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申
(河北省清苑縣教師進修學校,河北 清苑 071100)
凝結在草尖上的情思
——古典詩詞中的“芳草”
李福申
(河北省清苑縣教師進修學校,河北 清苑 071100)
在我國古典詩詞中,“草”與離情別恨結了緣,就如同“柳”留人,“雁”捎書一樣,“草”也演變成了一個思鄉(xiāng)惜別的典型意象。
芳草;柔腸粉淚;別情離恨;旅思鄉(xiāng)愁
中國詩歌講究含蓄雋永的意境美,而意境的營造往往要借助特定的意象,因而中國的詩歌向來注重意象的使用,古詩詞尤其典型。
春風駘蕩,萬物復蘇。春風吹醒了沉睡的小河,吹“青”了綿綿芳草,綠油油、嫩茸茸,青氈似的沿著河畔伸展開去。自從古代的騷人寫出“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楚辭·招隱士》)的名句后,在我國古典詩詞中,“草”就與離情別恨結了緣,就如同“柳”留人,“雁”捎書一樣,“草”也演變成了一個思鄉(xiāng)惜別的典型意象。
“青青河邊草,綿綿思遠道?!辈嚏叩摹讹嬹R長城窟行》開頭從“河畔草”起興,再借草之綿長喻女子對遠方丈夫的無盡思念。丈夫很久沒回家,“我”這個滿懷離緒的妻子,看到河邊的草發(fā)青了,節(jié)序推移,更觸愁思。青草沿著河堤延伸得很遠很遠。“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庇刹萆木d綿,想起河堤上那條通向天涯的道路,想起那個踏著這道路遠去的心上人?!疤K溪亭上草漫漫,誰倚東風十二闌?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戴叔倫的《蘇溪亭》邊,野草茁壯生長,遍地青青。這春草碧色,春水綠波,最容易喚起人們的離愁別緒,為下文倚欄人渲染了環(huán)境氣氛。在東風的吹拂中,這凝眸沉思的身姿,多像《西洲曲》里的人:“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桿頭……”漫漫青草,觸動了思婦內心的隱憂,嘆游人不歸,佳期錯過。倚欄人的無端惆悵,不盡哀愁,都在了這一川煙草里,這漫漫的春草,都幻化成了思婦綿綿不絕的情思,也成了賀鑄《青玉案》“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睙o數(shù)次撫起那束風中的草,又無數(shù)次給那束草起滿相思的名字。
《賦得古原草送別》是一首專寫草的詩,膾炙人口,千古傳誦,堪稱草詩中的典范?!半x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保ò拙右住顿x得古原草送別》)古原上春草茂盛,一年一度枯萎后又返青,連綿不絕。野草生命力極其頑強,野火燃燒不盡,春風一吹又吐綠生長。伸向遠方的芳草蔓延在古道上,陽光照耀下草色青翠。又要送別友人了,別情猶如春草蔓生,無邊無際。這是一首詠物送別詩,前四句寫草,暗喻送別,后四句寫別,不離春草。大地春回,芳草芊芊的古原景象是如此迷人,然而在這詩一樣的背景下,卻是令人惆悵萬分的送別之情:“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贝藭r此刻,似乎這芊芊芳草的每一個葉片都飽含著對友人依依惜別的深情。
“金谷年年,亂生春色誰為主?余花落處,滿地和煙雨。又是離歌,一闋長亭暮。王孫去。萋萋無數(shù),南北東西路。”(《點絳唇》林逋)此為詠物詞中的佳作。全詞以清新空靈的筆觸,物中見情,寄寓深意,借吟詠春草抒寫離愁別緒。整首詞熔詠物與抒情于一爐,在凄迷柔美的物象中寄寓惆悵的傷春之情,渲染出綿綿不盡的離愁?!坝质请x歌,一闋長亭暮”,詞人正是抓住了黯然銷魂的時刻,攝下了這幅長亭送別的畫面。最后“王孫”三句,活用《楚辭·招隱士》中“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的詩意,是全詞之主旨。凝望著親人漸行漸遠,慢慢消失了,唯見茂盛的春草通往四方之路,茫茫無涯。正如李煜《清平樂》詞中所說:“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p>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劃盡還生。念柳外青驄別后,水邊紅袂分時,愴然暗驚。無端天與娉婷。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怎奈向、歡娛漸隨流水,素弦聲斷,翠綃香減;那堪片片飛花弄晚,濛濛殘雨籠晴。正銷凝,黃鸝又啼數(shù)聲?!保ㄋ巍で赜^《八六子》)此詞當是詞人從揚州回高郵時路過斗野亭所寫?!昂奕绶疾荨眱删洌c李煜《清平樂》中“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非常相似。茂密的芳草,無邊無際,鏟盡了又生出來,以此形容離恨的纏綿無盡,非常富于形象性。詞的發(fā)端貴在突兀,這幾句因此被《宋四家詞選》稱為“神來之筆”。
“雨中禁火空齋冷,江上流鶯獨坐聽。把酒看花想諸弟,杜陵寒食草青青?!保f應物《寒食寄京師諸弟》)這是遠離故鄉(xiāng),空齋獨坐的韋應物,在寒食凄冷的氛圍中,寄想象于故園的寒食景色。這首詩,運筆空靈,妙有含蓄,而主要得力于結尾一句。這個結句,就本句說是景中見情,就全篇說是以景結情,收到藏深情于行間、見風韻于篇外的藝術效果。它與王維《山中送別》詩中“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句,都取意于《楚辭·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但王維詩句是明寫,語意實;楚辭中的則是暗點,更顯得蘊藉有味。它既透露了詩人的歸思,也表達了對諸弟、對故園的懷念。這里,人與地的雙重懷念是交相觸發(fā)、融合為一的?!扒绱v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保ù揞棥饵S鶴樓》)多么明媚的春光,多么迷人的春景,然而當崔顥站在高高的黃鶴樓上眺望漢陽城,這萋萋芳草牽出的卻是作者鄉(xiāng)關何處、歸思難盡的鄉(xiāng)愁:“日暮鄉(xiāng)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币驗椤叭搜月淙毡M處是天涯,望盡天涯不見家?!薄吧接承标柼旖铀?,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保ǚ吨傺汀短K幕遮》),范文正公在用碧云、黃葉、綠波、翠煙等構成一幅色彩斑斕的畫面后,又用“山映斜陽”句復將青山攝入畫面,并使天、地、山、水融為一體,交相輝映?!胺疾轃o情”二句,由眼中實景轉為意中虛景,而離情別緒則隱寓其中。春回而人不歸,秋去而人難隨。這里的芳草是鄉(xiāng)思離情的觸媒,它遙接天涯,遠連故園,更在斜陽之外,使注目望鄉(xiāng)的游子難以為懷,而它卻不管人的情緒,也就怨不得范文正公用“無情”二字指斥它了,詞人由寫景自然隱透出鄉(xiāng)思離情。此詞抒寫鄉(xiāng)思旅愁,以鐵石心腸人作黯然銷魂語,尤見深摯。
古人筆下,草詩屢見不鮮,又屢見屢新,以草歌詠、寄贈、送別、言志,所涉及的題材和內容極為廣泛?!胺疾荨睔v來也是相思別離主題賴以生發(fā)的意象之一,埋怨“芳草”無情,正見出作者多情、重情。
意象是詩歌的精靈,是作者思想感情的濃縮體。明代謝榛在《四溟詩話》中指出:“景乃詩之媒,情乃詩之胚,合而為詩。”這萋萋芳草和詩(詞)人的情思之間,不正是體現(xiàn)了這樣一種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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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9324(2014)17-017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