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學
同學情誼
江生給尹石縣長掛電話:“喂,是尹石嗎?”對方猶豫片刻,問:“你是哪位?”江生說:“我是江生呀,咋,當了大官就不認識我這個老同學?”
“哦,是江生啊,老同學怎么能忘,你這是在哪?”對方言語中有些驚喜。
江生說:“我正在縣城,有事想找你幫忙呢?!苯藭r已身在縣政府大門口。而且他親眼見到尹石縣長下了帕薩特健步走進辦公大樓。
江生與尹石縣長是高中同學,而且做過同桌。那時縣高中住宿條件簡陋,冬天取暖不好,江生同尹石就擠在一個被窩里睡覺,早晨共用一盆熱水洗臉,這些,作為農(nóng)民的江生至今猶歷歷在目,不知道尹石縣長還記得否。
尹石縣長很熱情地接待江生,親自給江生斟茶,兩人敘起舊。
高中畢業(yè)后,尹石考入省城的大學,而名落孫山的江生回鄉(xiāng)務農(nóng),從此天各一方?jīng)]了音訊。二十多年的光陰轉瞬即逝,尹石大學畢業(yè)進了縣政府,仕途一帆風順,幾天前當選上縣長。而江生在村里承包一片土地,扣上大棚,雖不能聲名顯赫,日子過得也算滋潤。
尹石縣長說:“你是怎么知道我電話號碼的?”
江生說:“這個還不容易?我是從電視上看到你當了縣長,找在鎮(zhèn)政府工作的表哥查到的?!?/p>
尹石縣長說:“我們是同學,有啥事需要我,盡管吱聲?!?/p>
“那我就不客氣啦,”江生頓了頓,“我是想找你借錢。”
“哦?”尹石縣長感到意外,“找我借錢……你想借多少?”
“五十元。是這樣的,今天到縣城買農(nóng)藥,農(nóng)藥倒是買成了,可錢卻花光了,我現(xiàn)在身無分文,找你借點回家的路費?!?/p>
尹石縣長二話沒說掏出二百元錢拍到江生的手上:“我當遇到啥事了呢,這錢你拿去用,同學之間,客氣什么?!?/p>
江生接過錢,跟尹石縣長要銀行卡號,說回去后就把錢寄過來。尹石縣長嗔怪道:“這叫什么話,咱倆同學一場二百元錢還要你還我?”
江生也就不再客氣,又喝了一會茶,起身告辭。尹石縣長一直送到樓下,又緊緊握住江生的手,囑咐江生以后常聯(lián)系,有事沒事通個電話。
江生離開縣政府大樓,心里無比的暢快。當年與尹石縣長同桌,肩膀頭一般高,現(xiàn)在人家當了縣長,時隔這么多年,還能認自己這個老同學,還能并肩坐在一起喝茶敘舊,不容易。江生又回望一眼縣政府大樓,覺得很親切,頃刻間好像自己也當了縣長一樣。
江生回家之后一頭鉆進大棚,采摘一些新鮮蔬菜和水果,不管怎么說,不能白花尹石縣長的二百元錢。把蔬菜和水果用幾個保溫箱裝好,江生用眼瞄了瞄,估摸估摸價錢,二百元絕對不止。第二天一早,雇了鄰居的面包車,把蔬菜和水果送給了尹石縣長。
每隔一段時間,江生就給尹石縣長送些蔬菜和水果,雖不值幾個錢,卻是一番老同學的深情厚誼。每次回來,尹石縣長都給江生帶些茶葉或是香煙,尹石縣長常說,禮尚往來,來而不往非禮也。逢年過節(jié),江生都要給尹石縣長發(fā)短信祝福幾句,兩人也時不時通電話閑聊。有一次,尹石縣長到江生所在的鎮(zhèn)調(diào)研工作,還特意帶領縣鎮(zhèn)兩級干部到江生的村里實地考察江生的大棚,給足了江生臉面。
江生在村子里像見了風的火苗,一下子躥紅了。村里人都知道堂堂的一縣之長跟江生是同學,而且交往密切。就連村主任見到江生,都開始點頭哈腰,頻頻敬煙。江生的腰板一下子挺直了許多。村子里誰家有個大事小情,江生到場,肯定增色不少;鄰里之間發(fā)生糾紛,江生出面,矛盾大多迎刃而解。
轉眼,江生的女兒師大畢業(yè)。女兒沒日沒夜嘟囔著讓江生求尹石縣長幫忙找工作。江生光是緊皺眉頭,就是雷打不動。
女兒鬧意見。江生的理由很簡單:當初尹石縣長借給自己二百元錢的人情好還,如果求他利用職權給自己女兒安排工作,這就不是人情的問題了,自己又拿什么來償還?
最后,江生還是說服女兒認真復習功課,拿出過硬本領,準備參加縣里的招聘考試。
江生心里清楚,人不求人一般高,我不求你尹石縣長辦事,我就跟你縣長一樣高貴。至于當初找尹石縣長借錢作路費,純屬一個美麗的謊言,他是以此為借口,重新找回二十多年前那份純真的同學情誼。
電話響起來
詹主任給妻子掛電話,準備今晚回家吃飯。
妻子問,今晚沒應酬?
詹主任說,再忙,也得回家吃頓飯。
難得詹主任回家吃飯。妻子忙活一陣,四菜一湯,兩人面對面坐下,妻子拿出一瓶紅酒,各倒一杯,像招待貴賓。
詹主任手機這時就響起來,他看一眼,沒接,摁斷了。
妻子狐疑:怎么不接電話?
詹主任說,這時間接電話,我還能在家吃飯嗎?怕是請我吃飯的。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詹主任看一眼,還是剛才那個號碼,再次摁斷。詹主任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云。
詹主任到衛(wèi)生間方便,打開水龍頭,借著水流的聲音,把剛才的未接來電打回去,壓低聲音說,我現(xiàn)在不方便,明天給你掛過去。
詹主任洗完手出來。這時,手機短信就過來了——“老公,好想你啊,明天一定給我掛電話呦……”
這也太肉麻了吧,詹主任抬頭看妻子一眼。
昨晚,詹主任接受客戶邀請,喝了頓大酒,還沒盡興,一伙人又到“天甲色”歌舞廳,好頓瀟灑。借著酒勁兒,他要來服務小姐小云的電話號碼,還用自己的手機把電話打過去。
結果,小云的電話今天就造訪了。小云號稱天甲色第一美女,是一伙人“公選”出來陪詹主任的。以前到這種場合,他從來不給小姐留電話,玩過了也就玩過了,怕日后惹來麻煩??勺蛲碛悬c鬼使神差。
吃完飯,妻子開始收拾碗筷。詹主任坐到沙發(fā)上心不在焉地看電視。
手機又響起來。詹主任一驚,接電話。這次是老何。老何電話里說正三缺一呢,約他出去搓幾圈麻將。
詹主任對妻子說,這個老何呀,是一個客戶,吃飽喝足了想搓幾圈,不能不去。
妻子手一擺,不耐煩地說,去吧去吧。
詹主任去港豐賓館。老何他們早在那里恭候。詹主任到他們中間,就像魚兒回到水里,來了精神頭。詹主任越戰(zhàn)越勇,跟老何他們玩牌,回回贏,這里面有些門道,都心照不宣。
玩到深夜,詹主任的手機響起來,是妻子打來的,催他早點回家。
詹主任邊接電話邊拿起一塊麻將牌,重重摔在桌子上,又用手洗一下桌面上的牌,發(fā)出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他是想讓妻子真真切切聽到這些聲音,證實自己是在玩牌。
詹主任電話里告訴妻子這邊很快就結束了。
詹主任撂了電話。老何說,嫂子不反對你出來玩?
詹主任說,不怎么反對,但也不贊成。
老何又說,昨晚我們在天甲色,嫂子給你掛電話,為什么你跑出很遠才接電話?
詹主任翻了翻眼珠子,問老何,你啥意思?
幾個人就“嘿嘿”一陣怪笑……
詹主任凌晨一點回的家,妻子沒睡,還給他備了夜宵。
妻子說,你這么折騰,就不怕你的老胃病犯了?
妻子接著又說,你就要從詹主任變成老詹了,今天我就多磨叨幾句。別以為社會上的事我什么都看不懂,有些話我不挑明,是給你留面子。你該想想了,往后的日子,誰還會陪你,還不得我陪你一起過?
詹主任想到自己即將卸任回家,內(nèi)心一陣陣發(fā)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