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點芳談
徐曼和趙毅談戀愛那會兒,一次,徐曼突然得了急性闌尾炎,徐曼的家人都在外地,趙毅接到電話后匆忙跑到醫(yī)院,衣不解帶地伺候她,給她燉奶白的鯽魚湯,從容地給她排空導尿袋,徐曼滿臉通紅地躺在病床上制止他:“那活太臟,你讓護士弄吧?!卑疽拱境龊窈裱鄞?,沒來得及刮一臉青黑胡茬的趙毅很家常地說:“真的愛一個人,就應該是不僅能一起甜蜜,還要能守著你一塊疼痛?!彼犃诉@話,眼淚就下來了,覺得一個人的漂泊終于渡到了岸,她找到了一個能托付相守的男人。
沒多久,徐曼和趙毅結婚了。
1,
三年的煙火婚姻,徐曼和趙毅早已耗盡戀愛時的甜蜜熱度,過著波瀾不驚的瑣碎日月。每天就是買菜做飯上班下班,如果不算上水開了、你把垃圾倒一下這類話,一天下來也說不上幾句有情調的對白,愛這個字是斷然沒有機會提及的,那個字對婚姻來說更適合擺在心里,沉淀到一粥一飯的生活里。其實,他們不必言語交流,只是一抹眼神,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動作,就能感知彼此的內心。
偶爾在夜深人靜時,她會在趙毅均勻的鼾聲中想起從前兩個人的種種甜蜜,自然會反襯出現(xiàn)在日子的平淡無味,她想,婚姻大概就是這樣吧,找個伴兒一起熬到頭發(fā)白了,牙齒沒了,這樣就算一輩子,那些甜啊疼啊的感覺,大概都只是愛情的專屬品吧。睡夢中的趙毅翻了個身,把一條胳膊搭在她身上,她沒動,為自己這樣的胡思亂想感到好笑,然后,她在這一絲淺笑中慢慢睡去。
洗衣服時,徐曼習慣性地把趙毅的白襯衣挑出來先搓上衣領凈,搓著搓著發(fā)現(xiàn)白襯衣上有一抹刺眼的珠光玫紅,她仔細地辨認了再辨認,悲哀地認定那是口紅痕跡。那抹鮮艷的玫紅,不是她的,在行政單位上班的她,只用淡淡的自然色口紅,她的眼圈洇洇地紅了,心如刀割地疼起來,呆呆坐了一個下午。
她想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鬧一場,或者在長輩領導面前痛哭流涕地控訴他,甚至想到過要去找個律師咨詢下這種情況她該如何保護自己懲罰他,可是,種種假設都只能出一口心底怨氣,她還是刀割般地疼,疼到不時發(fā)出幽幽的嘆息。
她仔細回想趙毅這段日子來的作息起居,不是沒有破綻。他比以往回來得要晚,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狀態(tài),和她說話時眼神里有陌生的閃躲。她問他,病了?累了?他總是急急地說,沒事,沒事。
她的心,第一次沒著沒落地慌起來。
2,
單位里開始評職稱,要求要幾張兩寸照片。徐曼翻開相冊找照片,一張張記錄著當年他們甜蜜情感的照片呈現(xiàn)在眼前,那時的他是莽撞小伙,她是春花少女,掙脫了多少阻隔,經歷多少磨難才擁有了今天的安穩(wěn)靜好,她的眼淚掉下來,恨在這一瞬間少了一些。
晚上,趙毅很晚才回家,他的額頭和手背都擦破好大一片。徐曼慌張地問:‘出什么事了?怎么弄成這樣?”趙毅淡淡地說:“中午出去吃飯,沒看到從路口沖出來的摩托車,小傷,不疼的?!笨墒牵炻置鞲杏X很疼,比傷著自己都疼。她痛徹心扉地意識到,生活早已把他們粘連在一起,快樂是一體的,疼痛也是一體,愛情從最初的美好絢爛衍生成磕碰牽絆、唇齒相依的碌碌歲月,很多事情很多感情很多物質早已分不清誰是誰非,要分開,該從何分起?
那個晚上,徐曼覺得趙毅沒有睡踏實,因為他標志性的鼾聲并沒照常在靜靜的夜晚響起。
她想起很多往事,他為她冒雨出去買熱銷的小說,淋成落湯雞的他從感冒轉成支氣管炎;她被超市保安懷疑偷東西扣留,他瘋了一樣跟那四個保安打架,身上多處掛彩;還有那次她得闌尾炎,他端湯送藥,處理大小便,他那句話又再次響起:“真的愛一個人,就應該是不僅能一起甜蜜,還要能守著你一塊疼痛?!毕氲竭@里,她明白了,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為她疼,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著疼痛背后的甜蜜,現(xiàn)在她該為他的疼痛勇敢一次了。
從那天起,徐曼假裝不知道這件事,一如既往地買菜做飯上班下班,對他比以往更上心,飯菜更可口,家里干凈舒適,把他的白襯衣灰西褲一件件熨燙平整掛滿衣柜。
趙毅有所察覺,回家比以往早了,卻總是一個人呆在房間里。他接電話時總是躲到陽臺上壓低聲音低聲下氣地推辭,她心底酸軟地想,他每天要奔波半個城市去上班,還要應付家里家外兩個女人,卻一直沒提出離婚,對于這個家,他也該有深深的眷戀和牽掛吧。這樣想著,她一點都不恨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疼。
3,
趙毅的笑聲再次在這個家響起時,徐曼接到一個陌生女子的電話,女子很嬌俏的聲線在聽筒里響起:“我知道你是趙毅的老婆,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嗎?”憑妻子的直覺,她知道這女子就是橫亙在她和老公之間的那個人,她警覺地說:“我不認識你,也不想知道你是誰。”說完,她狠狠掛了電話。
晚上做飯時,徐曼不小心地切了手指,趙毅起身找出創(chuàng)可貼給她包扎上,然后下廚做飯,望著他忙碌的背影,她下意識死命咬住嘴唇,才沒說出下午那個挑釁的電話。
第二天下班,徐曼像往常一樣打開冰箱準備做飯,突然怔住了,冰箱上面的第一格,是塞得滿滿的熟食,第二格是一盒盒洗凈切好的超市配菜。她感到很欣慰,原來,他還是一如從前那般在乎她的疼痛。
往后的日子,那個女子不時打電話發(fā)短信找上她,十足宣戰(zhàn)的姿態(tài),徐曼隱忍地掛斷電話,默默刪除短信,她強迫自己不聽電話,不看短信,每一次,心底的傷口都會火辣辣地疼,人虛脫般地精神恍惚大汗淋漓。她知道,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硬仗,再疼也沒關系,但是不能輸,不能輸了這個家。
那女子好像撐不下去了,使出殺手锏,寄來一個四四方方的快遞包裹,收件人是徐曼,寄件人沒寫名字,只留下一個清晰的手機號碼。徐曼拿在手里,幾次想拆開看,可她知道,不能拆,不能讓她和趙毅危在旦夕的感情和家再災難性地疼上一次,比疼更可怕的是失去。
趁中午辦公室里的人都出去吃飯時,她跑到兩條街之外,飛速把包裹扔進垃圾箱,頭也不回地快速跑了,跑得頭也不回。
4,
徐曼如常地上班下班,去菜場買菜,做了精致可口的飯菜,窩在客廳沙發(fā)里心不在焉地看電視,時不時瞄一眼墻壁上的時鐘。
聽到鑰匙在鎖孔里的轉動聲,徐曼從沙發(fā)里直起腰。趙毅進門,滿臉歉疚地望著她,手里提著很多她愛吃的零食、水果,一副等候法官審判的罪人姿態(tài)。徐曼像是枯黃了一冬的荒草嗅到春天的訊息,眼底眉梢舒展開來,想說的話有很多,但到底只吐出一句:“趕緊去洗手,馬上開飯?!?/p>
徐曼朝廚房走去,趙毅急步追上去扯住她,無限慚愧地低下頭顫聲說:“我錯了,我不是個好老公!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徐曼不用問也知道,快遞包裹的女主人沒有接到她的電話,必定氣急敗壞地再次找趙毅糾纏,而趙毅在那女人歇斯底里的糾纏中徹底醒悟,回頭是岸。趙毅的愧疚、認錯,已經是答案。他是真的連人帶心一起回家了!
徐曼被這巨大的幸福感沖擊地盡不住一顫,從微波爐里捧出的一碗熱湯潑灑在手背上。趙毅心疼地拉徐曼去敷藥,連聲問:“疼不疼?很疼吧?”她笑著搖搖頭:“真的愛一個人,就應該是不僅能一起甜蜜,還要能守著你一塊疼痛?!彼麄兌紡倪@場疼痛中領悟到,婚姻就是在甜蜜中培養(yǎng)承受疼痛的力量,在疼痛中執(zhí)著爭取甜蜜的未來。再疼也要緊緊相守,相守著一份勇敢無畏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