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
深秋:山丹大佛寺
晨風吹過,它抖落一身的塵埃,身披朝霞,神采奕奕,檐角上的風鈴聲聲。
太陽高過一丈,一老衲在寺門口縫補著僧衣,那根銀針在秋陽里閃著亮光來回穿梭。老衲仿佛是用太陽吐出的金絲線縫補著時間的漏洞,我看到他把針尖在自己的光頭上磨了磨,手起手落,一針一針地縫補。我聽到秋風在寺院的門口咳嗽了幾聲,走遠了。
寺院四周茂密的樹木,結滿了黃葉,不時地飄落在香客的身上,像是一種拷問。我隨手撿起一枚,金鉑一樣閃著亮光,我仔細端詳了半天,真想把它遞過去,遞到那位在秋陽下補僧衣的老衲手里,讓他做一塊黃金的補丁。
一進寺門,寬敞而干凈的寺院讓人眼前一亮。在佛像前,有一僧人敲著木魚,嘴里念誦著經文。
僧人一聲長長的誦經聲,仿佛是佛賜給我的福音,我把它揣進懷里,瞬間溫暖了全身。
這里有一個彩塑的八百羅漢殿堂,面對這么多形態(tài)各異、憨態(tài)可掬的羅漢,我在想,我的前世或是來生,會是哪個呢?
這里有一個天堂,教化人們行善積德,尊老愛幼,清廉好施,壁畫上畫著這些人死后升入天堂,天堂里陽光明媚,鼓樂升平,人人都在歡歌笑語。
這里還有一個陰曹地府,里面有十八層地獄,壁畫上畫著那些活著作惡多端的人,死后上刀山、下火海、煎油鍋、剝人皮、五馬分尸等的苦刑,無不充滿了血腥和陰霾,人人都痛苦得面目猙獰。
天堂不是我的,天堂里的幸福和快樂也不是我的;地獄不是我的,地獄里的苦刑和煎熬也不是我的。我在人間。
我順著石階往上走,早已過了花季,可石縫里有一朵小黃花,朵兒只有指甲蓋那么大,毛絨絨的,金燦燦的,開得正旺,她不與四季爭春,選擇開在寺院這塊只有梵音和香煙的凈土上,開在秋天里,開在百花凋零的季節(jié)里,她活出了自我,開出了個性。
我站在了九層高的木閣樓頂上,一群鴿子盤旋在寺院的天空里,它們打著響亮的鴿哨,不遠走也不落下。
駱駝城遺址
一走進城池,滿眼是荒涼,向西是望不到邊的小沙丘,向北低矮的殘垣斷壁緊連著黃沙,一些跑了一千多年也不曾跑出城池的礫石呀,被風打磨的光滑而黑亮。
一垛垛篷篷刺,搬著它自己的影子,自西向東,慢慢移動著,我沒有看出它累,只看見它背負著那么大的荒涼,在沙海茫茫的古城里。
一條早已干涸了的河,從城池中間穿過,我是多么希望這個河里淌滿水,淌滿可以載船載舟的水,那樣我就可以逆流而上,去追逐遠古的北涼國,去看北涼國的繁榮昌盛,看他們農耕的生活、騎馬涉獵、趕著成群的駱駝販運陶器和絲綢,再看看歷史是怎樣一步一步走過了北魏、北周、隋朝、唐代的,如果允許的話,我還要帶回北魏一個陶罐,唐朝的一匹絲綢……
城外的桃花正在開放,就像我內心的那份隱秘,在春天來臨之際,在別人不易覺察的時候,悄悄綻放。這些靜靜躺在北涼國城池中的破磚爛瓦,請你們開成二十一世紀春天里最鮮艷的花,綠成最光亮的葉,然后走進我的詩句,變成一行行動人的歌。
太陽西傾,我們要離開了,我不能帶走這里的一磚一瓦,我只好帶走到駱駝城一游的好心情。我要在我最失意的時候,翻出來,順著歷史清晰的紋路,往回走,一直走進一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