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冬
一
夏威夷群島的毛伊島(Maui)。晨曦露頭不久的帕阿(Paia), 我驅(qū)車等候在這座歷史悠久的甘蔗種植小鎮(zhèn)唯一設有紅綠燈的路口,當綠燈顯現(xiàn)后,我便朝鎮(zhèn)外開去。掠入眼簾的是各類茂盛的熱帶植被:淡紫色的蘭花像野草般地 豎立在路旁,距離近的只有幾厘米,緋紅的非洲郁金香樹,有著顯眼綠色樹冠的玉蕊樹以及枝形吊燈狀的黃香蕉樹都近得幾乎唾手可及。不一會兒,海濤沖擊在黑色火山巖上的潮涌聲就傳進了我的耳朵。
大約開了800米,車子行駛到了海拔300米的路段,我聆聽到在海風的吹拂下,瀑布流淌聲與棕櫚樹葉搖擺聲混合而成的交響樂。一路上,空氣中始終彌漫著某種花朵和水果散發(fā)的濃香味。
我行進在哈納(Hana)公路上,享受著可能是世界上沿途風光最美的一段旅程。這條公路只有來去各一條車道,有著許多盤道和轉彎以及只能同時通過一輛車的橋梁,而且到處生長著只有在影片《侏羅紀公園》里才能見到的那類植物。許多游客開車71公里到達哈納后便掉頭返回帕阿。而我的計劃是繼續(xù)前進,做一個完整的一大圈旅行,然后返回帕阿。
過了哈納的公路更加狹窄,有幾段甚至沒有鋪設瀝青路面。因為了解過情況,我的車應付這種路況不會有什么問題。在過去的21年中,我曾經(jīng)在這條公路上旅行過8次,從未感到過厭倦——在全程169公里的行駛期間,到處是賞心悅目的景色和沁人耳鼻的氣息。
開了16公里后,我做了第一次停車休息。名稱叫基納伊(Keanae)的小鎮(zhèn)就坐落在公路旁一個大拇指形的半島上。在這片土地,當?shù)赝林用穹N植了一排排的芋艿。他們在收獲之后會用它們制作成芋泥餅,這種膠質(zhì)淀粉狀的食物是夏威夷人的主食。
在一處名叫“Aunty Sandys Banana Bread” (桑迪大嬸香蕉面包作坊)的前院的攤子上,芒果、菠蘿和香木瓜堆得像一尊巨大的珠寶金字塔。兩名灰色頭發(fā)的游客正坐在野餐桌旁喝咖啡。其中一個人似乎在幫主人吆喝:“這里有夏威夷最好的香蕉面包!”我從女主人那里買了一條還散發(fā)著余熱的長面包。她告訴我她丈夫的祖輩在這里已居住了七代,都是種芋艿的農(nóng)夫。
我驅(qū)車開往礁石遍布的海灘,在一處豎立著“海況惡劣,大潮時你有可能被擊傷或斃命”的警示牌下將車停好。大海的浪濤不時地飛向空中,在我的車窗上撒上浪花??諝庵谐涑庵K臍庀ⅲ蒙囝^舔了舔海水,確實很咸。我站在那里,拿出面包啃了起來。味道好極了。
補充了能量,返回到公路,我的左首邊是一望無際的海洋全景;我的右首邊是云遮霧繞,海拔3038米高的哈雷卡拉火山,它以巖石和火焰的威力鑄就了毛伊島的這處海岸。據(jù)說它上一次噴發(fā)是在1790年之前,迄今為止,地質(zhì)學家仍將其定為休眠火山,而不是死火山。這表明它可能在某一天復活。
二
沿著公路前進,汽車駛過好幾座橫跨在沖溝上的石拱橋,湍急的水流從哈雷卡拉火山山坡奔騰而下,匯入浩瀚的大海。在出帕阿40公里處,我的汽車向下再次駛向太平洋。前方是一個橡膠種植小鎮(zhèn),名叫納伊庫(Nahiku)。車行到一座小平房前停住,一個男子在房前的草坪上正用割草機修剪??吹轿液?,他停下機器,走了過來。我們握了握手,在聊天過程中這個男子解釋說他的橡膠種植園失敗了,因為納伊庫這個地方雨量過多。
“這就是為什么這里的植被如此碧綠的原因,”我說道。
“這里的植物都上了天堂,”他幽默地回答。
夕陽西下,又開車上路。我決定在這一段再停一次車,目標是瓦阿納帕納帕州立公園(Waianapanapa State Park)。站在黑色沙子覆蓋的海灘,引人注目的海浪不斷地拍打岸邊。我要探尋的是一個特殊的景觀,一座天然的火山巖漿形成的石拱——經(jīng)過海浪數(shù)百萬年的沖刷而形成的。美國畫家喬治亞·奧基弗在1939年曾經(jīng)將其搬上自己的作品。我開始沿著怪石嶙峋的岸邊的一條小路向前尋找,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它的身姿……天色漸漸轉黑,我只得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道路過了州立公園之后,向右轉了個大彎,于是我的行車方向直接朝向了太陽,其形狀此時猶如一枚即將墜入大海的金幣。打開的車燈照射到一個指示路牌:“歡迎來到哈納,古老夏威夷的心臟?!贝蛏衔鐝呐涟⒊霭l(fā),我行車8個小時,走了約80公里,一路上穿過56座橋梁,拐了617個彎,停車11次進行路邊探訪和小憩。
哈納公路探險式行駛的一部分是對哈納本身的探訪。我住進了鎮(zhèn)上唯一的酒店——特拉瓦沙旅館,它于1946年開始營業(yè),曾經(jīng)以“毛伊—哈納旅館”著稱多年。這個酒店位于哈雷卡拉火山的蔥綠山坡與太平洋之間,占地達可觀的36公頃。
第二天上午,我與酒店的總經(jīng)理丹尼·馬納爾共進早餐。他的家族在哈納已居住了三代,其祖輩和父輩人都曾在這座酒店工作。在品嘗芒果時,他說他每星期至少要開車走哈納公路一次?!皝韥砣トツ芙o我展示各種不同的景致。光線隨著時間和季節(jié)的不同而變化,我從來不感到厭煩?!?/p>
三
我來到長谷川便利店。尼爾·長谷川,這家商店的店主告訴我,他的曾祖父和其弟弟在20世紀初作為簽約甘蔗種植戶從日本來到夏威夷…… “記得嗎,沃爾瑪像我們一樣,創(chuàng)業(yè)時也是家族企業(yè),”他微笑著說道。長谷川隨后祝愿我旅途愉快。
我在上午10點駕車重新上路。哈雷卡拉火山山坡地帶一年的降雨量高達1000cm。離開哈納半小時后,天空又開始下雨,但太陽很快又顯現(xiàn)出來,一道彩虹似乎追蹤著我一路伴隨。我停了一次車,從路邊水果攤買了兩支大香蕉。在哈納出來16公里處,車子拐入一條多石的泥土路,路的兩邊種植著很多芒果樹。繼續(xù)向前行駛,我來到了基帕胡努岬角(Kipahulu Point), 這里有一座名為帕拉帕拉胡豪毛的公理會教堂,它是飛行英雄查爾斯·林登伯格最后的埋葬地。如果旅行者在這段公路只做一次停留,一般都會選擇該處,因為它有著景色如畫的風貌——白色的教堂被微風吹拂的綠蔭樹所環(huán)抱,從這里可以俯瞰寬闊的洋面。一片公墓群的四周砌上了火山巖石構成的護壁,像五彩紙屑的九重葛花朵點綴著一座座墓地。在這亡者的小小世界,林登伯格自從1974年也安息在這此。他的旁邊是一個名叫Hapalok Opiopio的嬰兒,死于1910年,時年僅僅1歲。
離開這里不遠,路況變得愈來愈差,最后成了泥土路。我將車速降到時速16公里。哈雷卡拉火山的這一面山坡與世隔絕,布滿了溪溝和峽谷。兩個多世紀前的最后一次火山噴發(fā)遺留下大片的硬化巖漿。它們的幾何形狀千奇百怪,簡直難以用詞語表述。
車子行駛到考波鎮(zhèn)(Kaupo)外,道路又變成了柏油路。考波看上去好似一張寄丟了半個世紀以上的明信片,整個面貌既古舊又多彩。用馬口鐵做頂棚的便利店(建于1925年)正在營業(yè),兩只狗正伸著舌頭趴在門廊處。
店里的店員是一位名叫瑪麗莎·德里克斯的女士,待人態(tài)度十分友好?!傲钊穗y以想象,幾個世紀以前,考波是一個重要的沿海村落,”她說?!耙灾劣跀硨﹄p方的部落首領經(jīng)常為爭奪地盤大打出手?!蔽覍λf的一些敘述表示頗感興趣,她也就不厭其煩地侃侃而談?!霸?8世紀,這里居住著數(shù)百號人,以打魚為生。后來裝載日常貨品的蒸汽輪船經(jīng)常??肯聛恚瑤磉@里所需的貨品,拉走魚類產(chǎn)品…… 如今,考波居住的人口大約為60人,其中多數(shù)為來自附近牧場的牛仔和他們的家庭成員。”她告訴我,她的顧客主要是哈納公路上路過的旅游者。
瑪麗莎給我泡了一杯放有新鮮豆子的咖啡。我坐在門廊處,凝視著不遠處白浪翻滾的洋面,聆聽著勁風掠過生長在海岸坡地上的成片茂盛牧草所發(fā)出的呼嘯聲。上午, 我一直在回味自己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覺得這次驅(qū)車行已經(jīng)見識到了沿途的一切。突然,海面上一條座頭鯨躍上空中,做了一個翻滾動作,然后下落,撞擊到水面, 濺起巨大的浪花,不一會兒,又是一條…… 這種壯美的景觀令我興奮不已——原來此刻還有更精彩的。
四
駕車回到公路上,繼續(xù)前行,我發(fā)現(xiàn)空氣變得干燥起來,地貌變得猶如荒漠一般。如果在我的左邊不是波濤起伏的太平洋的話,我會以為自己正在得克薩斯州的內(nèi)陸開車狂奔呢。到了下午三點,車子行駛到一片開闊的,生長著牧草的地貌。只見頭戴斯泰森帽,穿著背心、牛仔褲和靴子的牛仔們正在照料著尾巴甩來甩去的一頭頭牧牛。在這里吃草的一些牛是當年喬治·溫哥華船長和其他開拓者在太平洋中的各個島嶼為他們的船員開辟肉源時遺留在夏 威夷群島上的牛的后代。
公路大幅度向右轉彎,遠離了海岸。我此時正朝向北方。路面開闊起來,中間出現(xiàn)了一條黃色分劃線。我的汽車進入一座相當大的牧場——烏魯帕拉庫(Ulupalakua Ranch)。1889年,夏威夷國王戴維曾在這里款待作家羅伯特·劉易斯·史蒂文森。毛伊島從此開始了對美國大陸的開放歷史。該地距離帕阿還有39公里路程。
開放的毛伊島對于藝術家和作家而言猶如是一個天堂之地:一座座小小的村落,綿延起伏的山嶺,霧氣籠罩的高大山峰,遍布的灰綠色的桉樹,點綴在各處的艷麗花園……到了20世紀,像美國大陸的其他州一樣,這座島也有了黃色的校車,綠色的郵局,被修剪整齊的灌木圍繞的一座座家居住宅以及許許多多度假酒店和旅館。目視前方依然是一件美好的享受。在庫拉(Kula),公路兩旁出現(xiàn)了藍花楹樹的淡紫色花苞,令人視野一新。當開近帕阿時,從后視鏡里,我目睹到了壯美的日落景色。
我在哈納公路的環(huán)島旅行結束了。這次,我順時針環(huán)繞哈雷卡拉火山轉了一圈,總行程大約201公里;下次,我將很愿意逆時針駕車轉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