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興 布明虎
秦漢,是山東地區(qū)融入政治大一統(tǒng)體制的時期。秦的統(tǒng)一,開創(chuàng)了中國歷史的新紀元。繼起的兩漢,上承先秦,下啟隋唐,是中國封建社會第一個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的高峰時期。山東地處黃河下游,華北平原中心地帶,土質(zhì)肥沃,極有利于農(nóng)業(yè)的發(fā)展。兩漢時代,山東不僅在經(jīng)濟發(fā)展方面取得了令其他地區(qū)所嘆服的成就,在思想文化領域更是處于遙遙領先地位。
墓葬是喪葬習俗的集中體現(xiàn),是最能反映當時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傳統(tǒng)的遺存之一。兩漢社會,普遍盛行著“慎終追遠”的孝道觀和“事死如事生”的喪葬觀?!巴粕滤?,推人事鬼。見生人有飲食,死為鬼當能復飲食,感物思親,故祭祀也。”(見王充《論衡》)在這種觀念的推動和影響下,為了讓逝者在幽冥世界繼續(xù)享受美好的生活,人們在延續(xù)前代厚葬的基礎上,創(chuàng)作了具有鮮明時代特點的“冥中所用之器”。兩漢明器種類繁多,形制復雜。在隨葬的陶器中,常見的是鼎、盒、壺、盤、甑、倉、灶、井、磨、廁所、豬圈及各種俑等,其中,倉、灶與井常組成一套基本的生活日用器類的明器,共同伴隨逝者在幽冥世界取水、做飯,過著理想世界無憂無慮的生活。
一、陶倉
“國家大本,食足為先”。糧倉是古代儲備糧食的重要場所,是衡量和體現(xiàn)家庭財富的載體,也是兩漢常見的明器之一。以糧倉作為明器,反映人們深信幽冥世界的生活與塵世間的生活是一模一樣的,故需有糧倉在幽冥世界儲糧之用。常見的糧倉為陶制,西漢早期一般為圓口,折肩,筒腹,平底,口上置覆缽式的平頂倉蓋。西漢中期,多為圓弧形肩,倉底下沿置三獸足,有的倉身還飾花紋圖案。東漢時期,倉身漸收,平底無足,長方形倉和復雜的倉樓多見出土。兩漢山東考古出土的陶倉造型主要有圓形或圓角方形和樓閣式兩種形式,魯南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陶倉倉蓋為瓦楞狀,倉身則是圓筒狀;其他地區(qū)發(fā)現(xiàn)則多為樓閣式樣。就山東博物館所見陶倉而言,主要有兩類:一是圓形單體倉,由倉身和倉蓋組成,蓋上有瓦楞,四邊略外弧,蓋大于倉身,覆蓋后突出成倉檐,修建容易,造價低廉,結構簡單,使用方便,也可稱之為糧囤。二是復雜的倉樓,一般有嚴實的前后檐墻,室內(nèi)有架空地板,室外置披檐,屋頂覆瓦以保護,設計精巧,結構像樓房一樣復雜,雕梁畫棟,或者稱之為樓閣式倉樓。東平縣王陵山漢墓,臨淄乙烯廠區(qū)漢墓都出土了這種樓閣式陶倉樓。
↑綠釉三足陶倉(圖1),前齊魯大學明義士收集。通高32.8厘米,口徑10.4厘米,底徑19.9厘米,足高3.9厘米,為泥質(zhì)紅陶。小圓口,圓唇,圓肩,直壁深腹,三足。倉壁上有等距的四組劃分,每組置三周凸弦紋,足上方有獸頭,惜綠釉已脫落。
↑三足灰陶倉(圖2),1960年濰坊于沛海先生捐獻。通高27.3厘米,口徑8.3厘米,底徑14.7厘米,足高2.5厘米。泥質(zhì)灰陶,平口,倉蓋上有屋檐狀凸出的肩,蓋大于倉身,出檐較短,直壁深腹,腹壁上有三周等距凹弦紋,底為三個獸面人身足。
←樓閣式陶倉樓(圖3),1986年出土于臨淄辛店乙烯廠區(qū),時代為東漢。倉樓通高85厘米,倉面闊51.5厘米,進深19厘米。懸山式倉頂,正脊上設兩個通風的天窗,頂檐下倉的正面和左、右側均有一斗三升的斗拱以承托挑檐枋;長方形倉體,正面中腰處設梁頭四個,用以承托涼臺,近底部設五個圓形孔,用以通風,四角各承方形柱足一個。整個倉樓表面朱繪斗拱和方格紋。該陶倉集通風、防潮的功能于一體,設計科學,令人贊嘆。
兩漢時期,口糧一般儲存在罐、甕等內(nèi),只有大量的糧食才儲存在糧倉里。陶倉自西漢中期以后開始流行后,東漢已是常見的隨葬品之一,且數(shù)量不斷增加,模型結構也日趨復雜。根據(jù)山東博物館所見的這三件陶倉,我們可以看到,明義士所藏和于沛海先生捐獻的陶倉,其時代應為西漢中期以后的隨葬明器,體現(xiàn)著小農(nóng)經(jīng)濟的自給自足。而臨淄辛店乙烯廠區(qū)出土的這件復雜的樓閣式陶倉,結合齊魯?shù)貐^(qū)漢畫像石刻畫的糧倉、農(nóng)耕等圖案,可以看出,東漢以后為國家經(jīng)濟重地的齊魯?shù)貐^(qū)繁榮的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以及發(fā)達的大土地所有制。
二、陶灶
民以食為天。兩漢時期,在厚葬之風和“事死如事生”教化觀念的影響下,人們隨葬了大量與飲食等日常生活緊密相關的明器,這里面就包含生養(yǎng)之本所必需的灶。灶大部分為陶制,也有金制。1992年,在莒縣雙合村漢墓就出土了一件高0.9厘米、長1.25厘米的長方形金灶臺。
西漢早期的陶灶通常為長方形,灶身前壁有門,灶面置一釜一甑,后設煙囪。到了晚期,有了灶面裝飾,增加釜和甑的數(shù)量。到東漢,陶灶灶眼數(shù)量又有增加,有的多至五個灶眼甚至更多。灶面的裝飾亦更加復雜,并在器物表面敷一層低溫綠釉。綠釉出現(xiàn)于漢代,是一種敷于陶器表面的低溫鉛釉,具有釉層清澈、平滑光亮、保護陶胎熔融高溫的特點,是漢代陶瓷工藝的又一杰出成就。山東博物館就藏有兩件東漢時期的綠釉陶灶。
↑綠釉陶灶(圖4),1954年出土于禹城雙槐東漢墓葬。通高27.5厘米,甑高21.4厘米,口徑24厘米。橢圓形灶,灶前設方形火門,灶面上置一甑,甑底部有9個通氣的孔。紅色陶質(zhì),表面敷綠釉,胎質(zhì)較硬。
↑綠釉陶灶(圖5),1958年出土于山東高唐縣城東固河村,時代為東漢。高38.5厘米,灶臺長38.5厘米,寬28.5厘米。灶體為圓角長方形,灶前部開有方形火門,灶面上置三釜,其中較大的一口釜上摞置一甑,灶尾設彎管狀煙囪,通體飾綠釉。
灶作為一種隨葬的明器,主要發(fā)展在兩漢時期。齊魯?shù)貐^(qū)在兩漢時期地位至關重要,除這兩件陶灶外,在滕縣柴胡店(見山東省博物館《山東滕縣柴胡店漢墓》,載《文物》1963年8期)、臨沂銀雀山(見山東省博物館、臨沂文物組《臨沂銀雀山四座西漢墓葬》載《文物》1975年6期)以及微山縣都有出土。
三、井
水井是居民生活和農(nóng)業(yè)灌溉的重要設施,水井的開鑿和使用,使人類擺脫了逐水而居的境況,擴大了人類的活動范圍,增強了人類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對于人類文明的發(fā)展有著重大意義。中國已發(fā)現(xiàn)最早的水井是浙江余姚河姆渡古文化遺址水井,其年代距今約5700年。墓葬中首次出現(xiàn)陶井,則是到了戰(zhàn)國晚期。兩漢,山東地區(qū)的農(nóng)業(yè)、手工業(yè)生產(chǎn)空前繁榮,城市商品經(jīng)濟發(fā)達,這時期與人們生產(chǎn)和生活密切相關的陶井模型也大量出現(xiàn)在墓葬中。
在山東地區(qū)已發(fā)現(xiàn)的漢墓中,出土了不少水井的模型,絕大多數(shù)為陶制,也有銅制。西漢前期,齊魯?shù)貐^(qū)出土的陶井井身為圓筒形,形制簡單,實用性較強,這或許和山東地區(qū)“地少人眾,儉嗇……好賈趨利,甚于周人”(司馬遷《史記》語)的習俗有關。東漢中晚期以后,陶井的形制變得復雜多樣,出現(xiàn)了有模制的井架及模印的滑輪,部分還設有轆轤,井沿置有立俑、水桶等。1958年在高唐縣城東固河村發(fā)現(xiàn)的東漢綠釉陶井,頸圈上設拱形圈架,圈架上置滑輪,下附設吊桶。寧津?qū)櫦宜聳|漢墓也出土了造型上相近的綠釉陶井。其余在曲阜大莊(魯文輝《曲阜縣大莊發(fā)現(xiàn)漢代玉璧等文物》載《文物》1966年第4期)、微山(微山縣文物管理所《山東微山縣漢畫像石墓的清理》載《考古》1998年第3期)、臨沂銀雀山、滕縣、諸城、濟南閔子騫墓園(濟南市考古研究所《濟南市閔子騫祠堂東漢墓》載《考古》2004年第8期)等地都有陶井的發(fā)現(xiàn)。山東博物館藏有兩件東漢時期的井,一件為陶制,一件為銅制。
↑綠釉陶井(圖6),1955年出土于章丘普集鎮(zhèn),時代為東漢。通高55.7厘米,井高21.7厘米,井口徑17.1厘米,底徑16.2厘米。筒狀形井身上有帶形紋四道,每兩條間夾一波浪紋,腰部左右有獸面鋪首,上部微縮,侈口。有拱圈形井架,架頂有兩根支柱,柱中間有眼,柱上有一個屋脊形屋頂,在架的兩邊附加美麗的枝葉裝飾。井沿一側有一立俑,身旁置一尖底的水桶。全身施綠釉,惜已脫落。
↑銅井(圖7),1969年出土于濟寧公園。高50厘米,底邊長48.5厘米。由基座、井欄、井架、轆轤以及水桶組成。基座正方形,較大。基座中部隆起方形井欄。四壁長方形,上下呈條石砌構狀。井欄兩側起雙柱,上設上下兩道橫梁,內(nèi)有一轆轤。水桶直口圓腹,內(nèi)有雙系。設計科學、制造巧妙、汲水省力,是東漢水井的真實寫照。
井是農(nóng)業(yè)灌溉和人們生活的必需設施,它和灶、倉、房舍、豬圈模型等一起陪伴墓主人長眠于幽冥世界。
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這些簡簡單單的日用器皿,無疑是人間社會生活的折射,它們不可能用于提水、做飯,進行生產(chǎn),卻深深地寄托著親人的悲痛與哀思。(責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