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祥
(西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甘肅 蘭州 730070)
辭約指博言近意遠
——從田父和烏江亭長看司馬遷對項羽悲劇形象塑造
柳永祥
(西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甘肅 蘭州 730070)
司馬遷在《史記·項羽本紀》一文的末尾塑造了田父和烏江亭長這兩個看似可有可無的小人物。一般認為,田父和烏江亭長的出現(xiàn)及其言行是司馬遷的隨意之筆,或僅認為是作者給項羽的生命設(shè)計了一個合理的終結(jié),有時也對太史公在這一人物刻畫方面有曲解的傾向或沒有給以足夠的重視。本文認為以上看法對司馬遷敘述的這一細節(jié)在認識上有不足之處,因為,這樣只注意到了文章表面的敘述,卻忽視了作者在這兩個人物背后隱含的思想與強烈的情感。正確地認識這種思想與情感,對讀懂司馬遷對項羽的評價及其創(chuàng)作思想是很必要的。
《史記·項羽本紀》;田父;烏江亭長;項羽悲劇命運;愛與憎
司馬遷在《史記·項羽本紀》末尾部分用很少的筆墨敘述了兩個幾乎不被重視的小人物——田父和烏江亭長。在描寫田父時,作者僅用了一個字——“左”,亭長的描寫也只占了很少的篇幅,而且在整篇文章中他們都僅出現(xiàn)了一次。就字數(shù)篇章而言,在全文近萬言中,數(shù)十個字似乎是可有可無;就人物塑造來說,他們只是兩個連姓名也不曾得知的小人物。然而,作者卻通過這兩個著墨不多的小人物,表達了他對項羽悲劇命運的認識,也從側(cè)面反映了他對傳主的評價以及隱含在其后的創(chuàng)作思想。正如白壽彝先生所說“司馬遷常利用對歷史人物細節(jié)的描寫,有時似是不經(jīng)意的捎帶的敘述,而對歷史人物的品評和對歷史問題的看法就表達出來了?!盵1]
田父是項羽在“垓下之圍”潰圍出逃到“東城快戰(zhàn)”之間出現(xiàn)的一個小人物,烏江亭長位于作者描繪田父之后的“東城快戰(zhàn)”到“烏江自刎”之間。原文:
于是項王乃上馬騎,麾下壯士從者八百余人,直夜?jié)铣觯Y走。平明,漢軍乃覺之,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項王渡淮,騎能屬者百余人耳。項王至陰陵,迷失道,問一田父,田父紿曰“左”。左,乃陷大澤中。以故漢追及之。
……于是項王乃欲東渡烏江。烏江亭長艤船待,謂項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shù)十萬,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表椡跣υ唬骸疤熘鑫?,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于心乎?”乃謂亭長曰:“吾知公長者。吾騎此馬五歲,所當(dāng)無敵,嘗一日行千里,不忍殺之,以賜公?!蹦肆铗T皆下馬步行,持短兵接戰(zhàn)。獨籍所殺漢軍數(shù)百人。[2]
縱觀項羽兩次被圍,又兩次潰圍,同樣在面臨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所遇情形卻截然相反。垓下潰圍后,逃至陰陵迷路,受田父欺騙,陷入大澤。致使?jié)h軍追趕,不得已間又領(lǐng)兵原路返回,逃往東城。百余從者僅剩二十八騎,自度不得脫,生還希望第一次動搖。
據(jù)裴骃《史記集解》,陰陵縣故城在濠州定遠縣西北六十里,東城縣故城在濠州定遠縣東南五十里。又《漢書·地理志》云:陰陵縣屬九江郡,東城縣亦屬九江郡。按此說來,陰陵和東城一在西北,一在東南,而且兩地之間相距一百一十里之遠。田父欺騙項羽,讓其“向左拐”(依韓兆琦先生說)恰好與逃生的路徑相反。項羽誤聽田父的欺騙,南轅北轍,“乃陷大澤中,以故漢追之”。此處有疑:項羽與田父素昧平生,他們之間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矛盾沖突,田父為何要故意欺騙項羽,置之于死地?韓兆琦先生認為此處是“太史公極力突出項羽被追擊的偶然性,以寄托其無限同情?!盵3]此評合理,但是若再做思考,這種偶然的背后其實也包含了一定的必然,即項羽自身的缺點和所犯的錯誤導(dǎo)致人心向背的因素。
項羽在“東城快戰(zhàn)”潰圍后,開始想到東渡烏江,后來烏江亭長也愿意只船相送,并希望他能夠率江東十萬之眾東山再起。項羽絕處逢生,在后有敵兵緊追不舍,前有烏江之水相隔的存亡關(guān)頭,亭長與只船無疑成為挽救他生命的稻草。但在他與亭長的一番對話后,想到昔日隨他出征的八千江東子弟如今無一人生還,自己無顏再見江東父老,也不愿投降偷生。此處一方面體現(xiàn)了他勇于承擔(dān)歷史責(zé)任的壯舉;另一方面也突出了一個不可欺凌的英雄形象。他拒絕渡江,說明他已抱定必死的決心,因念舊情而不忍殺愛馬,并將其托付給長者,表現(xiàn)了他內(nèi)心向善的一面,司馬遷此處通過人物對話把英雄舍生取義寫的一波三折、曲盡人情。項羽在兩次潰圍之后,田父故意欺騙,欲置項羽于死地,亭長卻冒生命危險,給其指以生路,這兩者之間不能僅僅認為是一種巧合??v觀事情的成敗發(fā)展,與其說這種看似的巧合是司馬遷無意敘述,還不如認為是其有意為之。“《史記》個性鮮明的人物往往代表了社會上的某一類人,在實錄的基礎(chǔ)上進行了形象化的塑造,不單寫人物事跡,而且寫出了人物的性格和靈魂,同時寄托了作者的愛憎和生活體驗?!盵4]太史公此處描繪的田父與烏江亭長,很可能代表了對項羽持否定和肯定兩種不同態(tài)度的人。司馬遷在一定程度上通過他們兩種截然相反的言行,寄予了他對傳主命運的認識,曲折隱含的反映出了他對項羽的愛憎情感。
也有一些人對亭長相救與項羽舍生取義持相反的意見,如學(xué)者劉子羿認為“項羽所以去垓下者,猶翼得脫也,乃為田父所紿,陷于大澤;亭長言甚甘,安不出田父之計耶?羽意謂丈夫途窮寧戰(zhàn)死,不忍為亭長所執(zhí),故托以江東父老所言為解耳?!盵5]清代姚苧田也說:“項王之意必不欲以七尺軀隨他手坑斬,觀其潰圍奔逐,豈不欲脫?紿聞亭長言,而又不肯上其一葉之舟,既又賜以愛馬而慰遣之,粗糙爽直,良可愛也”、“兵不厭詐,一田父,一亭長,為漢所遣置可知?!盵6]等等。
姚氏等人將項羽不欲東渡烏江看成是因為他害怕亭長不懷好意,自己被亭長所執(zhí),“不欲以七尺之軀隨他手坑斬”,此說有待討論,亭長為漢所遣置的說法也值得商榷。司馬遷對項羽勇武的描寫,初發(fā)起時便殺會稽守,則“一府懾伏,莫敢起”;殺宋義,諸將“皆懾伏莫敢枝捂”;救巨鹿,諸侯“莫敢縱兵”等等,足見他的勇猛之處。若將上述認為是項羽在方盛之際的武功,后來在他失敗時也毫不示弱。東城之戰(zhàn),僅率領(lǐng)二十八騎與數(shù)千漢軍反復(fù)沖擊,如入無人之境,“吾為公取彼一將”如同兒戲;拒絕渡江后,令騎皆下馬步行,短兵交戰(zhàn),“獨籍所殺漢軍數(shù)百人”……如此叱咤風(fēng)云,驍勇善戰(zhàn),說項羽不去渡江是因害怕為亭長所執(zhí)是沒有根據(jù)的。倘若項羽真想逃生,為何不抓住這一希望?前想東渡后至而不渡,是說項羽舍生取義的緣故。司馬遷雖然反復(fù)批判項羽的那句“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說法的荒謬,但是,他認可項羽無顏見江東父老,更不愿屈膝偷生的做法。在司馬遷的筆下,項羽烏江自刎,不是自身對現(xiàn)實無奈的逃避,而是英雄在末路時的人生頓悟,也是英雄自覺承擔(dān)歷史責(zé)任的壯舉。再者,見項羽被困垓下“夜飲帳中,有美人名虞,常幸從;駿馬名騅,常騎之。”英雄末路悲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笨梢娪菁c騅馬在項羽心中的地位。此時,如果項羽真如姚苧田氏所述,因懼怕被亭長所執(zhí),卻賜以愛馬,豈不前后矛盾?司馬遷擅長于人物心理的刻畫,此處通過項羽賜亭長以愛馬,再現(xiàn)作者對英雄在末路時舍生取義行為和惻隱之心的肯定。
“亭長為漢所遣置”的說法也有些牽強,倘若亭長真為漢所派遣,為何不設(shè)重兵圍攻,僅遣此一亭長?且文中“平明,漢軍乃覺之,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币徽Z也就顯得多余。所以,如上文所述,太史公的本意極可能是借這兩個人來代替兩類人,在這兩類人身上表現(xiàn)了兩種截然相反的言行,寄予了他對項羽的褒貶評價。
由于尚無其它史實或有力的證據(jù),說明田父和烏江亭長及他們的言行與項羽命運的關(guān)系,關(guān)于田父和烏江亭長歷史是否存有其人,及他們與項羽的對話真實與否的問題,可以從司馬遷自身的游歷、后世學(xué)者對他著史“實錄”精神的肯定態(tài)度兩個方面來討論。首先,從司馬遷自身的游歷來看,他在青年時期是帶著“網(wǎng)羅天下放失舊聞”的目的,面向社會了解和搜集古代與近代的歷史傳說及各種史料。《項羽本紀》就作于二十壯游[7],大多數(shù)學(xué)者對此也基本肯定。
關(guān)于司馬遷的此次游歷,可參見《太史公自序》:“二十而南游江、淮,上會稽,探禹穴,窺九嶷,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講業(yè)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fēng),鄉(xiāng)射鄒、嶧;厄困鄱、薛、彭城,過梁、楚以歸?!睆钠渲锌梢钥吹?,司馬遷途經(jīng)“秦漢之際風(fēng)起云涌的歷史人物故鄉(xiāng),楚漢相爭的戰(zhàn)場。以今天的地理位置來看,他跨越了陜、鄂、湘、贛、蘇、浙、皖、魯、豫九省區(qū)?!盵8]項羽所經(jīng)過的陰陵和東城兩地都屬今安徽省,即皖,太史公既然去了此地,他帶著“網(wǎng)羅天下放失舊聞,綜其終始,稽其成敗興壞之際”的著史目的,他“好奇和愛才”[9]的本性,以及他出于對傳主悲劇命運的同情和惋惜,對項羽的敗亡經(jīng)歷極可能有較為詳細的了解,要么是他在游歷時的所見所聞;要么是查閱史書典籍,或是有關(guān)逸聞趣事的記載。由此可以推測,田父、亭長之事或許不盡是空穴來風(fēng)。
后世學(xué)者對司馬遷的游歷、見聞和寫入《史記》的史事基本持肯定和贊許的態(tài)度,如班固“亦其(司馬遷)所涉獵者廣博,貫穿經(jīng)傳,馳騁古今上下數(shù)千載間,斯已勤矣。”(《典因》序)班固雖然對司馬遷的《史記》多有非議,說其“甚多疏漏”,稱其“時有紕繆”,但對司馬遷著史時的實錄精神予以肯定;再如,唐代張守節(jié)在《索隱述贊》說:“太史良才,寔纂先德。周游歷覽,東西南北。事核詞簡,是稱實錄。”對司馬遷的游歷和記史“事核”給予充分的肯定。
近代學(xué)者張大可也說“(司馬遷)有目的有計劃地到全國各地去做實地考察。司馬遷的游歷考察兼有歷史家和文學(xué)家的興趣。對于歷史事件,大至秦始皇的破魏戰(zhàn)爭,小至戰(zhàn)國時的一個城門的名字,他都要求掌握第一手的資料。除歷史事件外,有關(guān)人物遺事,生動地民間歌謠俚語,無不廣泛的做了記載。至于山川地理,古今戰(zhàn)場更是了如胸中?!盵10]后世學(xué)者大都充分肯定與高度評價了司馬遷的涉獵之廣和事核而實,很少有人對《史記》中所記載的人名、地名以及所發(fā)生的事件提出過多大異議。陰陵和東城發(fā)生的人事或許未必全是司馬遷的憑空之筆。
項羽兩次潰圍后,所遇見的兩個小人物都是素未相識,田父騙其身陷險境,亭長不顧自身生命安危救其脫險。項羽烏江自刎,田父和亭長連名姓都無從得知,人物言行及其情態(tài)表現(xiàn)為司馬遷“筆補造化,代為傳神”[11]的可能性很大。漢軍窮追不舍,項羽的生命系于片刻之間,如何能在烏江畔與亭長談笑風(fēng)生?而恰好在這里,可以看到太史公筆法的精到之處。兩個小人物的描寫,一方面將人物言行故事化,以實現(xiàn)敘事的理想;另一方面將自己對項羽的褒貶評價與愛憎感情暗喻其中?!巴ㄟ^想象對歷史基本事實在細節(jié)上做一些補充,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可避免的。離開了想象,也便沒有描寫的具體性,所以這種情形卻反而給《史記》的人物傳記增添了無限的文學(xué)光彩,可以更好的具體揭示特定人物的性格特征、面貌和心理?!盵12]田父和烏江亭長一反一正,兩兩對照,烘托人物,熔鑄鮮明的愛憎情感,司馬遷運用各種文學(xué)手法塑造歷史人物,有意識的塑造典型化的歷史人物以符合敘事的理想。
《史記·項羽本紀》末尾田父和烏江亭長的出現(xiàn),倘若有真實的人物,真實的事件,那么司馬遷在將其寫入文章時,也進行了一番選擇取舍。項羽在當(dāng)時的情境下絕不可能僅僅是見到了這兩個人,也更不可能只經(jīng)歷了這兩件事情。司馬遷可以寫項羽兵敗如山倒,也可以寫漢軍追擊,楚軍潰逃的情況等等。這些都是項羽必然經(jīng)歷過的,也是太史公在纂寫時不可能沒有想到的。然而,在項羽可能經(jīng)過的眾多場面、情景之中,司馬遷只選取了田父和烏江亭長這兩個小人物,而且在他們身上發(fā)生的其它情事都沒有涉入,只從田父騙路、項羽迷途,亭長擺渡,項羽不肯并賜以愛馬入筆。文字雖然簡短,但敘述情節(jié)頗為波折、復(fù)雜。于千鈞一發(fā)之時,再現(xiàn)太史公對傳主的褒貶評價,憎愛之情由田父亭長體現(xiàn)而出。季鎮(zhèn)淮認為 “司馬遷從根本的實錄精神出發(fā),首先他要選擇和認識別的人物,從而選其可信的和重要的事件,適當(dāng)?shù)匕才?、剪裁……他寫的許多人物不僅是實有的、互不相同的個別人物,而且是一定社會條件下具有典型意義的代表人物。他突出地寫出了人物的重要方面,反映了復(fù)雜的、豐富的歷史內(nèi)容?!盵13]
司馬遷創(chuàng)作《史記》的主要目的之一,如他在《太史公自序》中所說“網(wǎng)羅天下放失舊聞,王跡所興,原始察終,見盛觀衰?!彼浴霸疾旖K”、“觀盛衰”為創(chuàng)作宗旨,“網(wǎng)羅天下放失舊聞”也是為了他的這種著史目的服務(wù)。所以,他在收集相關(guān)材料,或?qū)⒆约杭鹊貌牧线M行取舍選擇時也必然會受到這種創(chuàng)作思想的影響。按此說來,《項羽本紀》末尾收錄的田父、烏江亭長就不能簡單的看成是作者的隨意所至,或只單純的認為是給項羽的生命設(shè)計了一個合理的終結(jié)。其實,司馬遷的這種“原始察終”的記史在這里也得到了很好的證實。當(dāng)項羽迷途,田父的出現(xiàn)及其故意欺騙,誘指歧途,看似突兀,但也并非偶然。作者對項羽身上存在的諸如殘暴、嗜殺等造成的人心向背的批判,僅僅用了一個田父紿曰“左”,乃陷入大澤中,雖然寥寥數(shù)字,但因果成敗興壞溢于言表。項羽失敗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有著明顯的原始動因,只不過司馬遷將這種動因通過筆下的典型人物及其言行反映出來罷了。
司馬遷對項羽的評價是一分為二的,他沒有單純的以成敗與否評論歷史英雄,而是以一位偉大史學(xué)家的慧眼,深情的對項羽進行了褒貶評價。他指出了項羽身上存在的致命弱點,并且對其錯誤的言行在一定程度上給予指責(zé)。但他更是滿含情感的肯定了項羽身上值得認可的一面。他筆下的田父騙路,激起的民心向背,使他身陷絕境,并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然而,這并不是司馬遷筆下完整的項羽,他的完整形象還在于失敗后不向現(xiàn)實和命運輕易妥協(xié),多次抗爭的斗志,以及在烏江畔上上演的那一副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的感人畫面,后兩者作者是給予肯定的。與田父相比,司馬遷對烏江亭長與項羽對話的描寫可謂濃墨重彩。他把敘事與抒情融為一體,將其情感表達得更加曲折、隱含。這樣一來,表面看似簡單的敘述,指責(zé)與褒揚便流露其中。
如果說太史公通過田父來暗含對項羽的批判,那么在烏江亭長身上則暗喻他對項羽臨終前言行的認可。如此一來,表面上看似這種批判與認可(也可以說是憎與愛)是對等的,其實不然,因為在司馬遷的筆下,寄予在田父和烏江亭長的否定與肯定來看,肯定無疑是大于否定的。他雖然暗含在田父身上的否定以及對項羽的那句“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進行反復(fù)的質(zhì)疑與批判,但更多的表現(xiàn)出項羽為命運的抗爭所做出的種種努力,對此作者表示深深的贊許。他極言項羽的勇武,反復(fù)斗爭,銳不可當(dāng),終止烏江自刎生命的終結(jié),這些都是肯定的。司馬遷投入在項羽身上的不僅是獵奇,更是以帶有夸張的筆調(diào),道出了在項羽身上超凡脫俗的武功,以及表現(xiàn)出了對他的人格和氣概的認可,同時對項羽的悲劇命運也給與極大的惋惜??v觀這兩個小人物,司馬遷在《項羽本紀》中對末路英雄的評價主要是持肯定態(tài)度的。司馬遷在田父和烏江亭長身上暗含著重揚輕抑思想,這與作者將項羽寫入本紀、肯定他的歷史作用與功績的創(chuàng)作思想也是相通的。
司馬遷通過田父和烏江亭長兩個小人物以及他們的言與行,從側(cè)面塑造了項羽這一悲劇形象。此處也是他的傳情達意之筆,他從田父的言行表現(xiàn)了項羽身上的缺點和錯誤,并借田父之口對項羽的這種錯誤進行揭露與批判。烏江亭長在很大的程度上是司馬遷對英雄末路舍生取義壯舉的肯定與贊許。司馬遷將自己對歷史人物的評價通過筆下所描繪的人物,隱含而又完整的描繪出來了?!安荒苷_的評價司馬遷筆下的人物,也就不能正確的揭示司馬遷的思想。司馬遷處理情感與史實之間的關(guān)系,既做到愛憎鮮明,而又能褒貶公允,使二者得到了和諧的統(tǒng)一?!盵14]田父和烏江亭長的敘述,在一定程度來講,是司馬遷對項羽悲劇形象的藝術(shù)概括,在他們身上既完成了人物形象的塑造,同時又表現(xiàn)了人生價值的完成。
[1] 白壽彝.司馬遷寓論斷于序事[J].北京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1961.
[2] 司馬遷.史記三家注[M].北京:中華書局(第一冊),1980.
[3] 韓兆琦.史記箋證[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4.
[4] 安平秋等著.史記研究集成[M].(一卷).北京:華文出版社,2005.
[5] 韓兆琦.史記箋證[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4.
[6] 司馬遷原著.姚苧田節(jié)評.史記菁華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7] 安平秋等著.史記研究集成[M].(一卷).北京:華文出版社,2005.
[8] 王國維.太史公行年考[M].見《觀堂集林》卷十一.
[9] 如揚雄在《法言·君子》中就說:“多愛不忍子長也!仲尼多愛,愛義也。子長多愛,愛奇也。”司馬貞在《史記索隱序》里也說“其人好奇而詞省,故事核而文微?!?/p>
[10] 張大可.史記研究[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1.
[11] 韓兆琦.史記箋證[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4.
[12] 郭雙成.史記人物傳記論稿[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
[13] 季鎮(zhèn)淮.司馬遷是怎樣寫歷史人物傳記的——從“實錄”到典型化[J].語文學(xué)習(xí),1956(8).
[14] 張大可.史記論贊輯釋[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6.
2014-03-10
柳永祥(1988- ),男,在讀研究生。古代文學(xué)先秦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