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林慶
政治傳播是對政治信息的“擴散和被接受”過程的研究,在這一過程中,“政治是基礎,傳播是著力點”。如何理解政治成為政治傳播研究的邏輯起點。研究政治傳播必須首先明確政治的活動主體及其范圍,進而探討“什么樣的政治需要更為廣泛的、真實的、有力的傳播,以及什么樣的政治更能廣泛的、真實的、有力的傳播”。而要真正回歸政治本身,首先應該明確政治的邊界問題。這必然涉及本文的一個核心概念:政治的公共性。
眾所周知,人是社會性的存在,公共性的生成符合人的類本質,它與人類共同體的出現具有同構性。郭湛在其編著的《社會公共性研究》中,對公共性的概念歸屬進行了梳理,認為公共性是一個社會范疇,也是一個歷史和文化范疇,如果從“政治的重要特征是管理眾人之事,那么這恰恰是公共性的主要內涵。”因此公共性更是一個政治范疇。荊學民從哲學高度比較了公共性的諸多特征后,指出“在公共性的諸多特征和實現形態(tài)中,惟有政治性才是其本質特征,而其他諸如社會性、歷史性、文化性、精神性、價值性、人類性等等,無不是其政治性的衍生而已?!?/p>
事實上,公共性不是游離在政治之外,更不是站在政治的對立面,恰恰相反,公共性是政治的基本屬性之一,也是政治合法性“外衣”的主要表現特征?!翱梢杂须x開政治性的社會性,不可能有離開社會性的政治性,也絕不可能有缺乏任何公共性的政治性?!本C上可以看出,公共性在本質上屬于政治的范疇,這也是進一步論證國家(政府)公共性的哲學前提。
從原始的人類共同體進入到以階級對抗為主的發(fā)展階段,以國家為代表的公共權力逐漸成為調節(jié)人類生活的主要動力,此時的公共性更多表現在國家這個共同體范圍內。西方傳統(tǒng)觀點,公共性(公共領域)被界定為一個介于國家和市民社會之間的領域,通過參與性、平等性和理性的對話,彰顯其普遍的和公共的品質。事實上,無論城邦時期的公共領域,還是資產階級的公共領域,其普遍的代表性一直受到懷疑?!霸缙诘墓差I域建立在排他性和等級性的關系上,”“在公的領域與專制者的私人領域是重疊的”?!半S著資產階級國家權力和資本主義社會制度的確立,……公共性從一個戰(zhàn)斗的口號,變成了一個體制的合法條件?!边M一步看,社會的公共性也不是萬能的,它無法單獨承擔解決全部社會問題的重任,比如,“自由主義媒體理論把媒體當作政府的監(jiān)督者,但是,誰來監(jiān)督這個監(jiān)督者本身是個沒有被解決的問題”。
事實上,公共性總體上可以分為國家(政府)的公共性和社會的公共性,二者展示了公共性的全面屬性和作用。作為最高形式的善,國家是“一種表面上駕于社會之上的力量”(恩格斯),在“應然”層面上代表著公共利益,理論上具有最大的“公共性”。正如康德所指出的,“從公共權力的全部質料中進行抽象,那么我就只剩下公共性這一形式?!痹诂F實政治過程中,“政治是任何政治共同體都不可回避的客觀存在,它以管理公共事務和化解公共矛盾為己任,公共性是任何政治的首要特征”。相比較而言,社會的公共性是社會某個組織和領域的民眾利益的代表,具有很大“集團性”或“部門性”,說到底還是具有很大的“私人性”。從現實情況看,除政治國家外,任何一個國家的社會組織和個人都無法成為公共利益的最大保護和捍衛(wèi)者,這正是國家(政府)公共性的本質所在。就中國而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體制是黨、國家和政府“三位一體”的架構。中國共產黨是來自人民群眾的執(zhí)政黨,從根本上代表著民族和國家的利益。政府在黨的領導下管理和治理國家,是公共性利益最大代表。如果說存在問題的話,只能說當代中國國家(政府)的公共性還沒有完全發(fā)揮出來。
關于政治傳播的價值,學界一直存在國家本位和社會本位兩種面向,居于之間的則可以理解為二者的變異或混合體。從國內外政治實踐看,“大眾媒介往往是從屬于政治系統(tǒng)的”,而且“受到政治系統(tǒng)的支配”。阿爾蒙德認為,政治制度最終決定媒介制度和媒介的存在方式。歐洲學者埃里克·麥格雷提出,應該在一個三維的空間里去研究傳播現象的發(fā)生,認為傳播“是一個‘自然的’、‘文化的’和‘創(chuàng)造性的’現象,三層意思的重要性逐層遞增,分別對應的是與客觀世界的關系、人與人的關系和社會政治秩序。”“統(tǒng)領全局的政治秩序觀”是“任何傳播學理論的應有之義。”因此“媒體在政治傳播中的作用再突出,也不能因此顛倒政治傳播中媒體與政治的關系和位置。”對于政治傳播來講,無論何種政治制度和社會體制,都不可能完全擺脫國家對媒體的宰制。因此,筆者認為,公共權力的公共性實踐從根本上決定了政治傳播的行動方式。對政治傳播的研究必然要放到國家(政府)這個最大的公共“場域”中進行,這也是構建中國特色政治傳播理論和策略的出發(fā)點。
那么何為政治傳播的公共性呢?如上所述,我們把政治傳播界定為“政治共同體的政治信息的擴散、接受、認同、內化等有機系統(tǒng)的運行過程,是政治共同體內與政治共同體間的政治信息的流動過程?!痹谶@一過程中,政治傳播主體,通過媒介向社會傳播政治信息,與社會產生互動交流,形成共識,從而實現政治傳播主體的預定目標。政治處于宰制地位及其對傳播的全部過程,決定了政治傳播的發(fā)生過程與政治公共性的實踐過程是自然生成和同時發(fā)生的,必然也履行了公共性的功能,體現了公共性的品質。至此,本文將政治傳播的公共性界定如下:所謂政治傳播的公共性,指的是政治共同體出于特定政治立場和價值定位,有效運用多種傳播媒介,在共同體內或共同體間進行信息溝通和理念交流,并達成多元共識,從而實現特定政治目的過程中所具備的公共性品質。政治傳播的公共性有狹義和廣義兩種理解思路,狹義的政治傳播的公共性指涉的是國家共同體與社會共同體之間的互動過程,廣義的政治傳播的公共性則涵蓋了所有社會共同體間的互動行為。
在我國,媒介主要受到政治和資本雙重邏輯的驅動,政治傳播公共性存在的問題也主要由源于這兩方面因素。一是政治立場缺少導向價值。應然層面上,國家公共性代表全社會的公共利益,國家通過管理公共事務,提供公共產品,服務全體社會公民,是最大的公共性。但在實然層面,政治傳播媒介往往出現偏離應有的政治立場,或者沒有明確的政治價值判斷,無法引導受眾的政治價值取向,從而消解了政治傳播的公共性。由于資本的巨大驅動,政治傳播媒介的商業(yè)化問題比較突出,極大地弱化了政治傳播的公共性。二是政治互動渠道不夠通暢。雙向互動是政治傳播公共性的基本特征,良好的互動是達成“重疊共識”的關鍵環(huán)節(jié),而在這方面,政治宣傳實踐的支配模式仍舊以“中心-邊緣”的單向灌輸為主,社會和公民的參與互動的頻率和程度都不高。這除了文化傳統(tǒng)和歷史因素之外,關鍵是政治傳播主體需要轉變認識。此外,互動機制和反饋渠道也不夠健全和便利。三是媒介話語脫離時代背景。中國政治宣傳主流話語本質上仍屬于政治動員意義上“口號”范疇,這導致了傳播形式和內容的嚴重相背,形式掩蓋內容或者取代內容成為常態(tài);另一個問題是話語模式的僵化,政治傳播主體習慣于“高高在上”,“平民化”程度不夠,導致民眾的反感,甚至造成政治冷漠。四是傳播效果缺少公共利益取向。政治傳播的目的是通過國家和社會的良性互動,促進社會共識的達成,實現國家(政府)的公共性,從而創(chuàng)造美好的公共生活。良好的傳播效果是多方面合力促成的,中國政治傳播實踐中存在著把傳播形式當作目的,或者把手段當成目的問題,整體上看,傳播效果缺少公共利益的價值取向。
我國實行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主體的媒介經濟制度,“在本質上的公共性一開始就高于以往任何社會?!币虼?,在應然意義上,我國的政治傳播的公共性優(yōu)于任何自由主義語境下的政治傳播,媒介公共利益代言人的角色應該發(fā)揮的更加充分。當前,隨著現代傳播媒介的普及,公民的政治參與意識不斷增強,社會對于公共信息的需求全面增長,亟需縮短國家(政府)公共性在應然和實然層面上的距離,實現從理念到實踐的跨越,加快實現中國政治傳播的公共性轉型。
第一,堅定明確的政治立場,及時形成價值導向。政治傳播的政治傾向是其政治性的突出表現,無論何種政治都不能隱蔽自己的政治主張和政治立場,沒有政治立場的傳播不能稱之為政治傳播。政治傳播“擴散”的是國家(政府)或其他共同體的政治主張和政治價值,代表的是全社會的利益,明確的政治傾向是其應有之義。針對社會輿論,要及時進行事實和價值兩個層面的評價,進而形成導向價值,發(fā)揮導向作用。
第二,整合傳播資源,著力提高傳播力和公信力。實現國家和社會、個人的良性溝通,不借助媒體肯定不行,媒體單一也不行。單一的科層內的溝通媒介無助于政治公共性的充分彰顯。無論從政治對傳播的統(tǒng)攝內容上看,還是國家(政府)和社會溝通的廣泛性上講,媒介的多樣性都是實現公共性的基本保障。特別是新形勢下,要以新媒體新技術的普及為背景,著力構建以主流媒體為基礎,以傳統(tǒng)媒體和新媒體的融合為方向,以提升傳播力和公信力為目的的傳媒集團。在這里,對于傳播技術的理解應該超越技術本身,建設傳媒集團不是“信息壟斷”,這在網絡語境下也不可能做到,其最大的貢獻在于增強傳播的公共性,服務公共利益。
第三,放下身段,著力改善政治話語。話語是價值的先導。政治傳播的受眾包括社會各類階層民眾,話語表達不應該通過制度壓制而邊緣化普通民眾的基本訴求,應盡量呈現“民間知識和通俗文化”的特征,體現最大的公共性。比如,通過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凝聚社會共識,應特別注重借鑒傳統(tǒng)和民間的話語方式,帶著溫度和情感,進入社會不同群體的圈子進行宣傳。
第四,暢通互動渠道,加強雙向溝通交流。政治傳播不是單向傳播,而是雙向交流和溝通的過程。政治傳播受眾也不再是單純的“被動服務“的角色,而是政治過程的積極參與者。如果沒有或缺少互動交流,國家(政府)就無從了解社會和民眾的利益訴求和意見表達,也就無法動態(tài)把握社會輿論的價值取向。當前,統(tǒng)籌建立“下情上達”的表達機制和“上情下達”的整合機制尤為重要。
第五,加強制度建設,確保政治傳播公共性的實現。制度更帶有根本性和長期性。當前我們政治宣傳存在主要問題之一即是缺少持續(xù)的理性引導。事實上,政治傳播的復雜性客觀上要求將政治傳播過程納入規(guī)范化、制度化的軌道。隨著深化改革的不斷深入,傳媒體制要有新的突破,這既是適應輿論生態(tài)不斷變化的需要,也是推動國家和社會良性互動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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