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慶
“王九,快把那袋書裝上,咱們走……”走出飯店,我坐在瘦驢上,催著。馬上要下雨了,離開封府只有幾里路了。王九將書袋子甩過來,我只覺眼前一黑──摔下驢來。
“媽的,每次都是這樣,魔鬼總是藏在最后!”我瞪了王九一眼,王九一臉十七世紀(jì)的憂傷,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將我扶起來。我們手忙腳亂地上路了,這是我第三次進(jìn)京趕考。
“公子,不會下雨的,放心吧?!蓖蹙乓贿呎f,一邊戴上自己的草帽。
王九話音未落,雨就落下了。
雨很快下大了,我喊王九:“快拉本公子去檐下避雨?!睙o人回應(yīng),一扭頭,王九不見了,前面屋檐下依稀是他。我打驢前往,渾身濕透。
這是一個行路人專用屋檐,有石凳、有拴驢樁、有……好像也沒什么東西了。我即興吟了—句:“好雨知時節(jié)──”下邊記不住了,王九接口道:“當(dāng)街澆書生……”我聽了,總覺得不大對,但真想不起原文是什么了。
像夢中飄過一位仙女,眼前有白衣女撐傘而立,朱唇輕啟:“公子,據(jù)天氣預(yù)報,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不如到我家里避上一避?”
我求之不得,可轉(zhuǎn)念一想:她是誰?白素貞?不像!杜十娘?不像!歷史是不可能輕易重演的,我是不可能相信她的。不過,我還是與她共傘而去──交代王九好好守在這兒,等我。
“原來公子是進(jìn)京趕考??!”到了大梁門一所父母不在家的大宅子里后,她命丫鬟端上花椒姜湯,看我喝下去之后,關(guān)切地和我說話。
我說:“本公子滿腹詩書,只恨出題考官過于刁鉆,屢考屢敗,不過,我已有十足的把握,此次必蟾宮折桂!”
小姐信了,點(diǎn)點(diǎn)頭,又猶豫許久,說:“公子一看就是厚積薄發(fā)之人,不知,不知……”她還是沒好意思說下去。還是丫鬟機(jī)靈,接口道:“不知公子可有家室?”
我靦而腆之地說:“學(xué)不成名,何以家為?”丫鬟在一邊拍手道:“好志氣!”
小姐不覺秋波橫來,兩頰飛紅。我知道,此時應(yīng)該有詩,便開口吟道:“你若是那含淚的股民,我就是,那一支,決心不再下跌的股票!”
一切都在不言中了,聰明人自然懂得。
“令尊令堂何在?”小姐問道,手中還拿著個可疑的本子記錄著什么。
“放心,他們不會反對我的婚事?!蔽艺f的是不是太直白了?
誰知她大喜,說:“公子請上座!”原來還有上座,這半天就坐小板凳了。我坐到太師椅上,長嘆一聲:“惜哉,經(jīng)費(fèi)不多!小生已經(jīng)打算在開封府打把勢賣藝了?!蔽矣幸饴冻鰷?zhǔn)考證在她面前一晃。
小姐向丫鬟使了個心不領(lǐng)神不會的眼色,丫鬟就忙跑出去,不一會兒,端上來一個神圣的托盤,一塊紅布蒙著什么。我心一動:有魔術(shù)表演?我望向小姐,小姐伸手揭開紅布──是個玻璃罩,又揭開玻璃罩,是個小木盒,打開小木盒——里面是個更小的木盒,小姐小心地打開──里面有一錠金子,約一兩。我長出一口氣,手里捏那把汗總算放下了,要是塊銀子該多么失望??!
“這是奴家私房錢,公子莫嫌少,若能幫上一二,就好?!?/p>
我伸手接過,淚,很爭氣地流了下來:“小生若金榜題名,必將迎娶小姐!”丫鬟在一邊感動得都咳嗽了。
雨停,我告辭,一把拉住小姐的手,深情地說:“我一定省著點(diǎn)兒花,爭取剩下半兩!”小姐說:“奴家不求別的,只求公子莫忘今日誓言?!?/p>
我要走,丫鬟拿著本子跑出來,急道:“公子名字還沒有記下呢!”
小姐眼疾手快,拉住我:“公子,尊姓大名?”
“小生姓孫名山?!蔽抑坏媚贸鰷?zhǔn)考證讓她看,她仔細(xì)記下:懷慶府孫山,考號:第二百五十。
王九和瘦驢都睡著了,我拍醒他。他看到我滿意的笑容,便拍醒瘦驢,瘦驢一副同伙兒的樣子,眼神十分耐人尋味……
“公子,我聽那邊有人說,你是那位小姐今年遇到的第三十六名考生──”王九一邊走一邊說,“他們說,那位小姐非常善于投資,總會有個狀元來接她的?!?/p>
我聽了心里不太是滋味,但我根據(jù)手中的千金地圖,往大相國寺奔去,在那附近,我會拿出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會遇到另一位千金小姐慷慨解囊……
選自《開封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