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江南

兩個家庭差異大 少年心有千千結(jié)

2004年7月底的一天早上，馬志仁對正要出門的兒子馬健說：“你晚上早點回來，你考上了重點高中，我和你孟姨商量了，要給你慶祝一下，已經(jīng)在臨江大酒店訂了兩桌宴席，到時有很多親戚要來，你可不能遲到了?！?/p>

馬健剛想說句表示感謝的話，可一看到站在父親身邊的繼母孟小瑩，他猶豫了一下，說：“爸，我想中午出去請幾個同學吃飯，你給我一點錢吧，晚上我會早點回來。”馬志仁立刻就給了兒子300元，孟姨見狀連忙又拿出200元遞到他手里說：現(xiàn)在物價飛漲，請客300元哪里夠。馬健趕緊說：“孟姨，夠了，夠了！”

馬健出門后，并未去請同學吃飯，而是去市場上買了兩斤豬肉，一路提著來到了市郊的一處簡陋平房里。進門后，他親熱地喊道：“媽，小妹，我來看你們了?！狈坷镒≈氖且粚δ概?，分別是馬健的生母徐華蓉和妹妹馬麗。

馬健進屋放下豬肉后，掏出400元遞給母親說：“媽，妹妹馬上要開學了，這是我給她準備的學費?！毙烊A蓉不愿收，可馬健硬往她懷里塞，她只好勉強收下，但仍顧慮地說：“你爸知道這事嗎？”馬健說：“我爸不知道，這是我自己節(jié)約的錢，您放心吧?！?/p>

當晚在臨江大酒店里，馬志仁為慶祝兒子考上重點高中，大宴親朋好友。時年38歲的馬志仁，出生于重慶萬州區(qū)馬家鎮(zhèn)。23歲時從市技工學校畢業(yè)后到區(qū)礦山機械廠當了一名技術(shù)工人，不久，經(jīng)朋友介紹認識了比他小2歲的農(nóng)村姑娘徐華蓉，一年后結(jié)婚成家?；楹?，相繼有了兒子馬健和女兒馬麗。添人進口后，夫妻倆的日子過得拮據(jù)，時常發(fā)生爭吵。在馬健6歲時，夫妻倆爭吵升級，在一次大打出手后離了婚，兒子跟隨父親，女兒跟著母親生活。

在離婚后的第二年，馬志仁又重組了家庭。妻子名叫孟小瑩，與馬志仁同歲，也有過一次婚姻，還帶來了一個3歲的女兒。在繼母剛進家門時，馬志仁讓兒子叫“媽媽”，可馬健始終叫不出口，孟小瑩對丈夫說：“孩子還小，過幾年懂事了，自然就會叫！”

為了維持一家人的生計，馬志仁決定從廠里辭職出來，在孟小瑩哥哥的幫助下，到附近的藥材市場租了一間門市，夫妻倆起早貪黑地做起了藥材生意。短短幾年時間，夫妻倆已經(jīng)擁有了幾百萬元資產(chǎn)。在市區(qū)購買了自己的門市，過上了有房有車的生活。

徐華蓉離婚后，應聘到一家超市當服務員，帶著女兒在外面租房居住，靠微薄的工資維持生活。一個周末的傍晚，已經(jīng)上中學的馬健去看望母親和妹妹時，發(fā)現(xiàn)她們吃得很簡單，很是心疼，于是將自己下周的生活費全部塞給母親，徐華蓉堅持不要。母子間僵持一會兒后，馬健只好將錢折半給了母親。

盡管家里生活越來越好，孟小瑩對馬健也是關(guān)懷備至，可漸漸長大的馬健還是不愿管孟小瑩叫媽。因為他在看到繼母享受富裕生活的同時，也感受著親生母親生活的艱辛。

繼母為婚事操勞 兒子叫“媽”口難開

因受父母離婚的影響，進入高中后，馬健學習成績并不理想。2007年7月，馬健高考落榜后，馬志仁想讓兒子跟著他學做生意，但馬健堅持要憑自己的努力去找工作。當年夏天，馬健頭頂著烈日奔波了兩個月，終于在萬州一家天然氣公司找了份工作。當他領(lǐng)到第一個月工資時，第一件事就是去給母親報喜，并給了她一半的工資，徐華蓉對兒子說：“你上班掙錢了，媽媽很高興?！瘪R健驕傲地說：“媽，以前我總是偷偷摸摸地擠出錢來給你，現(xiàn)在我長大了，自己掙的錢我有權(quán)利支配它！”以后的幾年間，馬健的工資有所上漲，但不管收入多少錢，他都會拿出一半來給生母和妹妹，剩下的留給自己花。

2011年春節(jié)后，徐華蓉患了冠心病，每月在醫(yī)療上的花銷就要幾百元，她又沒有醫(yī)療保險，還要供女兒讀書，日子頓時緊張起來。馬健悄悄負擔起了母親沉重的醫(yī)療費和妹妹的學費，直到母親的病情基本穩(wěn)定了，馬健才“緩”過氣來。

2012年6月，馬健認識了在區(qū)聯(lián)通公司上班的張雪。倆人一見鐘情，感情發(fā)展很快。不久，馬健帶著張雪一起去看望生母和妹妹，一見面，馬健便指著徐華蓉對女友說：“這是我媽。我父母離婚了，我媽媽帶著妹妹生活?！睆堁┻@才了解馬健的家庭關(guān)系，感到馬健是一個心地善良、有責任、敢于擔當?shù)哪腥?。此后，兩人?jīng)常相約一起去看望徐華蓉。

直到2013年底，馬健才帶著張雪回家里見了父親和繼母。在介紹繼母孟小瑩時，馬健說：“小雪，這是我孟姨。”孟小瑩的臉色當場就有些變了，可礙于場面，她仍保持著笑容。事后，孟小瑩有些委屈地對馬志仁說：“健健這孩子，我怎么說也養(yǎng)他快20年了，到現(xiàn)在都找女朋友了，還是不肯叫一聲媽。要是將來兒媳婦也不叫媽，那別人會笑話的！”馬志仁笑著說：“兒子都懂事了，你一直盡心照顧他，他心里有數(shù)?？赡墁F(xiàn)在就是一時改不了口，不要著急，等結(jié)婚時兒子媳婦一塊兒改口叫媽，多好的事情！”孟小瑩一想也是，于是笑，說：“對，婚禮上一改口，以后兒子媳婦一起都叫媽了！”

原來，按照當?shù)仫L俗，在結(jié)婚典禮上，新娘要向公公、婆婆敬酒并改口叫“爸媽”，新郎也要向岳父、岳母敬酒并改口叫“爸媽”，這個環(huán)節(jié)叫“改口”，改口之后，就得一直這么叫下去。馬志仁見妻子不介意了，又說：“兒子要結(jié)婚了，你可要多操心了，買房就由你來幫他參謀?！?/p>

孟小瑩被丈夫一番安慰后，心情大好。從這天起她天天在外面跑，幫兒子挑選新房。奔波數(shù)日后，孟小瑩終于在西外新區(qū)玫瑰花園挑中了一套兩居室的電梯房。馬健看后很滿意，馬志仁就幫著兒子買了下來?？吹礁赣H這么大方，馬健忍不住說：“爸，謝謝你！”馬志仁趕緊對兒子說：“要多謝你孟姨，她跑了好多天才幫你找到這個好房子。”

孟小瑩樂呵呵地說：“謝什么謝，都是一家人嘛。現(xiàn)在房子買了，下一步就是裝修。你們都要上班，這個任務就交給我了，放心吧！”此后幾個月里，平時清閑的孟小瑩一下子忙起來了。她找了好幾家裝修公司，費了很多心思，才幫馬健將房子裝修完。為此，她瘦了五六斤。

欲讓生母出席婚禮 繼母反對矛盾升級

全部裝修好那天，馬健偕未婚妻張雪去看房時，兩人都被簡潔、典雅的裝修風格所吸引，一致叫好，私下里張雪對馬健說：“你孟姨對你可真好。為什么你一直不肯管她叫媽呢？”馬健吞吞吐吐地說：“我這么多年習慣了，等結(jié)婚時再改口吧?！睆堁┩熘母觳?，調(diào)皮地說：“那好吧，到時我們一起叫，這樣還省去了你不少尷尬！”

俗話說，人心都是肉長的。馬健看到孟小瑩所做的一切，心里盤桓多年的“結(jié)”也漸漸解開了。他對女友說的要在結(jié)婚時改口，也是真心話。而孟小瑩也一直對繼子在婚禮上改口的事情充滿了期待。

2014年6月初，馬健和張雪在征求了父親和繼母的意見之后，將婚期定在國慶節(jié)。馬健自然沒忘記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生母，徐華蓉得知后，激動地說：“真好，真好！”妹妹馬麗在一邊突然問道：“哥，你結(jié)婚時，我和媽能參加嗎？”

馬健不假思索地說：“你們當然要去??！”徐華蓉欲言又止，馬健猜到了她的顧慮，于是說：“媽，你別擔心，我爸和孟姨不會介意的！”馬健認為，請至親參加婚禮，這是人之常情，父親和繼母肯定能理解。

6月中旬的一天，馬健無意中對父親和繼母說：“爸，孟姨，我要請我媽來參加婚禮，你們不介意吧？”

“啊？”孟小瑩一驚，脫口而出，“健健，你媽媽來了，那我坐哪里呢？”馬健想了一會兒，說：“孟姨，我給我媽敬完酒，再單獨給你敬一次。反正去的客人都知道你和我爸的關(guān)系，不會有人誤會的。”這下，馬志仁和孟小瑩都聽明白了兒子的意思，他想讓馬志仁和徐華蓉坐在一起，接受新人的叩拜，孟小瑩則單獨接受敬酒。馬志仁雖覺不妥，可又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駁兒子。

孟小瑩卻很不高興，她沒想到馬健要請親生母親參加婚禮，這讓她意識到不但“改口”愿望落空，而且讓丈夫的前妻坐高堂，勢必會惹來外界無端的猜測。

“不行，哪有3人一起接受新人叩拜的？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孟小瑩當場拒絕了馬健的提議，雙方鬧得很不愉快。馬志仁將兒子拉到一邊，勸了半天，可馬健卻說：“你和媽離婚這么多年，現(xiàn)在我要結(jié)婚了，想用這個機會來報答我媽，讓她知道我們一直牽掛她、尊重她，這有什么錯？”

此后的一段時間里，馬健又先后單獨找孟小瑩談過幾次，孟小瑩卻始終不讓步。馬健也堅持己見。因為在他看來，他已經(jīng)給母親說過了，如果到時無法兌現(xiàn)，他無法再面對母親和妹妹。

7月11日，馬健再次和繼母鬧僵了，當晚，馬健跑到公司值班室睡了一宿。第二天早晨他給未婚妻打電話，叫她中午一塊兒去母親那里吃飯。中午吃飯時，馬健仍裝作有說有笑的樣子，沒有提到自己和繼母發(fā)生爭吵的事。

商量不成行刺繼母 叫聲“媽媽”悔恨遲

當天下午，馬健和張雪帶著妹妹一塊兒逛街，隨后，馬健把妹妹和張雪分別送回家，自己則坐車回家。他感到異常煩悶，就下車在路邊一個小飯館喝了四五瓶啤酒，思來想去，他還是準備再找繼母談一次。當他走到離家不遠的小區(qū)附近時，看到父親的車停在臨江路一家飯店門口，他知道父親和繼母又在這家飯店吃飯，以前，他們家經(jīng)常在這里吃飯，訂的都是同一間包房。他徑直走進那個熟悉的包房，進去一看，果然父親和繼母都在，還有他們的一個朋友，馬健于是將繼母叫到旁邊的一個小包間。

借著酒勁，馬健直接將自己讓親媽參加婚禮的想法，再次對繼母復述了一遍，聽完后，孟小瑩板著臉說：“我這么多年為馬家操勞，理應接受兒子兒媳改口叫媽;其他的事都可以讓步，唯有這件亊沒商量?！闭f完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馬健見繼母態(tài)度決絕，大為惱火，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我在她身上劃幾刀，讓她住進醫(yī)院，錯過我的婚禮……”這么一想，馬健猛地將孟小瑩按倒在沙發(fā)上，抽出事先準備好的水果刀，不顧一切地往繼母背上連捅了3刀，頓時鮮血直流，孟小瑩只喊了聲救命啊，便昏過去了。馬健一看自己滿手的鮮血，酒也醒了，趕忙把沾了血的上衣脫下來，連同水果刀一齊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逃也似的跑出了酒樓。

在隔壁和朋友談事的馬志仁聽到喊聲，和朋友一塊來到房間一看，孟小瑩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身旁流了一大攤血。見此情景，馬志仁來不及多想，便和朋友一道，將孟小瑩送進附近的醫(yī)院搶救。

與此同時，臨江公安分局接到了飯店老板的報案，10多分鐘后民警趕到了現(xiàn)場，了解情況并找到了案發(fā)現(xiàn)場的作案兇器和血衣，而后直赴醫(yī)院了解傷者情況。7月13日凌晨，醫(yī)院傳來消息：孟小瑩因失血過多，經(jīng)搶救無效死亡。

馬健逃跑后，想起和繼母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悔恨到了極點。7月13日下午，當他得知繼母經(jīng)搶救無效死亡的消息時，頓時腿一軟，跪地大哭：“媽媽，我叫你了，你聽到了嗎？我錯了……”哭得嗓子都啞了，之后他鼓起勇氣給父親打了電話，隨后在父親的陪同下到臨江公安分局投案自首。

徐華蓉得知這個消息，當場癱軟在地上，她傷心欲絕地哭喊：“兒啊，我參不參加婚禮又有什么緊要？你怎么能做這種傻事啊……”血案發(fā)生后，馬志仁得知兒子多年來一直在照顧母親和妹妹，心中頓時五味雜陳，仰天長嘆……

在看守所里，馬健多次流下了悔恨的淚水，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真后悔，要是不和她賭氣較勁，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要把生母和繼母同時請上婚禮，叫她們一聲媽媽！”

等待馬健的將是法律的公正判決。

編輯/尤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