有點怪怪的。

海燕進屋后，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她一定是為了那份批復，我剛想說，批復已經(jīng)拿到了。海燕卻突然靠了上來，我想推開她，她卻把我抱得更緊了。我說，海燕，別這樣。海燕說，我說過，不會讓你白幫這個忙的。我掙扎著，狠勁地把她給推開，但推開后，海燕又靠了上來。

在這僵持不下的時候，門突然被打開了，探出了老婆的一個頭，直愣愣地看著抱在一起的我和海燕。

我真傻眼了，我忽然想到了包里的那份批復。

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三

楊梅是我以前廣告公司的同事，她在上海短暫生活過半年，后來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家鄉(xiāng)。

那一天，我無意中點開楊梅的QQ空間，看到她的一組近照。一看，我有些呆了，昔日青澀的女孩，真就長成了珠圓玉潤的女人。我不由多看了幾眼。

遙想當年，稚嫩的我和楊梅一起出去跑業(yè)務，跑到一家咖啡店，人家就看著羨慕，說，金童玉女，看著真養(yǎng)眼。好多家的人，都這么說，說得我倆各自低著頭，都有些不好意思。

莫名的，我忽然有些心癢癢起來。

看到楊梅在線，我打著字開起了玩笑：后悔啊后悔。

楊梅發(fā)來一個不解的表情。

我打字：看你現(xiàn)在還那么漂亮迷人，真后悔當初沒下手啊。

楊梅：你就蒙我吧。

我打字：知道嗎？其實我一直喜歡你。

楊梅笑瞇瞇的表情：是嗎？我怎么不知道，那你當時怎么不追我呢？

我打字：我不是怕被你拒絕嘛，到時，甚至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楊梅回：信你才怪！

后來又好多次，我不葷不素地開著楊梅的玩笑。

又一天，百無聊賴。我掃了一圈QQ好友，看到了楊梅的QQ簽名：心情不好。

我打字：大美女，怎么了？

楊梅回：沒什么，有點心煩而已。

我打字：美女不能心煩的，煩起來老得就快。

楊梅回：你說，要是我老了，你還喜歡嗎？

我打字：當然啦，無論你怎么樣，我都喜歡。我敲打完字，一笑，反正隔個千山萬水，開開玩笑又無傷大雅。

楊梅回：要是當年你真表白了，你說現(xiàn)在會是怎樣？

我美美的，有點想當然地打字：可能這會兒，你正躺在我懷里，和風細雨般地朝著我笑。字打完了，我稍有些猶豫，一點鼠標，還是發(fā)了出去。

楊梅回了個親吻的表情。

我愣愣的在電腦前坐了好一會。

再一天，是楊梅主動找的我，楊梅打字：你說一個男人，要沒責任心，這還算是一個合格的男人嗎？

我回：怎么了？

楊梅打字：我現(xiàn)在的婚姻，真的是一言難盡。我6歲的女兒，從生下來到現(xiàn)在，都是我父母在照料著。我的公公婆婆，從來不說要去看看孫女，好像這孫女壓根不存在一樣。我老公也從來不管女兒，甚至經(jīng)常連家都不愿回，說是廠里有宿舍睡那里舒服都不用走，他上的是中班，上到半夜下班不好回家了，早上起得晚，吃過中午飯下午二三點又開工，也不能回家了。其實，從廠里到家里也沒多少距離。事實上，是老公在廠里有了別的女人……

楊梅還打字：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我已經(jīng)厭倦，你說我要不要離婚呢？離婚，有時我真有點不敢想，像是天要塌下來一般。若離婚，女兒肯定是會跟我的，我真不知道能不能照顧好她。我好悔啊，當初，我怎么就選擇了這么一個男人呢。

看著，我鼻子稍稍有些酸。也許是為了安慰楊梅吧，我竟編起了謊，我回復：其實，有一個事我一直沒告訴你，早在去年，我就離了婚。你看我一個男人，帶一個4歲的女兒，不也挺好的嘛。

半天，楊梅打字：你，會嫌棄我女兒嗎？

楊梅的最后一句話，讓我有些莫名。楊梅是什么意思呢，難不成帶著她的女兒來投奔我嗎？恍然間，我有些頭大，再一想，應該不會啊。相隔千里，不可能沒著沒落地來找我吧。我不由想起了家里的那一頭河東獅吼般的母老虎。若不是在母老虎那得不到溫柔，我也不會寂寞到在電腦前和楊梅調(diào)侃，來尋覓一些溫情。

我的頭皮發(fā)麻，但還是得硬著頭皮回，我覺得我是男人，千萬不能示弱：怎么會，你的女兒不就像我的女兒一般，我喜歡還來不及呢。字打出去，我有點恨不得甩自己的臉。

這天后，我就沒敢上QQ。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潛意識里，我知道，我一定是怕再碰上楊梅。楊梅若再問我什么，我又該怎么說呢。

是有半個月了吧。

一大早，我家的門鈴被摁響了。我去打開，竟是楊梅，背著沉沉的包，還有身邊的一個小女孩。一見到我，楊梅就很興奮地說開了，我記得那時候你是住這里嘛，看來你真的是沒搬，我就想著給你個驚喜，對了，我離婚了，你這段時間怎么沒再上QQ啊，我找你人都找不到。

正說著，我女兒正好從客廳走過。楊梅馬上拉著身邊的小女孩，說，快，快叫妹妹，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聲音有點響，睡眼蒙眬的老婆瞪著個眼走了出來。

楊梅有些茫然，我已經(jīng)傻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