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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德里克《痕跡》與它的那些惡作劇者

2014-04-29 14:52:57李琳
作家·下半月 2014年12期
關鍵詞:痕跡

摘要 惡作劇者是印第安口頭傳統(tǒng)的組成部分,由于具有顛覆性,廣泛出現(xiàn)在印第安作家的小說作品中。在厄德里克的小說《痕跡》中,作者賦予主人公惡作劇者的身份,顛覆了印第安人在主流話語中的形象,堅持了自我的族裔身份。同時,作者厄德里克跨越文化界限,將西方小說與印第安口頭傳統(tǒng)結合在一起,表現(xiàn)了其自身的惡作劇者身份。

關鍵詞:《痕跡》 惡作劇者 口頭傳統(tǒng)

一 引言

《痕跡》是美國印第安作家路易斯·厄德里克于1988年出版的小說,主要描述了托管期結束后,土著奇帕瓦人由于疾病、賦稅和嚴寒等壓力,面臨著生存的威脅。小說采用多角度敘事的手法,講述了從1912年到1924年,北達科他奇帕瓦族人的故事。小說中作者賦予主人公弗勒和納納普什惡作劇者的身份,彰顯了當代印第安人繼承和發(fā)揚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意義。同時,厄德里克將西方小說與印第安口頭傳統(tǒng)結合在一起,跨越了文化的界限,表明了其自身就是一個跨越文化界限的惡作劇者。

二 傳統(tǒng)中的惡作劇者

惡作劇者是指民間神話中出現(xiàn)的超自然人物。在全世界中的傳統(tǒng)文化中都普遍存在。希臘神話中的雅典娜,法國的列那狐等等,這些都是惡作劇者的化身。在不同的文化中,惡作劇者有不同的特征含義。然而,惡作劇者的普遍特征是:他是文化的訓導者,也是甜言蜜語的騙子;他是社會規(guī)范的構建者,自己卻不遵守;他是社會文化的核心,也是社會中的流浪者。

奇帕瓦部落神話中的納納博宙也是一個惡作劇者的化身,作為部落的文化英雄,他富有同情心,游蕩在現(xiàn)實和夢幻的空間中。他與動植物的關系很密切,是部落族人的療傷者,會將不同植物的治病療效告訴族人。奇帕瓦族人的自然觀是“人類和超自然界并不是獨立存在的,人和動物都是其存在的形式”。而惡作劇者是促進人類和動物交流的中間者,傳遞著精神的能量。在小說《痕跡》中,作者厄德里克將女主人公弗勒賦予了奇帕瓦部落傳奇的神話色彩,使她成為奇帕瓦的代表。作者給弗勒賦予了印第安文化中狼和熊等圖騰動物的特征:“她的牙齒潔白,看上去尖銳、鋒利”。作者在小說中多次描寫弗勒的牙齒,暗示了她與狼是相關的。與狼一樣,弗勒扮演著奇帕瓦部落的保護神,她能讓水怪安靜地待在水底,確保奇帕瓦族人的安全。同時,她又和圖騰動物熊一樣,擁有神奇的超自然能力。她的宗族皮雷杰家族最早可以追溯到熊族。弗勒外出狩獵時,會在雪地上留下熊爪的印跡,發(fā)出熊的吼叫聲。在神話傳說故事中,熊知道草藥的秘密,并把秘密告訴了人類。弗勒仔細研究草藥的配方,并為奇帕瓦族人治病療傷。作為奇帕瓦族人的保護神,弗勒擁有強大的精神力量:在她分娩時,一頭熊闖進了家里,當弗勒看見熊時,感到害怕,同時身上充滿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她站了起來,并順利地生下了孩子。

作者把狼和熊等圖騰動物的力量賦予給弗勒,使她成為奇帕瓦族人的保護者。她跨越人類和動物界限的能力是惡作劇者的明顯特征,也是作者厄德里克超越傳統(tǒng)西方現(xiàn)實主義寫作手法的產(chǎn)物。作者將西方小說體裁與印第安口頭傳統(tǒng)結合在一起,跨越了現(xiàn)實和想象的界限,一些評論家認為這是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寫作手法,作者厄德里克對這個評論不予贊同,她說:“在別人看來魔幻的東西,在我看來是真實的,我從小就聽慣了神奇的傳說故事?!痹诙虻吕锟说男≌f中,那些評論家所說的超自然魔幻因素其實是奇帕瓦族的傳統(tǒng)文化,作者將惡作劇者作為媒介,傳播和繼承了部落的傳統(tǒng)文化。

小說中,弗勒作為惡作劇者擁有強大的精神力量,但她也有脆弱的一面。人種學家巴滋爾曾指出納納博宙作為惡作劇者的雙面性:他擁有超自然能力,但由于他是凡人所生,也要學習各種生存本領。他勇敢聰明,卻也不能擺脫人類的局限性,例如,優(yōu)柔寡斷、變化無常、狡猾等缺點。同樣,弗勒作為惡作劇者也有局限性,主要表現(xiàn)是她缺乏控制力量的機智。當她在現(xiàn)實面前屢遭失敗的時候,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超自然能力:說話開始變得猶豫不決,偽裝自己的行為舉止,掩蓋內(nèi)心的恐懼。

作者厄德里克賦予弗勒作為惡作劇者的雙面性,主要是為了表現(xiàn)印第安的傳統(tǒng)文化和精神世界受到了現(xiàn)代主流社會的侵蝕。被賦予印第安強大力量的弗勒,當面對聯(lián)邦政府搶占部落土地的時候,也表現(xiàn)出無能為力。眾人周知,美國政府為了同化印第安人,頒布了《印第安土地法》,規(guī)定把部落共同的土地分配給個人。在托管期內(nèi),印第安人不需要交納土地稅,在托管期結束后,要交納土地稅。頒布的《印第安土地法》迫使印第安人改變了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開始從事農(nóng)業(yè)和采礦業(yè)等,并被迫接受主流社會的價值觀念和文化。在美國的同化政策下,交納不起巨額土地稅的印第安人不得不將土地低價轉(zhuǎn)讓,傳統(tǒng)的部落土地所有制被瓦解,部落的族裔價值觀受到嚴重的打擊。然而對這嚴峻的形勢,弗勒并不承認,她看著土地稅圖,說:“它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沒有人敢對埋葬祖先皮雷杰的地方有非分企圖?!钡?,弗勒最終沒能保護族人的土地不受侵犯,沮喪地離開了保留地。作者厄德里克通過弗勒的故事告訴讀者,現(xiàn)代惡作劇者擁有的傳統(tǒng)力量,只限于傳統(tǒng)的印第安世界,當白人侵犯時,她不能保護自己的土地,也不能從白人的價值觀念中挽救自己的族人。厄德里克賦予弗勒力量的局限性,反映了當代印第安人生活狀態(tài)的兩面性:一方面,他們從奇帕瓦傳統(tǒng)文化中獲得精神力量;另一方面,面對現(xiàn)實,他們遭受著殖民的壓迫和霸權主義話語的威脅。厄德里克借助神話傳說中惡作劇者的兩面性,強調(diào)了在構建印第安人身份時,神話人物發(fā)揮的重要作用;同時,也沒有忽略在現(xiàn)實生活中當代印第安人遭受迫害的事實。

三 惡作劇者的顛覆

珍妮指出“在厄德里克的小說中,惡作劇者對于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和部落種群的構建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這一點充分體現(xiàn)在小說人物納納普什身上。他的名字表明了他和惡作劇者納納博宙非常相似。同樣作為惡作劇者,納納普什知道怎樣去適應復雜多變的現(xiàn)實世界,怎樣在新秩序的世界中尋求生存和發(fā)展。他喜歡開玩笑,富有幽默感;他是部落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者,把自己的生存經(jīng)驗傳授給年輕人們。納納普什在協(xié)調(diào)部落傳統(tǒng)文化和白人西方文化時,表現(xiàn)出其長遠的目光和靈活性。盡管屢次受挫,他卻始終不屈服,是小說中最有力量的人物。

在小說中,厄德里克筆下的納納普什是幽默風趣的惡作劇者,這強調(diào)了幽默對當代印第安人的重要意義,它不僅是一種生存的對策,還是治療歷史傷痛的良藥。一直以來,在白人的主流社會中,印第安人的幽默感被忽略,白人將他們視為表情僵硬嚴肅的受害者。厄德里克在惡作劇者納納普什身上賦予了幽默風趣,顛覆了主流社會中印第安人傳統(tǒng)的嚴肅悲情形象,并借納納普什插科打諢之口,在詼諧幽默中實現(xiàn)了鞭笞和教誨的目的。在小說《痕跡》中,當奇帕瓦族人的土地被白人侵略后,過著風餐露宿的生活。面對饑餓,納納普什并沒有以悲情的受害人身份對白人政府進行控訴,而是用玩笑話抵消了饑餓貧窮的困惑。他吃地鼠肉來充饑,用玩笑和詼諧幽默的語言,對自己的貧困潦倒進行調(diào)侃,諷刺政府救濟的吝嗇。使得讀者在笑過之后,深刻思考奇帕瓦族人悲慘生活的根本原因。在小說中,納納普什風趣幽默的話語表現(xiàn)出這個惡作劇者面對現(xiàn)實生活的樂觀態(tài)度。正如一些評論家說的:“即使生活的現(xiàn)狀非常絕望,印第安人也會用風趣幽默的方式去坦然面對。”惡作劇者在部落中表現(xiàn)出的這種風趣幽默,強化了種群的力量,幫助印第安人度過生活的困境。

納納普什繼承了惡作劇者能說會道的特點。他對官方語言的把握,是傳承部落傳統(tǒng)文化、抵制主流社會語言的工具,因此具有積極的意義。納納普什采用講故事的形式把部落的傳統(tǒng)文化傳播給年輕人。正如斯德那說的:“納納普什大部分的力量都源自于他對語言的把握?!彼脗鹘y(tǒng)的口頭文化敘述奇帕瓦部落的歷史,找回了沒有被書本記載的歷史文化印跡,他認為口頭文化這種古老的方式比書面記載更細膩,富有生命力。縱觀小說,納納普什敘述著奇帕瓦部落的歷史,指引不接受部落傳統(tǒng)的露露回家,重新審視自己并接受其印第安人的身份,治療她在白人主流社會中受到的精神創(chuàng)傷。

另外,納納普什對語言的把握還是抵消白人壓制,對抗白人主流話語的工具。他將印第安人傾聽者的角色戲劇性的轉(zhuǎn)移到主流權威牧師的身上?!拔乙坏╅_始講話,就不能停下來,牧師表現(xiàn)出吃驚,整個晚上,牧師都在聽我的講述,他偶爾想要發(fā)表言論,但我始終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奔{納普什顛覆了印第安人傳統(tǒng)的沉默、不善表達的形象。當牧師用各種理由說服納納普什競選部落首領時,口若懸河,不給納納普什任何說話的機會。“我教牧師的講話技巧,他都學會了,我教的非常成功”。納納普什深知對語言的把握是部落與白人權力機構進行交涉的有利工具,可以保護奇帕瓦族人的利益。

除此之外,在小說中,作者厄德里克將處于邊界的模糊性和靈活性賦予給了惡作劇者納納普什。一方面,當納納普什面對主流話語的威脅時,反對被他人定義,仍然堅持自己的奇帕瓦族身份;另一方面,作為奇帕瓦部落和白人權力機構的協(xié)調(diào)人,納納普什在協(xié)調(diào)過程中實現(xiàn)了部落的延續(xù)。“保留自己身份的重要方式是不被他人定義”,納納普什作為惡作劇者的化身,意識到被他人定義是自我身份的一種威脅,拒絕在政府文件上簽名。他告訴白人神父自己沒有名字,他認為在文件上簽名就是對不合理條款的妥協(xié),會損害部落的利益。因此,納納普什不愿意坦白自己的名字,也不愿意被他人定義自己的身份。

同時,納納普什意識到對白人文化固執(zhí)反抗的方式,并不能保障奇帕瓦部落的權益,因為“只有參與到白人的主流文化中,才能實現(xiàn)自治,保留祖先的土地所有權”。納納普什以對話交流的方式,在兩種不同的力量中協(xié)調(diào),試圖找到平衡。在小說中,奇帕瓦部落有幾大家族,例如,納納普什家族、莫里西家族和喀什帕家族,他們由于土地所有權產(chǎn)生的矛盾導致部落內(nèi)部矛盾的產(chǎn)生,最后,種群傳統(tǒng)生活方式被瓦解,傳統(tǒng)價值觀念在美國的同化政策下受到威脅。在這種情況下,固執(zhí)的反對主流文化和藐視權力,都無濟于事。印第安人要有意識參與到主流文化中,從而改變權力對抗的局面。納納普什積極參與到主流文化中,利用所學的東西,改善奇帕瓦族人的現(xiàn)狀。“惡作劇者以幽默的方式,在傳統(tǒng)文化與主流文化之間調(diào)解”。由于具有惡作劇者的靈活性,納納普什最終完成了傳承部落傳統(tǒng)文化的任務。

四 結語

小說中,弗勒和納納普什作為惡作劇者的代表,面對白人主流文化的沖擊,采用了印第安人特有的方式,顛覆了印第安人在主流話語中的形象。作者厄德里克將奇帕瓦族的神話傳說融入到小說中,在傳統(tǒng)惡作劇者的身上賦予現(xiàn)實主義,其自身就是一個跨越文化界限的惡作劇者。和小說中的惡作劇者一樣,她試圖在民族文化和主流文化中找到平衡。作者厄德里克把自己傳承傳統(tǒng)文化的責任融入到小說故事中,她對弗勒和納納普什的敘述,表明“她既不遮掩現(xiàn)實,也沒有重復敘述印第安人的生活,她通過惡作劇者的創(chuàng)作手法敘述了一個苦難但充滿力量的故事”。

參考文獻:

[1] 張明蘭、王發(fā)德:《從后殖民視角解讀〈痕跡〉中印第安人的雜糅身份建構》,《湖南工程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3期。

[2] 張明蘭:《厄德里克〈痕跡〉的深層生態(tài)視角解讀》,《江蘇技術師范學院學報》,2013年第3期。

[3] 方丹:《返魅自然:〈痕跡〉中的印第安生態(tài)倫理意蘊》,《外語與外語教學》,2012年第6期。

(李琳,海南政法職業(yè)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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