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沈陽
論光緒《沾化縣志》的手抄本與刻本
——兼論地方志叢書和工具書對該志著錄的不足
李沈陽
(光緒)《沾化縣志》刻本行世后,稿本也在流傳,并為世人傳抄,出現了與刻本并行的手抄本。手抄本與刻本相比,在卷次安排、收錄內容和措辭等方面存在較大差別??瘫靖闲拮氲胤街镜囊?guī)范,但手抄本不僅保存了刻本未收錄的許多篇章,而且可以彌補刻本闕頁的內容,自有價值。一些地方志叢書工具書在著錄該志時,往往對兩者不加辨別,且忽視手抄本。
(光緒)《沾化縣志》 手抄本 刻本 比較
沾化縣地處山東北部,宋慶歷二年(1042)置招安縣,是為沾化立“實”之始;金明昌六年(1195)更招安縣為沾化縣,是為沾化立“名”之始。沾化縣志始修于明嘉靖年間,此后多次續(xù)修。其中,光緒十七年(1891)知縣聯印主持修纂的《沾化縣志》被收入《中國地方志集成》和《中國方志叢書》,多種地方志工具書也予以著錄。然而,該志刻本在流傳的同時,還有手抄本行世,許多地方志叢書和工具書在著錄該志時對此未加辨別。下文先探討手抄本與刻本的由來,次則比較兩者之間的差異,最后總結兩者的價值,進而對幾種地方志叢書和工具書的相關內容進行訂補。
(光緒)《沾化縣志》十六卷首一卷,(清)聯印修,張會一、耿翔儀總纂。聯?。ㄉ淠晡丛敚?,鑲白旗漢軍,附貢,光緒十四年任沾化知縣。張會一(生卒年未詳),字貫廬,山東惠民人,舉人,曾任陜西郿縣知縣。耿翔儀(生卒年未詳),字鴻翔,山東沾化人,光緒壬午(1882)科順天舉人。
沾化縣志自明萬歷年間知縣段展主持修纂后,到清光緒時,中間雖然有多人續(xù)修,但均未傳世。光緒時知縣聯印稱:“明萬歷間邑人丁司空懋遜纂修邑志,曾有刻本。入國朝二百余年,板片無存。嗣有吳、趙、李三家相繼纂述志稿,均未授梓,散佚難稽?!惫饩w十四年聯印出任沾化知縣后,即有修志的打算。他說:“令數百年之文獻茫茫莫考,是司土之責也。余既承乏茲邑,即以此事為先務。”不久,山東巡撫張曜因修纂《山東通志》,飭令山東各縣先行修纂縣志。聯印把此事委托給縣人張春熙,張春熙經過一番努力,搜集到明志的殘本以及康熙年間吳繼震等人的手稿,又選拔人選,廣征博采,并“代延惠民張孝廉會一先為刪修,本籍耿孝廉翔儀詳加纂定,用付剞劂氏”。(刻本卷首載聯印《沾化縣修志序》)這就是(光緒)《沾化縣志》的稿本。然而,志稿還沒有來得及繕清,聯印即離任,后寄錢500緡作為刊印的資助。
繼任縣令傅淦上任后,由于沾化尚未完成省里“郡縣一體刊修”志書的任務,他“奉文調取沾志,緣前令聯君綬卿所修縣志刪訂雖成,繕寫未就,淦于是督崔諸生趕繕,凡八閱日而成,即命付梓”。(刻本卷首載傅淦《沾化縣志序》)“付梓”事宜也托付給張春熙。張春熙攜帶稿本來到濟南,聯系刊行事宜。期間,他又對稿本進行修改:一是“隨校隨刊”,即對初稿的內容進行增加、補充、刪減和訂正;二是“集先進著書目錄附記于冊末”,即把沾化歷代鄉(xiāng)賢的著述目錄附在志后,作為第十六卷,并予以刊行,時間在光緒十七年。就這是〔光緒〕《沾化縣志》的刻本。
刻本行世后,稿本也在流傳,并為世人傳抄,后來也補入張春熙增補的一卷。今存有民國二十年(1931)手抄本,下面即以此為據,對比它與刻本的差別。
張春熙對稿本的修改,他自己雖然只談了兩點,改動的地方卻很多。下面依次從卷前、卷首和正文三個方面作一番比較。
手抄本載有聯印、張會一和耿翔儀的三篇序,刻本則有六篇序跋,除了聯印、張會一和耿翔儀三人的序外,增加了傅淦的《沾化縣志序》、張春熙的《沾化縣志跋》和丁懋遜撰的萬歷志序。手抄本和刻本共同收錄的三篇序,文字也有所改動:手抄本聯印《沾化縣志序》稱:“戊子歲奉檄出都,赴沾化縣任?!笨瘫緞t作:“光緒戊子歲,印奉檄出都,赴沾化任?!甭撚〉穆淇?,手抄本僅署“聯印撰”,刻本則把聯印的官銜補入,“誥授奉直大夫知沾化縣事長白聯印序”。同樣,張會一和耿翔儀的官銜也在刻本中補入。兩相比較,刻本的語言更加順暢,作序者署有官銜也符合清代修志的慣例。
手抄本卷首列有“凡例”十二條,刻本則有十四條,不僅數量增加了,內容也有變動。增加的兩條,一是說明藝文志的收錄情況?!八囄模f稿繁雜,茲擇其有關政教者采入,余從割愛。其騷壇歌詠,俱見性情,亦簡存數則,不沒人文雅致?!奔匆?guī)定了藝文志收錄的原則是“有關政教”,體現了地方志的資治功能;二是對收錄鄉(xiāng)賢的著書目錄加以說明?!跋日魃醵啵昃孟Ф嗳焙?,間有四方鈔傳遺失者。茲將書目附列冊末,以備查考。”共收錄趙思睿等51名沾化籍人士的96部著作目錄,體現了地方志的存史功能。此外,手抄本列圖7幀(列宿圖、疆域之圖、山圖、渤海、沾化城圖、圣廟、沾化縣署),刻本則有5幀(星圖、輿地全圖、城池圖、縣署圖、學宮圖)。
與卷前和卷首相比,正文的變動最大,體現在卷次和內容兩個方面。卷次方面,手抄本和刻本均為16卷,前7卷的內容基本相同,后面9卷則有較大差異。茲把兩者的綱目抄錄如下:
手抄本目錄依次為:卷之一:星野、沿革、疆域、山川、井洼、封建;卷之二:城池、官署、學校;卷之三:丁賦、倉儲、義田、鹽政、恤政、鄉(xiāng)里、鎮(zhèn)店、市集、會場、坊表、橋梁;卷之四:秩祀、儀制、風俗、古跡、八景、塚墓、物產;卷之五:職官、宦跡;卷之六:選舉、征辟、文秩、武科、封贈、恩蔭;卷之七:名臣、忠節(jié)、循良、清介;卷之八:孝友;卷之九:文學、武功;卷之十:義行、隱逸;卷之十一:方技、耆德、寓賢;卷之十二:列女、賢淑;卷之十三:節(jié)孝;卷之十四:祥異;卷之十五:藝文上、藝文下;卷之十六:叢談。
刻本目錄依次為:卷一:星野、沿革、疆域、山川(封建附);卷二:城池、官署、學校(書院附);卷三:丁賦(鹽政附)、恤政、倉儲、鄉(xiāng)里、鎮(zhèn)店、市集、會場、坊表、橋梁;卷四:秩祀、儀制、風俗、古跡、八景、冢墓、物產、記事;卷五:官師、宦跡;卷六:選舉(封蔭附);卷七:人物一(名宦、忠節(jié)、循良、清介);卷八:人物二(孝友);卷九:人物三(文學、武功);卷十:人物四(義行、隱逸、方技、耆德、寓賢);卷十一列女(賢淑、貞烈、節(jié)孝);卷十二:藝文一(疏、文、議、啟);卷十三:藝文二(記);卷十四:藝文三(記、序、引);卷十五:藝文四(傳、文、考、跋、詞、詩);卷十六:叢談、(附記)著書目錄。
把兩者對比可以發(fā)現,卷次安排最大的調整有三:一是手抄本中的“祥異”單獨成卷,刻本中則作為卷四的一個細目;二是手抄本中的人物有7卷,幾乎占全志一半的篇幅,刻本中則有5卷;三是手抄本中的藝文僅有1卷,不僅篇幅過大,也沒有分類;刻本中則分為4卷,根據體裁進行了分類。刻本的這些變動使得該志內容的卷次分布更加合理,更加規(guī)范。
內容方面,刻本與手抄本相比,多處進行了刪、補、訂。刪除的內容,正如刻本“凡例”所言,最明顯的是“藝文”部分。手抄本的藝文部分,除了詩賦外,共收錄46篇作品,刻本則收錄37篇(其中,手抄本中丁懋遜的萬歷志序在刻本中移至卷首),刪除了石璽、黃榮鎮(zhèn)、李文麟、吳繼震所作的舊志序、丁懋遜的《王參將祠記》、李蘴培的《重修流鐘口超化寺記》和王之臣、魏申的《重修城隍廟記》。補充的內容,如“記事”一目,手抄本僅記載到光緒十五年,刻本則增加了光緒十六年一條:光緒“十六年夏,黃水漫溢,奉詔賑蠲有差”。“職官”一目,手抄本沒有列入時任知縣傅淦,刻本則予以收錄:“傅淦,安徽泗州人,增生,十七年任?!庇喺膬热?,主要限于文字表述。手抄本卷五“職官”周仔燮下云:“湖北大冶縣人,由舉人任沾化知縣。自奉甚約而體恤阨窮,囊無余貲而清操彌厲。蓋廉介,其天性也。在任時久,銀價日增,堅守所征之錢糧,終不肯加賦累沾民?!笨瘫緞t作:“湖北大冶縣舉人,任沾化縣。自奉甚約而長于撫循,囊無余貲而清操彌厲。在任時久,民完錢糧數僅敷解,終不肯加賦累民。蓋廉介,其天性也。”其中的“蓋廉介,其天性也”一語是評價周仔燮的,手抄本放在周仔燮的事跡之間,顯得突兀;刻本放在最后,作為對周仔燮愛民、廉潔事跡的概括,更加合理。
通過上面的比較可以看出,刻本繼承了手抄本的體例,但在卷次安排上發(fā)生很大的變動,內容上也多進行了刪、補、訂。從價值上看,刻本是在手抄本的基礎上修改而成,更符合清代方志的通行規(guī)范?!吨袊胤街究偰刻嵋贩Q這部志書“篇目整齊,記注賅約,明萬歷以后三百余年間地方故實全賴此編以傳,其功不可沒”[1],新修《沾化縣志》稱該志被譽為“上乘之作”[2],都是針對刻本而言的。
但是手抄本也有一定的價值。首先,明嘉靖年間和清康熙年間沾化縣雖然有修志之舉,但都沒有流傳下來。手抄本保存了石璽、黃榮鎮(zhèn)、李文麟、吳繼震的舊志序,對于了解沾化縣志的修纂歷程以及修纂的原因等問題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丁懋遜的《王參將祠》對于了解王參將(即王杲)平定正德年間沾化的民變,李蘴培的《重修流鐘口超化寺記》和王之臣、魏申的《重修城隍廟記》對于了解超化寺和城隍廟的興廢歷史也有幫助。其次,手抄本能補充刻本的不足。今所傳世的刻本中存在闕頁,如卷二僅存“城池”“學校”二目的殘篇。根據其目錄可知,應該是佚失“官署”一目的內容。手抄本則保留了這些內容,這對于研究沾化的建置和教育狀況必不可少。
所以,(光緒)《沾化縣志》的手抄本和刻本各有其價值,兩者并行于世,我們既可以從刻本中體會到修纂地方志的規(guī)范,又可以從手抄本中看到刻本缺失的內容。然而一些地方志叢書和工具書在著錄該志時,有的把手抄本與刻本混為一談,有的則不著錄手抄本。
地方志叢書中,《中國地方志集成·山東府縣志輯》收錄有該志,其扉頁稱:“本書十六卷首一卷,據清光緒十七年(1891)刻本影印。”然而從它的卷次安排和內容上看,它使用的顯然不是刻本,而是手抄本。
地方志工具書中,《山東省地方志聯合目錄》[3]在著錄該志的收錄情況時提到:該志有“1968年臺灣成文出版社影印《中國方志叢書》本(據民國二十年刻本影印)”和“2004年上海書店等影印《中國地方志集成》本(據光緒十七年刻本影?。?。實際上,《中國方志叢書》在收錄該志時,扉頁業(yè)已著明據“民國二十年手抄稿本”影印,《山東省地方志聯合目錄》提到的影印版本是錯誤的。而稱“2004年上海書店等影印《中國地方志集成》本(據光緒十七年刻本影?。眲t承襲了《中國地方志集成·山東府縣志輯》的錯誤。另外,《中國地方志聯合目錄》[4]、《中國地方志綜錄》[5]、《中國地方志總目提要》[1]、《山東方志匯要》[6]在著錄該時,往往只說刻本,沒有提及手抄本,這是不足的。
[1]金恩輝,胡兆述.中國地方志總目提要[Z].臺北:漢美圖書有限公司,1996.15—84.
[2]山東省沾化縣地方史志編纂委員會.沾化縣志[Z].濟南:齊魯書社,1995.578.
[3]趙炳武.山東省地方志聯合目錄[Z].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5.207.
[4]中國科學院北京天文臺.中國地方志聯合目錄[Z].北京:中華書局,1985.269.
[5]朱士嘉.中國地方志綜錄(增訂本)[M].上海:商務印書館,1958.93.
[6]王桂云.山東方志匯要[Z].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1989.545—546.
李沈陽 山東省黃河三角洲文化研究基地
副教授 博士
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在站博士后
(責編 高生記)
※ 本文為山東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黃河三角洲地方志提要與研究”(項目編號:J11WE51)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