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濤
小的時候,自己動手做的東西很多,整個就是一個手工時代。
比如學(xué)校發(fā)了新書,照例包書以防損壞。包書紙自己找,用牛皮紙最好,最不濟(jì)也是報紙,包好的書棱角分明,有種軒昂的氣象。一學(xué)期完了,書嶄新如故。
比如自己做玩具。丟石子、丟沙包、踢毽子、跳橡皮筋是女孩子們常玩的主要游戲。最基本的手工便是做沙包,找上一塊邊角布,剪成長方形,對折掖邊縫好三面,成口袋形,裝米或沙子,米不能裝得太實,太實了砸人疼,太松了扔不出去,得自己估量著。毽子的材料是銅板、鵝毛管和雞毛,銅板用布包好,鵝毛管子的一端用剪刀剪開三片或四片,彎下分開用針線固定在銅板上,另一端插上雞毛,如果是公雞尾巴上的毛,那就是最漂亮的毽子了。男孩子們則用舊煙盒折四角,拍著玩,或者削陀螺、木槍,做鐵環(huán)等。
手工玩具雖不甚精致,倒也像模像樣,給我們的童年生活帶來了極大樂趣。因為是親手做的,都格外愛之惜之。
有一陣子流行起疊千紙鶴、幸運星等小玩藝。女孩子們在窗臺邊書桌上擺放一分錢紙幣折疊成的大船、菠蘿、筆筒,很是別致;或用舊掛歷紙裁成細(xì)細(xì)的長三角,卷在回形針上,一個個鉤在一起,串成簾子掛在房門口,搖搖曳曳地將房間裝飾得朦朧如夢。
將近畢業(yè),分別在即,以往的隔閡都化作臨別的依依不舍,熬一個晚上疊一大堆五顏六色的幸運星,用玻璃瓶裝好送給將要分別的同學(xué),是最美好的祝福與紀(jì)念。別后亦不乏書信往來,將寫得密密麻麻的信紙小心地疊成各式花樣,信眨眼變得豐厚起來,讓收信的人在拆解過程中多了一份期待和驚喜。
手工做的東西,其實更具實用性。數(shù)根柳條,能編出竹籃竹筐;一支鉤針,能鉤出漂亮的沙發(fā)巾、電視機(jī)套。還記得父親劈了毛竹做衣服架子、掛物件的小鉤子。得閑搓草繩,夏天搭豇豆架、四季豆架,冬天捆扎地里的大白菜,使其包得更緊。過年蒸饅頭,父親編了手臂粗的草箍墊在鐵鍋周圍,一來聚氣,二來增大鍋內(nèi)空間,蒸出來的饅頭既松軟又筋道。還記得:母親坐在床前放被子,鋪開雪白里子,依次放上棉花胎、絲綢被面,將里布翻上來壓住被面,母親戴上頂針,大號針穿上線,縫完一邊,再縫另一邊,最后縫邊角,針腳平整,之間的距離像用尺子量過一般標(biāo)準(zhǔn)。母親說,學(xué)著點,女孩子不會放被子,長大了嫁不出去。
我被子放得不好,但我卻愛上了織毛衣。織毛衣是鄉(xiāng)村女子的必備手工,一年四季,大姑娘小媳婦總在不停地織毛衣,互相研究花樣,探討怎樣將舊毛線燙直,怎樣挑選毛線,辨別真假羊毛線。我曾經(jīng)有十年的時間用來織毛衣、織手套、織圍巾等,孩子身上的毛衣毛褲手套襪子,全部來自手工。其實那會兒,市面上已經(jīng)有很多漂亮的絨線衣賣,但總是覺得,唯有親手織的毛衣,才能于千針萬線中,傳遞對家人的那份情與愛。那年冬天,我為遠(yuǎn)在家鄉(xiāng)的公婆織了一套毛衣褲,肩膀處特地加了厚,婆婆穿著走東家串西家,逢人就說是媳婦織的,讓我既感動又慚愧。我想要是我的手工活再好些,就能納個鞋底、裁件衣服什么的,不就可以多盡點孝心了嗎。
如今,我們的生活越來越舒適便捷,不少手工活被丟棄不用,或者用不上,放被子、縫沙包、做毽子、折信紙、織毛衣,已成為那個時代特有的象征,在歲月的流逝中漸行漸遠(yuǎn),然而手工做出來的東西,每一個折痕,每一處針腳,用了心,含了愛,使親情加溫,友情如花,愛情似蜜。
忘不了,那樣的手工時代;忘不了,那樣的純真年華。那是生命中一段陽光明媚的日子,足以回味一生。
(編輯 劉哲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