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
在重慶老家后園的不遠(yuǎn)處,有一坡荒地,是多年前外婆樹葬的地方,如今已是一片碧綠的草地了。那幾棵早年種下的柏樹又長高了許多,還是外婆去世那會兒種下的。每每回到老家,我總會一個人去那里看看走走,和樹們說說話。有時候,我會靠著柏樹坐下看一會兒書,抑或什么也不做,索性就躺在草地上,閉上雙眼,靜靜地想一些過去的人和事。
風(fēng)吹葉響,便會聽見外婆親切地呢喃:孩子呀,你回來了……我的淚就出來了。
多年前,一個平常的日子,我正在辦公室伏案工作。有電話找,是姐姐打來的。姐姐告訴我,外婆走了,這回可是真的永遠(yuǎn)走了,不再回頭。
我的世界頃刻間有落雪般的寒,半晌無言。外婆是過馬路去給她的曾孫們買冰棒,在避讓車輛時不小心跌倒的,再也沒有站起來。
那一年,外婆已是93歲高齡。
外婆就這樣走了,什么話也沒有留下。老人家的喪事,簡樸中透著溫情,沒有猜拳行令,沒有時尚樂音,一干人就這樣沉默著,沉默著,想著那個曾經(jīng)給過我們無私的愛和關(guān)懷的老人就這樣永遠(yuǎn)離開了我們,心底一片悲傷。
生前,外婆的人緣挺好的。街坊說,請風(fēng)水先生看一方好地吧,按傳統(tǒng)習(xí)俗砌一尊華墓“入土為安”吧。
但是關(guān)于老人家的葬式問題,我們卻有不同看法。記得有一年外婆曾向我們談起關(guān)于她身后事的一些想法,她說,電視上講,有人把骨灰撒進(jìn)河里了,這樣挺好的,有河的地方多好呀。外婆的原則是一切從簡。其實,這一點與她曠達(dá)樂觀、簡約淡泊的人生信條是一致的。外婆講,別把骨灰放在家里,怪嚇人的;也不要擺席桌,挺花錢的。至于最終的想法,外婆沒有說出來,但大家心里明白。
那會兒,“樹葬”這個詞似乎尚不為人知。于是,大家決定將外婆的骨灰,埋在老人家居住了數(shù)十年的那幢老宅的后山坡上,然后植上柏樹,綠了環(huán)境,又給后代留下了具體而久遠(yuǎn)的紀(jì)念。心下暗想,或許,這才是老人家理想的歸宿吧。
多年以后,那些柏樹長高了許多,樹冠又大了。每當(dāng)我看見柏樹,心底便會泛起溫柔的情感,想起那些過往歲月,以及那些在外婆身邊的日子。去看看外婆吧,去看看那些樹呀,這樣的感覺便會強(qiáng)烈地縈繞著我,揮之不去。
每年清明,我都會擱下手中的活計,帶著年年長高的孩子去看望那些年年長高的樹,這是人類簡單而純樸的情感,也是孩子們在生活中逐漸要領(lǐng)悟的人間真愛。抑或索性就躺在樹下的草地上,望著高遠(yuǎn)的天空,一任思緒自由地飛!抑或閉上雙眼什么事兒也不想,一任草木輕輕地呢喃,那是外婆的柔聲細(xì)語呀。每每此時,心里便會因多年前為老人家選擇了樹葬這一決定而感動,而欣慰。外婆正是以另一種生命形態(tài)活在這個世上啊。綠樹常青,生命永在,誰說的已不記得了。
每年那些柏樹都會長高許多,樹年年在長,孩子們年年在長,外婆的名字也在長呀,生命就這樣生生不息!風(fēng)吹葉響的時候,我總會聽見外婆慈祥地呢喃:孩子,回來了呀……
編輯 /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