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響

時 間 現(xiàn)代

地 點 北京

人 物 黃 金 萬 兩 王劍橋 小 柔萬兩母親 萬兩大姨 其余各色相親人等若干

序 幕

[舞臺正中擺放著一張咖啡桌，黃金和萬兩相對而坐。

[看上去這次相親已經(jīng)進行了不短的時間，兩人已經(jīng)聊到?jīng)]什么可聊的，都百無聊賴地擺弄著自己的手機。

[兩人的上方各降下一個屏幕，上面顯示的是他們各自的微博。

[黃金和萬兩的微博同時顯示兩人各自剛發(fā)出的一條信息：救救我吧！

[發(fā)完微博，兩人放下手機，伸手拿起面前的咖啡杯，輕啜一口，放下杯子，沖對方禮貌地笑笑。

[兩手機同時響起短信聲。

[黃金的微博上出現(xiàn)劍橋的回復(fù)：不順利？

[萬兩的微博上出現(xiàn)小柔的回復(fù)：不順利？

[黃金和萬兩拿起手機同時回復(fù)：工作、學(xué)習(xí)、家庭、興趣、愛好都問遍了，還能說什么??？對面的估計也這么想，拿著手機一直在玩兒……我現(xiàn)在算知道相親有多沒勁了……

[劍橋和小柔同時回復(fù)：沒看上？

[黃金和萬兩同時回復(fù)：我只希望對面的沒看上我，這樣大家都省事。

[劍橋和小柔同時回復(fù)：要不要我給你打電話，就說你爸（媽）出車禍了？

[黃金和萬兩同時回復(fù)：你爸（媽）才出車禍了！不好吧，這兒才坐了沒十分鐘，回頭問起來第一次相親就這樣，不好交差啊。你過一刻鐘再打！

[劍橋和小柔同時回復(fù)：歐了。

[黃金和萬兩同時回復(fù)：但是如果對面的沒看上我，那就簡單了。

[劍橋和小柔同時回復(fù)：這有什么難的！女人（男人）最討厭男人（女人）抽煙喝酒打麻將（抽煙喝酒亂花錢），你就怎么惡心她（他）怎么來！

[黃金和萬兩同時回復(fù)：歐了！

[發(fā)到這兒，兩人放下電話，同時抬頭，再次沖對方笑笑。

黃 金 （沖空中打了個響指）服務(wù)員！

[服務(wù)員上。

服務(wù)員 先生您好，請問您需要點兒什么？

黃 金 有酒么？

服務(wù)員 酒？有，您要什么酒？

黃 金 就——白的，二鍋頭。

服務(wù)員 好的，您稍等。

[服務(wù)員正待要走。

萬 兩 唉——等會兒，有煙么？

[黃金詫異地看她一眼。萬兩不為所動。

服務(wù)員 煙？有，您要什么煙？

萬 兩 （本來不抽煙，這下突然有點兒接不上話，只能急中生智地）什么煙？當(dāng)然要你這兒最好的煙！

服務(wù)員 好的，兩位稍等。

[服務(wù)員下。

[黃金和萬兩對視，兩人很久都沒說話，空氣里突然有了比試的味道。

萬 兩 怎么，沒事兒喜歡喝兩盅？

黃 金 啊，沒辦法，小時候家里沒喂過奶，光喂酒了，天生的千杯不醉。你抽煙？

萬 兩 抽。我不逛街不看韓劇，沒別的愛好，就天天一條煙。

黃 金 一條？

萬 兩 還順帶減肥呢。

黃 金 哦。一般人都不喜歡男人喝酒，你也受不了吧？

萬 兩 那你呢？你受得了女人抽煙嗎？[靜場。兩人對視，都希望對方先服軟。

黃 金 受得了，怎么受不了。

萬 兩 我也是。不就是喝酒嘛，真是，多大事兒啊……

[兩人不說話了，黃金手指彈著桌面，擺出架勢。

[萬兩也不甘示弱，拿出化妝包，往臉上撲撲粉，做好準(zhǔn)備。

[稍傾，服務(wù)員端著托盤上來了，上面擺著一瓶二鍋頭，一盒煙。

服務(wù)員 （放下托盤，紳士地）請二位慢用。

[黃金和萬兩對視一眼，深吸一口氣。

[黃金打開酒瓶，倒上一杯。

[萬兩打開煙盒，拿出一根。

[兩人互相致意之后，黃金一飲而盡，萬兩猛吸一口，都嗆得直咳嗽。

[但是他們倆都不想在對方面前露出馬腳。

黃 金 喝嗎？

萬 兩 抽嗎？

[他們互相再給對方斟滿、遞上。

黃 金 來！

萬 兩 敬你！[兩人再次一吸、一飲。

黃 金 三杯為敬！

[萬兩也不示弱地舉杯。兩人飲盡。

[三杯下肚，兩個原本都不飲酒的人有點不勝酒力，處于微醺狀態(tài)。

[兩人對視一眼，突然都撲哧一聲，樂不可支地笑起來。

萬 兩 再……再來？

黃 金 再來！

[兩人又喝一杯。

黃 金 哎……不行了……不行了……

萬 兩 嘁……你不是——千杯不醉嗎？

黃 金 那你呢？你還能抽一條嗎？

[萬兩樂得直擺手。

萬 兩 噓……你想不想——知道一個秘密？

黃 金 什么秘密？

萬 兩 其實——今天是我第一次相親！

黃 金 （一拍桌子）我也是！

萬 兩 （吃驚地）你也是？喝！

[兩人一飲而盡。

萬 兩 其實——我壓根兒不想來的……

黃 金 你以為我想??？

萬 兩 你為什么不想？你比我大那么多，要著急也該是你著急，你怎么不想？

黃 金 拜托，我只比你大五歲好嗎，五歲很多嗎？

萬 兩 那你打算幾歲結(jié)婚？

黃 金 嗯……我今年28，再有兩年，30吧。

萬 兩 30？30一定要結(jié)？

黃 金 一定要結(jié)。30而立嘛！

萬 兩 那你今天還是第一次相親？

黃 金 相親這種事太老土了，能拖就拖啊……

萬 兩 這樣吧，我告訴你一個最簡單的辦法……

黃 金 什么辦法？

萬 兩 你啊——你直接跟30歲之前見的最后一個女人結(jié)婚不就行了嗎！

黃 金 聰明?。?/p>

[兩人碰杯。

[兩人的手機突然同時響起。

黃 金 喂……啊……哦……

萬 兩 喂……啊……哦……

[稍傾，兩人同時掛斷了電話。

黃 金 （與萬兩同時道）對不起啊，單位臨時有事找……

[見雙方異口同聲，他們倆同時停下來，看著對方又笑起來。

黃 金 你呀……

萬 兩 你呀……

[兩人邊說邊微醺地收拾起自己的東西，往店門口走去。

黃 金 （窸窸窣窣掏出名片）這是我的名片……

萬 兩 （接過，也遞上自己的）這是我的……

黃 金 有事兒給我打電話啊……

萬 兩 你也是……

[兩人互相真摯地道了別。在舞臺上一左一右地分道揚鑣。

[只見兩人拿出名片，端詳片刻，朝旁邊的垃圾桶里瀟灑地一扔。然后手捂住嘴，做出要嘔吐的表情。

[燈滅。

第一幕 黃金篇

第一場

[黃金家。

[黃金和自己的哥們兒王劍橋正在專心致志地打游戲。兩人的手操縱著遙控器，嘴也沒閑著。

王劍橋 她叫萬兩？真叫萬兩？

黃 金 就跟我叫黃金一樣真。

王劍橋 兄弟，你完了。

黃 金 （以為他在說游戲）你才完了，看我的飛腿！

[游戲機里傳出一聲角色的慘叫：“??！”

王劍橋 shit！我說你這下慘了。

黃 金 我怎么慘了？

王劍橋 你叫黃金，她叫萬兩，你們倆是天生一對，地設(shè)一雙啊。

黃 金 那是你沒看見她本人。

王劍橋 她本人怎么了？桑塔納還是東風(fēng)？

黃 金 什么桑塔納東風(fēng)？

王劍橋 嘿，跟哥哥好好學(xué)學(xué)，這是我閱人無數(shù)總結(jié)出來的“香車美人定律”。女人嘛，不外乎四個檔次——勞斯萊斯、奧迪、桑塔納還有東風(fēng)。你那個萬兩，屬于哪個級別？

黃 金 級別……不好說。外形尚可，內(nèi)飾太差。

王劍橋 傻瓜，開車除了外形內(nèi)飾，操控性也很重要好不好。

黃 金 我沒你那么大興趣，什么車都想開一開。

王劍橋 人活著要沒點兒奔頭，那有什么意思。

黃 金 關(guān)鍵你那奔頭不具備可操作性。

王劍橋 怎么不具備操作性，哥現(xiàn)在就在操作著呢。算上現(xiàn)在這女朋友，我已經(jīng)泡過15個民族的妞了。

黃 金 那距離你那泡滿56個少數(shù)民族妹妹的重任豈不是還遠著呢嗎。

王劍橋 所以我這叫理想啊。理想就是你努努力就能實現(xiàn)，我相信總有一天我能把56個民族的妹妹都把一遍的，這是我人生的最高目標(biāo)。

黃 金 （心不在焉地）行吧行吧，隨便你……

王劍橋 （專心地盯著游戲屏幕）與其操心我，您還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我這個月都換倆女朋友了，你的戀愛記錄還是零蛋呢！

黃 金 所以嘛，不能不去相了。生命不息，相親不止。下午我就要去相一個。

王劍橋 這么快就有第二輪相親了？你爸媽抓得夠緊的呀！哪兒的人？

黃 金 不知道，我懶得問。好像是哪個物流公司的。

王劍橋 （吹了聲口哨）學(xué)物流的？不錯，新興職業(yè)啊！要成了哥們兒以后的快遞是不是都免單啊？

黃 金 免單免單！祝我好運吧！

王劍橋 祝你好運——吃我這一拳！[游戲機里傳來拳擊聲，接著是倒地聲。

王劍橋 噢耶！

[王劍橋沖黃金囂張地扭起了屁股。

[黃金懊惱地把遙控器摔在了床上。

第二場

[舞臺上響起輕柔和緩的音樂。

[隨著音樂聲，燈光漸漸亮起，照亮正中擺放著的一張咖啡桌。

[黃金和星座女相對而坐。兩人面前都放著一杯香氣裊裊的咖啡。

[黃金坐得筆直，眼睛打量著面前這位相親對象。他的態(tài)度看上去比第一次與萬兩相親的時候自然了一些，但遠遠比不上眼前這位的駕輕就熟。

[星座女穿著一身得體的淺藍色連衣裙，長發(fā)垂肩，胸前別著一個胸針。她拿起咖啡杯輕啜了一小口，怡然自得地放下。

黃 金 （饒有興致地）這么說，你除了上班之外，其他時間都奉獻給天文學(xué)了？

星座女 （微微一笑）第一，不算奉獻吧，最多能算略有研究；第二，也不叫天文學(xué)，是星象學(xué)。

黃 金 星象學(xué)？研究星星的？

星座女 （仿佛已經(jīng)回答過千萬次地，無奈地嘆了口氣）是星座。更具體地來說，它探討天體對生物與無生物的作用，以及它們對天體影響力的反映，

黃 金 （有點兒詞窮）哦，我小時候也喜歡沒事兒抬頭看看星星，北斗星、啟明星什么的還算認識。

[星座女微微一笑，那笑容就像如來佛祖看到了孫悟空，他是滄海一粟，而她則是那片大海。

[黃金被那笑容一噎，一時有點兒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星座女 星象學(xué)是“天文學(xué)之母”，是最精深的天文學(xué)。也可以說——頂尖的科學(xué)家多是物理學(xué)家，頂尖的物理學(xué)家多是天文學(xué)家，而頂尖的天文學(xué)家，終將走入預(yù)測未來的星象學(xué)領(lǐng)域。

黃 金 （想起之前介紹人曾經(jīng)說這位相親對象是學(xué)物流的）哦……除了物流管理你們大學(xué)還教這個？

星座女 倒不是，只是我的興趣是多種多樣的。

黃 金 （以為跟此女即將有共同點，稍感興奮地）比如？

星座女 偶爾我也喜歡研究研究血型、屬相、塔羅牌。

黃 金 哦……

[靜場。

黃 金 對了，有一個很出名的笑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也是說一個女孩子特別特別迷星座的。

[星座女搖搖頭。

黃 金 說有一天她出門前看到星座書上說今天如果遇到處女座的會比較背，所以她無論碰到誰都會問一句：“是處女座的嗎？”結(jié)果她打了一輛車，開門的時候也問司機：“是處女座的嗎？”司機看了她一眼，告訴她說：“不是處女也可以坐的”，哈哈哈……

[星座女看著她，既不笑，也不說話。

[黃金干笑兩聲。

黃 金 對了，那你是什么座的？

星座女 處女座。

[靜場。

黃 金 （尷尬地）哦……

星座女 （大方地）即使這在西方已經(jīng)是一門在大學(xué)授課的科學(xué)課程，但是在我們國家也還不是被普遍接受的，更多的人以為這些都是封建、迷信，是唯心的。如果你也持有此種看法，我倒不意外。真理有時候只在少數(shù)人手里。

黃 金 是是是……不不不，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媽也很信屬相、血型什么的。

星座女 所以我在嘗試著把占星和這些結(jié)合起來，這樣對普通人來說接受起來會更加方便。

[黃金無話可接，只能捧起咖啡喝了一口。

星座女 其實，就算說行星沒法控制人的一生，也是能影響人的。行星的運轉(zhuǎn)能影響地球上的生物，我對于這點，是很確信的。（看了黃金一眼）聽說你是82年生人？

黃 金 對，82年5月的。

星座女 能告訴我具體的時間嗎？

黃 金 5月22。

星座女 （聽罷唇邊蕩漾起了然的一笑）啊……原來如此。

黃 金 如此什么？

星座女 你是雙子座。

黃 金 是，聽說是雙子第一天。

星座女 （洋洋灑灑，侃侃而談）你聰慧敏捷，很有潛力，但你的內(nèi)心潛在二重性，遇事總是優(yōu)柔寡斷、不知所措或進退維谷。從而使你不能把自己的力量集中在一個確定的目標(biāo)上。這很簡單，因為雙子座本身就有兩個人。所以你的身體里，也有兩個人，兩種思想。

黃 金 我……

星座女 （毫不客氣地打斷）你有可能表現(xiàn)出非凡的智慧和才干，也有可能流于徒勞無益的夸夸其談之中。一切都能使你興趣盎然；一切對你也能變得淡漠厭倦。

黃 金 但是……

星座女 不過，原則上你總是一個開創(chuàng)通向成功之路的人。你多半喜歡把自己的才智用于事業(yè)方面，而不愿意用以擴大自己的物質(zhì)利益。你思想中的一閃念，常常會有助于你事業(yè)上的騰飛。這個星座的人還有一個顯著的特點；特別善于調(diào)動自己朋友的積極性。雙子座的人適合從事文學(xué)、商業(yè)及需要語言表達能力的職業(yè)。在這些方面你能脫穎而出。另外，在新聞、攝影、旅行等需要機智、靈活和果敢的工作中，以及涉及人際關(guān)系方面的工作中，你會表現(xiàn)出非凡的才干。若是土星的影響力較大，你將成為一個出色的實業(yè)家。對了，你的職業(yè)是？

黃 金 （就像參加面試被問傻了一般沒反應(yīng)過來，停了幾秒才說）記者。

星座女 啊，那這方面你就別想了。不過如果你是的話，你特有的金融嗅覺和心理感應(yīng)及善于把握時機的能力，將有助于你事業(yè)上的成功。

[黃金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星座女款款拿起咖啡，輕啜一口。

星座女 你在一個傳統(tǒng)的知識分子家庭長大，父母從小教育你，要正直、要善良、要誠實，于是你謹(jǐn)言慎行，你小心翼翼，你處事低調(diào)，你從不在人前炫耀，你從不肯輕易得罪別人，你甚至從來不曾在人前說話聲音超過40分貝。你把自己安安全全地藏在精心壘起的壁障之內(nèi)，你是如此適應(yīng)并且安逸，你以為自己就能這樣順順利利地過完這一輩子?？墒悄阒饾u發(fā)現(xiàn)，小的時候，老師并不喜歡沉默寡言的好學(xué)生，卻跟調(diào)皮搗蛋的壞學(xué)生十分親近；到了大學(xué)，你是公認的老好人、溫吞水，你從不屑于參加班長、團支書或者校廣播站播音員的競選，可到了最后，連你的上鋪都不記得班里有沒有你這一號人物的存在；工作以后，你的資歷在辦公室里排倒數(shù)第一，你每天夾起尾巴做人，兢兢業(yè)業(yè)把屬于自己的那份做好，從不惹是生非、挑撥離間，可就算這樣，你發(fā)現(xiàn)幾年之后，升職位漲工資的卻永遠輪不到你，反而是那些溜須拍馬的小人成了領(lǐng)導(dǎo)面前的紅人，難道那些話都是真的？“與其為領(lǐng)導(dǎo)做一百件好事，不如跟領(lǐng)導(dǎo)一起干一件壞事”？要想升職，就必須“為領(lǐng)導(dǎo)扛過槍，跟領(lǐng)導(dǎo)打過炮”？甚至到了今天，你的父母也開始不滿意你這種唯唯諾諾、滿不在乎的性格，每天不是在你面前叨叨誰誰的兒子又漲了多少工資了，就是誰誰的女兒又嫁了個房地產(chǎn)商了，最后非得逼著你來參加這種也不知道誰介紹的不靠譜的相親！這一切都是因為什么？！

[星座女越說越快，最后“啪”地一聲把咖啡杯狠狠放到桌上。

[一片寂靜。

黃 金 （咽了口吐沫，小心地張開嘴）因為……我是雙子座？

[星座女一震，慢慢回過神來。

星座女 （緩緩地）因為你不認識你自己。

[黃金疑惑地看著她。

星座女 因為你缺乏對自己的正確認識。不僅你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你的父母也不知道，你的朋友也不知道，你的同事、你的領(lǐng)導(dǎo)，當(dāng)然更不會知道，任何人看你，只會看到他們想看到的你，至于你本身到底是什么樣的，根本不會關(guān)心。當(dāng)然，也不要相信什么心理醫(yī)生，你以為心理醫(yī)生的心理就正常嗎？他們是拿著執(zhí)照的瘋子，資格認證的神經(jīng)病。

黃 金 所以……星座可以幫助你認識你自己？

星座女 唯一——星座是唯一可以幫助你認識自己的東西。不僅認識自身，還可以認識別人。我知道，很多人對此不以為然，但是我無所謂，信者自信。星座、星盤、運勢，只能幫助你找到方向，并不能真正改變你的命運。我相信，但不迷信。你是黨員就標(biāo)志著你信仰共產(chǎn)主義嗎？你去問問，有幾個黨員能把什么是共產(chǎn)主義說清楚的？這個時代，信點兒什么總比什么都不信要強，哪怕是星座。

[星座女嘆了口氣，收拾好自己的手提袋，打開錢包，掏出一張紙幣放在桌上。

黃 金 我們……

[星座女施施然站起，撩了撩過肩長發(fā)，看著他。

星座女 很高興認識你，不過要是早知道你是雙子座，我根本就不會白費功夫來跑這一趟。雙子跟處女——（她欲言又止），總之，我們當(dāng)朋友會更合適。對了，（她掏出一張名片放在桌上）我現(xiàn)在用業(yè)余時間在網(wǎng)上開了一個星座論壇，如果你有需要，我們可以網(wǎng)上聯(lián)系。在線咨詢占星、數(shù)字、塔羅牌、水晶，單項測算600一次，單項以上測算800一次，不必測算而純粹互動聊天，800，當(dāng)然，如果你愿意，可以給你打個八折。

[星座女看著黃金，展示出職業(yè)性的微笑后，款款走下舞臺。

[黃金愣在座位上，半晌，他拿起桌上的名片，無語。

[燈滅。

第三場

[黃金站在舞臺的一角，燈光亮起，正在打電話。

黃 金 （氣急敗壞地）有沒有搞錯，不就是相個親么？我還以為到了警察局呢！

[王劍橋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

王劍橋 哈哈哈，哥們兒，easy，easy！

黃 金 我怎么easy？一桌子七八個人我全沒見過，抓著我一個勁兒刨根問底查家譜兒，關(guān)鍵里邊兒還不包括我正經(jīng)今天該相的那位！你倒是告訴我我該怎么easy！

王劍橋 抓瞎了不是？人家女孩子嘛，第一次見你不好意思，拉上七大姑八大姨地作陪襯很正常，反正如果你們倆真成了以后也是都要見的嘛！

黃 金 你問也行啊，關(guān)鍵我就是頭趕路的驢你想讓我使勁兒也得在鞭子上邊吊點兒胡蘿卜什么的吧，好嘛，這80多的姥姥見了，50多的爹媽見了，十歲的小表弟也差點兒騎在我頭上拉了泡屎了，這姑娘自己哪兒去了？

王劍橋 這你就不懂了吧，先讓軍師審查，及格了才請將軍呢！你趕緊著回去好好受審，別跟我這兒瞎耽誤工夫啊！

黃 金 （發(fā)泄過后好多了，開起朋友的玩笑來）喲，婦女之友，怎么著，嫌我耽誤你了？你在干嘛呢？

王劍橋 （著急忙慌地）還能干嗎，剛遇見一“別客”，好死不死還是什么錫伯族的！行了行了，小爺?shù)泌s緊著，晚上匯報戰(zhàn)果！你可也別掉鏈子！

[話還沒完，只聽傳來“嘟嘟”的忙音。

黃 金 （看著手里的電話，搖了搖頭）“別客”？讓我遇見一polo也行??！

[乖乖女身穿一時尚韓版公主裙，手拎一巴掌大香奈兒手袋，搖曳上。

乖乖女 （沖黃金）對不起，請問“天長地久”包廂在哪兒？

[黃金看傻了，伸出手朝里一指。

乖乖女 （彬彬有禮地）謝謝。

黃 金 （站著看她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這貨不是polo，這貨是mini cooper！

[燈滅。

[燈光再次亮起時，舞臺正中出現(xiàn)一張巨大的圓桌，這就是某高檔飯館的“天長地久”包廂?！疤扉L地久”四個鑲金大字高懸在舞臺上部。

[乖乖女的姥姥姥爺、父母、姨媽和姨父外帶十歲的小表弟簇擁著乖乖女坐在圓桌的一頭，黃金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另一頭。

[整個談話期間，姥姥姥爺一直處于頭碰頭的昏睡狀態(tài)，姨媽姨父一直處于忙碌地照顧兒子的狀態(tài)，而那兒子一直處于四處滿屋亂跑抓著什么玩兒什么的狀態(tài)。使得姨媽不得不一次次離開座位，把兒子拉回來，強迫他坐在位子上。

[從他們的衣著可以看出來，這家的經(jīng)濟狀況不是非常好的，也可以看出來，他們把僅有的錢都用在捯飭閨女身上了。

[黃金看著這一大桌子人頭疼欲裂，但乖乖女細瓷般的皮膚、精致的妝容、時尚的衣著、靦腆的表情，都讓他心馳神往。使得他雖處在“鬧室”之中，仍努力振作精神，面對這一家子。

[飯局已經(jīng)進行了一陣子，現(xiàn)在是中場休息時間，大家可以停下來說說話了。

乖女母 （操著濃重的上海口音，揩了揩吃得油光锃亮的嘴皮子，還打了個嗝，卻仍然挑剔地對乖女父）啊喲，阿拉雖然到北京這么多年了，這北方的米和面還是吃不慣的哦？

乖女父 （沒怎么理會老婆的瞎扯，倒是放

下筷子，清清嗓子，準(zhǔn)備進入實質(zhì)性提問階段）儂是北京戶口伐？

黃 金 （一愣）是，是，不過是單位的集體戶口。

乖女父 嘖嘖嘖……

[與老婆對視一眼，遞了個“勉強湊合”的眼神。

乖女母 （見狀趕緊跟上）黃先生，你的房子車子不是貸款買的吧？

黃 金 哦，那不是的，房子買得早，2002年就買了，當(dāng)時只要有戶口就可以買經(jīng)濟適用房，所以我買的還挺大的。

乖女母 （有點鄙夷地）經(jīng)濟適用房？回龍觀??？天通苑??？我可告訴你，我家囡囡在城里上班，是要住三環(huán)以里的房子的哦。

乖女父 （瞪她一眼，有點嫌她不會說話的意思）三環(huán)以里？就三環(huán)那個交通，嘖嘖嘖，高峰晚高峰怎么走啊？要我說，最好在囡囡單位的旁邊再買一套房子。

[小表弟指著黃金，像看到什么稀奇物似的，哈哈大笑。

[大姨媽一巴掌把兒子的手臂打耷拉下。

乖女母 （立刻擁護地）對的對的，這樣最好了，哦？

黃 金 那個……不知道她們單位具體在哪個位置呢？

乖女父 （輕描淡寫地）要說位置嘛，也還將就，就在雍和宮對面。

乖女母 雍和宮那里有好多樓盤的，我們之前看過一家，才不到四萬一平，好便宜的咯！

乖女父 在北京生活還是比上海經(jīng)濟一些的，北京的男人比上海男人幸福多了，結(jié)個婚代價也不高的，你看看上海的那個房價喲，嘖嘖嘖，那個湯臣一品喲，嘖嘖嘖……

[黃金差點想尖叫起來，好不容易才忍住。

黃 金 我是不太知道上海的情況，但是就北京來說，單位跟家公交車平均在一個半小時車程左右，開車四十分鐘左右的，已經(jīng)不算遠了……

乖女母 （叫起來，好像聽到了什么罪該萬死的東西）啊喲喲，你聽這個小伙子說的這叫什么話，你一個男人，還不該給你老婆買最好的，住最好的呀？你還舍得你老婆天天去擠公交車、坐地鐵？（抱著乖乖女沖黃金）你看看，像我們囡囡長得這么細皮嫩肉的，冬天還好，夏天在公交車上，被別的男人吃了豆腐了怎么辦？北方人不像南方人，又那么粗俗的咧……

乖女父 不過嘛，這房子是問題也不是問題，等你們倆真到結(jié)婚的時候，你把現(xiàn)在的房子一賣，加點錢，再在雍和宮買一套也可以。不過這個面積我們要說一下，再怎么樣，我女兒200平以上的房子是要住的。現(xiàn)在200平以下的房子哦，嘖嘖嘖，簡直不能看的。

[乖乖女任由母親把自己摟住，低下了頭，只朝黃金投去幽怨的一眼。

[黃金咽了口吐沫，什么也沒說。

乖女母 還有啊，黃先生，你家里將來是要請保姆的吧，阿拉這個寶貝女兒可是什么都不會做噢。

黃 金 哦，保姆什么的不至于吧，兩個人生活，只要洗洗衣服做做飯也就可以了。

乖女母 （有些不悅）做做飯？你會燒飯伐？儂可以去打聽打聽，現(xiàn)在幾個獨生女兒會去學(xué)燒飯，我們寶貝還來不及呢，舍得讓女兒去燒飯？再說了，我這女兒一路名校讀下來，那是門門功課都是最優(yōu)秀的，我們小學(xué)讀的是逸夫小學(xué)，上海最好的學(xué)校，中學(xué)讀的上海中學(xué)，上海最好的中學(xué)，大學(xué)到北京來念也是最好的大學(xué)，這么優(yōu)秀的女兒，會去給你們燒飯嗎？儂不要太搞不清呵。

[小表弟圍著黃金亂跑，咿呀咿呀地大聲怪叫起來，還想爬上他的身子去扯他的頭發(fā)，又被媽媽賞了一巴掌，拉回原位。

黃 金 哦，令愛是大學(xué)才到北京來的啊，那叔叔阿姨到北京最長也不過兩三年時間吧？不知道你們的房子又買在北京哪個位置？南邊北邊？四環(huán)五環(huán)？

[乖女父母對視一眼，乖女母一時語塞。

乖女父 我告訴你，現(xiàn)在是什么時代了，那種要老婆過日子伺候男人的觀念早過時了，老婆是娶來疼的，不是娶來用的，這么優(yōu)秀的女孩嫁給你，我們都不舍得讓她燒飯，會讓她給你這么做嗎？不會燒飯怎么了，可以吃館子呀，她媽可以去做呀，再者說，可以請保姆呀，請不起保姆的男人我女兒也不會嫁呀。嘖嘖嘖！

[黃金深吸了一口氣。他再看了乖乖女一眼。

[乖乖女沖他微微一笑。

黃 金 既然叔叔阿姨都這么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那我也就直說了，你家女兒確實既漂亮又有才華，但是第一，我在北四環(huán)上班，從來就沒想過、也壓根兒就沒那閑錢在二環(huán)邊上再買一套200平的；第二，我覺得自己現(xiàn)在有手有腳的，連我媽要過來給我收拾屋子我還不讓呢，更不可能花錢去請一保姆；第三，我還真不想娶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老婆，你女兒要嫁了我，不但拖累自己，還得拖累你們?nèi)?，我實在于心不忍。這么著吧，（他說著把手舉起在空中打了個響指，叫了一聲）服務(wù)員！服務(wù)員！買單，送客！

[乖女父母一愣，隨即起身，擁著女兒拂袖而去。

[小表弟不知道又怎么回事，哇哇大哭起來，被爸爸抱起來，扛了下去。

[舞臺上只剩下黃金和姥姥姥爺。

[姥姥突然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環(huán)顧四周，拍了拍老伴兒的肩膀。

姥 姥 起來起來咯，儂哪能老是困勿醒，囡囡走咯，走下攤咯。

[姥爺揉揉眼，兩個老人互相攙扶著下。

[黃金一人對著滿桌殘羹剩炙，呆坐。

[服務(wù)員上。

服務(wù)員 （甜美地）先生，您總共消費3280元整。

[黃金呆滯地拿出卡，刷卡，簽字。

服務(wù)員 謝謝。

[服務(wù)員下。

[黃金環(huán)顧四周，舞臺上部“天長地久”四個字熠熠生輝。

黃 金 （長嘆一聲）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燈滅。

第四場

[黃金這次相親的地點是一間上下兩層的肯德基。

[餐廳的點餐臺設(shè)在舞臺最后部，一個服務(wù)員在柜臺里忙碌著。

[只見黃金坐在餐廳一層的一角，專心致志地玩兒著手機游戲——水果忍者。

[刀劍的鏗鏘聲和水果被切碎的音效酣暢淋漓地響徹全場。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黃金手忙腳亂地把手機拿正，按下接聽鍵。

黃 金 喂……是我……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嗯……我坐在進門以后的十點鐘方向……就是左手邊……對對對，我穿黑色上衣、牛仔褲……好的、好的，好好。

[他掛斷了電話。

黃 金 （看了看表，麻木地）新紀(jì)錄。一小時零八分。噢耶。

[一個打扮潮流嘻哈、穿著五顏六色、背著雙肩包、頭戴大耳機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推門走進肯德基。只見她左顧右盼之后，徑直朝黃金坐的方向走來。

[黃金本能地身體朝后傾斜，做出想躲避之狀，無奈背后就是墻壁，躲無處躲，藏?zé)o處藏，只能正面迎敵。

小姑娘 （在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大大咧咧地）你好，是黃金吧？對不起啊，北京的交通，你也知道。

黃 金 （只覺得自己的腳指頭都抓緊了）沒關(guān)系……

[水果忍者刀劍鏗鏘的背景音適時地響起，黃金感覺這刀就像砍在自己身上一樣。

黃 金 （把游戲關(guān)掉）對不起。

小姑娘 （把手機掏出來）沒事。

[水果忍者的游戲音再次響起。

[靜場。

[小姑娘自顧自開始玩起游戲。黃金看著她，聽著手機里傳出的背景音，徹底無語。

[好一陣后。

黃 金 （開始嘗試建立對話）那個……你是周阿姨的女兒吧？

小姑娘 （毫無興趣地）是啊。

黃 金 不對吧……周阿姨好像說她的女兒已經(jīng)讀大學(xué)了……

小姑娘 （瞟他一眼，又繼續(xù)玩游戲）我6月份剛考完高考。

[停頓。

黃 金 那個——中學(xué)里面應(yīng)該也教過，在我們國家，女孩子的法定婚齡——

小姑娘 （頭也不抬）知道。我媽說了，現(xiàn)在認識，談兩年就到法定婚齡了，正好結(jié)婚。

[靜場。

[黃金覺得自己碰到了外星人，還是不能不對付的外星人。

黃 金 也許是我了解到的情況跟你不一樣……可是現(xiàn)行大學(xué)里應(yīng)該是不允許本科生結(jié)婚的吧？

小姑娘 不能結(jié)婚總還可以訂婚吧？我媽說了，這叫預(yù)訂——現(xiàn)在是男方市場，不是女方市場——preorder，you know?等我畢業(yè)再動手就晚了。女人嘛，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靜場。

小姑娘 （輕聲哼著莫文蔚的歌）等等，再等啊等，青春變成魚尾紋，等等，再等啊等……

[黃金已然覺得說什么都沒用了。

黃 金 那個——你想喝點兒或者吃點兒什么嗎？叔叔——哥哥給你去買。

小姑娘 就嫩牛五方吧。

黃 金 哦。

[他嘆了口氣，站起身剛想走。

小姑娘 （突然抬起頭）等等。送嘻悠猴的套餐是哪個？我忘了。你給我拿那個吧。（又埋下頭繼續(xù)玩兒）我還差一個就集齊了。

[黃金原地傻站了半天，終于邁開腿朝前臺走去時——

小姑娘 哦，還有，再來兩個圣代，一個紅豆派，一個新奧爾良烤雞腿堡，一個老北京雞肉卷，一個粟米棒，一對雞翅和一盒蛋撻。

[黃金頓了頓，想說什么，又把話咽了回去。

[小姑娘仍兀自哼著莫文蔚的歌。

小姑娘 （唱）等等，再等啊等，該發(fā)生的沒發(fā)生……

[當(dāng)黃金在前臺點餐時，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黃 金 （疲憊地）喂？

[舞臺上肯德基二層的一角燈亮，照著正坐在燈下的一個戴著墨鏡，用方巾裹著頭部的女人。她手握手機，聲音略顯緊張。

神經(jīng)女 喂？

黃 金 喂？你誰??？

神經(jīng)女 喂，你是黃金嗎？

黃 金 我是。你誰?。?/p>

神經(jīng)女 我是今天下午跟你約好了相親的。

[靜場。

神經(jīng)女 “且聽風(fēng)吟”？

[靜場。

黃 金 哦哦哦，對對對，你好你好你好……

[黃金飛速查看手表。

神經(jīng)女 我已經(jīng)到肯德基了。

黃 金 哈……哈……哦——你、你到早了——兩個小時？

神經(jīng)女 今天的交通很奇怪，特別順。你到了嗎？

黃 金 我——我到了啊……我也早到了。神經(jīng)女 哦，那好，我坐在二層靠窗的位置，你上來找我吧。

[“啪”地一聲，她掛斷了電話。[黃金握著手機，做抓狂狀。

[前臺服務(wù)員已經(jīng)把套餐擺到了臺上。

服務(wù)員 先生？先生？

黃 金 哦……多少錢？服務(wù)員 一共156元。黃 金 好……給。

[黃金端著餐盤，轉(zhuǎn)過身來。

[小姑娘和神經(jīng)女的位置都亮著燈，一個在舞臺左下方，一個在舞臺右上方。

[黃金左右為難，片刻之后，還是，走上了二樓。

[舞臺左下方燈暗。

[黃金遠遠地站著端詳了神經(jīng)女一陣，端著餐盤在她面前坐下。

黃 金 你好。

[神經(jīng)女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黃金突如其來的出現(xiàn)嚇了她一跳。

神經(jīng)女 ?。?/p>

黃 金 （連忙做出避讓的手勢）別——是我，黃金。

神經(jīng)女 （驚魂未定地）哦、哦……

黃 金 （慢慢地坐下，把那份套餐推到神經(jīng)女面前）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就——隨便買了點兒。

[神經(jīng)女對面前放的套餐視若無睹，仍然很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黃 金 （想拉回她的注意力）嘿……“且聽風(fēng)吟”是吧？很好聽的名字。

[神經(jīng)女沒理他。

黃 金 （只得加重語氣）那個……我都告訴你我叫黃金了，不知道你的真名是？

[神經(jīng)女依然沒理他。

黃 金 （沒話找話地）其實我吧，一般是不會和網(wǎng)友見面的，尤其是跟像你這樣只聊過幾次的女網(wǎng)友……

[神經(jīng)女此時才轉(zhuǎn)過頭來，怔怔地盯著黃金。黃金有點毛骨悚然。

神經(jīng)女 救救我。

黃 金 （以為自己聽錯了）?。?/p>

神經(jīng)女 （一把抓住黃金的手）救救我！

黃 金 （想把手抽回來）小姐……

神經(jīng)女 我媽媽不準(zhǔn)我結(jié)婚。

黃 金 什么？

神經(jīng)女 我媽媽不準(zhǔn)我結(jié)婚！

[靜場。

神經(jīng)女 你一定要幫我，我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找了！

黃 金 你看……其實我跟你也不是很熟……神經(jīng)女 我知道，我只跟你聊過一次就要跟

你見面，因為我能肯定，你是一個善良的人，你不要以為我是神經(jīng)病，我有碩士學(xué)歷，我在日本留過學(xué)，我的智商跟愛因斯坦是一樣的！

黃 金 啊……

神經(jīng)女 時間緊迫，我只能跟你長話短說。

我有錢，我有很多錢，都是我爸留給我的，我們家的房子拆了，我爸也被拆成了千萬富翁。這個媽是我的后媽，她想獨吞這些錢。她把我的護照、我的身份證、駕照、我所有的房產(chǎn)證全部抓在她的手里，她還想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我前天從家里逃出來，我不能讓她把我就送到那兒去，你不知道中國的精神病院是什么樣的，是很不規(guī)范的，你進去以后，誰都不能來領(lǐng)你走，親戚也不能，只有那個送你進去的人才能把你帶出來，因為所有的治療費都是她給的……我不能讓她把我送到那兒去……我不能讓她再把我送到那兒去了……

[黃金費了死勁兒才把手從她手里抽出來。

黃 金 不好意思……我得上下洗手間……

神經(jīng)女 你還回來嗎？你還回來嗎？我跟你一起去吧？

黃 金 別！千萬別！我一會兒就回來，一會兒就回來……

神經(jīng)女 你別走，你別走啊，我給你錢……

[黃金奪路而逃，走到樓梯上還在不斷地擦汗。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舞臺右上方燈滅，左下方燈亮起。[黃金深呼一口氣，朝小姑娘走去，在她面前坐定。

小姑娘 （抬眼睛瞥了黃金一眼，又埋頭玩

兒游戲，語氣依然平平地）嘻悠猴送完了嗎？

黃 金 什……什么？

小姑娘 嘻悠猴。沒送完你怎么什么都沒買？

黃 金 哦……我馬上去買，馬上去買……

[他又站起身來。

[小姑娘看了眼他。

[黃金像夢游似地朝前臺走去。

小姑娘 舍不得套餐泡不著妞啊，學(xué)著點兒吧。

[黃金走過前臺，慢慢踏上樓梯，朝二樓走去。

[舞臺右上方燈亮。座位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

[黃金走到座位前，四處查看，桌上的套餐跟神經(jīng)女一樣，沒了蹤影。

[黃金站住，百思不得其解，他搖了搖頭，慢慢走下。

[他走到前臺，又點了一套套餐。

[突然，餐廳騷動起來。外面的街道上傳來刺耳的急剎車聲，餐廳里面的人們紛紛向門口張望。

[只見小姑娘一個箭步從座位上跳將起來，跟之前相比當(dāng)真是“靜若處子、動如脫兔”，她跑過黃金面前，邊推門邊舉起手機。

小姑娘 （興奮地）死人了！呀，有個女人撞車了啊！讓開、讓開，讓我過去！我是拍客！

[警車和救護車的鳴笛聲此起彼伏。

[餐廳里的人們觀望一陣，又漠不關(guān)心地聳聳肩坐回到座位上。

[黃金呆呆地站在前臺，手里拿著兩張百元鈔票。

[服務(wù)員把托盤放到黃金面前。

服務(wù)員 先生？先生？

黃 金 ??？

服務(wù)員 先生，一共156元整。

[黃金機械地遞上鈔票。服務(wù)員接過，麻利地找零。

服務(wù)員 謝謝光臨。祝您用餐愉快。

[警車和救護車以及相機、手機快門的啪啪聲響徹舞臺。

[燈滅。

第五場

[黃金家。

[黃金正在和王劍橋講述自己的相親遭遇。

王劍橋 （笑得眼淚都快下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黃 金 （懊惱地）別笑了行不行！

王劍橋 哎呀，極品，都是極品啊，能遇上一個都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氣！

黃 金 我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只要五官齊全的，都叫貌美，一聲不響的，就是賢惠！

王劍橋 你還別說，我才發(fā)現(xiàn)，相親比泡妞有意思多了，泡的過程都是相似的，相的對象那卻是千變?nèi)f化呀！你的相親對象完全是一桌滿漢全席，琳瑯滿目、鬼斧神工，我的那些女朋友們就是一盤盤洗澡泡菜，今天泡上，明天就甩！

黃 金 哎，你知道什么啊，其實這幾個都還不算我見過的最猛的。

王劍橋 還不算最猛的？你不是說有一回你一什么介紹人跟你吹那姑娘吹了半天，什么又漂亮又溫柔工作又好，結(jié)果你去一看——有一只眼珠不能動嗎！這還不算？

黃 金 （看了一眼王劍橋，抑郁地）還有一回，同事介紹我去相親，到那兒一看，對面坐的居然是我的中學(xué)同桌！哎……

王劍橋 哈哈哈哈哈……

黃 金 不過，說實話，有一次我還真看上一女的，是個銷售經(jīng)理，也就比我小兩歲，模樣不錯，身材也好，打扮特時尚，開輛奧迪TT，跟那些東風(fēng)、夏利、桑塔納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王劍橋 （來了興趣）還有這樣的？這才幾個月你就從一菜鳥級升到長老級了??！見識過的女人都快趕上哥哥我了是吧？快說快說，后來呢？

黃 金 后來那奧迪一上來先撂三句話把我噎得不知道該說什么：“一、你要是覺得行，我可以在十天內(nèi)跟你領(lǐng)證；二、結(jié)婚之后分房睡，兩人的私生活互不過問；三、結(jié)婚前，必須先做財產(chǎn)公證”。

王劍橋 嘿，有點意思！

黃 金 這三句話一出，我心里明鏡兒似的，不是一路人啊！

王劍橋 那是。后來呢？

黃 金 我想著我要站起來立馬走人也不合適，給人家姑娘點兒面子，至少把茶喝完吧，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后來奧迪電話響了，只聽她接起來說：“喂，媽，怎么了？我這邊還沒完事……相親？等等，要是這個談不成我馬上就去?！迸揪桶央娫拻炝耍?dāng)著我的面兒！

王劍橋 喲，是個人物！

黃 金 哎，你說，我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要真來個布加迪威龍、阿斯頓馬丁，我也接不住，可是我想著那至少雷克薩斯、奔馳寶馬什么的，我努努力、踮踮腳尖也能夠得到啊，沒成想，被一奧迪TT給我拍了！

王劍橋 三句話就給拍了！

黃 金 我啊，真是有點兒相怕了。

王劍橋 別介！這就怕了？我還以為你經(jīng)過這段時間血雨腥風(fēng)的洗練，長見識了呢！

黃 金 見識長了，挫折受了，心也快死了。

王劍橋 （盯著黃金，半晌）黃金啊黃金，認識你二十年，我可沒想到你是個這么容易投降的人。

黃 金 這不是投不投降的事……

王劍橋 怎么不是？你以為泡妞容易嗎？泡妞簡單嗎？你以為我從十五歲開始泡妞到現(xiàn)在，其間加起來總共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女朋友，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嗎？

黃 金 是……還是不是??？

王劍橋 我有危機意識，我是經(jīng)歷了從偶然到必然的過程！

黃 金 哦……

王劍橋 要我說，你這前28年的失敗，就在于你對泡妞這件事認識不清。你以為這是一個浪費時間、邪門歪道的事情，你錯了。知道扎克伯格為什么會去做Facebook嗎？為了泡妞！知道為什么會發(fā)生特洛伊木馬戰(zhàn)爭嗎？為了泡妞！泡妞從來不是一件小事，泡妞是比天還大的事！甚至可以這樣說，整個自然界、整個社會，就是因為泡妞才生存、才發(fā)展、才進步的！

黃 金 ……照你這么說，物種的起源、物競天擇——

王劍橋 因為泡不到妞的自然被泡到妞的淘汰！

黃 金 ……人類的直立行走——

王劍橋 四肢著地、不能擁抱妞的自然被兩腿著地、能騰出手來擁抱妞的淘汰！

黃 金 ……蘇聯(lián)解體、東歐劇變、美國一家獨大——

王劍橋 你傻呀，黃金和大棒就像大喬和小喬，誰能讓別人泡不到，誰就不會被淘汰！

黃 金 ……所以你有女朋友而我沒有女朋友——

王劍橋 （指著他）你——自然被我淘汰！你泡不到妞，就沒有女朋友，沒有女朋友，就不能結(jié)婚，不能結(jié)婚，就沒有老婆，沒有老婆，就不能生孩子，不能生孩子，就不能繁衍種族，不能繁衍種族，你們家最后就絕對滅亡！而我，泡到妞就有女朋友，就有老婆，就有孩子，就有延續(xù)種族的希望！所以，錢能生孩子，能延續(xù)人類的香火嗎？不能。錢，永遠沒有妞重要，掙無數(shù)的錢，不如踏踏實實泡一個妞，你看，你咋就想不明白呢！

[黃金渾身一震，頹然坐下。

王劍橋 （拍著黃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兄弟，別看你把交女朋友的時間省下來讀了個碩士， 如果有泡妞這門專業(yè)課程的話，你——不及格，而我，已經(jīng)是博導(dǎo)啦！

黃 金 那……你說我該怎么辦？

王劍橋 怎么辦？太好辦了??！從現(xiàn)在開始，你要一鼓作氣，以泡到妞為生活的最高追求目標(biāo)，你要把泡妞作為一項艱苦卓絕的革命事業(yè)去奮斗、去努力！革命先輩不也說過這樣的話么：“投身泡妞即為家，血雨腥風(fēng)應(yīng)有涯。取義成仁今日事，人間遍種自由花！”

黃 金 我確信陳毅元帥當(dāng)年說的不是這么檔子事……不過你說的還是有一定道理，所以——你覺得我應(yīng)該回過頭去把奧迪拿下？

王劍橋 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你有她電話么？

黃 金 （翻出奧迪的名片）這兒。

[王劍橋接過。

王劍橋 不過呢，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就你現(xiàn)在的程度，奧迪對你來說太過兇殘，哥擔(dān)心你一不留神，小命不保。這么兇險的敵人，還是交給我來對付吧！（仔細觀察奧迪的名片，自言自語）結(jié)了婚還能讓男人繼續(xù)泡妞，這樣的媳婦兒哪兒找去哇！

[王劍橋搖晃著名片，哼著小曲兒下。

[黃金傻傻地坐在原地，無語。

[燈滅。

第二幕 萬兩篇

第一場

[萬兩和母親站在路邊一盞昏黃的路燈下，她不時看看表。

萬 兩 媽，您這樣真沒必要。

母 親 怎么沒必要，這么大晚上的出來見人，不看一眼我不放心。

萬 兩 得了吧，您真以為我不知道您的心思？

母 親 那我也得看一眼再走。

萬 兩 行行行，我看，以后再要相親我就甭來了，要合適了您給我打個招呼，定個日子，結(jié)婚那天我直接出席就得了。

母 親 （沒好氣地）我倒想呢！人家黃金多好的條件，愣給你整沒了！

[萬兩翻翻白眼，沒說話。

[萬兩手機響起。

萬 兩 喂？哦，我到了……沒事沒事，好的，你慢慢來。（掛了電話，對母親）馬上到。

母 親 （趕緊往后方商鋪躲避，一邊還不忘了叮囑）注意！頭發(fā)頭發(fā)！裙子！淑女點兒！

萬 兩 知道知道！

[母親一邊在商鋪后藏好，一邊沖萬兩比劃頭發(fā)和裙子。萬兩沒辦法，只得整了整儀表。

[稍傾，小氣男身著西裝，臂夾一公文包，氣喘吁吁上。

小氣男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啊，第一次見面就遲到。

萬 兩 （有禮貌地）沒關(guān)系。我也就剛到一會兒。

[萬兩邊說邊拿眼睛瞄母親，母親對她豎了個大拇指。

小氣男 都快七點半了，你吃過晚飯了嗎？

萬 兩 還沒有。

小氣男 （豪氣地）那咱們找個地兒吃飯吧，我請你。

萬 兩 沒事沒事……

小氣男 那怎么行！讓你餓著肚子等了那么半天，這點憐香惜玉的心我還是有的。

[小氣男一邊用眼睛對萬兩上下打量著，一邊露出滿意的表情。

[萬兩回避著他的眼神。

萬 兩 那……好吧。

[兩人開始在街上漫步。萬兩回身沖母親使勁擺手，母親笑著悄悄下。

小氣男 你想吃點兒什么？

萬 兩 隨便，什么都行。

小氣男 你是四川人是吧？那一定很能吃辣的。

萬 兩 還可以吧。

小氣男 要不咱們?nèi)コ曰疱仯?/p>

萬 兩 行啊。

小氣男 你喜歡吃哪家？

萬 兩 （想了想）附近有一家海底撈，就在前面拐角。

小氣男 海底撈？什么是海底撈？

萬 兩 哦，就是一家四川火鍋，他們家味道還行，每天飯點兒都等座的。

[靜場。

小氣男 這樣啊，那我們兩個去吃大概要多少錢？

萬 兩 一百多塊吧，不到兩百。

[靜場。

小氣男 哦，但是我們這個點兒去肯定要等位的吧？不好，我不喜歡，還是換一家吧。

萬 兩 （看了看他）要不——去小洞天？離這兒也不遠。

小氣男 （高興地）小洞天好！小洞天不錯！不如我們溜達著去？

[萬兩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萬兩抬眼看他。

[小氣男正睜著一雙無辜的小眼睛沖她眨巴。

萬 兩 ……行。

[兩人開始溜達。

[小氣男有意慢騰騰地走在萬兩身后。萬兩拿余光也知道他正在打量自己的身材。她心里覺得很憋氣，只能稍微加快了步子。

[小洞天的招牌出現(xiàn)在前方。

[小氣男一個步子搶在萬兩前方，給她撩開門簾。

萬 兩 謝謝。

小氣男 （笑瞇瞇地）不客氣呀。

[兩人在一小桌前坐定，服務(wù)員遞上菜單，兩人翻看起來。

服務(wù)員 兩位請問要什么鍋底？

小氣男 （看著菜單，很驚訝地）怎么，你們這兒的鍋底還要收費的呀？

服務(wù)員 先生，火鍋店的鍋底都是要收費的，哪家都一樣。

小氣男 哦。在我們老家是不收的。

[萬兩無語，沖服務(wù)員笑笑，兩人繼續(xù)翻看菜單。

[稍傾。

小氣男 （突然一把抓過萬兩的菜單，仔細研究著）是我這份單子有問題還是怎么樣，一盤羊肉要40幾！——哦，你的上面也是呀。

[說完又若無其事地把單子又遞還給萬兩。

[萬兩看著他，沒說話。

服務(wù)員 先生，我們家一直都是這樣的。

萬 兩 對，我上次來也是。

小氣男 （又低頭看菜單，翻了兩遍之后把菜單扣在桌上，對萬兩）這家不好，在一個小巷子里，店面也不大，桌子板凳都那么舊的，到處都是油，我第一次請你吃飯，要吃就要在氣派一點的地方吃，你也許看不出來，我這個人很大方的。

[萬兩的肚子又叫了一聲。

萬 兩 要不，這次我請你吧。

小氣男 那怎么行！說好了我請你的。不過等會兒你還是可以請我看電影，哈哈。

[說完站起身來。

小氣男 走吧。

[萬兩無奈，又不好爭辯，只得跟著站起身來。

[小氣男已經(jīng)走到門外了。

萬 兩 （沖服務(wù)員）對不起啊。

服務(wù)員 （微微一笑）沒關(guān)系。

[萬兩跟上小氣男，兩人重又開始溜達。

[一路上，兩人分別經(jīng)過“金鼎軒”、“全聚德”和“澳門豆撈”的招牌，小氣男只是昂首挺胸、目不斜視地路過，完全不做任何停留。直到一家“呷哺呷哺”的招牌出現(xiàn)在他倆面前，小氣男停下腳步。

小氣男 （問萬兩）這個火鍋好吃么？

萬 兩 ……嗯，這種火鍋是一人一個小鍋，一人一份菜，自己吃自己的，有點像快餐式的那種。

小氣男 哦，快餐式的啊，那應(yīng)該蠻實惠的，我們進去吧。

[說完施施然走進了呷哺呷哺。

[萬兩站在原地半天沒動，直到肚子又開始叫了才抬腿走了進去。

[服務(wù)員統(tǒng)一的聲音：“您好，歡迎光臨?！?/p>

[兩人重又坐在桌前，翻看著菜單。

[小氣男看著看著，眉頭又皺起來了。

小氣男 怎么一個肥牛套餐還要29 啊？服務(wù)員，服務(wù)員！

服務(wù)員 您好。

小氣男 這個套餐，我只要菜不要肉，多少錢？

服務(wù)員 先生，我們套餐是不這樣賣的。

小氣男 ??？為什么??？

服務(wù)員 您要是不想吃肉，可以光點一個蔬菜套餐。

小氣男 蔬菜套餐？多少錢？

服務(wù)員 16元。

小氣男 （叫起來）就幾片菜葉子要收我16？明擺著宰客嘛！你們經(jīng)理在哪里？我要找他說話！

服務(wù)員 先生……

小氣男 還有沒有王法了，你再不叫我去工商局告你們哦！

服務(wù)員 （沒辦法）請您稍等。[服務(wù)員下。

小氣男 （轉(zhuǎn)頭對萬兩得意地）你看，這些人就是欠教訓(xùn)。

萬 兩 （壓著火氣）如果你不想吃肉，一開始點蔬菜套餐就好了啊，就在菜單上！別人也沒有騙你。

小氣男 嗨，你不懂，我就是要這樣迂回一下，再把他們經(jīng)理叫來，這樣他肯定能給我們至少打一個九五折?。ㄋ麞|張西望著）對了，你等等。

[說著，他起身，繞到后臺，窸窸窣窣半天后，手里拿著兩個呷哺呷哺的飲料杯回來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膝蓋上，從公文包里掏出一瓶可樂，打開蓋子，分別倒進兩個杯子里，然后非常淡定地遞到萬兩手里。

小氣男 來，你拿著去找服務(wù)員加冰塊吧。

[萬兩手里拿著杯子，完全傻了。

小氣男 （看了萬兩一眼，寵溺地）哦，放心，她會給你加的，我在麥當(dāng)勞肯德基都是這樣的。我給咱們打了九五折，你也得做點貢獻吧？

[萬兩實在忍不住，啪地一聲把杯子放在桌上，小氣男被嚇了一跳，怔怔地看著她。

[只見萬兩站起身來，直接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她又忍住火氣靜默一會兒，長出一口氣，掉頭回來，在小氣男面前站定。

[小氣男沖她又一次眨巴眨巴無辜的小眼睛。

萬 兩 （一字一句地）呷哺呷哺是可以自帶飲料的！

[隨后只見萬兩優(yōu)雅地打開錢包，從里面掏出幾張人民幣放在桌上。

萬 兩 祝你用餐愉快！

[萬兩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呷哺呷哺。

[小氣男愣了半天，還是拿出錢包，把桌上的錢放了進去。

小氣男 怪人！

[燈滅。

第二場

[燈光亮起。這是某休閑茶座的麻將包廂，舞臺正中是一麻將桌。四個角上分別各有一個小桌，上面放著四杯茶水。

[桌上已經(jīng)坐了一位理工博士男，剛從美國留學(xué)歸來不久，此時他正在接聽手機。

[包廂外，舞臺的另一角，站著萬兩和她的大姨——一位五十出頭的街道婦女。

[兩個女人正在竊竊私語。

萬 兩 （有些惱火地）大姨……你不是說三缺一嗎？

大 姨 是三缺一呀，怎么不是？

萬 兩 三缺一是說打麻將，可不是——可不是說相親的！

大 姨 （笑瞇瞇地）哎喲我的傻姑娘，既相了親又打了麻將，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萬 兩 （哭笑不得）……哪有人見第一面就上麻將桌的？這樣以后還能有好印象嗎？

大 姨 （快人快語地）乖乖，這還要大姨教你呀？咱們打的是相親怡情小麻將，又不是賭博。你找對象找的是什么？錢嗎？咱不缺錢。權(quán)嗎？咱又不想進中南海。帥哥嗎？中看不中用??！你說說，咱們找對象最重要的是什么？

萬 兩 是……人品呀！

大 姨 對咯！這牌桌上是最能準(zhǔn)確反映一個人的意志品質(zhì)和道德修養(yǎng)的地方。不管是騾子還是馬，都應(yīng)該拉出來在牌桌上遛遛。也不用多，八圈下來這個人的基本情況就了然于胸。若是有哪個輸了牌急紅眼的，摔牌罵骰子的，或是耷拉著驢臉一聲不響的，就甭聊了——歇菜！牌品即人品，知道嗎？要你媽能早想出這招，能至于現(xiàn)在還把你剩著？大姨辦事你放心！

[萬兩被大姨噎得說不出話來。

大 姨 （撩起門簾瞧了瞧里邊）另外，為了提高成功率，大姨今天給你找了倆對象。

萬 兩 （大驚）什么？倆？

大 姨 （朝里邊努努嘴）喏，一個海歸博士，做什么信息集成的，還有一個社科院研究所的，愛好寫詩……咦，怎么還沒來呢……

萬 兩 （覺得頭要炸了）大姨……

大 姨 （得意地）瞧瞧，大姨辦事兒靠譜吧，一文一理，你愛挑哪個挑哪個！

萬 兩 （喃喃地）這又不是挑白菜……

大 姨 哦，那個博士還挺有心的，聽說你是四川人，昨天專門在QQ上學(xué)了一夜的四川麻將呢！

[萬兩痛苦地撫著額頭。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萬 兩 那……你之前給人家說了今天還有一詩人嗎？

大 姨 （神秘地）我之前給你說了今天來的是倆人嗎？

萬 兩 （恍然，無奈地）大姨……

大 姨 乖乖，你不懂，有壓力才能有動力。男人就是動物，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如果遇見的是兩公一母，甭管那母的是瘸腿兒還是獨眼兒——

[萬兩看了大姨一眼，大姨渾然不覺。

大 姨 ——在那倆公的眼里都是天仙兒，那倆就會拼了命的展示自身的長處和暴露對方的短處，咱們剛好坐得漁翁之利啊！

萬 兩 大姨，咱們不能這樣，人家是來找女朋友的，又不是來參加世界五百強的面試，誰也不想被當(dāng)猴耍吧！

大 姨 哎你這話怎么說的！工作可以跳槽，老婆能說換就換嗎？相親比面試重要得多！你就挑挑別人又怎么了？你就非得坐那兒等著別人來挑你??？怪不得現(xiàn)在還沒嫁出去！

[萬兩咬咬嘴唇，沒說話。

大 姨 （抬頭遠眺）喲，詩人來了，快快快，趕緊進去。

[萬兩被大姨推入包廂。

[萬兩和博士男對視，博士男收了線，雙方都禮貌性地笑了笑，坐定。

大 姨 （臉笑成了一朵花，向著門外）喲，來啦，快進來坐，進來坐！

[話音未落，詩人手持一朵白玫瑰，撩開簾子走進來。

[詩人先是微笑著向大姨和萬兩打了聲招呼，然后視線落到了博士男身上。

[博士也正拿眼打量著他和他手上的玫瑰。兩個男人對視片刻，分別又把眼睛投向大姨和萬兩。

[大姨笑盈盈地看著兩人。

大 姨 這位是美國留學(xué)回來的博士，這位是社科院出了名的詩人，你們正好也互相認識一下。

[兩個男人先是不解地對視一眼，隨后同時露出了然的表情。

[萬兩很尷尬地低下頭。

[詩人清了清嗓子，坐了下來。

詩 人 （把白玫瑰很紳士地遞給萬兩）白玫瑰的純潔/開出熱烈的火紅/于是，每個有你的日子/便醉成了紅玫瑰。

[沒有女人不愛花的。雖然詩肉麻了點兒，但萬兩還是接過這朵包裝精致的玫瑰花，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萬 兩 謝謝你。真漂亮。

詩 人 白玫瑰代表純潔、高貴和尊敬，這也恰好符合我對萬小姐的看法。

萬 兩 （不習(xí)慣被這么直接地贊揚）哪里……

[詩人微微一笑。

博 士 （對大姨）阿姨，不知道您一般麻將都打多大的？

大 姨 哎喲，我們老太太自己打打麻將，能有多少錢？十塊頂天了！

博 士 要我說，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何況大家都是為了開心，不如這樣吧，兩位女士若輸了，只當(dāng)是鍛煉技術(shù)，男士若輸了，一個籌碼五十，怎么樣？

大 姨 （心下大喜）哎呀這怎么好意思喲……

博 士 （看向詩人）我是無所謂的。

大 姨 那不知道——

詩 人 正合我意。

[兩男對視。電光火石。

大 姨 （笑盈盈地）兩個都是實在小伙子、兩個都是實在小伙子——來，洗牌！

[禮貌性地謙讓后，四雙手同時伸向麻將桌，舞臺上響起稀里嘩啦的洗牌聲。

[牌局很快開始了。一時間沒人說話，各自砌牌。

大 姨 （首先打破沉默）一筒。博士，不知道你在美國呆了幾年??？

博 士 哦，我是研究生的時候過去的，前后加起來，有五年的時間吧。

大 姨 五年就把博士讀下來了，真是不錯。

博 士 一般一般。九萬。

[靜場。只有麻將碰撞的聲音。

大 姨 詩人，聽說你都出了好幾本詩集啦？

詩 人 三本。還有一本今年下半年就會出版了。

大 姨 哎喲，怪不得你說話文縐縐的那么好聽，真正的文化人！

詩 人 不敢不敢。七條。[靜場。只有麻將碰撞的聲音。

詩 人 不知道萬小姐平時都有什么愛好？

萬 兩 我嗎？跟大家差不多吧，唱唱歌、看看電影什么的。

博 士 我也喜歡看電影。你喜歡商業(yè)片還是藝術(shù)片？

萬 兩 藝術(shù)片也看，但是有時候還是覺得太悶了。我還是喜歡看大片兒。

博 士 我也是。其實現(xiàn)在有的商業(yè)片也很有深度的，比如去年的《盜夢空間》。

萬 兩 （深有同感）那片兒確實挺不錯的。

博 士 你也喜歡？聽過那個段子嗎，說其實我是名盜夢者，我的圖騰就是一本“GRE紅寶書”，如果隨便翻開一頁，上面的單詞我都認識——第一頁除外——那么我就是在夢里。

萬 兩 （開心地笑了）是嗎，太逗了……五萬。

博 士 碰！六筒。還有個段子呢，說——

詩 人 等等！

[詩人把牌往下一翻，慢條斯理地伸過手把五萬拿到自己手里。

詩 人 不好意思，和了。清一色，三杠一，對對和。

[靜場。

大 姨 哎呀，真厲害！這可是七番哪！

[萬兩也露出了詫異的眼光。

博 士 （稍傾）看不出來你不顯山不露水的，四川麻將還打得不錯呀！

詩 人 呵呵，沒辦法，我們單位領(lǐng)導(dǎo)也是四川人，有時候陪領(lǐng)導(dǎo)應(yīng)酬，難免打打業(yè)務(wù)麻將。

博 士 是嗎，我還以為像研究所這種地方，至少會比社會上那些國企私企干凈一點。

詩 人 （不動聲色）這要看你覺得什么是臟。其實業(yè)務(wù)麻將也是很有講究的。

博 士 倒也是。領(lǐng)導(dǎo)放炮不能要，自摸了打出去，再大的牌都不能和。還要演得像。

詩 人 （深有體會）難不成在美國也有業(yè)務(wù)麻將要打？

博 士 （笑了）就算沒有，回來上這么幾個月班兒，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詩 人 業(yè)務(wù)麻將不好玩兒，可你還必須得玩兒得好。中國的業(yè)務(wù)麻將可有歷史。你知道最出名的領(lǐng)導(dǎo)是誰嗎？

大 姨 （也聽出了興趣，忍不住插嘴）是誰？

詩 人 慈禧。慈禧喜歡下棋，有個太監(jiān)跟慈禧下象棋，下得忘乎所以了，忘了自己的奴才身份，興頭上大叫一聲：我吃了老佛爺?shù)鸟R。這老佛爺名為佛，實為魔，聽得這話，立刻甩了棋盤，說了一句：我殺了你奴才的頭。業(yè)務(wù)麻將打不好，可有掉腦袋的危險吶。

[眾人一聽，嘖嘖稱是，一邊手里的牌局也沒停下。

詩 人 （看萬兩）你走（和了的意思）？那我也走吧。自摸，八條。和個小的。

[詩人和萬兩都和了，兩人在一旁低聲地說著什么，萬兩不時發(fā)出笑聲。

[博士看在眼里。

博 士 （問大姨）阿姨，你和哪張？

大 姨 （瞇起老花眼）我看啊……這牌不好和，四筒呢。

博 士 （一笑，從自己的牌里抽出一張）給。

大 姨 （驚喜地）哎呀，你說你這孩子真是的……怎么這樣呢……

[說完歡天喜地地把牌接過。

[詩人轉(zhuǎn)過頭，看博士一眼。

博 士 （也不動聲色地）咱們再來？

大 姨 再來再來！

[燈光漸暗，但并不滅。

[在昏黃的燈光下舞臺上仍能看得清四人的輪廓：大姨作歡喜和牌狀，其余三人談笑風(fēng)生，你來我往，一片和諧。

[燈光慢慢又亮起來。

[同時。

博 士 ……我一朋友第一次來美國正好遇上入關(guān)檢查特嚴(yán)，她媽媽讓她給這邊的一個朋友帶了個金華火腿結(jié)果被狗聞出來了就被領(lǐng)去office了。然后officer就要她解釋用報紙包起來的東西是什么……我那同學(xué)說leg……然后那officer一臉被嚇到的表情，問了句“Pardon？”我那朋友很大聲重復(fù)說leg！

詩 人 真這么說？

博 士 真這么說！

萬 兩 哈哈哈……

[三人都笑得樂不可支。

[突然，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只見博士一邊做了個對不起的手勢，一邊背過身拿起話筒。稍傾，他回過身來。

博 士 （懊惱地）單位有事兒得回去一趟。

詩 人 怎么會！

博 士 我知道——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對萬兩和她大姨）真是非常非常抱歉。[其余三人眼睜睜地看著他拿起外套。

詩 人 （遲疑地）那我……

博 士 （做出阻止的手勢）別——我是沒辦法才把這大好機會拱手相讓，你可別浪費了！

詩 人 哦……

博 士 （對其他人）今天真的非常愉快，改天咱們一定要再聚聚、再聚聚！

[博士跟詩人握了握手，匆匆下。

[因為博士離開得太過突然，氣氛從剛才的非常熱烈，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萬兩和詩人面面相覷，好像剛意識到他們不是朋友聚會，而是陌生人在相親。兩人都很不適應(yīng)這樣的變化，一時間，場上一片寂靜。

[還是大姨先開了口。

大 姨 哎呀，今天真的挺高興的哈……

詩 人 是啊……

[萬兩看了看他們，沒說話。

大 姨 你們年輕人跟年輕人在一起，就是有那么多話說不完的……

詩 人 是啊……

[靜場。

大 姨 我看你們?nèi)齻€聊得蠻好的，一見如故啊……

[詩人看了眼萬兩。兩人都沒說話。

[大姨使勁兒捅了捅萬兩。

萬 兩 （沒辦法）那個——你平常工作忙吧？

詩 人 還行。

萬 兩 單位離家遠嗎？

詩 人 半小時。

萬 兩 那還挺好的。

詩 人 是啊。

[靜場。

詩 人 （突然）你的眼睛是近視眼吧？

萬 兩 ……嗯，平時戴隱形眼鏡。

詩 人 為什么不去開刀呢？

萬 兩 怕開壞了，畢竟是眼睛的事情。

詩 人 哦……

[靜場。

[時鐘滴答滴答流逝的聲音。

[詩人呼了口氣，拍拍大腿站起來。

詩 人 不好意思，我等會兒還有個飯局，不去不行。

大 姨 咦……啊……

[詩人以極快的速度收拾好錢包手機，走到萬兩面前

詩 人 （彬彬有禮地）咱們再聯(lián)系？

萬 兩 好——好的。

[詩人轉(zhuǎn)身邁開步子剛走到門口，想起了什么，又轉(zhuǎn)回來。

詩 人 （對大姨道）對了阿姨，您回去能不能把剛剛那博士聯(lián)系方式給我？交個朋友。

[詩人看見桌上的白玫瑰，拿起來，再次遞到萬兩手中。

詩 人 （真誠地）真的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詩人說完，飄然而下。

[包廂里剩下萬兩和大姨面面相覷。

[靜場。

大 姨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了起來）哎呀！

萬 兩 （被她嚇了一跳）怎么了？

大 姨 （痛苦至極）他們倆還沒給我錢呢！

[燈滅。

第三場

[驕陽如火。

[公園靠近湖邊的柳蔭長廊內(nèi)，擁簇著成群的老頭老太太，他們都是來為自己的子女相親的。

[家長們的年齡參差不齊，有五十的，也有七十的，有站著走來走去的，也有自帶小板凳坐在樹下乘涼的。唯一的共同點是，每人手拿或脖掛一張A4紙，上面或用水筆工工整整地寫著“女，28歲，1.65米，公務(wù)員”，或打印的“男，35歲，有房，無貸款，共產(chǎn)黨員?！?/p>

[萬兩的母親也夾個小板凳，找了處地方，坐下。她面前用塊小石子兒壓住自己的那張A4紙，一邊不住地用手扇著風(fēng)。

[幾個中年婦女先后經(jīng)過萬兩母親的“攤位”前，駐足片刻，都是看見“女，26歲，1.65米”的牌子后，互相搭訕兩句：“女孩兒嗎？”“是啊?！薄鞍パ剑乙彩桥??！彪S后搖搖頭離去。

[稍傾，一個六十出頭的老頭兒背著手，溜達到萬兩母親面前。他看了一眼萬兩的信息，又打量了一下萬兩母親，往前走了兩步，又倒回來，最后停在萬兩母親旁邊。

老 頭 兒子女兒？

母 親 女兒。你呢？

老 頭 有個兒子，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來給我閨女再看看。

母 親 喲，媳婦兒是在這兒相的嗎？

老 頭 可不。

母 親 （高興地）那敢情好！我還是頭一回遇上在這兒相成的呢！

老 頭 這兒陰盛陽衰，一個男孩兒家長屁股后邊兒跟一個排的女孩兒他媽！你看那滿臉絕望的，多半是女方家長，趾高氣昂的，肯定是男方父母！不過說歸說，這地兒人氣是還不錯，都多少年了。（打量了她幾眼）我看你的“工齡”也不長吧？

母 親 （不解地）工齡？

老 頭 行話。退了休沒事兒干，管來這兒叫上班，沒幾次都成老熟人了。我工齡眼瞅著三年了。你不常來吧？

母 親 啊，剛來沒幾次。

老 頭 我說看你面生呢！沒事兒，多來上上班兒，就當(dāng)走親戚了。每個禮拜四和禮拜天下午都有。

母 親 （笑笑）呵呵。（回顧四周）總是看見新聞里提到這兒，來了才知道原來這么多人。還有工齡這么長的吶？

老 頭 這算長？五年的都不少！

母 親 （感嘆地）五年？三九三伏，風(fēng)吹日曬，一天不少？

老 頭 告訴你，要趕上大冬天下雪的，人也就比今天能少五分之一！

母 親 哎喲，你說這現(xiàn)在給孩子找對象咋就這么難呢？

老 頭 時代進步了，新時期新問題唄?。ú[縫起眼睛看萬兩的資料）嗯，讓我看看，你閨女想找什么樣兒的？

母 親 哎，其實她也沒什么要求，咱們看重的什么工資、房車，人家全不在意，最重要一點——就要有感覺！

老 頭 咳！

母 親 你說感覺這個東西怎么找？怎么量化？要我說，別管什么感覺不感覺，只要人品好，看著不嫌惡心，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培養(yǎng)培養(yǎng)？咱們那時候不也這么的么？

老 頭 （聽著有了興趣）那是！

母 親 每次相親回來問她如何如何，沒別的，就甩給我一句話：沒感覺！還說感覺感覺，你要去感覺啊，要能說出來，還叫什么感覺呢？給我氣的！

老 頭 哈哈哈，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就是，你越給他操心越不討好，黃世仁上趕著討好楊白勞！

[母親禁不住被老頭逗笑了。

老 頭 你不是本地人吧？

母 親 不是。我是南方人，為了陪女兒過來的?？靸赡炅税?。

老 頭 哦，那豈不是把老爺子一個人留在老家？

母 親 （有些拘謹(jǐn)?shù)兀揖鸵粋€人。

老 頭 啊……（稍停）南方好哇，南方人漂亮。你走在北京街頭只要看見一漂亮姑娘，你上去一問，保準(zhǔn)不是本地人！

母 親 哦，呵呵。

老 頭 能把閨女教成現(xiàn)在這樣子，我看你這當(dāng)媽的也不賴！夠盡責(zé)的了?。ㄔ谀赣H旁邊坐下來，一副要久聊的架勢）你不知道，自從我跟我那那口子離了之后，我也是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苦……

母 親 （往旁邊挪了挪）哦……是不容易。

老 頭 （感嘆地）哎，更苦的是還沒個交心的人。不管你白天對著孩子、對著同事、對著朋友再怎么強顏歡笑，到了晚上，你就剩孤零零的一個，那種苦，誰受過誰知道……

母 親 嗯……

[老頭看她沒什么回應(yīng)，另起了個話題。

老 頭 你帶閨女相片了嗎？我?guī)湍闱魄?。我兒子他們單位還有好多單身小伙子呢。

母 親 （躲閃地）今天走得急，沒有帶。你不是還要給你閨女找對象嗎？

老 頭 （不在意地）我閨女都結(jié)婚好幾年了……唉，你頭上落了片葉子——

[說著就要伸手去拂。

[一中年婦女正好在低頭看萬兩的資料，萬兩母親一個挺身站起來，跟她搭腔。

母 親 你是兒子吧？來，看看我女兒。[中年婦女詫異地扶了扶眼鏡。隨后態(tài)度便倨傲起來。

婦 女 哦，好啊。你女兒多大年紀(jì)??？

母 親 26，重點大學(xué)畢業(yè)，北京戶口，工作挺不錯的……

[婦女一聽，把自己帶的小板凳一放，坐在母親旁邊。

[老頭眼見無趣，便稍稍后退，坐到不遠的地方，打量著這邊。

[母親見老頭離開了，這才喘了口氣，正經(jīng)看了婦女一眼。

[只見她衣著高檔，頭發(fā)在腦后盤得一絲不茍，鼻梁上架著一副精致的金邊眼鏡。

[中年婦女手里拿著萬兩的資料舉著眼鏡仔細考察了好半天，這才慢悠悠地放下。

婦 女 嗯，你女兒條件在這兒是還挺不錯的。

母 親 你兒子是什么情況呢？

婦 女 （從包里拿出一本包裝精美、類似求職簡歷的文件夾）喏。

[舞臺上屏幕降下。

[母親接過，翻開第一頁就是其子大幅的藝術(shù)照，各種姿態(tài)、造型，有八九頁之多。

[婦女觀察著母親的反應(yīng)，見母親只是默不作聲翻看著，并不發(fā)表評論，等了一會兒功夫終于自己先忍不住開口了。

婦 女 我兒子是一家世界五百強公司的形象代言人。

母 親 哦，他是模特？

婦 女 模特？我兒子人大MBA畢業(yè)，現(xiàn)在是上市公司的總經(jīng)理，才不是什么模特！只是因為他形象好，他們公司才選了他。你可以去他們公司網(wǎng)頁上看，他的照片就掛在第一頁！

母 親 啊，那挺好的。

婦 女 你女兒照片呢？

[母親從包里掏出女兒的照片，也就很普通的一張生活照。

婦 女 （仔細端詳）嗯……你女兒是哪兒人呢？

母 親 哦，我們是南方人，四川，成都。

婦 女 嗯，聽口音像。你女兒的普通話說得怎么樣呀？

母 親 那肯定比我好，我女兒上大學(xué)就過來了，現(xiàn)在在北京也有七八年了。

婦 女 那可不一定?？谝艨刹幌駝e的，那么容易改。英語呢？

母 親 英語六級。

婦 女 嗯……我兒子他們是外企，有時候會舉辦晚宴什么的，普通話和英語水平都是很重要的。

[婦女再仔細端詳了一下照片。

婦 女 你女兒有165？

母 親 對。

婦 女 是穿上高跟鞋還是凈身高？

母 親 ……凈身高。

婦 女 哦。這個我一定要問清楚。我兒子175，他就是說要求女生身高至少要在165以上。你不知道現(xiàn)在有些家長，為了找一個好女婿簡直什么謊話都編得出來。一次明明跟我說她女兒168，后來我兒子一見，腳上的松糕鞋起碼有二十公分！

母 親 （停了停，也沒附和）我女兒倒是對身高沒什么太大要求，只是說人品好就行。

婦 女 那是肯定的，那不然要我們家長在這里干什么。家長先見面的好處就是，你知道對方是從一個什么樣的家庭里出來的，家長好，孩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家長要不好，那孩子肯定沒家教的。

母 親 那不知道您家里是干什么工作的？

婦 女 他爸爸以前是外交官，我們家在北京不說數(shù)一數(shù)二，條件也是不錯的。我們在大興那邊還有一棟別墅的。

母 親 哦……那我們比不上你們。我們就是一般家庭。

婦 女 （還以為萬兩母親在稱贊自己，過分謙虛地）哎，其實就像你說的，孩子人品好才是最重要的。

母 親 既然你兒子這么優(yōu)秀，怎么還會愁對象呢？

婦 女 他要求高啊。你看看。

[說著掏出一張A4紙，架好眼鏡一字一句念起來。

婦 女 虛榮的不要、撒謊的不要、愛貪小便宜的不要、話多的不要、話太少的不要、屬狗屬鼠的不要、AB型血的不要、本科以下的不要、碩士以上的不要、涂指甲油的不要、燙頭發(fā)的不要、吃話梅的不要、不吃面的不要、長相中下的不要、長得太漂亮的也不能要……

母 親 （站起來）看來我女兒除了身高一條之外，屬相、血型、愛好、生活習(xí)慣都不符合你兒子的要求，最主要的一點：我女兒對于你兒子來說，可能過于漂亮了。

婦 女 哎你這人怎么說話的，你以為你女兒是什么人，天仙嗎？像她那樣的，我在這兒一抓就是一大把！

母 親 （抑制住火氣）那挺好的，那你還在我這兒坐著干什么呢？你兒子年紀(jì)也不小了，30有6了，你還是趕緊去找那一大把吧。

婦 女 （收拾起自己的文件夾和小板凳，轉(zhuǎn)身就走，邊走還邊叨叨）你以為你女兒多優(yōu)秀，告訴你，再優(yōu)秀的女人都是沒有好下場的，除非她找到一個好老公！

母 親 我女兒的事情犯不著你給她操心！

婦 女 所以說不能找外地人，素質(zhì)太差！沒文化！

母 親 我也沒看出來你素質(zhì)到底高在哪兒！

[中年婦女離去，母親站在原地，一時氣極。

[午后的陽光熱辣辣地灑在她身上。不知不覺她早已是一身大汗。

[母親抬頭，用手背遮住灼熱的陽光。

[遠處不知是誰吆喝了聲。

畫外音 喂，這兒有一協(xié)和的大夫，想以后家里看病方便的快點兒來嘿！

[一群人呼啦啦朝舞臺左邊涌去。

[不知是誰又叫了一聲。

畫外音 呀，這兒有一雙胞胎，想以后生對兒雙胞胎孫子的快來呀！

[一群人呼啦啦又朝舞臺右邊涌去。

[陽光刺眼，蟬鳴陣陣。

[老頭兒此時又向母親靠過來。

老 頭 大妹子，大妹子，你咋了？中暑了是不是？要不上我家去歇歇？就在對過兒……

[母親頭一暈，昏倒在舞臺上。

[燈滅。

第四場

[醫(yī)院病房。

[萬兩坐在母親的床頭，正在服侍她喝水。

[萬兩母親接過杯子，小口飲盡，長吁了一口氣。

萬 兩 叫你別去，你非得去?，F(xiàn)在好了吧？生生把自己累出病來。

母 親 （沒好氣地）我這是為我自己嗎？

萬 兩 （想起來禁不住抿著嘴偷笑）這不差點兒成了為自己了嗎？

母 親 把你媽累成這樣，你還有臉笑！積點兒陰德吧！

萬 兩 （收斂了點兒，嘴里仍嘟嘟囔囔地）又不是我讓你去的……

母 親 你怎么就一點兒都不著急呢？你自己去看看，現(xiàn)在女孩子上大學(xué)，能在畢業(yè)前找個可靠的老公嫁了比找工作都重要！你現(xiàn)在的競爭對手是一撥20出頭的小姑娘，人家有樣子、有身材、有年紀(jì)，你呢？你已經(jīng)26了你知不知道？你還以為自己是個香餑餑呢？

萬 兩 我就覺得您這種看法很膚淺。男人怎么能比工作重要呢？我有一份好工作，就有了一輩子生活的保障，我不靠誰施舍，也不需要看誰的眼色，我可以挺胸抬頭地做人，有什么不好？

母 親 不是說你這樣不好，關(guān)鍵一個年齡階段有一個年齡它該做的事！你現(xiàn)在是一個人過得挺瀟灑，等你30的時候呢？36的時候呢？我保證你到了那個年紀(jì)，看著身邊同事、朋友跟自己老公、孩子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而你下班回家只能跟你媽一塊兒大眼瞪小眼，你才知道媽現(xiàn)在說的話膚淺不膚淺！一個人的日子，你媽過了二十年，媽就是死也不想你再這樣耽誤下去了……

萬 兩 媽，我就愛跟您呆一塊兒！放心，以后找老公，不入贅的我不要！

母 親 你——你就是這張嘴討人嫌，你知不知道，每次相親回來也不都是你把別人pass了，也有別人pass你的！

萬 兩 他愛pass不pass。

母 親 你老說別人這個不好那個不好，有錢沒文化的，你看不上，英俊瀟灑的，你嫌沒素質(zhì)；演藝圈的，你沒興趣；勞動人民，你又看不起；市儈的嫌俗，男人太傳統(tǒng)，又覺得受束縛；怕老婆的，你嫌是小男人；有大男子主義的，你又說結(jié)婚以后喜歡打老婆；北方男人不要，嫌人家喜歡吃蔥吃蒜；南方男人不要，說人家精打細算太摳門……你成天嫌人家這不好那不好，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這樣讓所有人都反感你、惡心你？你說人家這煩那煩，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煩？你還沒跟人家交流就戴著有色眼鏡去看別人，你自己的缺點也從來沒見你仔細分析分析?。e人也不是傻子，人家只是有禮貌，不好當(dāng)著你的面大聲說！

[萬兩聽著聽著，不說話了。

母 親 我是你親媽，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你好。你以為媽會給你隨便介紹那些不靠譜的人嗎？你以為媽會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去給那個什么外交官夫人那種人當(dāng)媳婦嗎？媽不舍得……

[萬兩母親說到最后，話語里已經(jīng)略帶哽咽。

[舞臺上方的燈光漸暗。

[萬兩失神地站起，慢慢往舞臺前部走去。萬兩母親仍在原地，低著頭略帶哭腔。

[轉(zhuǎn)臺轉(zhuǎn)動。

[舞臺上出現(xiàn)成雙成對的情侶、成雙成對的電線桿、甚至成雙成對的垃圾桶。

[萬兩失神地看著他們，從他們身邊走過。

[燈滅。

第五場

[舞臺正中靠后的位置有一高高的寶座，前面垂下一長簾，只能隱隱約約透過簾子看見有一個人坐在后面。

[從寶座下延伸出一條紅地毯，一直鋪到舞臺臺口處。

[舞臺左邊，五個帶麥克風(fēng)的小臺子依次排開。

[舞臺右邊，是一個觀眾席，坐著兩排觀眾。

[進場音樂的鼓點聲起，絢爛的燈光把舞臺照耀得如同奧斯卡頒獎典禮一樣。

[伴隨著音樂，一位身穿西裝的主持人手持話筒走到臺前。

主持人 （狂熱地）ladies and gentlemen，歡迎來到“嫁個有錢人”——專為百萬、千萬、萬萬、億萬單身富豪們開辦的相親交友舞臺！

[觀眾歡呼。

主持人 本次活動自今年年初啟動以來，得到了數(shù)以萬計的廣大單身女青年們的積極響應(yīng)！經(jīng)過長達半年時間的精挑細選、深入家訪和多方論證，今天，我們一共甄選出五位溫柔多情、貌美傾城、多才多藝，而且全部都是處女的清純佳人——

[觀眾驚嘆。

主持人 現(xiàn)在，就讓我們廢話少說，趕緊歡迎她們！首先，讓我們有請今晚第一位嘉賓——芒果小姐！

[一位穿著黃色晚裝的小姐從舞臺盡頭踏上紅毯款款而出。

主持人 芒果小姐來自魚米之鄉(xiāng)——湖南，身高165公分，體重48公斤，B罩杯，學(xué)歷大專，芳齡21歲！

[觀眾掌聲。

[芒果小姐走到第一個小臺子處就位。

主持人 接下來上場的，是相親二號嘉賓——番茄小姐！

[一位身著紅色晚裝的小姐從舞臺盡頭踏上紅毯款款而出。

主持人 番茄小姐來自東方巴黎——上海，身高169公分，體重50公斤，C罩杯，學(xué)歷本科，芳齡22歲！

[觀眾掌聲。

[番茄小姐走到第二個小臺子處就位。

主持人 讓我們歡迎第三位女嘉賓——藍莓小姐！

[一位身著藍色晚裝的小姐從舞臺盡頭踏上紅毯款款而出。

主持人 藍莓小姐來自西子湖畔——浙江杭州，身高166公分，體重45公斤，B罩杯，碩士學(xué)歷，芳齡25歲！

[觀眾掌聲。

[藍莓小姐走到第三個小臺子處就位。

主持人 第四位，是我們本地優(yōu)秀女嘉賓的代表，歡迎北京女孩——小柔小姐！

[小柔身著一身黑色裹身長裙從舞臺盡頭款款而來。

主持人 小柔小姐身高172公分，體重51.5公斤——

[小柔走到臺前時，呼啦一下把黑色長裙的扣子全部扯開，露出里面鮮紅的比基尼和傲人的身段。

[觀眾席里響起驚呼聲。

主持人 （也倒吸一口涼氣）——E罩杯！還管她什么學(xué)歷，芳齡26歲！

[小柔得意地轉(zhuǎn)了一圈，走到四號臺就位。

[觀眾掌聲。

主持人 下面是本次相親會過五關(guān)斬六將最終得以在今天與我們富翁相見的第五號女嘉賓——萬兩小姐！

[萬兩穿著白裙，極不自然地從臺口走出，邊走邊調(diào)整自己的裙擺。

主持人 萬兩小姐身高165公分，體重50公斤，（略帶遺憾地）A罩杯，本科學(xué)歷。她是通過自己的好友小柔小姐的報名才搭上了本次相親會的末班車，最后經(jīng)過層層篩選，終于在今天進到總決選當(dāng)中！讓我們祝她成功！

[萬兩對主持人擺擺手，走到五號臺前。小柔伸出手幫她整理裙擺。

主持人 （手一揮，指向垂簾聽政的富翁）最后，讓我們介紹本次相親的主角——錢先生！

[寶座燈亮起。

主持人 （充滿敬畏地）錢先生今年四十歲，離異，無子女，名下控股的上市集團共有十五家，至于他的資產(chǎn)，已經(jīng)不能用億萬富翁來形容——那就真不知道有多少個億了！

[觀眾驚嘆聲四起。

主持人 錢先生真心尋找一位面容姣好、多才多藝、身高1米65以上、精通外語、了解金融國際大事、幽默知情趣、家境不錯的女孩為妻，我們公司經(jīng)過層層選拔，從前來報名的5000多人中，篩選出了這最后五強，可是這畢竟是一次比賽，只能有一個冠軍，而這位冠軍的裁定權(quán)，就在我們錢先生手中！大家請看，錢先生手邊各有一個按鈕，左手是紅燈，右手是綠燈。在女嘉賓們的每一次表現(xiàn)之后，錢先生都會給她們評分，綠燈直接進入下一輪，紅燈則宣告此次相親失敗。到底誰能成功嫁入豪門，成為“準(zhǔn)富太”，即將在今晚的比賽后揭曉！[觀眾掌聲。

主持人 那么現(xiàn)在，讓我們進入今晚的第二個環(huán)節(jié)——才藝展示！首先要請出的，是芒果小姐！[芒果小姐款款而出。

主持人 芒果小姐，不知道您今天準(zhǔn)備了什么才藝表演？

芒 果 （一口濃重的湖南口音）作為一個億萬富翁，一個公司、一個集團的領(lǐng)袖，以及一個丈夫，他最重要的不是他的工作，而是他的健康。而我，出身中醫(yī)世家，不僅可以在錢先生勞累時給他進行異性按摩，而且我精通各種食療進補的方法，能夠使他延年益壽。今天，我就準(zhǔn)備在現(xiàn)場展現(xiàn)一下我的廚藝。

主持人 那我們豈不是都有口福了！

[現(xiàn)場推上一個推車，里面有電磁爐、煲湯的鍋和各種食材。

芒 果 抓住一個男人的胃，才能抓住一個男人的心。我今天要做的，是一道湯。主要原料有海參、淡菜、泥鰍、驢肉、牡蠣、鵪鶉、蛇肉、狗肉、荔枝、桂圓、麻雀、腎和松子，它的主要功效是補腎壯陽。為了表示我的誠心，我將現(xiàn)場親手為錢先生烹制這道湯。

主持人 誠意可嘉，誠意可嘉！不過芒果小姐，這樣一道湯恐怕費時不少吧？

芒 果 到明天的這個時候，應(yīng)該可以燉好了。

主持人 這個……可是我們的比賽今晚就必須結(jié)束的……

芒 果 我認為只有現(xiàn)場親手烹制，而不是端一鍋從外面某飯店買來的湯，才能體現(xiàn)我的誠心。我把我的誠心放在這里給錢先生看，如果我們兩人有緣的話，他自然能領(lǐng)會。

主持人 那——請錢先生定奪，芒果小姐這一輪的才藝展示，結(jié)果如何？

[舞臺燈光漸暗，一束追光打在寶座上。而那兩盞紅綠燈久久沒有亮起。

[所有的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這個結(jié)果。

[猶豫良久，終于，紅燈亮了。

主持人 （遺憾地）看來，芒果小姐的緣分，不在這里。

芒 果 （鎮(zhèn)定地把自己的食材打包）一個不懂得我的付出的人，也不值得我付出。

[ “可惜不是你”的音樂聲響起。芒果悲壯地下場。

主持人 讓我們把心情平復(fù)一下，現(xiàn)在有請二號番茄小姐為我們展示她的才藝！

[燈光漸暗。一陣挑逗的音樂響起。

[番茄伴隨著音樂上場，熱辣起舞，搔首弄姿，邊跳邊脫。

[當(dāng)她脫第一件衣服的時候，紅燈就亮了。可是她完全不受影響，不僅繼續(xù)舞動，而且還朝寶座方向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所有觀眾都看傻了。連主持人也一時忘了反應(yīng)。

[隨著她離錢先生越來越近，身上的衣服也越脫越少，紅燈剛開始只亮了一下，后來見沒人上前阻止，便急促地接連不斷地亮起來。

[主持人連忙上前扯住已經(jīng)跳得瘋狂的番茄。

主持人 番茄小姐、番茄小姐、您的比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番 茄 （癡狂地）不、不……讓我再脫一件，還有最后一件了……

主持人 保安！保安！

[兩個保安上來，把番茄小姐拖走。

[“可惜不是你”的音樂再次響起。主持人甩甩一腦門子的汗。

主持人 三號，藍莓小姐。

[藍莓小姐走上前來。

主持人 藍莓小姐是一位經(jīng)濟專業(yè)的碩士畢業(yè)生，我想您如果能夠最后勝出，應(yīng)該能成為錢先生的賢內(nèi)助兼左膀右臂吧！

[藍莓小姐很矜持地點了下頭。

主持人 那不知道您的才藝準(zhǔn)備的是什么呢？

藍 莓 我可以背出圓周率小數(shù)點后的300位。

[說完藍莓小姐徑直開始背起來。

藍 莓 3.14159263728394048372622526363253 4469856482643263215317531……

[主持人一時插不上話，只能無助地望向?qū)氉系腻X先生。

[片刻后，紅燈亮起。

主持人 謝謝、謝謝……

[“可惜不是你”的音樂響起。藍莓下場。

主持人 下面，請小柔小姐……咦，我看見小柔小姐舉起了手，您有什么話要說呢？

小 柔 是這樣的……我和我的朋友（看向萬兩）并沒有之前的幾位這么多才多藝，但能一起參加這次比賽也是緣分吧，我準(zhǔn)備了一首歌，想跟她一起合唱，可以嗎？

[綠燈亮。

[小柔牽著萬兩的手上臺。

萬 兩 （輕聲地）什么歌？你怎么不提前告訴我？

小 柔 噓，別擔(dān)心。現(xiàn)在過關(guān)最重要。

[舞臺上響起《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的音樂。

[小柔拉著萬兩的手，深情對唱。

[《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

第一次見面看你不太順眼

誰知道后來關(guān)系那么密切

我們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

卻總能把冬天變成了春天

你拖我離開一場愛的風(fēng)雪

我背你逃出一次夢的斷裂

遇見一個人然后生命全改變

原來不是戀愛才有的情節(jié)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相信

朋友比情人還死心塌地

就算我忙戀愛把你冷凍結(jié)冰

你也不會恨我只是罵我?guī)拙?/p>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確定

朋友比情人更懂得傾聽

我的弦外之音我的有口無心

我離不開darling更離不開你

[歌唱期間，萬兩數(shù)次尷尬、數(shù)次

不自在，小柔一直緊緊抓住她的手，

讓她跟自己唱完。

[曲畢，觀眾鼓掌。

主持人 哎呀，好一段姐妹情深。不知道錢先生對她們的才藝表演滿不滿意呢？

[綠燈迅速地亮起來。

[雷鳴般的掌聲。

主持人 下面，讓我們進入問答環(huán)節(jié)！首先請問小柔小姐，您為什么會想到要來報名參加這次的富翁相親呢？

小 柔 很簡單，為了嫁人，嫁一個好人。

主持人 那么什么樣的人在您眼里算是一個好人的標(biāo)準(zhǔn)？

小 柔 他不一定要多帥，但一定要看上去順眼；他不一定要是個博士，但一定要聰明；他不一定要有多少錢，但一定要能養(yǎng)活我和他自己。

主持人 您這個標(biāo)準(zhǔn)聽起來并不高，應(yīng)該很多男人都符合吧？

小 柔 聽上去很簡單，找起來卻很困難。不過我很榮幸，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找到了這樣的一個人。

[她深情地盯著垂幕后面的那個人。

主持人 可是您直到現(xiàn)在連錢先生的面都沒有見過，連一句話都還沒跟他說過，您怎么肯定他既聰明、又順眼？而且您知道，他還有很多、很多、很多錢。

小 柔 首先，我雖然不要求對方有多少資產(chǎn)，但我并不排斥嫁給一個富翁，他的財富應(yīng)該為他加分，而不是減分；其次，一個能掙上億身家的人，就算他沒有一張本科或碩士文憑，他也已經(jīng)做了無數(shù)本科生和碩士博士生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如果這還不能證明他的智商，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可以；第三，要想成為一個成功人士，你至少要做到不能讓別人看著犯惡心。所以我很清楚，錢先生滿足我的全部三個要求。

主持人 精彩，小柔小姐，精彩。

[小柔極其優(yōu)雅地欠身還禮。

主持人 那么萬兩小姐，聽說您當(dāng)初并不愿意報名來到此次相親會現(xiàn)場，今天之所以能站在這兒還是被你的好朋友小柔小姐生拉硬拽“綁架”來的，對么？

萬 兩 （把嘴往麥克風(fēng)前湊湊）……是的。

主持人 您知道當(dāng)初海選時前來報名的女士一共有將近八千人么？

萬 兩 后來知道了。

主持人 您知道從這八千人里，我們精挑細選、深入家訪、并經(jīng)過多方考核才選出了你們五位么？

萬 兩 知道。

主持人 那您知道，此次競爭的激烈程度，甚至遠遠超過藝術(shù)院校錄取表演系學(xué)生的比例么？

萬 兩 看上去還真是，因為藝術(shù)院校招生也沒要求必須是處女。

[觀眾中有人發(fā)出輕笑。

[錢先生在簾后發(fā)出動作，主持人趕忙鞠躬上前，俯首貼耳聽令。像極了皇帝和太監(jiān)。

主持人 那么請問， 您對這次富翁相親怎么看呢？

萬 兩 我覺得——這就是一笑話。

主持人 笑話？

[小柔伸出手使勁兒拽萬兩。

萬 兩 對不起小柔，我實在忍不下去了。這真是我相過的最不靠譜的一次親。我覺得再繼續(xù)待下去有點耽誤我的時間，所以現(xiàn)在我就想問錢先生一句話：您覺得婚姻里面最重要的是什么？

[主持人又走到錢先生身邊，準(zhǔn)備聽令。

萬 兩 （并不打算不給兩人俯首貼耳的時間，繼續(xù)地）當(dāng)然，普通百姓不可能直接跟慈禧對話，必然要經(jīng)過李總管的轉(zhuǎn)達。

主持人 你——

萬 兩 我相信，即使錢先生不回答，今天整個所謂比賽的流程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你有錢，我有臉蛋，而且你能成為富翁，說明你不笨，我有漂亮臉蛋而且高學(xué)歷，說明我也不是什么低素質(zhì)的二奶角色，所以雙方等價交換，等于一個美滿幸福的婚姻。這哪里是選老婆？分明就是買老婆。但是非常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是從唐宋元明清穿越來的呢還是什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文明社會了，買辦婚姻早就不存在了，今天很抱歉耽誤了您的時間，我覺得之前的芒果、番茄、藍莓什么的都挺適合您的，想必就不再需要我和我朋友奉陪了。小柔，咱們走。

[萬兩拉起小柔的手，準(zhǔn)備下。

[小柔卻一動不動。萬兩疑惑地看著她。

[稍傾。

小 柔 萬兩，抱歉，如果我知道你對這件事是這樣的看法，我就不會非要你報名來陪我了。（她接下來看向錢先生，淡定地）錢先生，我朋友的脾氣比較直，如果她說了什么讓您誤會的話，我先代她給您賠個不是，同時，我也想說，她的看法并不能代表我，恰恰相反，我認為今天這個比賽對我而言，意義極大。

[她環(huán)視眾人，侃侃而談。

小 柔 富裕不是罪過，您通過炫耀財富與成功來征婚，期望以此換來美女嬌妻，其實不是一件錯事；而向往富裕生活是人的正常心態(tài)，老家的房子都8000一平米了，現(xiàn)在女孩的心態(tài)也普遍出了問題，我們?yōu)椤袄睉?yīng)征也沒有什么好指責(zé)的。如果兩個成熟而有思想的男女?dāng)[正金錢與婚姻的關(guān)系，在彼此的誠懇理解中達成共識，結(jié)成金玉良緣無疑是錦上添花的美事。當(dāng)然，我知道按照常理，我不能直接把這些話說出來，說出來以后，一萬個人都會指著我的脊梁骨說，她就是沖著人家的錢去的。但我想說的是，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業(yè)，誰都想這份事業(yè)蒸蒸日上，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誰都想投得好一點。從懂事起，我就認為嫁人是一生中最重大、最緊要的事情，而嫁給有錢人，就是我比學(xué)業(yè)更重要的功課。我每天都會準(zhǔn)時收看央視《全球資訊榜》，熟知天下大事、各國經(jīng)濟；我還會收看《前沿》，掌握最新的世界時尚資訊；我學(xué)烹飪，有三級廚師證，不是為找工作，而是為了將來能很好地相夫教子，我還專門去美容學(xué)校學(xué)習(xí)，不為做美容師，而是為了讓自己的著裝更加高雅得體；我有重點大學(xué)的本科學(xué)歷，我受過良好的教育，我潔身自愛，到現(xiàn)在還沒有交過男朋友，我不是一個簡單的、平常的拜金女，我有規(guī)劃、有準(zhǔn)備，我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等待今天這樣一個機會。如果，您也擔(dān)心我是一個為了錢、為了嫁入豪門不擇手段的人，一旦嫁過去后只是為了貪圖安樂及享受，卷了錢就打算走人、一點不準(zhǔn)備付出的話，那我要干脆直接說，我就是要把自己賣給你。

[眾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小 柔 （臉不變色心不跳地）我要把自己賣給你，因為我值得這個價錢；我要把自己賣給你，踏踏實實地跟你過一輩子；我要把自己賣給你，因為我相信就算你不買，還有很多富翁會來跟你搶。

[聽著小柔淡定地說完這一席話，萬兩把牽著的她的手慢慢地放開。[很長的一段時間，舞臺上死一般地寂靜，主持人過了良久，才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主持人 我想，誰會贏得今天的比賽，成功得到跟富翁約會的機會，已經(jīng)不言自明了……紅燈，代表萬兩小姐，綠燈，代表小柔小姐，下面，請錢先生亮燈！

[一陣令人緊張的鼓點聲起，鼓點聲剛落，綠燈亮起。

[舞臺上頓時禮花四濺，鼓樂齊鳴。

[觀眾席上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和艷羨的嘆息。

[小柔兩眼含淚雙手捂嘴。

主持人 下面，請小柔小姐上臺，同錢先生一道離席！

[小柔優(yōu)雅地整了整儀容，正要邁步向前，忽然站住，回身，拉住萬兩的手。

小 柔 （真摯地）你看，你的身高不如我、長相不如我、胸圍也不如我，你還——哎！你得抓緊，知道不？

[萬兩呆滯地看著她，不置可否。

[小柔搖搖頭，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儀態(tài)萬方地邊向觀眾揮手飛吻致意、邊走上臺階，邁入簾后。

[舞臺幕布后綻放出絢爛的煙花。

[稍傾，幕布終于拉起，但已不見錢先生和小柔的身影。

[眾人驚嘆，掌聲綿延不絕，好一陣，人們終于慢慢散去。

[萬兩頹然地坐在地上。

[從已經(jīng)散場的觀眾席上站起來一個人，他穿著“XX時報”的馬甲，脖子上挎著一個相機。

[正是黃金。

[黃金走下觀眾席，走到萬兩面前，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巾，遞給她。

[萬兩抬臉看他。

黃 金 我覺得你的身高、長相和胸圍——都剛剛好！

[燈滅。

尾聲

[序幕里的那張咖啡桌端端正正地擺在舞臺中央，黃金還是坐在原來的那個座位上，把玩著手機。

[舞臺上方降下的屏幕投射出黃金剛剛發(fā)出的微博。

[黃金的微博：生命不息，相親不止……

[王劍橋很快回復(fù)他的微博：今兒又相誰了？

[黃金的微博：不知道，不關(guān)心，愛誰誰……

[王劍橋很快回復(fù)他的微博：Good luck！

[一個一身白裙，長發(fā)披肩的女孩推開咖啡館的門走進來。

[正是萬兩。

[她走到黃金的座位前。

萬 兩 對不起，請問……

[黃金一抬頭，兩人視線相接。

黃 金 ……是你！

萬 兩 ……是你！

[也許這就是緣分，無意中朋友的介紹，讓萬兩和黃金人再次在一次相親中遇見了。

[片刻的驚愕后，兩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微笑。

[黃金站起來，紳士地為萬兩拉開座椅。

[萬兩笑著坐了下來。

[這次的交談甚為愉快和順暢。兩人不時發(fā)出會心的笑聲。

[兩人上方的燈漸暗。

[屏幕上跳動著王劍橋的微博回復(fù)：喂，還要不要哥一刻鐘以后給你打電話？喂！

[黃金和萬兩相談甚歡，誰也沒有聽見手機回復(fù)的短信聲。

[屏幕上的微博抖動了一下，刷新出最新的微博排名，第一名顯示：最新灰姑娘神話：億萬富翁錢先生迎娶平民新娘小柔！婚宴預(yù)計花費500萬以上！新人將去月球度蜜月！

[當(dāng)舞臺中央燈光漸漸暗去的時候，舞臺右后方的燈光卻漸漸亮起來。

[追光打在一酒店的迎賓板上，上面赫然寫著“恭祝王劍橋 奧迪新婚大喜”。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