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星
我陪同一批客人自成都上車前往重慶訪問。我們有十四張軟臥票,車上卻只給八個鋪位。我和另一陪同人員都還年輕力壯,又是自己人,怎么都好說。但怎么向客人解釋呢?我們在餐車里找到了列車長。
列車長斷言:除此八個鋪位,一個多余的也沒有了。我們向他出示十四張票,他眼都不屑一眨,便嚴肅地說,一定是成都站擅自多賣了票,他一定要向上級報告成都站這種“極端錯誤的做法”。至此,我們才真的著急起來。
就在這時,我聽到背后“啪”的一聲巨響,回頭看時,原來是一個首長模樣的人把工作證摔到了桌上。這人手拍桌子,沖著列車長訓斥起來:“你知道我是誰嗎?為什么這么久連個招呼也不打?我警告你:今天晚上沒買臥鋪票而上臥鋪車的通通都要給我滾下去!”
一個列車員后來告訴我,這是鐵路局一個局長——頂頭上司!真倒霉,碰巧列車長不認識他。
列車長的驚恐之狀是難以形容的。他像被開水燙了一樣跳起來,朝證件上那閃著紅光的大印一看,便語無倫次地道起歉來,大抵是說他不認識首長,他這就派人去準備床鋪,等等。局長終于悻悻地說了句“真不像話”以示緩和之意,列車長這才松了口氣,和幾個列車員一起簇擁著局長向二號包廂去了。
局長的威風以及局長透露的、列車長未加否認的情況使我目瞪口呆。我為自己的輕信和受騙感到憤怒,但好在也看到了解救我們?nèi)济贾钡奈ㄒ怀雎贰?/p>
當列車長回到餐車時,面對他的不再是車票,而是一份《人民日報》。這是我剛從行李中翻騰出來的,上面登載著我國領(lǐng)導人會見這批客人的照片。我的同事還如實地強調(diào)了這些客人的身份……
馬上見效!成都站“擅自”賣給我們的票立即一一恢復了名譽,不但客人完全按預定計劃住下,我們兩個陪同也被通知去住一號包廂。這時一位乘警提醒列車長說,一號包廂有三張床,全堆滿了給什么人帶的東西。列車長馬上又改請我們?nèi)テ咛柊鼛?。他若無其事,看來已寬宏大度地饒恕了成都站“極端錯誤的做法”。
我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卻無論如何不能入睡。我想笑,適才耳聞目睹的一切不恰是一場絕妙的諷刺笑劇嗎?然而我怎么也笑不出聲來。我詛咒這笑劇的“編導”,同時也有不少話要向“劇中人”傾吐。列車長同志,你的病勢已經(jīng)不能算輕,該警惕了!局長同志,請珍惜和正確使用你的權(quán)力吧,它是屬于人民的。我懷疑你在以雷霆之勢解決了自己的睡覺問題之后,是否還會以同樣的“氣魄”去處理那些你業(yè)已有所察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