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槍打反舌鳥》是哈珀·李唯一的一部小說,小說從兒童的視角描述美國南方小鎮(zhèn)所面臨的道德困境,是一個有關善良遭到罪惡迫害的故事。本文將主要根據(jù)勒內·吉拉爾對替罪羊的解讀對兩位受害者進行分析,剖析善良的人如何成為替罪羊,并將指明哈珀·李賦予了替罪羊新的意義。
關鍵詞:《槍打反舌鳥》;替罪羊;替罪羊范式
作者簡介:趙楠楠,女(1988-),吉林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08-0-02
哈珀·李的唯一小說《槍打反舌鳥》也為她贏得的了1961年普利策文學獎,在文學評論界也獲得了廣泛的關注,盡管評論褒貶不一,但自小說出版以來,從未停止過印刷,并且在1991年Book of the Month Club和國會圖書館中心進行的調查顯示中,在“最常被引述”的圖書榜上,《槍打反舌鳥》排名僅次于《圣經(jīng)》,這有利地說明小說的影響力。小說運用象征手法揭示美國南方社會依然存在種族歧視的社會現(xiàn)實,以湯姆和布(阿瑟)兩個主要的反舌鳥意象突出社會存在的不公和偏見。本文將從“替罪羊”范式角度分析湯姆和布兩個無辜受害的人物形象,同時指出李對兩個“替罪羊”作用進行了改寫,以表明封閉落后的南方小鎮(zhèn)正慢慢地發(fā)生變化。“替罪羊”的原型最早出現(xiàn)在《圣經(jīng)· 舊約》中,耶和華為考驗亞伯拉罕的忠誠,讓他用自己的兒子作為獻祭,當亞伯拉罕舉刀時,上帝派天使阻止他,并讓他用公羊代替兒子進行獻祭。之后,在猶太祭祀儀式上,一直用羊來代替人進行祭祀,以表對上帝的忠誠。隨著社會的發(fā)展,替罪羊的意義遠遠超出了宗教范疇,成為吉拉爾所說的“一個受難者代替他人受罪”[1]。勒內·吉拉爾在他的著作《替罪羊》中歸納出四種對替罪羊的迫害范式:第一類范式,即一種社會和文化危機描寫,一種普遍的混亂;第二類范式,即“混亂者”的罪行;第三類范式,是這些被指控犯罪的嫌疑者是否有被選定的特殊標記;第四類范式,即暴力本身。[1]要說明的是這四種范式是不可分離的,但是在迫害文本中,一般都會有至少兩個范式存在。
一、替罪羊的選擇
替罪羊原型由最初的代人作為燔祭,以表示人類對上帝的忠誠,逐步變成一個人代替他人或集體贖罪,以消除社會危機,無論是物質危機還是精神道德危機。替罪羊就是“將無形的罪惡移走的有形媒介?!盵2]首先,由于這種迫害常常打著正義之名,所選擇的替罪羊必須犯有過錯,不能是無辜的,從而使得迫害行為合情合理,也就是吉拉爾的第二類范式。根據(jù)小鎮(zhèn)傳言,阿瑟·“布”·拉德利十幾歲的時候結交了一群“狐朋狗友”,雖然沒有干什么壞事,卻經(jīng)常到賭博的地方參加跳舞,喝自制的威士忌烈酒,這些行為在因循守舊的小鎮(zhèn)人民看來是忍無可忍,他們奉行原教旨主義,認為必須對阿瑟等人予以懲戒,因此便以“破壞秩序,擾亂治安,聚眾斗毆,在女人面前或女人能聽到的地方使用下流語言”[3]的罪名將他們關了起來。布·拉德利的父親是古板的浸禮會教徒,對《圣經(jīng)》教義逐字理解,“只有上帝的話才是他惟一的法則,”[3]他還篤信家族禮儀的重要意義,將布囚禁在家里,剝奪其自由,限制其言行,以這種方式維護家族尊嚴和他對上帝的崇敬。在布三十三歲時,據(jù)說他用剪刀朝父親的大腿刺去,企圖謀害全家人,之后拉德利一家對布的監(jiān)管更加嚴格了,小鎮(zhèn)的人們也惡意丑化布的形象,使其在孩子們心中成為惡魔的化身。在崇尚紳士風度和淑女情結的南方小鎮(zhèn),肆意酗酒,聚眾鬧事,傷害父母,就是破壞了宗教和家庭的權威,因而善良,懂禮貌的布不可避免地成為了守舊的宗教和家族勢力的替罪羊。與遭受宗教和家庭權威打壓的布不同,湯姆·魯濱遜則是種族歧視下的替罪羊。心地善良的湯姆同情生活在白人社會最底層的梅耶拉·尤厄爾,經(jīng)常幫忙干零活,不計回報,梅耶拉心生愛慕,企圖親吻湯姆,正被父親撞見,父女倆誣陷湯姆強奸了梅耶拉。在種族歧視根深蒂固的梅科姆小鎮(zhèn),白人的污蔑顯然比黑人據(jù)理力爭顯得真實,在鐵證如山的事實面前,庭審中陪審團依然一致認為湯姆有罪,因為在梅科姆,“所有的黑人都說謊,所有的黑人都道德敗壞,所有的黑人在我們(白人)的女人面前都不規(guī)矩”[3]的假設由來已久。為了維護白人在梅科姆的權威地位,為了保全白人所謂的尊嚴,為了繼續(xù)維持種族歧視的社會現(xiàn)狀,即便是連小孩子都能理解湯姆沒有犯罪,所有人依舊忽視事實,讓情感支配他們的判斷。也就是在這樣的假設中,無意間跨越黑白界限,對白人表現(xiàn)同情的湯姆成了替罪羊,就像阿迪克斯說過的,湯姆唯一的錯誤就是不應該同情一個白人女人的境遇而出手幫忙。
其次,對替罪羊的迫害通常是社會集體行為,為的是消除社會危機,大多替罪羊的種種罪名是被迫害者強加的,為了使替罪羊不那么無辜,其罪行都外化為種種異常,正如吉拉爾說道的“極端富裕和極端貧窮,而且是極端成功和極端失敗,極端漂亮和極端丑陋,極端惡習和極端德行,極能誘惑人和極令人討厭,女人、兒童和老人等弱者的弱小和強者的強大同樣成為眾矢之的?!盵1]這便是第三類范式,即被指控犯罪的嫌疑者是否有被選定的特殊標記。因而,不難得知弱小者,異鄉(xiāng)人和異族人更容易成為替罪羊。布·拉德利和湯姆·魯濱遜在很多方面都有被選為替罪羊的標志。在種姓制度森嚴的梅科姆,布·拉德利和“坎寧安家族”混在一起,超越階級和地位限制,在小鎮(zhèn)上成了特立獨行的孩子,而正是這種特立獨行使布在小鎮(zhèn)中異常,并且作為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布處于弱勢,不得不屈服與家族和宗教勢力。即便是成年之后,整日足不出戶的布生活在外界的猜測之中,在這個人人彼此熟悉的小鎮(zhèn)中,顯得異常。相比之下,湯姆的標志更為明顯。在對替罪羊的迫害選擇中,起首要作用的不是罪狀,而是屬于易受迫害種族的受害者。湯姆是地地道道的黑人,黑人與白人在膚色、頭發(fā)和眼睛顏色的不同,使其異化。并且在奴隸制社會中,黑人的“黑”一度被認為是丑陋的,而黑人也因為被認為是有極端惡行的人。在許多美國作品中,黑人都充當著替罪羊的角色。此外,湯姆是個殘疾人,他沒有健全的左手,在他企圖越獄時,如果肢體健全,湯姆是完全有可能逃脫的。替罪羊機制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迫害者封閉在迫害表述的‘邏輯中,他們再也無法越獄……社會集體限制受害者的自由,使他們無法替自己辯護”。[1]因此,阿瑟和湯姆一旦被選定,就很難逃離替罪羊的命運。
二、替罪羊的作用被改寫
根據(jù)吉拉爾的理論,對于替罪羊的迫害暫時緩解集體中的焦慮和不安,緩解人際關系,因而替罪羊身上承載的是贖罪作用,為擇選者贖罪?!稑尨蚍瓷帏B》中,阿瑟違反了種姓制度,挑戰(zhàn)宗教和家族權威,給塵封落后、高高在上的南方小鎮(zhèn)帶來造成恐慌,因此被囚禁起來,剝奪了自由。無獨有偶,湯姆對白人梅耶拉小姐的憐憫同樣違反了種姓制度,顛覆了美國南方盛行的種族歧視,引起社會恐慌,白人們擔心黑人要造反,因此這種行為這是為社會不允許的,誠懇善良的湯姆成為替罪羊用來消除人們(白人)心中的憂慮,最后導致湯姆在絕望中企圖逃獄中卻被射殺,失去生命。由此可見,被剝奪自由的布要永遠困在自己家中和含冤定罪的湯姆在無望掙扎中被射殺,都是一種集體迫害,都是一種獻祭。對替罪羊進行迫害后,梅科姆鎮(zhèn)的人們似乎得到了內心的和平,似乎一場危機被暫時平息。但是要注意的是,雖然李在行文中表現(xiàn)出替罪羊機制,布和湯姆這兩個替罪羊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社會上的焦慮和不安,但李的替罪羊與其說有贖罪作用還不如說有警示教育意義,因為正好相反,社會危機沒有消除,而是通過好人與壞人之間的對比,擴大阿瑟和湯姆的悲劇命運,并作用于有良知的小鎮(zhèn)居民身上,喚醒人們對宗教、家庭和種族歧視的思考,推動這個南方小鎮(zhèn)審視這些問題并朝著包容、公平的方向發(fā)展。
盡管尤厄爾誣陷湯姆的案子贏了,但他并有贏得大家的尊重,因為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湯姆強奸梅耶拉的事情純是他們父女倆的誣陷,因而人們更加唾棄整日酗酒,游手好閑,惹是生非的尤厄爾。有些人開始同情湯姆的命運,甚至出手幫助他的遺孀,保護她不受尤厄爾的騷擾。同時小鎮(zhèn)的人們也從湯姆的案件中意識到不是所有的黑人都撒謊,都對白人女性心懷不軌,也不是所有的白人都句句真話,高高在上,而這就是一種進步,正如莫迪小姐總結道:“在這么個案件中,他(阿迪克斯,湯姆的辯護律師)卻是這里唯一能使陪審團在外面躊躇那么久的人。我暗自想,好,我們進了一步,盡管像幼兒的步子一樣小,但總算進步?!盵3]在美國南方種族歧視的根基深厚,但是盡管湯姆還是被定罪,但是我們已經(jīng)能從人們的變化中,感受到人性的光輝和平等的未來已經(jīng)慢慢朝這個小鎮(zhèn)走來。而一直被異化的阿瑟卻在司各特和吉姆受到尤厄爾傷害時,出手解救了孩子們,誤殺了道德敗壞、好吃懶做的尤厄爾。同時,以前的所有碎片開始拼接起來,原來那個在樹洞給孩子們藏好吃的人,那個用蹩腳的活計給吉姆縫好褲子的人,那個在寒冷的夜里給司各特蓋上毯子的人都是阿瑟。替罪羊布的善良和勇敢被直接表現(xiàn)出來,小說也首次對布進行了正面描寫,受社會、宗教、家庭勢力迫害的布,布的“面部除了突出的下巴上那團陰影之外,跟他的手一樣蒼白。他的面頰瘦的深下去,嘴巴很寬,太陽穴處,有兩個淺淺的依稀可見的凹坑,一雙灰白的眼睛毫無光彩……他的頭發(fā)極其稀薄,頭頂上只有幾根細細的軟毛。”[3]而這個常常暗中保護孩子們并偷偷送禮物的布一直遭受這樣的迫害,卻依然保持著內心的純潔善良,不禁令人憐惜。李精心設計的結局是最后塔特先生為保護阿瑟不受外界打擾,讓他過自己安安靜靜的生活,對外聲稱是尤厄爾自己倒在刀上死亡的。從這點可以看出,李的替罪羊們有著深遠的教育意義,尤其是對這個封閉落后,持有偏見的南方小鎮(zhèn)人民,并且整個小鎮(zhèn)已經(jīng)在行為上開始有所改變。
結語
本文從替罪羊范式的角度分析《槍打反舌鳥》是一次新的嘗試。小說中布·拉德利和湯姆·魯濱遜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卻都遭受著社會上邪惡力量迫害,成為替罪羊,他們失去自由、尊嚴甚至生命。在等級制度、種族歧視根深蒂固的美國南方,跨越等級是不饒恕的,布和湯姆受到群體意志的懲罰,成為無辜的犧牲品。然而,布和湯姆作為替罪羊有的不是贖罪意義,而是教育意義,因為他們的悲劇暴露出美國南方社會的頑固腐朽與不公也讓梅科姆小鎮(zhèn)的人們開始思考。作者獨具匠心的改寫替罪羊的含義,既體現(xiàn)她對于美國南方文明的希望,也表明她對遭受偏見,忍受不公的人們的同情,更給生活在日益多樣化的今天的人們以啟示。
參考文獻:
[1]勒內·吉拉爾:《替罪羊》[A],馮壽農.北京:東方出版社,2002.頁碼:146,29,23,50
[2]弗雷澤·詹. The Golden Bough: A study in Magic and Religion[A].金枝精要:武術與宗教之研究. 劉魁立.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頁碼:506
[3]哈珀·李:《槍打反舌鳥》[M],李占柱、江宇應、劉沙譯.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83年.頁碼:17,19,263,278,350
[4]芮渝萍,范誼,《殺死百舌鳥》中成長主題的道德批評[J].國文學研究 200 6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