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嘉璐，陜西延安人。陜西省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延河》《延安文學(xué)》《黃河文學(xué)》等。著有詩集《白露為霜》，文集《因為海上有青色的薔薇》。

狂奔的馬蹄，丟棄的鎧甲，動地的喊殺聲。兩個與母親失散的小孩兒，牽著手茫然絕望地在戰(zhàn)馬奔馳、塵埃飛揚的下邑路間流徙。這是漢王劉邦率領(lǐng)五路諸侯號稱56萬大軍進攻彭城兵敗潰逃時的亂象。那個小男孩就是劉盈，后來的漢惠帝。

在那遙遠(yuǎn)的歷史鏡頭里，一隊車馬狂奔而來，兩個孩子瑟縮地退在路邊，很快就被彌地的塵埃遮蔽。車馬慢了下來，父王逃亡的車駕奇跡般地出現(xiàn)，他和姐姐無比驚喜。然而長路奔逃，馬已疲憊，追兵緊隨其后。在顛蕩奔突的長路上，他們的父王已無心保護他們了。他是功名與江山勝過親情的大人物，據(jù)說是負(fù)載天命的赤帝之子，而舔犢之情只是尋常小戶的天倫。所以他逾越常情，幾次三番狠絕地將他和姐姐“蹶”下馬車，儼然任其自生自滅。大亂大爭之世，幾家能有安然的炊煙？幸焉不幸，他宿命地與那些風(fēng)云一起翻卷，時而高揚在天空，時而跌落于溝渠。那些與母親躬耕田壟歡歌自在的日子如水逝去。

跌下馬車的那一刻，他驚恐愕然于父王“蹶兩兒”的無情。蹶，用在這里有兩種意思，一是“倒下、跌倒”，二是“用一只腳或兩只腳猛踹”。漢王究竟是把他們推下去還是用腳踢下去？史書未做詮釋。只是那動作一定“蹶”裂了藍藍的乾坤，那曾予他無窮力量孔武有力的父王，在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讓人心驚肉跳地表達了無情與冷酷。誰能體會六歲小兒心中所經(jīng)受的巨大恐懼與傷痛？那是相隨一生的夢魘，也許就是他始終懦弱無法剛健的最初禍因。喪失父愛的孩子，他的世界缺乏安全感。夏侯嬰于危難中幾次下車收摟他和姐姐，讓他倆抱緊他，才揚鞭催馬，為奪命趕路。為此，夏侯嬰十幾次險些被父王斬殺。終于幸免，他們得以平安抵達豐邑。這一年是公元前205年。六月，父王立他為王太子。三年后的陽春二月，楚漢戰(zhàn)爭結(jié)束，漢王即帝位于汜水之陽，更王太子為皇太子。

不以常理論史事，不以常情論英雄。在這個寒風(fēng)料峭的冬日，擁爐烹茶閑話劉盈，從古籍撿幾粒茶資而已。他二十四年生涯日日花前常病酒的憂戚與悲催，他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的莫大哀愁和與他生命始終相隨的仁慈與純善，讓人惦念。在歷史的深處在被冷落的一隅在世人忽略的蒼茫里，那樣令人感動無法避開地觸摸到他人性的光芒，那溫暖柔和的光芒深深打動你，猶如夕陽下白衣飄飄的情郎，在水光山色在氤氳迷離的煙波里回望你，溫情微笑。而他卻是在遙遠(yuǎn)的初漢，在豪華綺麗的皇家庭院，被尊貴的金黃擁裹著，哀戚地欲振乏力地微笑。萬般嵯峨，仍是明眸皓齒，虛擬地像他的王朝和他的人生。

天下大定，良弓已藏，走狗也烹。母后呂雉作為父皇劉邦的政治伙伴，在這一階段的作用已退居其次，年老色衰常留守關(guān)中，因與父皇相見甚少，關(guān)系也漸行漸遠(yuǎn)。寵妃戚夫人隨侍父皇左右，總為其子劉如意作太子的事哭哭啼啼。那真是讓劉盈母子提心吊膽、忐忑難安的日子。父皇常將如意抱在懷里，不時耳語“必不使不肖子居于愛子之上”，易太子是隨時可能的事，隨之而來的變遷只能是兇多吉少。劉邦素喜如意，常以劉盈仁弱“不類我”如意“類我”幾欲更太子，遭到朝臣的竭力反對。他們上了劉氏山頭，不希望提著腦袋打下的江山兇機重重。歷朝歷代更換太子總使朝堂動蕩刀兵興起丹墀喋血。誠如學(xué)者所析，立太子和選皇儲是帝王家自己的事，但廢太子卻是國家的事。叔孫通說得極好：“太子天下本，本一搖，天下振動，奈何以天下為戲？”因此帝王們幾番斟酌商榷，躊躇難決。劉邦也是。這才有了“留侯諫，不聽，因疾不視事”，太子太傅叔孫通“陛下必欲廢嫡而立少，臣愿先伏誅，以頸血污地”，汾陰侯周昌“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雖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這些護宗法、重制度的忠諍之諫、廷爭之強。輿論和宗法都利于劉盈，然而劉邦“猶欲易之”的想法一直未改變越來越堅定。十六歲的少年劉盈，未必全然了解也無那般深邃心機。而飽經(jīng)世故歷經(jīng)險患的母后，為化解這場危機，采納留侯張良之計，卑辭重金，請出商山四皓——劉邦一直賞識有加而莫能起用的四位世外高人。

那天，宴席。帶病出征的劉邦擊破反叛的黥布大軍歸來，每況愈下的病體讓他深感更換太子的迫切。在他幾乎下定決心的時候，劉盈和他的商山四皓奪目出場。翩翩少年身后緊隨四個須眉雪白、衣冠奇特的老者，老者們一句“天下莫不延頸欲為太子死者”，大大長了劉盈的威風(fēng)。四皓的出場兼具表演與示威。一個重拳組合閃亮登場，一個強大班底驀然亮相。劉邦顯然始料未及并且莫可奈何，不得不面對戚夫人以楚歌哀唱：“羽翮已就，橫越四海，當(dāng)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從此舍了換太子的心。

他們贏了，必須贏，沒有選擇。呂雉劫留侯，迎四皓，竊聽東廂，下跪周昌，泣言于帝力阻太子擊黥等種種權(quán)宜機謀許多屈尊卑行終于沒有白費。公元前195年，夏花在五月絢爛盛開。劉盈即位，是為漢惠帝。

父皇劉邦喜愛“類我”的如意，大概以為帝王之相皆因雄姿杰貌（或者也是憂慮劉盈仁弱，呂雉剛強）。在群雄爭強的亂世，雄姿杰貌是震懾天下、使民敬畏的必要外在條件，個人魅力是形成合力的核心。沒有哪個佝僂猥瑣之人能讓天下豪杰信服歸順，共謀大業(yè)。而常年戰(zhàn)亂之后的天子多一點仁弱柔和未嘗不是好事，人治稍遜天治，讓蒼生孳養(yǎng)，天下安息，是文武張弛之道。漢初，飽受秦王朝殘暴統(tǒng)治又屢經(jīng)戰(zhàn)亂流離之苦的百姓，迫切需要休養(yǎng)生息。劉邦之后的劉盈或許正為大道之行，符合自然發(fā)展規(guī)律。兩任相國蕭何與曹參用黃老學(xué)說來理政，推行清靜無為的政策，使得漢初的經(jīng)濟持續(xù)復(fù)蘇，社會生產(chǎn)力不斷發(fā)展，百姓因而安居樂業(yè)。劉盈呂雉之后的文景之治，也是在此基礎(chǔ)上，勵精圖治推行德政，才有了疆域遼闊富足統(tǒng)一的強盛的大漢王朝。好在劉盈在這個環(huán)節(jié)里沒有出局，算是天道人意合一，劉邦在易太子這點上真的是孤家寡人。

惠帝劉盈的歷史形象史家用“仁弱”圈定。而他原本也應(yīng)是上天賜給漢家王朝的恩典，賜給天下蒼生的福祉。只是他沒能逃過“人善被欺”的人文冷環(huán)境。包括親情，包括似乎處處護犢的母后。呂雉得勢后，首先向曾于己不利的戚夫人發(fā)難，拔光她的頭發(fā)，帶上沉重鐐銬，囚于永巷舂米。這樣的秋后算賬是呂雉這般內(nèi)心強悍卻長期被丈夫冷落的女人對于奪夫之恨所做出的必然反應(yīng)，惡意雖重，卻不鮮見。這樣的人身凌辱和折磨是戚夫人這般侍寵妄求卻缺乏取勝能量的小女人所要承受的必然的后果，只能嘆息。小女人終究小，目光窄小，心機淺薄，忍耐力差，身在帝王家中多年仍未韜晦出大略。她看不清自己的妄動妄求不僅毀壞一生富貴也害了無辜的兒子，她沒有以一己之苦難保全年幼愛子的心智。往日與帝吹笛擊筑、圍棋飲酒的歡愉已為浮云，而永巷舂米的辛苦折磨也實在不是過慣嬌慣生活的她所能承受。她用楚歌哀泣：“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幕，常與死為伍！相離三千里，當(dāng)誰使告女（汝）？”這歌聲激怒了呂雉，“乃欲倚女（汝）子邪？”其實年幼的如意尚不能自保，她何以依靠？何必如此遣懷，再釀禍端？呂后三次派人召趙王如意至長安，都被劉邦委托的重臣、擔(dān)任趙相要職的周昌阻攔。也許這也是讓呂雉痛下殺手的又一個原因，那是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心結(jié)，她臆想出的周昌與趙王這個班底的潛在威脅。況且，她如此對待趙王之母，一旦趙王羽翼豐滿，那將是巨大的禍患。她調(diào)虎離山，召來周昌并軟禁，再招趙王。失去屏障的趙王，不得不赴難長安。endprint

劉盈的仁慈自此重墨于史書。知道母后欲殺如意，為保幼弟之命，他親迎如意于灞上。兄弟二人穿過綠意婆娑的灞柳相攜入宮，自此同吃同住，母后一直沒有間隙下手。這確非萬全之計，然而劉盈力所能及能做的只有這些。仁善之人必是孝子，他只能以己之親為向母后表明不準(zhǔn)殺趙王，又以己之親力來護佑沒有倚靠的劉如意。在母后看來，如意是情敵之子是眼中釘肉中刺；在劉盈看來，如意是骨肉情親的兄弟。江山多風(fēng)雨，手足是天親，做哥哥的要保護他。劉盈仁善且寬厚，多少帝王因帝位之爭弒父殺兄，屠戮宗親，王室成員一涉及爭儲爭帝無不冷酷絕情，殺伐無度。劉盈不是，他不計前嫌，不起殺念，出面護親，盡力保全，以一顆慈悲的心顧全大局，不愿手足相殘，不愿自己的家族因血腥而荼蘼。而這一年，他也不過十七歲。17歲仁善的帝王終于沒有抵擋住母后的惡毒，一切前功盡棄。幾個月后，劉盈晨起出射，因天氣過早，不忍喚起幼弟同行。天亮后回來，如意已被呂后使人灌了毒酒。劉盈心上又遭重創(chuàng)。作為權(quán)力至高無上的帝王，卻連年幼的兄弟都無力保護，他對于自己人生的定位說不出的沮喪，對于自我命運的掌控沒有一點把握，對于親情被權(quán)力與利益粉碎有深深地恐懼。他心上的痛是無法言說的哀戚，他藍藍的乾坤再一次裂變。

這是發(fā)生在惠帝元年的事，呂后迫不及待在大權(quán)初握之時就開始全面清算自己隱忍多年的情敵與政敵。這一年劉盈是翠楊俊朗的風(fēng)華少年，呂后卻已是飽經(jīng)滄桑的強悍女主了。她年輕時的善良賢惠，已隨時光與遭遇消磨殆盡。身居高位后的呂雉剛毅狠辣，用來理政或可翹楚，但報復(fù)情敵采用的令千夫所指的惡行讓她遺臭萬年。在古時報恩和報仇都叫報復(fù)。呂雉的報復(fù)顯然是后者，且用得曠古絕今。她斷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戚夫人的慘叫瘆的慌，又讓其飲瘖藥，然后丟于廁中，命曰“人彘”。居于誰也說不清的心機，她召劉盈觀“人彘”。劉盈驚恐地望著廁中蠕動的血肉模糊的怪物詢問母后，知是戚夫人后他嚎啕痛哭，眼前一切令人毛發(fā)倒豎慘不忍睹。那惡劣至極的場景和母后的魔鬼行徑深深地刺激了分裂了他的世界，無數(shù)鋒利的碎片將他細(xì)細(xì)切割。他覺得心靈里布滿混濁的沙塵，令他無法站立無法呼吸無法思想。這創(chuàng)痛顛覆了他的世界，他不知何以立何以行何以面對蒼生。太后的凌厲恐怖已是全然陌生。戚夫人侍帝多年，縱有不是不愿善待，也不致遭此凌虐。這是大漢的奇恥是皇室的大辱，他驚悚悲痛抑郁難歡身心交病，一年多臥于病榻。他使人告訴太后：“此非人所為。臣為太后子，終不能治天下?！?/p>

自此，他撂了挑子，日飲淫樂，不聽政。不玩了，如果這皇家權(quán)益的游戲必須以喪失親情喪失人性喪失倫理來繼續(xù)的話，宅心仁厚的劉盈是玩不下去的。太后請吧，太后的股掌陰風(fēng)颯颯飛沙走石令天地變色，而朕庸弱。大家不是一路人無法同行，縱使母恩如天也只有辜負(fù)了。是的，劉盈的庸弱也為史家不屑。司馬遷立了“呂太后本紀(jì)”，卻未立“孝惠帝本紀(jì)”，他的事給捋到“呂太后本紀(jì)”里，因他沒有施行政令，傀儡帝王而已。司馬光指責(zé)劉盈：“為人子者，父母有過則諫；諫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安有守高祖之業(yè)，為天下之主，不忍母之殘酷，遂棄國家而不恤，縱酒色以傷生！若孝惠者，可謂篤于小仁而未知大誼也。”

但真正的劉盈其實是弱而不庸。史家重視終極正義，他們的眼界大到貌似無情。司馬遷以《報任安書》來向后世表明自己忍辱負(fù)重沉默茍且的生存是為贏取終極正義，還歷史公正的《史記》的完成。劉盈的仁慈無為被司馬光評說為小仁，他忽略他那時十幾歲清淺的閱歷和本性的純善。他是沒有倚靠的，他唯一的倚靠原本是母后，但那樣陰毒的母后他不想也無法倚靠。他是抗?fàn)幍模矣趯魏笳f“不”，他敢于指責(zé)“你做的這事不是人做的”。他的撂挑子和沉湎酒色是對即成皇權(quán)格局的拆解，因無奈無力也因內(nèi)心的不屈從。因為在這個皇權(quán)格局里，有太多的陰謀和殺戮，有太多的流血和罪惡。呂雉的報復(fù)殺伐手段喪失人性，是對中華“仁學(xué)”的顛覆與踐踏。中華文明經(jīng)過漫長腥風(fēng)血雨的織補，終于有了仁柔的錦繡。到了這一家，卻因女主的私憤被撕得粉粹。那裂帛凄慘地懸掛在漢家房檐上，誰也挑不掉。以至于劉氏子孫多年后仍心有余悸，所以漢武帝無情地殺了鉤弋夫人，母強子弱的皇權(quán)格局常因陰霾太濃殺機太重而不得不被及早消萌。洪邁在《容齋隨筆·卷二·漢輕族人》一文里簡要分析過漢朝用刑的輕率，動輒滅族屢見不鮮。洪邁舉的是景帝武帝時期的事例，那已是文帝慨嘆“夫刑至斷肢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何其痛楚而不德也”之后廢除肉刑的德政時期了，但殺罰依然嚴(yán)酷。因此，呂后用給戚夫人的變態(tài)刑法也許就是歷朝歷代那些刖足、劓鼻、斷肢等酷刑的全面升級版。她在戚夫人身上全方位地進行了各種酷刑實驗，表達了她的極恨極妒極怒。所以，想象不出當(dāng)時的劉盈不撂挑子還能做什么？在權(quán)力的角逐中，太后呂雉將戚夫人弄成的“人彘”，曖昧地砸向劉氏江山。面對那一團血肉模糊的兵器，劉盈以一個被文明熏育過的正常男人的理智、良心和驚恐?jǐn)∠玛噥?，永遠(yuǎn)無法釋懷。

他揣著自己稀里嘩啦破碎的心無所適從。他終日飲酒，同宮人調(diào)情交歡，以此損耗自己年輕健康的生命。他甚至不期待明天，其實明天還是有希望的，因為母后畢竟要老去要死去。他可以臥薪嘗膽可以重振旗鼓，但是他放棄了。發(fā)生在他生命里的這些事足夠驚心動魄，對于一個閱歷不豐心地純善的人來說，他生命的能量因為承接和消解那些恐懼和痛苦已消耗得十分疲倦，卻無人能為他續(xù)接。他的帝王尊嚴(yán)被母后長長的陰影遮擋，他的男兒血性成了自戕的利器，他的風(fēng)華歲月如暮昏氤氳。雖然錦衣玉食，然而生存的無奈仍是浸透骨髓?！澳愕氖趾脹?，就像朕的心一樣”，這是電視劇《美人心計》里的臺詞。當(dāng)年凄冷的月色中，他一定曾面對心儀的女子這樣凄然地說過，因為天命在這里凝成了巨大的冰場，寒冷了他的世界。他無力扭局更不會弒母，他拿什么振作，拿什么去賭明天？！

宮墻內(nèi)外，枯樹寒鴉。劉盈一定想念發(fā)髻綰巾鋤禾田間的母親，灶間燒柴盛飯遞湯的母親。那時她粗衣短褐卻有溫婉的笑容，那時她貧婦賤荊卻有仁慈的母愛。如今她在權(quán)力的怪圈里變成了政治機器，她的愛也因為奪權(quán)完全扭曲。也許她是愛他的，但是在長年風(fēng)浪迭起的不安境遇里，她的生存意識充滿危機，她為求生敏感的神經(jīng)時時尖銳豎起。當(dāng)她居于權(quán)力核心被萬眾矚目時，人們才發(fā)現(xiàn)她的鳳冠霞帔布滿金黃的利刺，她高貴而滄桑的心頭長滿荊棘。你死我活的權(quán)力爭斗讓她尖銳到無路可退，只能不斷采用非常手段鞏固皇權(quán)和政治勢力。

惠帝二年，她對于劉氏子孫殺心又起。冬十月，齊王劉肥來朝見。劉肥是劉邦婚前與曹氏的私生子，年長于劉盈。一天，劉盈、劉肥與呂雉宴飲。仁厚的劉盈依家人禮節(jié)，以劉肥為兄長謙讓于上座。這又激怒了呂雉，她命人斟兩樽毒酒，置于劉肥面前，令劉肥執(zhí)酒為她祝福。劉盈聰敏地察覺出太后的殺機，他微笑著與劉肥一同起身，取過另一樽毒酒，與兄長共同為呂后祝福并欲飲。呂后驚慌地站起碰灑劉盈手執(zhí)的酒樽。劉肥頗覺怪異，遂也不敢再飲，佯裝醉酒而去。事后劉肥聽知是毒酒，驚恐異常，自忖不能生離長安。他的內(nèi)史獻策讓他將城陽郡獻給呂后，作魯元公主的湯沐邑來息事寧人。劉肥照做，果然呂后大喜，遂不再追究前次宴席上劉肥的“僭越”，肥得以返回封國。

劉盈再次于危難中解救手足，以舍身之態(tài)破局。他雖情志不振悒郁無為，卻沒有失落沉淪到寡淡無情不管不顧。他依然尊禮重情，總以己之所能來維護正統(tǒng)阻止殺戮化解危機。他的豪氣、擔(dān)當(dāng)和義膽并不一定要通過刀光劍影來展現(xiàn)，他只是鎮(zhèn)定起身，以一個帝王的從容和兒子的特權(quán)阻止一場謀殺?；⒍静皇匙?，太后敗下陣來。她或許為皇兒的搗亂惱火，但她一定也有點啼笑皆非，這小子會攪局這小子也夠狠！如同救如意，劉盈有主見有膽識，做自己該做的能做的，只是羽翅稚嫩，能量不足，導(dǎo)致失敗。這一次他依然故我，貌似傻乎乎地以萬尊之軀作骰子，向太后賭局，向太后撒嬌示威，而這嬌撒得機智這威示得灑脫。兄長劉肥化險為夷一半是造化一半因了這位有情有義的兄弟。真正是皇恩浩蕩。

“惠帝七年，夏雷震南山。大木數(shù)千株，皆火燃至末。其下數(shù)十畝，地草皆燋黃。其后百許日，家人就其間得龍骨一具，鮫骨二具。”這是《西京雜記》里記述的異象。而這一年秋八月，漢惠帝劉盈駕崩于未央宮，年僅24歲。這位薄命天子一生有志難伸，情深苦重。他在位短短七年，雖身心受挾制，但仍能努力推行減租減刑、廢除苛律、鼓勵耕作等以民生為本的休養(yǎng)生息政策。其中“挾書律”的廢除是他進行的意義重大的文化改革，活躍了民間的文化思想。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司馬遷、班固、司馬光都曾在史書里記載了劉盈“城長安”一事。經(jīng)三年集中修建，長安城成了一座舉世無倫的大帝都，漢王朝中后期的輝煌與他的初期建設(shè)密不可分。

責(zé)任編輯：魏建國 楊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