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一生

“是路檸！路檸，你說，你要大冒險還是真心話！”

路檸一邊在心里輕聲咒罵著自己的爛運氣，一邊看著同事小月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突然就有了一種掉入賊窩的感覺：“真、真心話吧……”

果然話音一落，路檸就看到小月眼角閃亮得堪比24K純金般的賊光。

“路檸，來，說說你喜歡誰唄?！?/p>

1.年級第一

“哎，蘇啟又考了咱們年級第一。真厲害！”

“蘇啟這種大神是我們能趕得上的嗎？話說回來，我們班倒數(shù)第一不會又是……”

“沒錯，你看連位置都沒換呢，正數(shù)第一和倒數(shù)第一坐同桌，真不知道老師是怎么想的?！?/p>

路檸坐在座位上聽著后面某處角落里的低聲私語，偷偷地抿著嘴。這次月考她又一次如愿地考了最后一名。

沒錯，是如愿，如她所愿。

因為只有考了倒數(shù)第一，才能和正數(shù)第一的蘇啟坐同桌。而她，已經(jīng)在這個位置上堅持了整整三年。

蘇啟拿著卷子回到座位上，打趣地問著路檸：“怎么，你又是倒數(shù)第一？”

路檸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她不會告訴蘇啟，她是故意的。

“你要加油了。快高考了?！碧K啟皺著眉頭。

路檸假裝苦笑，裝出一副很懊惱的神情。她相信自己的演技一定很好，因為這三年她都是這么演過來的：“努力了卻總是不行，蘇啟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

“怎么會！”蘇啟瞪大了眼睛，“我相信我的同桌是最棒的！”

“我是最棒的？”她從沒想過蘇啟會說這樣的話。

“當然?！碧K啟摸摸路檸雜亂無章、好像雞窩頭一樣的頭發(fā)，他的這個同桌，像極了麋鹿，誠惶誠恐的樣子讓他總覺得應(yīng)該好好安慰人家，不然就是大罪過。

他從抽屜里掏出蘋果，咬了一口后，特別幸福地告訴路檸：“多吃蘋果，可以變聰明?！?/p>

路檸知道蘇啟的抽屜里每天早上都會有一個蘋果和一張鼓勵他的字條，三百六十五天，雷打不動。蘇啟不知道這個田螺姑娘是誰，但卻每天都會把蘋果啃個精光，還會把字條小心地收好。

路檸看著蘇啟吃著蘋果，心里很高興。

因為，蘇啟最喜歡的水果就是蘋果。

因為，蘋果是她送的，字條也是她寫的。

“蘋果好吃嗎？”路檸問出口的時候，就已經(jīng)后悔了。她不該做售后調(diào)查這種多余的事情。

蘇啟因為嘴里還嚼著蘋果，所以只能一個勁兒地點頭。等咽下去之后，用只有路檸才聽得見的聲音告訴她：“特別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蘋果。不過，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能告訴別人。”

“為什么？”

蘇啟輕聲地嘆了一口氣，耐心地“開導(dǎo)”著路檸：“因為這是秘密。只屬于我們倆的秘密。再說如果被班里的其他人知道，指不定會鬧出什么事呢?！碧K啟在說后半句話的時候，透露出一股子擔憂。送他蘋果和字條的田螺姑娘，他想好好保護。

“那你為什么要告訴我？”路檸似乎是魔怔了一般，有些咄咄逼人地問蘇啟。

“因為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啊?！碧K啟覺得今天的路檸很奇怪，問的問題也稀奇古怪的。他自己被路檸這么一問也覺得奇怪，為什么他總是對路檸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呢。

當然，因為路檸是他的同桌。蘇啟這樣告訴自己。同桌就是一家人嘛，當然要相親相愛了。

路檸一直在回味蘇啟的那句“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原來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這個答案，真好。

“對了，我家有一本我自己整理的數(shù)學(xué)筆記。明天我給你帶過來，你仔細研究研究，我敢打包票，你把我的筆記看好了，倒數(shù)第一就不再是你了?！碧K啟不想再繼續(xù)這個似乎能擾亂他心智的話題。

“路檸，你有在聽嗎？”

路檸回過神，臉頰突然染上不知名的緋紅：“啊，好。謝謝你。”

“呵呵，謝什么。咱們都坐了這么久的同桌了，這革命友情都快比鋼鐵還硬了?！彼倪@個同桌有些時候?qū)λ蜌獾眠€真不是一點點。但其實蘇啟一點也不希望路檸對他這么客氣，他們都已經(jīng)是三年的同桌了，不是嗎。

路檸的心里一怔，剛才所有的美麗泡泡全都灰飛煙滅——是啊，只是友情……

2.真心話大冒險

“然后呢？”同事小月激動地抓著路檸的手，“路檸，結(jié)果呢？你們在一起了沒有啊？”

“什么結(jié)果啊？”路檸把小月的那雙狼爪從她身上拍掉。怎么可能有結(jié)果？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奢望能和蘇啟有任何結(jié)果。路檸拿起桌上的飲料一飲而盡，如果早知道是這種問題，她就不應(yīng)該選真心話，也許大冒險會比較適合她。

“唉?！毙≡率貒@氣，“路檸，你當時怎么就這么笨呢！你怎么就不向他告白呢！”

路檸拿起茶幾上的蘋果啃了下去：“所以啊，我每天都吃蘋果?！彼沃掷锏奶O果，“多吃蘋果，能變聰明?！?/p>

“聽說了嗎？據(jù)說咱們部門明天要來一個新總監(jiān)呢。”小月轉(zhuǎn)換話題的本領(lǐng)那可是杠杠的。路檸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前一秒明明是在玩游戲，后一秒就能講這么嚴肅的事情。

路檸從來不愿意聽這種小道消息，于是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喝著飲料。

“啊！路檸，你剛才說的暗戀對象叫什么名字？”小月尖叫一聲，然后撲上來抓住路檸的手，一副火燒眉毛的樣子。

“蘇啟啊。怎么了？”

路檸有些無奈，不都已經(jīng)把話題扯到新上司身上去了嗎，居然還能再繞回來？

“去的美國？”

“對啊?！?/p>

“那是長這樣嗎？”小月迫不及待地把手機遞給路檸。

時間終于在這一刻仿佛終止了一般。路檸看著手機上的照片，蘇啟變化不大，卻又讓她感到陌生。這個連眼神里都透露著成功的男人，真的是她認識的蘇啟嗎？

“你怎么會有他的照片？”

小月接下來說的話，猶如一顆原子彈在她身邊爆炸。

“他就是我們的新上司?！?/p>

3.國王和乞丐

“小檸，蘇啟知道你的心思了嗎？”

路檸搖搖頭。這是個秘密，不能告訴蘇啟。

“難道你就準備這樣一直下去？每天都送個蘋果送張字條，然后抱著那本寫滿了蘇啟的日記本過日子？”許黛有些崩潰。她和路檸是發(fā)小，雖然在不同的班級，但她們之間的情誼一直牢不可破。所以，看到路檸為蘇啟付出這樣多，她實在是憋不住了，“小檸，你何必這樣呢？為了蘇啟，每次考倒數(shù)第一，還沒夠嗎？你知不知道水果店的老板娘現(xiàn)在看到你就跟看到一尊活菩薩一樣，你簡直就快成為他們家的VIP了。小檸，都這樣了，還不夠嗎？”

她的好友許黛是唯一知道她的秘密的人。唯一知道她喜歡蘇啟的人。

許黛不僅人長得漂亮，成績還是一級棒。如果說許黛是鮮花的話，那么路檸就是陪襯鮮花的綠葉，陪襯得鮮花更加嬌艷欲滴的綠葉。

路檸看著有些憤憤不平的好友，低下頭輕聲安撫：“黛黛，我只是……遵循我的內(nèi)心。我的心告訴我，還不夠……”

那種感覺就像是吸毒，品嘗過了第一次的美好，她就會期待著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她想她已經(jīng)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所以，就讓她深陷泥足、無法自拔吧。最起碼，她覺得很快樂。

許黛看著路檸，沒有再勸她。

路檸沒想到蘇啟真的把他的數(shù)學(xué)筆記帶來借給了她。

“謝謝。這個……真的太麻煩你了?！甭窓幱行┱Z無倫次。她很激動，她手上拿著的是蘇啟的東西。

“哎呀，別這么客氣。”蘇啟大手一揮，然后又神秘兮兮地湊近路檸，小聲地在她耳邊說，“別給任何人看，這可是我的寶貝?！?/p>

如果蘇啟夠細心的話，他能夠發(fā)現(xiàn)路檸的臉紅得都快滴出血來。但是，理科生注定對這種細枝末節(jié)、可有可無的事情小而大之，大而化之。

“路檸，你的臉怎么這么紅？”

“哦，可、可能是昨、昨天吃了海鮮，有、有點過敏……”路檸緊張得連編瞎話的能力都減退了不少。這么蹩腳的瞎話，一般人只要一聽就能聽出問題來吧。

不過，蘇啟從來都不是一般人。

“是嗎？我也對海鮮過敏，所以我從來不吃海鮮。路檸，我們倆還挺像的?！?/p>

不，他們一點也不像。蘇啟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國王權(quán)傾天下，所有人都崇拜他、敬佩他；而她路檸，只不過是街邊乞討的乞丐。她只能在人群中默默地注視著國王，而國王永遠也不會知道，原來有一個乞丐由始至終愛慕著他。

路檸把筆記本還給蘇啟的時候，心里忐忑得不行。因為，她把筆記本弄得面目全非了。

“對不起。我昨天拿去復(fù)印，可是本子太厚了，結(jié)果老板就……給拆了……不過，我?guī)湍阒匦掠么志€裝訂起來了?！甭窓幰呀?jīng)做好了被蘇啟斥責(zé)的準備，畢竟這本筆記本是他的寶貝。

“沒事沒事?！碧K啟拿過筆記本，隨手翻了兩頁，“你瞧這不是還能看嘛。再說了，這本筆記是我整理出來的，東西全在這里呢?！碧K啟指著自己的腦袋，頗為得意的樣子。

蘇啟看到路檸自責(zé)的神情的時候居然會有些心疼，蘇啟不明白自己對路檸的這種感情到底從何而來。不過，歸根結(jié)底，也許只是因為路檸是他的同桌吧。所以他對待她總是那么特別。

路檸如釋重負，本子變成這樣，絕對不是她所希望的。不過還好，蘇啟沒有責(zé)怪她。

“路檸，你為什么喜歡用線裝訂本子??？”蘇啟拿著筆記本翻來翻去，很好奇。

“因、因為這樣子比較牢固?！甭窓帍膩聿恢雷约汉巵y造的能力已經(jīng)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哦，的確是。”蘇啟贊同地點點頭，“路檸，你要加油。爭取下次月考的時候別再考倒數(shù)第一了?！?/p>

不考倒數(shù)第一，就不能和你坐同桌了。路檸咬著嘴唇，可是她又不想辜負蘇啟對她的希望。魚和熊掌，真的不能兼得嗎？

4.真正的真相

路檸決定在月考中爭取考倒數(shù)第二名。既然不能辜負蘇啟的希望，那么找個離他最近的地方也是好的。

不過，考倒數(shù)第二比考倒數(shù)第一更有難度。

路檸終究沒有考到倒數(shù)第二。她是倒數(shù)第三。為此老師居然還在班里表揚了她，她這個萬年第一的名號，終于被她自己給摘掉了。

她還是和蘇啟坐同桌。因為，蘇啟這次考砸了。

蘇啟的心情不是很好。路檸能夠理解，還有三個月就高考了，這個時候成績出現(xiàn)波動是很危險的事情。

路檸還是會每天偷偷地在蘇啟的抽屜里放上一個蘋果和一張字條。

“加油。你要相信自己。心態(tài)最重要，別氣餒。”

蘇啟看著手里的字條，眼神不自覺地溫柔下來。這些天的抑郁全都因為這句話而煙消云散。

“路檸，你知道是誰送我的蘋果和字條嗎？”蘇啟問路檸，他知道路檸總是全班第一個到教室的，所以，也許路檸能知道到底誰才是田螺姑娘。

路檸沒想過蘇啟會這么直接問她，她低下頭一邊假裝做著練習(xí)題，一邊無所謂地回答蘇啟：“不知道。我沒看到過什么人?！?/p>

語氣僵硬得連她自己都聽得出來。

蘇啟沒有再問她，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路檸，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依舊低著頭，死命地咬著筆桿，裝出一副在費力地解題目的樣子。其實她只是沒想好怎么跟蘇啟說，她就是送他蘋果和字條的田螺姑娘。

“你是誰？我能和你見面嗎？”蘇啟第一次在抽屜里放了字條，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那么想知道字條的主人到底是誰。

路檸看到字條的時候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張和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告訴蘇啟，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蘇啟。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加油，相信你。”她終究沒有勇氣以田螺姑娘的名義和蘇啟見面。

許黛來找路檸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人在蘇啟的座位上拿著蘋果大聲吆喝：“大家看，蘇啟的抽屜里每天都有蘋果啊，不知道是誰送的?！?/p>

那個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里滿是幸災(zāi)樂禍。

許黛沖上前搶過蘋果，厲聲道：“怎么回事，怎么隨便翻人家的東西??！”

“不會是你送的蘋果吧！”那人的語氣越發(fā)得意。

她剛要否認，卻聽見背后有人說：“是你每天送我蘋果的？”

許黛機械般地轉(zhuǎn)過頭，看到門口站著的一臉期待的蘇啟和面色鐵青的路檸。

她始終保持緘默，真正的真相，不應(yīng)該由她來說出口。

但許黛沒有想到，有時候，保持沉默的另外一種含義就是肯定真相。

從此，“許黛喜歡蘇啟，蘇啟喜歡許黛”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實。

自那天以后，路檸有很久沒有看到許黛了。不知道是誰躲著誰?？傊?，路檸已經(jīng)好久沒有在視線范圍內(nèi)看到許黛了。

路檸依舊每天在蘇啟的抽屜里放一個蘋果和一張字條。

依舊能看到蘇啟在吃蘋果的時候流露出的幸福表情。

依舊會問蘇啟蘋果好不好吃。

不同的是，以前蘇啟不知道這個田螺姑娘是誰，而現(xiàn)在他知道了，是隔壁班的許黛。

5.國寶熊貓

路檸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滿腦子都是高中時的回憶，滿腦子都是蘇啟，滿腦子都是他和她的點點滴滴。路檸嘲諷地笑自己，原來過了這么多年，自己依舊對蘇啟無法自拔。

如果現(xiàn)在看到她，他還能認得出她來嗎？估計不行，她這幾年變了好多。頭發(fā)留長了，不再是當年那個頂著雞窩頭的女孩了，個子也在高三年級最后幾周莫名其妙長了不少，臉上的痘痘也隨著青春期的遠去而消失殆盡。

總的來說，她變漂亮了。路檸揚起嘴角，但笑意還未傳遞到眼里，就消失不見了。

蘇啟還和許黛在一起嗎？他們兩個最后一起被學(xué)校保送去了美國留學(xué)。那么許黛也會一起回來嗎？如果碰到了應(yīng)該怎樣打招呼呢？

路檸這幾年也通過同學(xué)明里暗里打聽過蘇啟的情況。聽說他畢業(yè)了在一家美國上市公司工作；聽說他拿到了MBA；聽說他升了職。一切都是聽說，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一直在美國。所以，這次是真的回來了嗎？

徹夜思考回憶的結(jié)果就是早上要頂著一對熊貓眼去上班。

當小月看到路檸這副樣子的時候，實在覺得慘不忍睹：“路檸，你昨天晚上做賊去了嗎？你難道不知道今天你那個什么要來上任嗎？”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這樣的?！甭窓幱行┬牟辉谘?，“很嚴重嗎？”

小月點點頭，拍拍路檸的肩膀，一副珍重的表情。

路檸低下頭，算了，反正她最好的一面永遠都不能在蘇啟面前展示。以前是倒數(shù)第一，現(xiàn)在是盜版的國寶熊貓。

蘇啟走進部門的時候，路檸還在苦惱黑眼圈的問題。也許是想得太認真，而導(dǎo)致……

“路檸?！?/p>

……

“路檸?！?/p>

……

還是小月在一旁拉她的袖子讓她回過神，她窘迫地看著站在她面前的蘇啟。

真倒霉。路檸暗自懊惱，昨天晚上自己設(shè)計好的劇本明明不是這樣的。她應(yīng)該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給蘇啟看，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被蘇啟叫到辦公室。

“路檸，你見到我怎么是這個反應(yīng)？好歹我們也有近七年沒見面了吧。”蘇啟含著笑，說話的語氣和高中的時候如出一轍，好像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過七年的空白。

“蘇、總監(jiān)?！甭窓幧詈舫鲆豢跉?，她實在有些不大習(xí)慣，在心里叫慣了蘇啟，一下子要改變還真是挺困難的。

“用不著這么畢恭畢敬。路檸，我是怎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蘇啟坐在辦公椅上，仰視著路檸。那個女孩除了樣子變了點以外，性格還是一點也沒變。

路檸在心里一顫，的確，她很清楚。

“許黛她怎么樣了？還好嗎？”

蘇啟皺緊了眉頭不可思議地問：“這是你第一個想問我的問題？”

“我們以前是好朋友?！笔?，以前是，現(xiàn)在不是。許黛去了美國之后，一次也沒有聯(lián)系過她。

“不知道。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我們就再沒聯(lián)系過了。”

蘇啟說得云淡風(fēng)輕，路檸聽得卻是瞪大了眼睛。

“你們怎么沒在一起？”

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問出了口，路檸看到蘇啟莫明的笑之后有些心虛地解釋：“我、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p>

蘇啟也不急著拆穿路檸的謊言，他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被路檸的謊話耍得團團轉(zhuǎn)的小子了。

“交往了沒幾個月就分手了?！?/p>

“是、是嗎？真可惜?！甭窓幮牟挥芍?。她不敢告訴蘇啟說，分得好。就像她以前不敢告訴蘇啟其實自己才是那個田螺姑娘一樣。

“聽說高中的舊址要拆了，你知道嗎？”蘇啟似乎不想再繼續(xù)剛才那個話題。也對，誰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初戀剖析開來讓別人評頭論足。

“知道。新校舍是去年年底搬的，沒想到舊址這么快就要拆了?！甭窓幱行┎簧?，畢竟她在那里學(xué)習(xí)生活了三年。她在那里和自己喜歡的人當了整整三年的同桌。

“下班以后我們一起去看看吧?！?/p>

“好。”她著實沒想到蘇啟居然會邀請她一起去，路檸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猜不透蘇啟了。不對，是她從來就沒有猜透過。

路檸自從從北京回來之后就沒有來過曾經(jīng)的高中。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這里還一直保持著她走的時候的樣子。連教室墻壁上畫的小人，寫的曖昧的句子都依舊還在。

她坐在自己原來的座位上，她記得她以前就是坐在這個位置，而蘇啟就坐在她的旁邊，他們就這樣在一起坐了整整三年。

6.再見，初戀

距離高考還有三周的時候，路檸放在書包里的日記本不見了。那本寫滿了她的秘密的日記本，那本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看到的日記本就這樣不翼而飛了。

她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家里，學(xué)校，她所有可能去過的任何地方，都沒有找到。這難道是意味著讓她放棄這段永遠不可能開花結(jié)果的暗戀嗎？

蘇啟已經(jīng)不來學(xué)校了，他要去美國了。學(xué)校和美國的一所大學(xué)達成協(xié)議，每年能夠保送兩到三個學(xué)生去美國留學(xué)。

蘇啟就是其中一個。還有一個，是許黛。

路檸去機場送了許黛，和蘇啟。

蘇啟還是用一副老爺子關(guān)心女兒的樣子對路檸說：“路檸，你得加油啊。別總是考倒數(shù)了。”

路檸點點頭。沒有蘇啟，她考倒數(shù)第一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蘇啟總是讓她加油，可就算她再努力，她也永遠夠不到蘇啟，就像猴子撈月。當然，蘇啟有可能是天上的月亮，但她卻不可能是猴子，她沒猴子那么聰明，知道通過水中的倒影來觸碰月亮。雖然撈不起來，卻能止住心里的渴。

許黛把路檸拉到一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路檸也不說話，因為她實在想不出該對許黛說些什么。以前無話不說的好朋友，現(xiàn)在即使站在彼此的面前，也像是隔著千萬重山。

“對不起。小檸。”許黛醞釀了很久，她知道她終歸欠路檸一句對不起，“美國太遠了，你就當我自私一回，讓蘇啟和我做個伴吧。”

路檸低下頭，她實在說不出“沒關(guān)系”。

“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蘇啟。”路檸在心里罵自己沒用，都這樣了，她的心還是無條件地向著蘇啟。

許黛有一秒失神，然后說：“好?！?/p>

快登機前，路檸從包里掏出蘋果遞給蘇啟：“給你蘋果?！?/p>

蘇啟顯然有些愣住了，過了許久才從她手里接過。

路檸撇撇嘴，揮著手裝出一副無所謂說：“這個，我媽早上讓我吃的。給你吧，反正我不想吃?！?/p>

蘇啟隨即笑得燦爛，一邊咬著蘋果，一邊用另一只手摸著路檸的腦袋：“蘋果真好吃。謝謝你，路檸。”

路檸沒有再說什么。過了今天，她就再也不用每天都去水果店買蘋果了。

飛機終于起飛了。載著蘇啟和許黛，飛向了地球的另一端。

路檸抬頭看著天空上飛機飛過形成的飛機云，從此，她的世界里，不再有倒數(shù)第一，不再有寫滿了蘇啟名字的日記本。不再有，蘇啟。

7.丟失的日記本

從回憶里出來，路檸的眼眶有些濕潤。她那個時候真的沒有想過蘇啟會再次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

“這些東西居然都還在！”路檸摸著墻壁上的畫，“你看，這是班里那個誰畫的小人?！?/p>

“學(xué)校在我們畢業(yè)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得到政府的支持，要蓋新校舍，自然不會再投入精力來改善這里了?！?/p>

蘇啟看著路檸，以前這個女孩就坐在他的身邊，整整坐了三年。

“哇，這誰寫的啊，太好笑了，你快過來看?！甭窓幊K啟招招手，指著墻壁上的一行小字，興奮得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蘇啟湊到路檸的身邊，費力地念著已經(jīng)淡到看不清的墻壁涂鴉：“奇、葩、中、的、霸、王、花，衛(wèi)、生、巾、上、的——”

突然的停電讓蘇啟說的話也隨之暫停。窗外早就一片漆黑，路檸看不見蘇啟，但卻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鼻息，以及看到蘇啟明亮的眼睛離她越來越近。

不知道是誰先吻了誰。等路檸回過神的時候，她早已和蘇啟四唇相貼。路檸慢慢閉上眼睛，上天，就讓她放縱這一回吧，只要這么一次，她就知足了。

路檸開始淺淺地回應(yīng)蘇啟，這種感覺比她以為的要好。有那么一瞬間，她想就這么到世界末日吧，這樣她也就死而無憾了。

燈在最不合時宜的時候亮了起來。路檸猛地跳離蘇啟的懷抱，紅著臉，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那、那、那個……我、我……”卻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蘇啟看著路檸語無倫次的樣子，笑著安慰：“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p>

開著車，蘇啟還禁不住在想，他剛才這么做，是不是嚇到她了。動作難道太快了嗎？

蘇啟送路檸到她家樓下，路檸依舊沒回過神，無精打采地同蘇啟告別，卻被蘇啟抓住了手。

“等等，我有東西要給你?！?/p>

路檸接過蘇啟遞給她的那本日記本的時候，七年前的回憶，點點滴滴，終于匯集成波濤洶涌的潮水向她奔來，把她淹沒。

“為什么，它為什么會在你手里？”

路檸有好多問題想問蘇啟，為什么日記本會在他那里？他看過了嗎？他知道她就是田螺姑娘嗎？他知道她喜歡他嗎？

8.田螺姑娘

“是許黛給我的。路檸，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回來嗎？”蘇啟看著一臉茫然的路檸，“和我分手是許黛提出來的，那天她給了我這個。其實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喜歡的從來都是那個會偷偷送我蘋果給我寫字條的田螺姑娘?？上皇?。她說，我要的答案都在這本日記本里?！?/p>

“是許黛拿走我的日記本的。”路檸沒想到原來拿走日記本的會是許黛。也對，知道日記本長什么樣的除了她自己以外就只有許黛一個人了。

“路檸，那是你的日記本。你每次月考考倒數(shù)第一只是為了坐在我身邊；你每天會很早來學(xué)校只是為了往我抽屜里放蘋果和字條的時候不被人發(fā)現(xiàn)?？墒菫槭裁茨悴桓嬖V我？就連大家都陰差陽錯地以為每天給我送蘋果的人是許黛，你也心甘情愿被人頂替。路檸，如果許黛不給我這本日記本，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下去？你是不是看到我被你的謊話玩得團團轉(zhuǎn)覺得特別好玩？”

“不是的?！甭窓幖敝忉專皇呛ε戮芙^，因為蘇啟這個名字太過出色，太過美好了。

“好。路檸，那我問你，你現(xiàn)在還喜歡我嗎？”蘇啟問得急切。他很想知道，當年那個愛慕他的田螺姑娘時至今日是不是依然愛著他。

路檸點點頭。

“我們在一起吧?！碧K啟抱緊路檸，輕聲在她的耳邊呢喃，“路檸，我很慶幸那個田螺姑娘是你?！?/p>

路檸掙脫開蘇啟的懷抱，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喜歡的是田螺姑娘，還是我？我不是田螺姑娘。”意識到自己解釋得似乎讓人更加費解之后，路檸有些懊惱，“我的意思是，田螺姑娘會有好多人，誰也都可以是田螺姑娘，但是我只有一個。”

蘇啟大致能明白路檸的意思，但田螺姑娘已經(jīng)不止是他的青春里久遠的回憶。沒有人知道，他一個人在美國的時候，在他受挫的時候，在他孤獨的時候，路檸的那些字條給了他多大的鼓勵。每次在他懷疑自己能力的時候，路檸的日記本里描述的自己總是能幫他找回自信。原來跟自己三年的同桌，一直都這樣愛慕他，崇拜他。

那個說話小心翼翼時的路檸，那個被老師批評低頭的路檸，那個把他的筆記本弄得面目全非的路檸，還有那個撒謊說因為海鮮過敏而臉紅的路檸。在美國的夜里，路檸就像是魔咒一般充斥著他的腦海。他從來沒有如那一刻那么想她，想見到她，想對她說抽屜里的蘋果很好吃，字條上的字寫得很漂亮。所以，他回來了。

的確，路檸不是田螺姑娘，她只是路檸。

“或許我現(xiàn)在說的話你會不相信。但我必須說的是，知道真相后，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我喜歡的只是我的同桌，路檸?！?/p>

蘇啟的聲音并不大，但聽在路檸的耳里卻有些振聾發(fā)聵。他說，他喜歡她；他說，他喜歡她的同桌，路檸。

路檸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哭，但就是止不住淚水往下掉。也許是自己將近十年的暗戀終于開了花，而且還有即將結(jié)果的趨勢。

“你愿意嗎？路檸，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嗎？你愿意和我永遠在一起嗎？你愿意繼續(xù)崇拜我、愛慕我嗎？你愿意繼續(xù)每天送我蘋果和字條嗎？”

路檸拼了命地點頭：“如、如果我做得不好的話，嗯，總之貨物售出，概不退換。”就算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她也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好，概不退換?！?/p>

9.你不知道的秘密

2014年1月5日 星期日 晴朗

蘇啟回來了，帶著我的日記本。他終于知曉了我最大的秘密。

能再次寫日記的感覺真好。

還有一個秘密，他一定不知道。

當年那本面目全非的數(shù)學(xué)筆記本，我之所以用粗線裝訂，是因為，我在紙頁的邊緣里寫滿了“路檸喜歡蘇啟”。

只有用粗線裝訂才不容易看見。

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不知道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