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家祺

沿周莊古色古香的一條窄窄的中市街小巷向西走去，就會看到一座極具江南古鎮(zhèn)特色的小樓，旁邊有一個黃底黑字的招牌，上面寫著“三毛茶樓”。

“三毛茶樓”靠在我的已故忘年交好友——著名兒童文學(xué)作家袁大令先生老屋的隔壁。為何這里有“三毛茶樓”？原來和臺灣女作家三毛的緣分有關(guān)。

可以這么說，我是周莊原汁原味的見證人。七十年代初，當我還是小青年的時候，曾隨著生產(chǎn)隊運磚的船匆匆途經(jīng)淀山湖的周莊。后來一個偶然機會，和周莊的兒童文學(xué)作家袁大令老師相識，于是就有了每年去一次周莊采風和討論寫作的機會。在以后一次又一次的活動中，我看著周莊像大姑娘上轎十八變。1985年5月10日，《故鄉(xiāng)的回憶》雙橋郵票在聯(lián)合國總部以及日內(nèi)瓦和維也納的聯(lián)合國機構(gòu)發(fā)售，深受集郵愛好者和各界人士的青睞。經(jīng)新聞媒體宣傳，周莊古鎮(zhèn)聲名鵲起。當周莊揉著惺忪睡眼剛剛醒來時，立即迎來了海外和境內(nèi)外人士前來尋訪。臺灣女作家三毛也不遠千里從臺灣繞道而來了，她帶來了遠方游子的夢幻和女作家獨特的風韻和情懷，與周莊立刻有了緣分。那些年，周莊還沒有“三毛茶樓”。

直到1994年的初夏，當我又一次到達周莊時，看到了大令家隔壁一處小樓門框上，掛了一塊“三毛茶樓”黃底黑字木牌，門和窗經(jīng)過修飾，己經(jīng)煥然一新，當時我覺得很新鮮。大令告訴我：這是剛剛新開的“三毛茶樓”，是為紀念臺灣女作家三毛來周莊而專設(shè)的一處紀念樓。隨著他的引領(lǐng)，我們一起走進了茶香悠悠的“三毛茶樓”，認識了那個茶樓主人張寄寒。

當時的周莊旅游業(yè)起步不久，茶樓不為人們熟悉，所以人不是很多。里面的陳設(shè)簡單，除了樓下的茶爐外，擺著幾張茶桌，樓上樓下的墻上掛著三毛的照片，還有介紹三毛的文字，包括三毛寫給茶樓主人張寄寒先生的信件，有張寄寒先生從各報刊雜志上剪下的有關(guān)三毛的文章軼事等，另外還有張寄寒自己寫的書法作品。四周除了這些外，還有三毛的書影照片，有三毛和“大胡子”荷西的照片、有茶樓主人閱讀三毛書籍信件的留影，還陳列了中外文人學(xué)者游訪周莊的照片。

我們興沖沖地挑了一個靠窗的椅子坐下，與典雅古樸的“三毛茶樓”親近起來。大令笑著把我介紹給張寄寒先生，張寄寒先生面目清瘦，精神矍鑠，兩眼炯炯有神，微笑的臉龐給人一種很和藹、很親切的感覺。張寄寒知道我從上海來，又是大令老師的文學(xué)朋友，忙起身相迎，熱情招呼，轉(zhuǎn)眼之間就給我們端上了龍井茶，他的夫人又用一個木盤端來了各色小吃點心，有茴香豆、筍豆、棗泥餅、瓜子、花生等。這是當?shù)赜忻陌⑵挪?。這里的阿婆茶不是茶葉的品種，而是一種喝茶的形式——茶水加小點心的統(tǒng)稱。周莊人最愛喝這樣的茶，而且吃茶的方式很講究。茶具越古越好，煮水要用陶器瓦罐，燃料要用竹片樹枝，沏茶要先點茶頭，隔數(shù)分鐘后，再用開水沖泡，這樣可以使茶色香味濃。

看到不斷有客人進來，張寄寒夫婦又開始樓上樓下端茶送水忙起來。當時我在想，老先生退休了，怎么還在為生計忙碌？大令似乎知道了我的心思，他笑著說，老先生的子女事業(yè)有成，都在國外發(fā)展。老先生是土生土長的周莊人，退休了對水鄉(xiāng)情有獨鐘，舍不得離開這里，他開茶館并不是為賺錢，而是為了周莊揚一份名人的風采。張寄寒聽了接口說：這個小小的茶樓是我永遠要寫的一篇散文，這篇散文的篇幅很長，我想開著茶館采集人們感懷三毛的聲音，還有可以積累更多的生活素材……他說話帶著幽默。

帶著他和三毛交往的記憶，帶著小鎮(zhèn)文化的豐厚底蘊和溫情，他和我們聊起了他熟悉的三毛與周莊的情緣，聊起了與三毛的通信交往過程，以及他為三毛曾經(jīng)作過的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諾言。同時也談?wù)撝k這個茶樓的宗旨：不是為了盈利，而是為了把充滿神秘傳奇色彩的臺灣女作家三毛介紹給大家，讓她的聲音笑貌永遠定格在江南水鄉(xiāng)古鎮(zhèn)周莊，同時給人們提供一個懷念三毛的良好氛圍……

三毛是在1989年4月13日來到周莊的。這是一個別具江南特色的春雨霏霏天，雨細得像粉末，古鎮(zhèn)周莊被沐浴在細雨中，朦朧中的感覺是濃妝淡墨，似詩如畫。就在那天，周莊迎來了臺灣女作家三毛，她是從臺灣繞道悄悄來的，沒有驚動他人。那天，細雨稍停，周莊的四周田野里盛開著金黃色的油菜花，面對清新空氣中被細雨沐浴過的油菜花，三毛情不自禁地摘下一朵，邊聞邊喃喃自語：“多么美的故鄉(xiāng)！在臺灣，已經(jīng)幾乎看不到這樣的油菜花了?！苯又?，她撐著紙雨傘在長街小巷的石板路上緩緩而行。浸在煙雨中的極具水鄉(xiāng)特色的古民居、橋樓、小船、河埠、墻門等，在煙雨中被染成了水墨畫，讓這位見多識廣的流浪作家驚喜連連，連連說：“來遲了，我來遲了。”

還記得午飯時，三毛像個孩子似的對著飯店服務(wù)員端上來的新鮮便宜的鄉(xiāng)菜大聲叫好，周莊的“三味圓”、新鮮魚蝦、萬三蹄膀等，令她大開眼界，一邊吃一邊還站上凳子不斷拍照。她說：“只有回到家鄉(xiāng)，才能享受到這樣誘人的菜肴?！边@句話，代表了炎黃子孫和中華游子渴望歸來的美好心愿。

據(jù)陪同的人員說，三毛一來到周莊，看到如此美麗景色就激動得哭了，三毛摟著周莊的古色古香的瓦屋，像摟著久別的祖母似的，自言自語地嘮叨：“我來晚了！”她喜歡吃周莊做的小吃。三毛說：“我還會來的，我一定會來的?！比髞硎强拗x開周莊的，她離去時專門下了車，最后親了親那黃黃的油菜花，那是周莊遞給她的一條金黃色的手帕……

周莊之行，三毛是來也悄悄走也悄悄。但盡管這樣，周莊的袁大令先生和當年在文化站工作的張寄寒已了解到了這件事情。他們開始追尋三毛在周莊留下的足跡，采擷動人的畫面。袁大令老師還把三毛來周莊寫成故事講給學(xué)生聽，把他寫的《女作家三毛留下的腳印》寄我看，請我給他的文章提提意見。后來，張寄寒也寫了散文《三毛在周莊》，并相繼在《羊城晚報》和香港《中國旅游》發(fā)表。

次年初夏，張寄寒遇到來周莊旅游的臺北青年陳達真，當?shù)弥褪侨従佑质桥笥褧r，便把《中國旅游》上的《三毛在周莊》一文給他看。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臨走時，陳達真留下了臺灣《皇冠》雜志的地址，讓張寄寒把文章寄過去，由《皇冠》雜志轉(zhuǎn)交三毛。張寄寒把文章復(fù)印好，給三毛寫了一封長信就寄出了。一個月后，張寄寒意外地收到了三毛的回信。她在信上高興地說：“我要把周莊當一個文化的珍寶。下回我再來，我就去找你。煩你替我找個小客棧，住下來，好不好？住三五日再走?！憋@然，上次的周莊之行，三毛還沒有盡興。就這樣，張寄寒和三毛有了你來我往的通訊，成為忘年交的異性好朋友。于是，就有了關(guān)于張寄寒和三毛書信來往頻繁的美麗故事。

三毛（1943—1991），原名陳懋平，又名陳平，后期筆名三毛。青年時曾留學(xué)歐洲，婚后定居西屬撒哈拉沙漠迦納利島，并以當?shù)氐纳罴耙娐劄楸尘?，寫出了《撒哈拉的故事》等一連串充滿異國風情膾炙人口的作品而成名，其讀者遍布全世界華人社群。1981年，她結(jié)束流浪異國14年的生活，回臺定居，曾在中國文化大學(xué)任教，1984年辭去教職，以寫作、演講為重心。她一生共發(fā)表作品23部，約500萬字。其作品主要有《撒哈拉的故事》《稻草人手記》《哭泣的駱駝》《我的靈魂騎在紙背上》等。有評論家說：這些作品一如她的生命方式，呈現(xiàn)了“行者散文”的寫作風格。她的眾多作品、她的游歷和她心靈情感的轉(zhuǎn)折，都充滿浪跡天涯的意味。她的絢麗、光燦、變幻、飄流像云，都是很自然的。20世紀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當時三毛的書在中國大陸年輕人中愛不釋手。也有哲人說：讀三毛的作品，發(fā)現(xiàn)一個由生命所創(chuàng)造的世界，像開在荒漠里的一片繁花，把生命高高舉在塵俗之上，這是需要靈明的智慧和極大的勇氣的。

是的，三毛確實是十分有趣的，她的心中始終裝滿了情感。后來三毛又在書信中這樣對張寄寒說：“我的心靈曾經(jīng)受了人生的三次震蕩，第一次是19歲游法國巴黎見到埃菲爾鐵塔，第二次是丈夫荷西的死，這次是回到故鄉(xiāng)，回到周莊就常常會流淚，怎么也克制不住。”

張寄寒在和三毛幾次通信后知道，三毛是一個天真率性的人。雖然她開始時聲明自己不愛寫信，卻總是洋洋灑灑地一再給張寄寒回信，像好朋友一般毫無顧忌地交談。

張寄寒在信中問她：“你什么時候來周莊？我們歡迎您！”

三毛在信中說：“打算金秋十月再作周莊游。”

張寄寒回信說：“我替你搞一條小船，聽船娘搖櫓唱歌，陪你一起蕩漾在故鄉(xiāng)那井字形河道上，在那浩瀚的南湖里，觀賞‘南湖秋月’一景；或在那白蜆江畔，聆聽漁民們的‘蜆江漁唱’；或去那急水江畔，遙望氣勢磅礴的‘急水揚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guī)闳垙d或沈廳居民家吃一次別具風韻的阿婆茶……”

三毛很滿意張寄寒的這一安排，說：“這樣才有旅游感，到了周莊要放懷大食大閘蟹和萬三蹄膀。”

后來還在信中約定，到時年十月下旬金秋再來周莊旅游并見面。三毛在信上說：“讓我靜靜的，在你的故里，在大街小巷，走個夠。真好，周莊有你在……”三毛還在信中稱贊周莊：“實在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難忘?！?/p>

曾經(jīng)浪跡天涯、頗有男兒氣概的三毛，信中字里行間卻是對周莊的愛，與張寄寒先生的確心靈相通，這絕不是偶然，這是對生活的珍惜，對人生的感恩，也是兩岸交往的歌唱。于是，他們之間的惺惺相惜的通信交往不斷。張寄寒與三毛相識這段文壇交往軼事，一時被傳為佳話。但遺憾的是，當張寄寒準備迎接她到來的時候，三毛卻最終沒能再來周莊。為什么呢？她不是說得好好的嗎？就在張寄寒疑惑時，報上傳來一個令人傷感的消息，三毛在浴室里上吊自殺，她給這個世界留下了最后一個決絕的美麗身影。

這就是1991年1月5日，這個悲哀的日子誰也不能忘記。其謎至今不解。三毛終于沒有再度來到她喜歡的、熱愛的、有知音在的周莊。張寄寒驚聞三毛死訊，日夜不能就寢，他不敢相信，活脫脫的三毛怎么走了？仿佛是做了一個夢。為了記住和三毛的知遇，為了追憶三毛對周莊的情緣，三年后的1994年1月，為紀念三毛，他毅然開設(shè)了“三毛茶樓”，自稱是周莊“三毛茶樓”樓主。

三毛的祖籍是浙江舟山，1989年4月，兩岸探親，三毛是以到浙江舟山給爺爺掃墓的名義首次踏上大陸之旅的。她從香港抵達上海，先是去看望了以畫《三毛流浪記》著稱的上海漫畫家“三毛之父”張樂平先生，因是張樂平的童趣漫畫“三毛”讓原名的陳平有了自己的可愛筆名。隨后，三毛就去了蘇州，并來到了當時還靜靜躺在淀山湖不遠的周莊，離開蘇州后，三毛才轉(zhuǎn)向杭州去老家舟山掃墓的。

三毛就是這樣一個感性的浪漫主義者，她喜歡自由的旅行，在旅行中撰寫她驕傲的作品。她一直在四處漂泊，用心靈體驗生命和寫作。她走遍了千山萬水，在和周莊張寄寒的通信過程中，她和我國西部民歌傳播者王洛賓的浪漫故事也被穿插其中。記得她從周莊返回臺灣后的1990年的春天，三毛在臺灣一家報紙上讀到《在那遙遠的地方》，說的是在我國新疆有一位堅強的老人，在黃沙漫漫的戈壁灘上，以歌作生命，過著簡單而快樂的生活，他用心底流淌出的歌聲抵御著常人難以忍受的苦難，在忍受了27年的不白牢獄之災(zāi)后依然自由創(chuàng)作歌曲。后來她又讀到《達坂城的姑娘》和《半個月亮爬上來》……這些由王洛賓改編的膾炙人口的民歌，那是王洛賓在極端的生命狀態(tài)下挖掘整理創(chuàng)作的，每一首歌都打上了他苦難生命的印跡，但仍然充滿著浪漫。從此，王洛賓的名字在三毛心中絡(luò)下了深刻印象。三毛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他打動了，她仿佛冥冥中一下子悟到了什么，立即收拾行囊繞道北京去新疆尋找王洛賓。

歷經(jīng)波折，三毛在新疆烏魯木齊軍區(qū)干休所找到年逾七旬的王洛賓。此時王洛賓面前的三毛十分時髦，長發(fā)披肩，一身黑紅格子毛呢外套，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很美。

在三毛的眼中，她面前的王洛賓熱情仗義、幽默豪爽。相識就是美麗，王洛賓帶著她走馬天山，領(lǐng)略大漠南北的異域風情。天山浩瀚的綠色之美，令三毛的心中泛起了愛的陣陣漣漪，這是荷西離開三毛之后，她第一次萌動了一顆青春的心。她為王洛賓的人生和藝術(shù)才華傾倒，敬仰，愛慕，同情……總之三毛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什么感情充溢了她的心靈，覺得自己的心和這位老人已經(jīng)連在了一起，情感的火花日夜四濺。

據(jù)袁大令老師推測說，由于王洛賓一生的坎坷和剛剛經(jīng)歷的開放，也由于無法抹去年齡上的差距，他不敢想象三毛如此有愛的力量。時年的王洛賓七十七歲，三毛是四十七歲，他們的年齡相差三十歲，故王洛賓始終沒有接受三毛火一般燃燒的感情。于是，在孤獨和絕望的狀態(tài)下三毛返回了臺灣。

三毛離開王洛賓回臺灣后，先后又與周莊張寄寒通過幾次信，談到了執(zhí)意再赴周莊的決心。憂郁的鐘聲永遠是時間的催命者，在她憂郁離開王洛賓的第121天，1991年的1月5日，三毛在臺北的浴室離世。后來外界紛紛猜測，她死亡的真正原因也許就是這個她沒有追求到的和王洛賓的完美結(jié)合，并帶著他一起去周莊……當王洛賓從收音機聽到三毛自殺身亡的消息后，恍如晴天霹靂，悲痛不已。于是在酒精的麻痹狀態(tài)下，寫下紀念三毛的歌《等待——寄給死者的戀歌》：

你曾在橄欖樹下等待再等待，我卻在遙遠的地方徘徊再徘徊，人生本是一場迷藏的夢，且莫對我責怪，為把遺憾贖回來，我也去等待。每當月圓時，對著那橄欖樹獨自膜拜，你永遠不再來，我永遠在等待。等待等待，等待等待，越等待，我心中越愛！……

他一瓶接一瓶地喝烈度白酒，他希望在酒精中麻醉自己?？上呀?jīng)永遠聽不到這歌聲了。

三毛去世后，臺灣音樂人羅大佑創(chuàng)作了紀念三毛的歌曲《追夢人》：

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發(fā)讓它牽引你的夢

不知不覺這紅塵的歷史已記取了你的笑容

紅紅心中藍藍的天是個生命的開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獨眠的日子

讓青春嬌艷的花朵綻開了深藏的紅顏

飛去飛來的滿天的飛絮是幻想你的笑顏

秋來春去紅塵中誰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語寒夜的你那難隱藏的光彩

看我看一眼吧莫讓紅顏守空枕

青春無悔不死永遠的愛人

讓流浪的足跡在荒漠里寫下永久的回憶

飄去飄來的筆跡是深藏激情你的心語

前塵后世輪回中誰在宿命里徘徊

癡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終難解的關(guān)懷……

此歌曲緬懷了三毛的生平，感喟時光的逝者如斯，一時也在大陸風靡?！叭铇恰睒侵鲝埣暮诓铇堑膲ι弦矔鴮懥巳珜ν趼遒e說的話：“閉上眼睛，全是你的影子，沒有辦法……”如今的周莊游客頻繁，而每一個到“三毛茶樓”的人，靠著茶樓臨水的窗格，他們一邊茗茶，一邊喜歡望著窗外周莊的十字河碧清的流水，似乎閉上眼睛，全是三毛的影子……

周莊是名人匯集的地方。著名畫家吳冠中生前曾經(jīng)攜夫人來到周莊，一進古鎮(zhèn)就被周莊的小橋流水、楊柳飄逸的風景迷住了，他說：“水鄉(xiāng)水鄉(xiāng)，在水之鄉(xiāng)，舟船是水鄉(xiāng)一大特色?！彼终f：“這里有更完整、更多樣的江南水鄉(xiāng)風情，這是我難以忘懷的地方。如果說黃山集中國山川之美，周莊可算集中國水鄉(xiāng)之美?！?/p>

每天清晨，吳冠中和夫人背起畫夾，提著麥秸編織的書包，在古鎮(zhèn)的小巷里徜徉。他會被古鎮(zhèn)的長弄吸引，也會面對長滿青苔潮濕的老墻冥想揮毫，每逢人聊及繪畫便滔滔不絕，為捕捉一場景也會廢寢忘食。除了創(chuàng)作，他還喜歡上“三毛茶樓”，聽吳歌淺唱，飲阿婆茶消遣?！叭铇恰背蔀閰抢虾炔铇?gòu)思作品的好地方，他后來創(chuàng)作的幾幅重要的水鄉(xiāng)題材作品，如墨彩名作《老墻》、心愛之作《小巷》等，都是來自周莊的素材。目前，美國、日本、英國、澳大利亞和中國各地一百多位優(yōu)秀原創(chuàng)畫家和藝術(shù)機構(gòu)已入駐周莊由吳冠中先生題名的“畫家村”，“三毛茶樓”也成為作家、詩人、書畫家們會友的好地方。

是的，周莊發(fā)展了，但她的遺憾是在于沒讓三毛久久留下，于是每個想念三毛的人或是她的讀者粉絲們，都會來周莊追尋她的蹤跡。她們不遠千里結(jié)伴同行，沿著彎曲的石板小路，會在這座茶樓前停下來，不由自主地走上去。

簡陋的小茶樓，被中央電視臺和香港鳳凰衛(wèi)視、新加坡、臺灣等多家電視臺拍攝成專題片，日本的旅游時尚雜志、香港《大上?！冯s志也作專題介紹。許多讀著三毛書頁長大的人說：來周莊就是要來看看這茶樓的，不僅為在這里尋找三毛的影子，還要看看茶樓主人張寄寒和三毛的一段書信情緣。

周莊中市街的每天清早，總有一位老者會在鳥兒開唱的時候打開這扇門，凝望著“三毛茶樓”，然后煮水上樓，然后迎客：遞給客人愛喝的茶和熏青豆、茴香豆等茶點。這些年來，在“三毛茶樓”感應(yīng)下，張寄寒老人已經(jīng)利用業(yè)余時間揮筆寫出了好幾本散文、小說集，先后在《百花洲》《兒童文學(xué)》《天津文學(xué)》《散文百家》等刊物發(fā)表各類文學(xué)作品二百余萬字，出版了《母親的三道菜》《蠶豆戒指》等專著。近年來先后被批準加入地方作家協(xié)會和中國作家協(xié)會。當年他羨慕三毛的才華，如今他也被別人所羨慕，那便是張寄寒先生留下的不懈追求的目標和足跡。

兩年前我有兩本書要出版，順便繞道周莊改稿。那天中午，在和《南湖月》雜志副主編雪林一起聊談時，邀來了“三毛茶樓”樓主張寄寒，我們喝著周莊的酒，一起回憶昔日和大令先生的友情，也一起回憶大家去“三毛茶樓”的情景。那天，張寄寒告訴我：茶樓開設(shè)以來，全國慕名來訪者不絕，其中更多的是懷念三毛的讀者。他室內(nèi)懸掛的幾本厚厚的留言簿上寫滿了讀者感言……無數(shù)的人來到茶樓，虔誠地走進來，品杯茶，讀幾頁三毛的書，和墻上的三毛合個影，然后再說說她與王洛賓的故事，以此表達對三毛的懷念之情。

去年春天，在袁大令先生逝世五周年紀念日，我們一批昔日的文學(xué)朋友合力為大令先生出了一本追憶集子，大家又從上海、北京等地相約周莊。一個人去世了五年，還有那么多人想念他，可見他人格魅力的高尚。那天下午，我們幾個人又一次去了“三毛茶樓”，似乎那兒成了文人聚會的好地方。如今的茶樓又變了樣，茶樓里的茶具也是特制的，茶具上面印有三毛的親筆簽名，看著十分親切。留言本上有五湖四海游客寫滿的對周莊、對“三毛茶樓”的贊嘆以及對三毛的懷念。

望著“三毛茶樓”，我忽然發(fā)現(xiàn)她已融入了這千年古鎮(zhèn)，講著一個赤子的靈魂，寫著一篇長長的散文，這是屬于心愛的三毛。這幢小樓就這樣在講述著這個美麗的故事，周莊是三毛生前夢里的故鄉(xiāng)，是她靈魂歸宿的地方……

當我和茶樓主人握別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己經(jīng)有點蒼老，歲月的皺紋像蚯蚓般爬上了額頭，但他依然充滿著樂觀的微笑。我想，如果三毛有靈，她會從淚水中開懷感謝和歡笑，因為在故鄉(xiāng)周莊，她始終被關(guān)懷著、守護著，而這個人就是張寄寒先生。此時的茶樓里，飄起了三毛的《橄欖樹》：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

我的故鄉(xiāng)在遠方

為什么流浪

流浪遠方 流浪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

為了山間輕流的小溪

為了寬闊的草原

流浪遠方 流浪

還有還有

為了夢中的橄欖樹……

這悠悠歌聲就像天籟，將三毛曾經(jīng)的夢穿越周莊的天空，沿著小巷和十字河傳開，帶到了天涯旅人的心中。是的，每一個來到周莊的人，不僅要看看周莊的古韻，還要登上這幢“三毛茶樓”，尋找三毛和海內(nèi)外人士熱愛故鄉(xiāng)的美麗情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