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英國作家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生在小說《化身博士》中成功塑造了一個人格兩重性的人物，小說中杰基爾博士是名有社會地位、名望顯赫的科學家，他發(fā)明了一種藥劑，喝下后可以變成另一個我——隨心所欲的愛德華·海德，讓他替代自己沖出壓抑的藩籬去尋歡作樂。然而海德的行徑卻超出了杰基爾的初衷，他違背倫理道德、不受社會法律約束的行為讓杰基爾追悔莫及、痛苦不堪，在善與惡的激烈斗爭中，在萬般無奈之下，杰基爾采取了自殺的方式與心中的魔鬼同歸于盡。

關(guān)鍵詞：《化身博士》 本我 悲劇

19世紀的英國作家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生從學生時代起就酷愛文學，雖然他一生疾病纏身，但卻有驚人的旺盛創(chuàng)作力。史蒂文生的作品題材繁多，構(gòu)思精巧，代表作有《金銀島》、《化身博士》、《誘拐》、《一個孩子的詩園》等。1886年他發(fā)表了中篇小說《化身博士》，引起了文壇和社會的廣泛關(guān)注，很快成為聞名世界的文學經(jīng)典。小說看似荒誕無稽，其中卻蘊含著深刻的人性命題。《化身博士》中的主人公杰基爾人格兩面性反映出人性的弱點，人到底是非善即惡，還是既善亦惡，或是時善時惡？小說在“本我”與“自我”之間交織的爭斗中，給讀者帶來更多的思考。

一 《化身博士》中呈現(xiàn)的人性的兩面性

小說《化身博士》中故事主角杰基爾博士是個雙重性格的人，他的學識跨越多種學科，具有醫(yī)學博士、民法學博士、法學博士、皇家學會會員等頭銜，他熱心科學研究，勤奮踏實，為人誠懇善良，深受朋友和周圍人的尊敬和愛戴。但在杰基爾博士內(nèi)心深處卻潛伏著一種肆無忌憚的邪惡感，希望得到額外的快樂，這一切促使杰基爾博士發(fā)明了一種化學藥劑，只需吞咽一點，片刻間他就能變成另外一個肉身——可以隨心所欲尋歡作樂、放縱自己、卑微丑陋的愛德華·海德先生。杰基爾的化身海德在外面干盡了與道德良心相違背的壞事，把隱藏在杰基爾內(nèi)心深處的魔鬼赤裸裸地釋放出來，達到感官上的極大滿足?；氐郊液?，再服一劑藥水，則又變成了受人尊敬的杰基爾博士。可是，那個矮小的惡人海德漸漸不滿足于其附屬地位，他逐漸強大，甚至發(fā)展到殺人越貨，海德甚至想要反過來控制杰基爾。杰基爾通常會在善與惡之間掙扎，常會為另一個自己曾經(jīng)犯下的錯悔恨交加，于是他拼命做好事以彌補良心的審判?？伤牧硪幻孢€是禁不住誘惑，抵擋不住惡的強大，最終導(dǎo)致了杰基爾博士痛苦地在這兩種力量的撕扯中失去了平衡而導(dǎo)致自殺。

“在我們生命中的某個階段，恐怕每個人都頻臨教養(yǎng)出一個海德先生的時刻?！爆F(xiàn)實生活中每個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邪惡念頭”，也大都是處于“雙重性格”的人。大多數(shù)正常的人都能控制住自己，用理智的頭腦去評判是非，用道德觀念去辨別好與壞，用理智去支配自己的行動。但是人類同時又需要用一種方式來釋放心底深處的壓抑，選擇哪種方式，這是擺在每一個人面前的人生課題?！痘聿┦俊分薪芑鶢柌┦渴巧狭魃鐣木?，但他又是一個復(fù)雜的人格分裂癥，心中惡的一面時常使他倒向惡魔的一邊，他說過：“的確，我唯一最壞的缺點就是一種急不可耐尋歡作樂的性格，這種性格使許多人得到幸福，卻使我很難與自己趾高氣揚的傲慢狷介相調(diào)和。因此，我在人們面前擺出一副與眾不同的莊重神氣?！边@種壓抑在心底的欲望，由科學幫助他實現(xiàn)了，神奇的藥水讓杰基爾博士壓抑的心靈得到釋放，并在尋歡作樂中得到滿足。

這樣一來，杰基爾博士就分裂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人類：在社會公眾面前他彬彬有禮，但在欲望的作祟下，杰基爾博士會急不可耐地奔回實驗室喝下藥劑，變成另一個身份——海德：“我內(nèi)心有一種令人眩暈的魯莽沖動，混亂的感覺印象像風車一樣在我的幻想中亂轉(zhuǎn)，一切的義務(wù)感的束縛都溶解了……我就明白自己已變得十分邪惡，十倍的邪惡?！苯芑鶢柌┦烤瓦@樣周旋在雙重人格的重壓下，他并未從中得到滿足，反而更加掙扎痛苦。因為杰基爾博士在為他的作惡而心懷負罪感，他要努力地去償還海德所犯下的所有罪，以抵消罪孽之痛。但海德的惡行越來越大，終于達到了杰基爾博士無法控制和挽回的程度：海德殘忍地把一個德高望重的勛爵老人殺掉了，此舉讓杰基爾博士陷入瀕臨死亡的泥潭。杰基爾博士在其兩面性的生活里，失去了聚會，失去了朋友，他把自己緊緊關(guān)在實驗室與世隔絕。

杰基爾博士違背客觀事物規(guī)律的危險性，而由此產(chǎn)生的后果是他本人無法預(yù)料的，他以嚴肅的科學發(fā)明制造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藥劑，制造出一個人身上出現(xiàn)的兩面性人物，最終卻膨脹成欲望的惡魔。史蒂文生正是通過這樣荒誕不經(jīng)的故事表達了對現(xiàn)實的寓意和不滿，揭示出人格的復(fù)雜性，他指出：“人事實上并非是單一的，而是雙重的。”“在每個人身上，善與惡互相分離，又同時合成一個人的雙重特征”。

二 杰基爾博士“本我”肆意釋放下的快感與自責

正像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自我與本我》一書中分析的那樣，人的人格是由“本我”、“自我”、“超我”三部分構(gòu)成的，這三者的關(guān)系是互相依存、相互協(xié)調(diào)的，在失衡狀態(tài)下將導(dǎo)致精神分裂或走向自殺。小說《化身博士》中的杰基爾博士本是位勤奮的科研工作者，他遵循現(xiàn)實原則，理性行事，循規(guī)蹈矩，絕不超越社會道德規(guī)范的藩籬。但在他內(nèi)心中卻在渴望著一種恣意尋歡作樂的生活，他渴望擺脫一切社會責任，他在自白書中寫道“我內(nèi)心有一種令人暈眩的魯莽沖動，混亂的感覺印象像風車一樣在我的幻想中亂轉(zhuǎn)，一切義務(wù)感的束縛都溶解了。我感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但并非純潔無邪的心靈自由。”這是杰基爾博士“本我”意識的掙扎，在人性中，“本我”是最原始的一部分，處于無意識狀態(tài)之中，充滿著被壓抑的本能和欲望的沖動。小說中杰基爾正是因緊張的工作，精神上長期處于壓抑狀態(tài)，心靈得不到正確釋放，他原始的“本我”意識里就渴望得到自由和快樂，在這種強烈愿望的促使下，他才研制出一種藥劑，讓內(nèi)心達到完全釋放。

在內(nèi)心“本我”力量的驅(qū)動之下，杰基爾博士成功了，他所發(fā)明的藥劑使魔鬼似的“本我”從心底的藩籬中鉆出來，使他頓時變成另一人——海德，杰基爾博士所渴望的自由快樂全部由海德實現(xiàn)了，杰基爾博士感到：“當我在這新生命里呼吸第一口氣時，我就明白自己變得十分邪惡，十倍的邪惡，好像已經(jīng)把自己賣身為奴，奉獻給了我的惡德?！焙５乱运舐拿婵?，低矮的身材與現(xiàn)實中的杰基爾博士大相徑庭，海德于夜晚穿梭于倫敦的大街小巷，帶著野獸般的貪婪去尋歡作樂，“在轉(zhuǎn)彎處撞到一個女孩子，讓她躺著尖叫，并從她身上踏過”，讓杰基爾博士感到擺脫一切義務(wù)與規(guī)則的快樂。但海德發(fā)展到不僅僅是享受踐踏道德的快樂，而是向罪惡的深淵逼近，“在愛德華·海德手中，它們很快變成暴虐兇殘的化身……這個我從自己的靈魂深處召出來，并打發(fā)出去尋找歡樂的朋友，實在是一個本性兇殘的家伙?！边@個時候杰基爾博士發(fā)現(xiàn)，即便使用了加倍的藥劑他也無法控制海德， “海德已經(jīng)無法按捺自己的性子，他不顧一切，揮起粗手杖把老人一棍打翻在地，接著他像個猿人一樣，朝倒在他腳下的老人狂暴的用腳猛踩幾下，拼命用手杖暴雨般的狠揍。那老人的身體被摔在路面上，連骨頭折斷的聲音都聽得見?！焙５碌姆N種尋歡作樂的方式已完全超出杰基爾博士的初衷，所以在“本我”的快感中杰基爾博士并未得到滿足，而是陷入更深刻的心靈折磨之中。杰基爾博士研制藥劑的本意是想解脫自己，用以慰籍沉悶的心靈沒想到事與愿違，海德日漸強大，完全脫離和違背了道德、法律和社會準則的范疇，這就表明“本我”的力量是巨大的，一旦釋放出來，會有無限的破壞力。

三 杰基爾博士的啟示

19世紀英國維多利亞時代是工業(yè)革命的鼎盛時期，到處充滿了由工業(yè)革命所帶來的思想意識的解放，以及新的理念。但同時英國社會上傳統(tǒng)道德觀念仍十分盛行，它在不同程度上束縛著人們的行為，本能的人性在重壓之下得不到正常的紓解和釋放，人類仍然在刻板的生活與嚴肅正派的作風之下，被扭曲著人性?！痘聿┦俊返闹黝}思想就是那個時期人性渴望的真實反映，主人公杰基爾博士骨子里對享樂的追求是許多人內(nèi)心的心聲。杰基爾博士說過：“甚至到了這把年齡，我仍未完全克服我對枯燥研究生活的厭惡，經(jīng)常想找點樂趣。我的愛好，說好聽一點，是很不名譽的。”在承受著心靈的重壓之下，杰基爾博士還要去搞枯燥的科學研究，他自己潛意識極端個人主義的需要卻無法得到滿足。于是最終杰基爾博士只有靠著藥劑的力量讓他實現(xiàn)了這一目的，這也是悲劇產(chǎn)生的基由。

所以，杰基爾博士只有用“自我”的善來驅(qū)趕“本我”的惡，善與惡在不停地較量，結(jié)果是“本我”的力量在不斷加強，“自我”的功能卻在受阻。在這個過程中，內(nèi)心躁動的不安分因素又不斷地讓杰基爾博士抵擋不住外在的誘惑，“自我”一次次地屈服了“本我”，惡行一次次地上演，直到海德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死一個老人，杰基爾博士的“自我”意識才徹底覺醒，他要懲罰海德并與之徹底劃清界線：“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他，我指天為誓，我指著自己的名譽發(fā)誓，我跟他徹底完了……他永遠的消失了。”其實在海德每次作惡后，杰基爾博士都會深深為自己的行徑而悔恨不已，杰基爾博士曾恐懼地意識到：“對每個由于受到誘惑而顫栗的罪人來說，他們一樣必須在誘惑和恐懼之間做一抉擇?！边@樣的“雙重人格”周而復(fù)始在杰基爾博士身上循環(huán)著，不斷地增強與擴大，由此產(chǎn)生的矛盾斗爭和痛苦也越來越深刻。

杰基爾博士良心遭到強烈譴責的同時，他也招來社會的懲罰，海德成為了全國通緝犯。杰基爾博士時常會在海德犯罪后驚訝得目瞪口呆，他明白自己正走向深淵。杰基爾在自白中說道：“實際上，我們倆共同的末日已經(jīng)到來”，在最后的藥劑失去作用，杰基爾博士已毫無辦法控制自己的另一個“本我”時，他才產(chǎn)生了對法律懲罰的極度恐懼，杰基爾博士明白只有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與海德同歸于盡，用犧牲自己的生命為代價，讓海德這個惡魔從世上永遠消失。自殺之舉是杰基爾博士道德良心上的最高境界，也是個性的悲劇。這樣的悲劇結(jié)局既復(fù)雜又驚心動魄，但杰基爾博士求死的決心和果敢的行動是“自我”戰(zhàn)勝“本我”的最后勝利，也說明人性中善的力量更強大。

綜上所述，史蒂文生的小說《化身博士》深刻地剖析了資本主義社會日益嚴重的道德問題，揭示了在重重危機中搖擺不定的人的本性。小說中的杰基爾博士的悲劇是善與惡斗爭的結(jié)果，是兩重人格內(nèi)化失衡的具體表現(xiàn)。杰基爾博士從一個完美的受人尊敬的人淪落為一個卑鄙的惡人，既是其道德“自我”約束的失敗，也是他人格分裂所導(dǎo)致悲劇的必然趨向。因此，如何正確處理本能和潛意識間的關(guān)系，塑造正確健全的人格，避免杰基爾式的悲劇再發(fā)生，《化身博士》給了讀者很好的啟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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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陳榕：《野性的規(guī)訓(xùn)——解讀R·L·斯蒂文森的〈化身博士〉》，《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07年第3期。

（何佳，長春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