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璇
摘 要:馬爾克斯的小說《百年孤獨》塑造了一系列錯亂的愛情故事,本文試圖抽取其中的一組,即菲蘭達、奧雷連諾和柯特的三角愛情,運用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理論分析三者之間的愛情關系。我們發(fā)現(xiàn),俄狄浦斯情結(jié)從出現(xiàn)伊始就以正常和扭曲這兩種矛盾的面貌貫穿三個愛情的欲望主體并始終閃現(xiàn)于回憶、虛妄、沉默、自戀、壓抑的形式之中。
關鍵詞:菲蘭達;奧雷連諾;柯特;俄狄浦斯情結(jié)
《百年孤獨》作為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巨擘,以“匯集了不可思議的奇跡和最純粹的現(xiàn)實生活”[1]摘得1982年諾貝爾文學獎的桂冠。在這部作品中,七代人錯綜復雜的愛情被冠之以“孤獨”的主題,呈現(xiàn)出一種有序與無序、事物的合理存在和錯亂的荒謬虛無難分難解的狀態(tài)。愛的欲望把理性與荒誕、現(xiàn)實與幻象、道德與原欲同時展現(xiàn)出來,構(gòu)成一個表面上看似由于缺乏溝通而造成心靈隔膜的愛情世界,令人頭暈目眩,難以捕捉和把握小說人物的思維脈絡和真實欲望,這就需要我們清除障礙,追溯“愛情”名義下掩蓋的情感本源。
1 俄狄浦斯情結(jié)的出現(xiàn)
在《百年孤獨》的描述中,菲蘭達“獨個兒坐在一把遠離大家的高背椅子上,甚至課間休息時也不跟大家在一起。菲蘭達從來不跟任何人交往,從沒聽說國家正在經(jīng)歷流血的戰(zhàn)爭,從沒停止傾聽每天的鋼琴聲”。[2]父母為菲蘭達提供了超乎自己能力的優(yōu)越的物質(zhì)條件,使得從幼年時期開始,菲蘭達對自己的身體便有一種無與倫比的優(yōu)越感,用弗洛伊德的術語來說,就是自戀。這種自戀心理從何而來?“我們在兒童的幼年生活中所能想象道德就不是一個統(tǒng)一主體之面對并欲望這一個穩(wěn)定的對象,而是一個復雜的、不斷變動的力場,其中主體(即兒童自己)被抓住并被打散,其中它還沒有一個認同的中心,其中自身與外部世界之間的種種邊界還是不確定的。在這個力比多力場中,種種對象和對象之部分現(xiàn)而復隱,像萬花筒景象一樣地變換著位置,而在這些對象之中,在種種驅(qū)力的浪濤拍濺而過之時,突現(xiàn)出來的是兒童的身體?!盵3]兒童在自身中發(fā)現(xiàn)了色情的快樂,在這樣一種狀態(tài)下,一個人自己的身體或自我作為一個整體,在心理上全神貫注著,即被當作欲望的一個對象。
隨著奧雷連諾的介入,這種單方面的自戀心理模式被打破,此時菲蘭達將對自身的欲望轉(zhuǎn)移到丈夫身上。但這種正常的心理機制并未持續(xù)多久,隨著柯特的介入,菲蘭達潛意識中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慢慢呈現(xiàn)出來。盡管她竭力壓抑自己的戀父情感,然而丈夫作為依戀的情感寄托對象的缺失使得最初成功的壓抑無法保持,并且在以后的過程中,它的失敗就變得越來越明顯。矛盾的情緒通過反動形成而產(chǎn)生了壓抑,它也構(gòu)成了被壓抑的東西能成功地再度突破的關鍵點,消失的情感毫無損耗地轉(zhuǎn)變?yōu)橹匦氯计鸬膶Ω赣H的眷戀。弗洛伊德后來構(gòu)想了女孩子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這種情結(jié)既與男孩子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不同,又反過來不與之對稱。但是母親身上沒有陰莖使得女孩子轉(zhuǎn)向了父親。父親是一個兒童諾言的承載者,它與男性生殖器等同。如果壓抑俄狄浦斯情結(jié)的對象無法放棄,而對象本身被放棄時,憎恨就擴展到這個壓抑對象上,辱罵他、貶損他、使他遭受痛苦,并且由此得到施虐的滿足。抑郁病人(即菲蘭達)對丈夫和自我的雙重折磨無疑是快樂的,有意義的?;橐龈星橹惺軅φ咄ǔ6紩罱K采取自我折磨的迂回方式向原來的對象進行報復,以此來折磨他們,也可以說,這樣是為了避免必須公開表示他們對于所愛對象的敵意。歸根結(jié)底,傷害菲蘭達感情的人就是她反對的目標。于是菲蘭達對其丈夫的性欲發(fā)泄就有雙重的命運:它的一部分倒退到愛情與自我的同一;另一部分則在矛盾情緒沖突的影響下,被引向和沖突相近的施虐,并由此引發(fā)了潛在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最初,菲蘭達緘口不提自己的父母,但她后來開始塑造了父親的理想化的形象,在飯廳里,她不時談到他,把他描繪成獨特的人物,說他放棄了塵世的虛榮,正在逐漸變成一個圣徒”,此時,對父親的愛成了菲蘭達情感宣泄的唯一對象,直到父親死后,俄狄浦斯情結(jié)自然瓦解,菲蘭達便陷入抑郁的深淵,這種抑郁的顯著特點是深深痛苦的沮喪,她失去了對外在世界的興趣,失去了愛的能力,抑制了所有的活動,降低了自尊感,以至于最終成為自我譴責和自我辱罵,達到頂端時是在妄想中期望自己受到懲罰。這也就是為什么菲蘭達的老年生活顯得如此凄清和不被理解。
2 俄狄浦斯情結(jié)的扭曲
可以說柯特與菲蘭達之間的感情無外乎是恨,在她們唯一一次接觸中,菲蘭達連門檻都不讓她跨過。然而按照弗洛伊德的觀點,愛總是以意想不到的規(guī)律性伴隨著恨(矛盾心理),在人類關系中,恨不僅常常是愛的先河,而且在很多情況下,恨會變成愛,愛也會變成恨。也就是說,在奧雷連諾活著的狀態(tài)下,柯特潛意識中還不明顯的對菲蘭達的愛的感情,最初是用仇恨和攻擊性傾向來表現(xiàn)自己的。
在俄狄浦斯情結(jié)中,女孩一直是與母親待在一起的,因而她的第一欲望總是同性戀的,后來則開始把自己的力比多轉(zhuǎn)向父親。這就是說,嬰兒與母親之間早期的那種“二合一”關系或雙項關系慢慢擴展成為一個由兒童與雙親構(gòu)成的三角關系;而對于兒童來說,與其性別相同的那一親,將會在其對異性之親的戀欲中作為一個情敵的形象而出現(xiàn)。這種情況同樣用于柯特,但是由于父母親雙方的缺失,她的這種情結(jié)一直處于沉睡狀態(tài)。直到情人死亡,失去所愛對象就會變成一種治病的因素,變相地激發(fā)了其內(nèi)心潛在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由于悲傷的功用——宣布情人的死亡,并向自我曉以繼續(xù)生存之利,迫使自我放棄情人,于是矛盾情緒的每一個單獨沖突強迫她在欲望的無窮無盡中找尋一樣東西來替代這個失去的樂園,而松弛性欲本能對它的固戀。
正常情況下,她應該像菲蘭達一樣將這種情感轉(zhuǎn)向自己的父親,父親的“不在場”,使得她正常的性滿足遭受挫折,其結(jié)果可能會引起精神癥,“但是當像這樣的一種真正的挫折發(fā)生時,性的需要就轉(zhuǎn)向變態(tài)的性刺激方式尋求發(fā)泄”。[4]換句話說,當柯特只剩自我得以撫慰心靈的傷痕,柯特就自然而然地通過自我認同(弗洛伊德語)作用將曾經(jīng)擁有共同的愛的對象的人——奧雷連諾的妻子菲蘭達,作為父親身體的對象灌之以愛的情感,這就是為什么“她自己也饑腸轆轆地坐著,卻還供養(yǎng)菲蘭達,依然盡著自己肩負的責任,直到目睹對方入葬”。
毫不避諱地說,這種傾其所有供養(yǎng)菲蘭達的傾向是直接指向性滿足的沖動,正如年輕人的熾熱感情經(jīng)常發(fā)生的那樣:自我變得愈益謙卑,對象則變得愈益高貴,直到它最后占據(jù)自我的整個自愛,這樣,其自我犧牲就作為自然的后果而出現(xiàn)。在這種扭曲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中,自我是貧乏的,它使自己屈從于對象,它用對象取代自己最重要的部分。
3 結(jié)語
作為世界文學的經(jīng)典,《百年孤獨》將弗洛伊德理論很好地以“部分(自戀、壓抑、認同)——整體(俄狄浦斯情結(jié))”這一框架展現(xiàn)出來,這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傳承,這也為身處于愛情困惑中的人們敲響了情感的警鐘。
參考文獻:
[1] 趙德明.加西亞·馬爾克斯與諾貝爾文學獎[J].外國文學動態(tài),1982(12).
[2] 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M].范曄,譯.南海出版公司,2001:203.
[3] 特雷·伊格爾頓.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M].伍曉明,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134.
[4]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導論講演[M].周泉等,譯.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07: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