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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語南方方言韻尾“陽入對應”的類型學分析

2014-05-30 08:55
語言研究 2014年1期
關鍵詞:韻尾音變類型學

馮 法 強

(南開大學 文學院,天津 300071)

“陽入對應”即同一韻攝的陽聲韻和入聲韻主元音相同或相近、韻尾的發(fā)音部位相同,二者在音系中相互依存。這是古代音系的一個重要特點,許多方言的實際情況也證實了這一特點。陳淵泉(參看M.Chen 1973,張光宇2009)把漢語方言陽入對應分為六個階段,第一階段p、t、k對應m、n、?,以廣州為代表;第二階段有兩種類型:p、k對應m、?,以潮州為代表,t、k對應n、?,以南昌為代表;第三階段k對應?,以福州為代表,這三階段是平行發(fā)展的,第四至六階段是的不平行發(fā)展,官話一般都處于此階段,例如,北京話已沒有塞音尾,但是有兩個鼻音尾。

這一發(fā)現(xiàn)是敏銳的,不只漢語方言中有這種現(xiàn)象,民族語中也有類似的p、t、k尾與m、n、?尾“相互依存”的情況(參看曾曉渝1993)。但是這種對應尚有許多細節(jié)問題值得深入研究,韻尾的對應有沒有類型學上的蘊涵關系?是否存在特殊對應?我們選取韻尾較復雜的南方方言區(qū)的吳、粵、閩、客贛、平話的情況對此做進一步探討。

一 陽入韻尾的分布及蘊涵關系

(一)韻尾的分布特點

中古音系陽聲韻尾和入聲韻尾的對應規(guī)則是:咸深攝m-p對應,山臻攝n-t對應,宕江曾梗通攝?-k對應。但是現(xiàn)代方言中的“陽入對應”規(guī)則有不同于中古音系的特點:其一,由于韻尾的合并,有些對應不復存在,但是其他對應仍然有效,如:入聲韻尾二分的方言,p-m的對應消失,但是t-n,k-?的對應依然存在。其二,對應打破了韻攝的限制,如:t-n對應不限于山臻攝,在咸深、曾梗攝也存在;k-?對應不限于宕江曾梗通攝,也在山臻攝存在。具體如下表①材料客贛語來自劉綸鑫(1999)及李如龍、張雙慶(1992);平話來自李連進(2000);粵語來自詹伯慧(2002);閩語來自福建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1998);吳語來自錢乃榮(1992)。:

入聲韻和陽聲韻韻尾表 表1

注:(1)為了盡可能全面地反映韻尾類型,一個方言區(qū)中類型相似的方言點只選取 1-2個為代表。(2)表中每一空格都代表了一批字的情況,為了反映主流,只標注字數(shù)在三個以上的韻尾形式。(3)韻尾嚴式記音應為-p?,-t?,-k?,-?,-l,-m,-n,-?,表中省去不爆破符號“ ? ”以及韻尾前的“ - ”,下同。

① ?代表沒有輔音韻尾,v代表元音鼻化。

(二)陽聲韻尾和入聲韻尾的蘊涵關系

一般所說的“對應”有三種形式:一對一,一對多,多對一。陽聲韻尾m、n、?和入聲韻尾p、t、k是哪種對應形式?下面運用類型學的方法加以探究。

類型學的蘊涵關系有“簡單模式”和“關聯(lián)模式”(參看沈家煊 1999:26),二者的區(qū)別是前者只建立一個范疇內兩個成員的標記模式,后者建立兩個或多個范疇之間的聯(lián)系。與之相似,陸丙甫、金立鑫(2010)從對蘊涵關系的解釋出發(fā),區(qū)別了“簡單蘊涵關系”和“復雜蘊涵關系”,并指出前者只有“可能性等級”的動因,后者跟“兩因素互動”相關,有兩個動因,更明確地指明了兩種不同蘊涵關系的形成原因。入聲韻和陽聲韻分屬不同的韻類,韻尾有各自不同的演變序列,但是他們又相互關聯(lián),因此它們的對應屬“關聯(lián)模式”,亦即“復雜蘊涵關系”。

針對韻尾的情況,我們認為在運用類型學的方法時還需注意如下三點:首先,明確考察對象。上表中入聲韻有p、t、k、l、?五種韻尾,一般認為他們屬于不同的層次:p、t、k是一個層次,?是一個層次,存在這樣的演變關系:p、t、k>?。而 l尾可能有兩個來源:t>l或 ?>l(參看董為光 1987、楊自翔1989、石紹浪2007)。為了消除層次帶來的混亂,我們僅考察p、t、k尾及對應的m、n、?的情況。

其次,明確考察范圍,考察范圍取決于考察對象,并且決定得出的蘊涵關系的適用范圍。由于p、t、k尾分布于咸、深、山、臻、宕、江、曾、梗、通九攝,我們暫以這九攝為考察范圍。

最后,明確考察單位,考察單位直接關系到蘊涵關系的確定,要以能夠承載對比研究的“最小差別對”(minimal pair)為單位。過大的單位掩蓋了類型的對比形式,過小的單位分割了類型的表現(xiàn)形式,都無法得出正確的蘊涵關系。我們以表中陽入對應的兩小格為單位,這兩小格實際上分別代表了方言某一韻攝入聲韻尾和陽聲韻尾的讀音情況。

根據(jù)以上原則,得出p-m、t-n、k-?在四分表中的情況如下:

p-m、t-n、k-?的蘊含關系 表2

+k,-? 東莞深攝;賓陽,東莞臻攝;井岡山曾攝。-k,-? 大多數(shù)咸深山臻攝;蘇州,嘉興宕江攝;河源,梅縣,奉新,南昌縣,宜黃,高安,永修,蘇州等曾攝。

通過上表我們可以確定兩對單項蘊涵關系:p尾? m尾,t尾? n尾。文字表述為:在一個韻攝里,如果入聲韻中有p尾,那么陽聲韻中必然有m尾;如果入聲韻中有t尾,那么陽聲韻中必然有n尾。

還可以發(fā)現(xiàn)k尾和?尾不存在蘊涵關系,原因何在?“語言演變的規(guī)律可以用來解釋共時語言學中的一些‘例外’,包括蘊涵通性的‘例外’”(參看沈家煊1999:40),這也許與方言演變的歷史有關,下文將就此問題做進一步探討。

二 歷史語言學與類型學的結合

(一)歷史語言學與類型學的內在聯(lián)系

類型學著眼于語言的共時平面,歷史語言學著眼于語言的歷史演變,二者能否結合?類型學家Comrie在他的著作中專門談到了類型學與歷史語言學的關系(參看廖秋忠1984,沈家煊、羅天華2010),指出類型學在歷史構擬、語言接觸、歷史解釋上可以和歷史語言學結合。沈家煊運用類型學與歷史語言學結合的方法解釋了漢語中的許多不對稱現(xiàn)象,并指出歷時與共時結合的重要性:“語言共時的變異現(xiàn)象(variation)是歷史演變的過程(change)的反映。如果共時研究的目標不僅是描寫語言現(xiàn)象,還要解釋語言現(xiàn)象,那就不能不把共時研究跟歷時研究結合起來”(參看沈家煊1999:17)。

那么類型學與歷史語言學有統(tǒng)一之處嗎?如何結合?下面試討論之。

假設相互關聯(lián)的一對音A,B發(fā)生A>a,B>b的音變,下面用演繹的方法展示其不同時間可能出現(xiàn)的類型。由于歷史音變在一定的時間內進行,上述音變只能是A先、B先或AB同時變三種情況之一。

甲:B先變,可能的歷史狀態(tài)如下:

上述各類型代表的意思如下:①AB,AB都未變化。②ABb,A未變化,B>b的音變正在發(fā)生。③Ab,A未變化,B>b的音變已經(jīng)完成。④AaB,A>a的音變正在發(fā)生,B未變化。⑤aB,A>a的音變已經(jīng)完成,B未變化。⑥AaBb,A>a,B>b的音變正在發(fā)生。⑦aBb,A>a的音變已經(jīng)完成,B>b的音變正在發(fā)生。⑧Aab,A>a的音變正在發(fā)生,B>b的音變已經(jīng)完成。⑨ab,A>a,B>b的音變都已完成。

理論上A>a,B>b的音變在共時平面可能有9種組合①,演繹的總類型也是9種,說明我們的演繹窮

盡了所有可能的組合。但是甲、乙、丙都只出現(xiàn)了其中的某幾種類型,排斥另外一些類型:對于甲情況來說,④⑤是不允許出現(xiàn)的;對于乙情況來說,②③是不允許出現(xiàn)的;對于丙情況來說,②③④⑤都不允許出現(xiàn)。列表如下:

A>a,B>b可能的組合類型 表3

上面是通過演繹的方法,窮盡了隨時間推移可能出現(xiàn)的各種狀態(tài),但是我們不可能跟蹤某一方言演變的整個過程,我們所見的只是當前共時狀態(tài)下不同方言的材料,這些類型分布是否指示了歷史的某些信息?我們對上表做如下分析:

第一,通過共時讀音類型判斷歷史音變信息時,①⑥⑦⑧⑨對判別是無用的,因為它在歷史過程甲、乙、丙的表現(xiàn)是一樣的;②③④⑤是至關重要的,通過它們可知:(1)有②③之一就可推斷 B先變,有④⑤之一就可推斷 A先變,這兩個推斷里前項是后項的充分條件,反推則不一定成立。(2)有②③之一必然沒有④⑤之一,反之亦然。(3)若②③④⑤都沒有,則無法確定誰先變。總結如下:

由類型推導音變先后 表4

第二,上述9種類型中,包含了一些不平衡的音變類型。其中③⑤是絕對的不平衡類型,因為③的意義是A沒有開始音變,而B已結束音變,⑤的意義是B沒有開始音變,而A已結束音變。因此這兩種類型是少見的,后文的驗證也顯示了這一點。還有一些是相對的不平衡類型,如⑦在甲情況下,⑧在乙情況下都是不平衡的,前者意思是B先變卻晚于A完成音變,后者意思是A先變卻晚于B完成音變。這兩種類型顯示的情況是后變的一方音變迅速,在短時期內完成音變。音變的不平衡會造成層次,但是我們認為這些音變都未超出整體層次,都在A>a,B>b的音變層次之內。

第三,如果我們將表3按AB是否發(fā)生音變(開始變)進行歸類,并標注各種類型的情況,已經(jīng)音變的用“+”表示,沒有音變的用“-”表示,可得到下表箭頭左邊部分:

音變類型與蘊含關系 表5

當我們對左邊9種類型進行分類后,發(fā)現(xiàn)形成了類型學四分表,進而推出右邊的蘊涵關系。這種蘊涵關系的獨特之處在于它反映的是音變的蘊涵關系,那么音變是否存在蘊涵關系?類型學理論是否適用于音變?現(xiàn)就這兩個問題進行探討。

首先,音變的蘊涵關系是客觀存在的。一種音變P的存在蘊涵著另一種音變Q的存在有兩種情況:一條音變鏈上,較后的音變蘊涵著較前的音變(“簡單模式”)。例如:歷史上歌部字經(jīng)歷過 ɑ >?>o>u的音變,“歌”越南漢字音讀ka,廣州話讀k?,漢口話讀ko,上海話讀ku(參看唐作藩,2002)。那么上海話的ku讀音蘊涵曾經(jīng)有過kɑ>k?,k?>ko,ko>ku的階段。另一種情況是兩條相關的音變鏈上這一條鏈上的音變蘊含另外一條鏈上相對應的音變(“關聯(lián)模式”)。這種情況不太常見,本文所要證明的陽聲韻尾和入聲韻尾的音變就是這樣的蘊涵關系。

其次,從理論基礎看,類型學的考察對象是一個實體,某種類型的有無是以方言當前的語言實際為依據(jù)的。音變也是一個實體,雖然在共時平面難以尋找,但是它是客觀存在的,只是需要截取一段時間就能顯示出來。由于方言的歷時記錄難以獲得,我們可以用地理上的類型差異抽象出時間。所以方法上是這樣的過程:類型→時間→音變→蘊涵。起點“類型”是靜止的、實體的,終點“蘊涵”是用類型學的方法得出的,縱觀整個過程實際上是由類型到類型,我們只是把類型注入了歷史的精神。因此類型學理論同樣適用于音變。

再次,音變與類型分布最大的不同之處在于它是動態(tài)的。但是動態(tài)的音變與靜態(tài)的類型并不矛盾,在音變的過程中類型表現(xiàn)是靜態(tài)的。例如:一批字的讀音由A向a演變,從第一個字開始變成a到最后一個字變成a之前,整個過程音變一直在發(fā)生,但是這批字的類型卻不會改變,一直是“A,a”類型。因此,分布類型可以用音變來改寫,一批字的“A,a”類型可以改寫為這批字“A>a”的音變過程。

通過以上分析,可知類型學理論能夠用于音變,并且歷史視角下的演繹類型能夠推導出類型學的形式,實際上前者的演繹類型比后者更為豐富,后者是對前者的概括,二者實質相同,只是方法不同而已。

(二)類型學在歷史音變中的使用

1 音變蘊涵式的獲取。中古音系是方言研究的重要參照,我們可以將方言的當前讀音與之對比進行分析。中古擬音系統(tǒng)咸深、山臻、宕江曾梗通攝入聲韻分別為p、t、k尾,對應的陽聲韻分別為m、n、?尾。這一擬音在廣州等地的實際讀音中得到了證實。但是我們發(fā)現(xiàn)也有一些方言與這一擬音不一致,像梅縣、建寧等地咸攝入聲韻和陽聲韻除p-m尾外還有t-n尾,山臻攝的入聲韻和陽聲韻除t-n尾外還有k-?尾,曾梗攝入聲韻和陽聲韻除k-?尾外還有t-n尾。上述兩種對應形式,前者與所在韻攝中古擬音相符,我們稱之為“典型對應”;后者與所在韻攝中古擬音不相符但是音值符合陽入對應規(guī)則,我們稱之為“不典型對應”。

這樣我們得出的典型對應有:咸深攝p尾和m尾的對應;山臻攝t尾和n尾的對應;宕江曾梗通攝的k尾和?尾對應。不典型對應有:咸深攝t尾和n尾的對應;曾梗攝t尾和n尾的對應;咸深山臻攝的k尾和?尾的對應。

典型對應與不典型對應在方言中的分布區(qū)別是典型對應分布更為普遍,而不典型對應不太普遍,有些是零星的,但是這些不典型的分布往往能夠指示音變的動向。例如,咸攝的 t-n尾在三尾方言中的分布是零散的,與占主體的p-m尾并存,但是在二尾和一尾方言中它們已經(jīng)取代p-m尾成為主體。因此如果假設典型對應是音變的起點,不典型對應是音變的方向的話,可以得出歷史上咸深攝入聲韻、陽聲韻分別發(fā)生了p>t、m>n的音變,曾梗攝入聲韻、陽聲韻分別發(fā)生了k>t、?>n的音變。另外,由于已知共時分布中t尾? n尾,如果把上述音變式分別代入蘊含式的兩端,就得到音變蘊含式,即:

咸深攝:p>t,m>n 且 t?n ?(p>t)?( m>n) 曾梗攝:k>t,?>n 且 t?n ?(k>t)?( ?>n)文字表述為:如果咸深攝入聲韻發(fā)生p>t的音變,陽聲韻就有m>n的音變;如果曾梗攝入聲韻發(fā)生k>t的音變,陽聲韻就有?>n的音變。

2 音變蘊涵式的驗證。但是上述的音變蘊涵關系只是一個理論的假設,關系的確立需要證明兩點:其一,音變方向是正確的,其二,蘊涵關系是成立的,這兩點都需要在實際語言中檢測。通過之前的討論,我們需要查看類型①AB②ABb③Ab④AaB⑤aB⑥AaBb⑦aBb⑧Aab⑨ab的情況。把實際音值代入各類型,情況如下表:

各種類型在方言中的分布情況 表6

②p,m,n③p,n+-梅縣、建寧咸攝,黎川深攝 +④p,t,m⑤t,m---(p>t,m>n)⑥p,t,m,n⑦t,m,n⑧p,t,n⑨t(yī),n+--+百色、賓陽的咸攝;建寧、富寧等深攝井岡山、連南、南昌縣等咸深攝+①k,? + 建寧、賓陽、扶綏、橫縣等曾梗攝 +②k,?,n③k,n+-云浮、東莞曾梗攝 +④k,t,?⑤t,?---曾梗攝(k>t,?>n) ⑥k,t,?,n⑦t,?,n⑧k,t,n⑨t(yī),n+-++石城、百色、富寧、順德等增梗攝井岡山曾攝河源、梅縣、奉新曾攝+(k>t)?(?>n)

上述②③、④⑤、⑥⑦⑧⑨各組內部是析取關系,不需要每種類型都出現(xiàn),有一個為正整體即為正,各項都為負整體才為負。驗證的結果得到四缺一真值表,④⑤類型都沒有,即:不存在p>t音變已經(jīng)發(fā)生而 m>n音變沒有發(fā)生,以及 k>t音變已經(jīng)發(fā)生而 ?>n音變沒有發(fā)生的情況,因此可以確定咸深攝(p>t)?(m>n)和曾梗攝(k>t)?(?>n)的蘊涵關系成立,并且音變方向正確。

另外,根據(jù)前述分析,②③有其一可確定B先變,上表中都存在②類型,因此可知咸深攝m>n的音變先于p>t的音變,曾梗攝?>n的音變先于k>t的音變,即咸深、曾梗攝的音變都是由陽聲韻發(fā)起的。這一結論也能得到類型學的解釋,類型學認為在形如A?B的蘊涵關系中,被蘊含項B是“優(yōu)勢項”,在類型中更常見,即:m>n,?>n音變是優(yōu)勢項,更為常見,某一音變較常見說明這種音變較容易實現(xiàn),那么在歷史上也就會較早出現(xiàn)。

三 音變的動因

(一)咸深攝陽聲韻的“首尾異化”

我們考察《方言調查字表》(簡稱《字表》)中的3968個常用字,發(fā)現(xiàn)這樣一個事實:中古收m尾的咸深攝,合口只有凡韻(三等)所轄的六字:凡帆范笵犯(奉)泛(敷)。但是它們的聲母又屬“不分開合”的唇音,因此可以認為咸深攝沒有合口字。一般認為這是由于中古合口介音-u-與閉口韻尾-m沖突,造成的“首尾異化”。

但是與中古音系相比,上述六字在現(xiàn)代方言的情況各異:客贛語有全讀m尾的,如石城、奉新、黎川;也有全讀n尾的,如河源、梅縣、建寧;但是粵語、平話一般都讀n尾①表1粵語材料中廣州咸攝未標注n尾,因僅見凡、犯二字,此處用更為詳細的材料(詹伯慧、張日昇1987)。,這應該是對中古音系的進一步發(fā)展,即唇音聲母字的韻尾發(fā)生了m>n的音變。

其實中古為m聲母的明微母字與m尾的“首尾異化”(-m→-n/#mv_#)體現(xiàn)出更嚴格的特點,《字表》中明、微母共有190字,在陽聲韻的有105字,它們的分布情況是:

明微母在各韻攝的分布統(tǒng)計 表7

可以發(fā)現(xiàn)中古時期為m尾的咸深攝沒有明微母字(*mvm),這是“首尾異化”更直觀的表現(xiàn)。中古時期明微母字不出現(xiàn)在咸深攝有兩種可能:其一,聲母被異化。咸深攝原來有m聲母字,《切韻》時代m聲母字變?yōu)槠渌暷?,《切韻》編者也就沒有把它們歸入明微母。其二:韻尾被異化。有一批字原來有m尾字,《切韻》時代m尾變?yōu)槠渌嵨?,《切韻》編者沒有把它們收錄在咸深攝內。

兩種可能哪個更合理?我們認為后者更合理,原因有三:第一,從當前的方言情況看,現(xiàn)代方言咸深攝多數(shù)讀n尾,應該是發(fā)生了m>n的音變,咸深攝明微母字應當是這條音變的最早開拓者,隨著明微母字韻尾的異化,這一音變擴大到同類的唇音聲母,所以出現(xiàn)了粵語、平話的咸深攝唇音讀n尾的情況,后來再進一步擴大到整個咸深攝,出現(xiàn)了贛語整個咸深攝都讀n尾的情況,這是詞匯擴散的過程。

第二,從語言類型上看,m傾向于作聲母,n傾向于作韻尾。我們以北京話和英語①北京話以《方言調查字表》所收3968字為統(tǒng)計對象,英語以《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第四版)中所收43407個單詞為統(tǒng)計對象。為對象,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如下:

m、n在北京話、英語中出現(xiàn)的位置統(tǒng)計 表8

北京話m只作聲母,不作韻尾;n傾向于作韻尾,作韻尾的是作聲母的十倍以上。多音節(jié)詞占優(yōu)的英語也顯示出相同的特點,m既可作詞首又可作詞尾,但是作詞首的是作詞尾的二倍多;n傾向于作詞尾,作詞尾的是作詞首的五倍多。所以在詞尾位置上,n的“可能性等級”要高于m,因此詞尾的m>n變化更合乎共性。

第三,從標記理論看,作韻尾時m是有標記的,n是無標記的。在咸深山臻四攝,石城、百色、廣州等方言有m尾也有n尾,井岡山、永修、蘇州等方言有n尾沒有m尾?!叭绻蠥項的語言也有B項,而有B項的語言不一定有A項,那么在類型學上A是有標記項,B是無標記項”(參看沈家煊1999:41)。因此可知作韻尾時m是有標記項,n是無標記項。音變的一般規(guī)則是標記的消失,有標記項轉化為無標記項,m>n的音變符合這一規(guī)則。

(二)曾梗攝高元音與鼻音尾的部位和諧

我們發(fā)現(xiàn),曾梗攝讀t、n韻尾的有一二等字,也有三四等字。從韻母的類型來看,一二等多是央、低元音 ?n/?t(客贛語),?n/?t(平話粵語);三四等多是前、高元音 in/it,en/et;另外央元音韻母 ?n/?t四等均有分布,主要出現(xiàn)在吳語、客贛語及部分平話中。但總體來看,上述幾種類型中以三四等字讀t、n韻尾居多。

前、高元音后接鼻音時容易發(fā)生部位同化(-?>-n/i, e_),把后鼻音發(fā)成前鼻音。以為例,發(fā)i時舌面隆起,與齒齦靠近,當后接n時,只需舌面放平,舌尖伸直抵住齒齦,整個過程舌體由緊張到放松。而后接?時,要舌體后縮,舌根隆起,是強化緊張的過程,因此發(fā)i?要比發(fā)in費力得多。語流中傾向削減費力的發(fā)音動作,當費力動作被削減之后,就發(fā)生了i?/e?>in/en的音變。漢語方言中普遍存在的“前后鼻音不分”的現(xiàn)象,一般是i?與in、e?與en、??與?n的不分,正說明了這種情況。

三四等字發(fā)生上述音變后,同韻攝的一二等字也加入到這個音變之中,形成了河源、梅縣、奉新、永修、蘇州、嘉興等曾攝全部字,以及梗攝部分字讀n尾的情況。

(三)音變的“類推”

上述討論解釋了陽聲韻尾的變化動因,但是沒有解釋入聲韻的變化動因。其實入聲韻尾 p、t、k之間的演變關系目前尚沒有合理的生理解釋,巖田禮(1992)研究了漢語方言 p、t、k的生理特征,發(fā)現(xiàn)這些音發(fā)音時口腔成阻的同時伴隨緊喉運動,因此推測入聲尾的演變過程為:p?,t?,k? > ?,但是他同時指出對陳淵泉(1973)一到三階段的變化沒有發(fā)言權,即無法從生理上解釋p、t、k三者之間的演變。

但是語言是一個系統(tǒng),音變的動因除了生理的因素之外,還有系統(tǒng)因素。系統(tǒng)是隱性的,難以把握,我們可以采用由表及里的方式,通過外在的類型尋找內在的規(guī)則。但是規(guī)則如何尋找呢?規(guī)則的基本特點是遵循一定的邏輯,我們通過類型學的蘊涵關系找出其邏輯形式,也就揭示出了語言規(guī)則。

我們前面論證了入聲韻和陽聲韻分別有p>t,k>t和m>n,?>n的音變,并通過類型分析得出陽聲韻先變的結論,而且陽聲韻的音變能夠得到音理上的解釋。那么陽聲韻音變之后,系統(tǒng)的類推規(guī)則必然推動對應的入聲韻發(fā)生音變。因為在語音系統(tǒng)中m、n、?和p、t、k形成“雙向對立”(參看徐通鏘,1991),縱向上m、n、?之間存在對立,同時橫向上它們又分別與p、t、k對立。如果縱向的m、n對立消失,那么橫向相對應的p、t對立勢必也會消失,這是語音的系統(tǒng)性要求。即p>t,k>t的音變不是自然音變,發(fā)音生理的限制不是音變的動因,系統(tǒng)的類推規(guī)則才是主要原因。

四 “例外”現(xiàn)象

在表2的考察中,同樣處于陽入對應關系的p-m尾、t-n尾、k-?尾前兩組有單項蘊涵關系,后一組的蘊涵關系無法確定,表現(xiàn)為“例外”。若進一步查看k-?尾的分布情況,可以發(fā)現(xiàn)分布于宕江曾梗通攝的占絕大多數(shù),也有少量分布于咸深山臻攝與 t-n尾共存。如果我們僅考察宕江曾梗通攝,情況是不是有所不同呢?情況如下:

k尾、?尾的在宕、江、曾、梗、通攝的分布情況 表9

上表各項都存在,仍無法形成“四缺一”的情況,但是“+k,-?”類型僅見井岡山曾攝一處。從統(tǒng)計上看,我們可以得到一種傾向性,因此可以認為它是傾向性的蘊涵關系,即:k尾傾向于蘊涵?尾。

但是如果我們進一步分析井岡山的韻尾情況,便可發(fā)現(xiàn)這種分布另有原因,井岡山曾攝韻尾的實際情況是“k,t,n”并存,我們前面已經(jīng)論證了方言曾梗攝正經(jīng)歷著 k>t,?>n的音變,井岡山曾攝的這種分布是因為其陽聲韻的?>n音變已經(jīng)完成,而入聲韻的k>t音變正在進行之中,這是音變的不平衡導致的。

還有一些情況,如:東莞深攝陽聲韻為m尾,而入聲韻為k尾,與一般的陽入對應規(guī)則不符;賓陽、扶綏山攝除了常見的n尾外,還有少量字讀成m尾。這些特殊的讀音類型是客觀存在的,解釋其原因需要進一步的研究。

此外,一些特殊來源的m尾也屢見報道,如山西、山東、安徽、江蘇、福建等地(潘家懿1982,錢曾怡1987,周長楫1990,趙日新2003,顧勁松2011)。這些m尾的普遍特點是:他們一般不來自咸深攝,有的來自非咸深攝的陽聲韻,有的來自陰聲韻。一般認為它們是后起的,產(chǎn)生原因是主元音的“后圓唇化”(趙日新2003),或主元音高頂出位后擦化進而“鼻音化”(顧勁松2011)。這些類型當然不在陽入對應規(guī)則的作用范圍之內。

本文運用類型學的方法,探討了漢語南方方言入聲韻尾和陽聲韻尾的分布類型,得到三組分布的蘊涵關系:p尾? m尾,t尾? n尾,k尾傾向于蘊涵?尾,以及兩組音變蘊涵關系:咸深攝(p>t)?(m>n),曾梗攝(k>t)?(?>n)。

類型學方法在語法研究中的運用已經(jīng)相當普遍,但是在方言語音研究中的運用不多,也許是由于方言語音紛繁復雜,例外較多,蘊涵共性難以確立,從而限制了類型學的使用。我們認為不能因零星的例外現(xiàn)象而否認語言共性,應該在尊重語言共性的基礎上發(fā)現(xiàn)例外現(xiàn)象,對例外現(xiàn)象進行研究,作出合理的解釋,才能推動研究的深入。另外,語音的共時分布類型是容易歸納的,但是歷史語言學所關注的音變的共性及其蘊涵關系有待深入的研究,本文的討論只是在較小范圍內的一次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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