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蘭
(1.安徽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安徽蕪湖 241000;2.淮北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旅游管理系,安徽淮北 235000)
元雜劇風(fēng)月戲中的“惡之花”解讀
馬 蘭1,2
(1.安徽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安徽蕪湖 241000;2.淮北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旅游管理系,安徽淮北 235000)
元代城市商業(yè)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經(jīng)濟繁榮,促使了歌樓妓館的大量出現(xiàn)。文學(xué)作為現(xiàn)實生活的反映,元雜劇多層次、多方位地反映了青樓女子的風(fēng)貌。劇作家一方面同情淪落風(fēng)塵女子的不幸遭遇,贊頌她們追求自由幸福的勇氣和精神;另一方面也強烈地批判了對風(fēng)塵女子精神和肉體雙重壓迫的“惡、劣、乖、毒、狠”的鴇母。
鴇母;性格特征;戲劇功能
鴇母又稱老鴇或鴇兒,是出賣妓女的肉體與靈魂的職業(yè)經(jīng)營者,一般是妓母的親母或義母。妓女常常稱之為“媽媽”“娘”。鴇兒形象在文學(xué)作品中大量出現(xiàn)在元雜劇的風(fēng)花雪月、煙花粉黛的青樓戲中。
根據(jù)王季思《全元戲曲》所錄,共十二出。具體為:《趙盼兒風(fēng)月救風(fēng)塵》中宋引章生母李氏;《杜蕊娘智賞金線池》中杜蕊娘生母李氏;《江州司馬青衫淚》中裴興奴生母李氏;《諸宮調(diào)風(fēng)月紫云亭》中韓楚蘭生母韓氏;《包待制智勘灰闌記》中張海堂生母劉氏;《玉簫女兩世姻緣》中韓玉蕭生母許氏;《馬丹陽度脫劉行首》中劉倩嬌生母劉婆婆;《荊楚臣重對玉梳記》中顧玉香生母顧氏等。
1.狂熱的金錢追求者
對金錢的強烈追求,可以說是鴇母們:“一個傳槽病”(《曲江池》第三折),這也是鴇母們性格中最顯著的特征,是她們從事娼妓行業(yè)的強大動力。她們對金錢的“熱愛”,從不忌諱。例如《金線池》里的鴇母——杜蕊娘生母李氏一上場,便說:“不紡織麻不種田,一生衣飯靠皇天。盡道吾家皮解庫,也自人間賺得錢。”《金線池》中杜蕊娘生母李氏直言不諱地說:“小娘愛的俏,老鴇愛鈔”。
在追求金錢的過程中,鴇母們對妓女進行殘酷的剝削。在鴇母的眼里,妓女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她們的搖錢樹:“他錢堆里舍命,錢眼里安身,掛席般出落著孩子賣?!?《曲江池》第二折)甚至作為妓女的親生母親,也是逼女“掙”錢?!督鹁€池》中杜蕊娘這樣評價生母李氏:“秀才,俺娘忒愛錢哩!”,“他只待夜夜留人夜夜新,殷勤,顧甚的恩!”《青衫淚》中李氏罵裴興奴:“咱這等人家,要早起些,光頭凈面,打扮的嬌媚著些,尚有俊倈來,賺他幾文錢養(yǎng)家。你只管里睡覺,誰送錢來與你!”(《青衫淚》第一折)。鴇母們“動不動就抓錢”,“恨不得豎起條金斗街”,她們在金錢的腐蝕下,變成了愛錢不愛“女”的惡魔。
2.冷酷虛偽的自私者
鴇母們作為“不義之門”的經(jīng)營者,可謂“乖、劣、惡、毒、狠”。對待有錢的士子,為了掏盡他們的錢財,鴇母們“口甜如蜜鋪”,“有錢的便留”;當秀才們錢財耗盡后,則是“心苦似黃蘗”“無錢的便要親近,則除是驢生犄角翁生根”(《金錢池(《第一折)。
在妓女們的感情方面,鴇母們決不允許妓女與士子產(chǎn)生真情,更不能容忍妓女有棄賤從良的愿望和行為。一旦發(fā)現(xiàn),他們會想盡辦法阻撓、拆散。如《金線池》里杜蕊娘愛上秀才韓輔臣,希望能夠早日跳出娼門,懇求母親成全,卻遭到鴇母的拒絕。《青衫淚》中李氏為了拆散裴興權(quán)和白居易,居然哄騙裴興權(quán),說白居易已死。鄭月蓮之母因女兒拒不接客,便將她高價轉(zhuǎn)賣遠方妓院。妓女們對冷酷虛偽的鴇母罵到:“都是你個愛錢的虔婆送了人,那里怕千人篤萬人嗔,則愿的臭死尸骸蛆亂紛,遮莫便狼拖狗拽,鴉雀啄,休想我系一條麻布孝腰裙?!?《對玉梳》第一折)。萬惡的娼妓制度蠶食了鴇兒的母性,傳統(tǒng)儒家“母慈女孝”的面紗掩蓋不住其貪婪虛偽的本質(zhì),母性的光輝在鴇母的身上被金錢完全淡化。
3.心狠手辣的黑心婆
鴇母們酷愛金錢,在追求金錢的過程中,往往不擇手段,心狠手辣。對鴇母來說,妓女是她們的覓財工具,是她們的搖錢樹,即使是母女也不例外?!督鹁€池》中杜蕊娘因受其母的威逼這樣控訴:”我是她親生的女,又不是買來的奴,遮莫拷的我皮肉爛,煉的我骨髓苦……。”當杜蕊娘多次懇求要嫁人時,鴇母便說:“我老人家如今性子淳善了,若發(fā)起村來,怕不敲斷你的”?!肚嗌罍I》中裴興奴得知自己被狠心的老虔婆賣掉時,悲憤地說:“母親,我是你親身之女,替你掙了一生,只為這幾文錢,千鄉(xiāng)萬里賣了我去,母親好狠心也!”《百花亭》中王煥這樣評價鴇母“狠毒呵恰似兩頭蛇,乖劣呵渾如雙尾蝎”。她們心黑手毒,面目猙獰:“眼上帶著一對乖,心內(nèi)隱著十分狠。臉上生那歹斗毛,手內(nèi)有那握刀紋。狠得來世上絕倫。下死手無分寸,眼又尖手又緊,他拳起處早又著昏。那郎君啊不帶傷必內(nèi)損。”(《曲江池》第二折)
元雜劇是生動的舞臺藝術(shù),鴇兒形象是戲劇舞臺上鮮活的人物,在藝術(shù)功能上具有豐富的藝術(shù)功能。
1.鋪墊作用
在元雜劇的演出體例中,只有正旦或正末可以唱,其他人除特殊情況下都是說白。鴇母雖然在劇中是配角,通常是只說不唱,但是青樓戲中的故事是在鴇兒的開場白中拉開帷幕的。如《荊楚臣重對玉梳記》第一折,顧氏云:
老身姓顧,在這松江府住坐。有個女孩兒,小字玉香,年方二十,生的十分大有顏色,做個上廳行首。與一個揚州府秀才荊楚臣做伴二年光景。那生在俺家里,使了數(shù)十錠銀子。如今有東平府個人柳茂英,裝二十載棉花來這松江府貨賣。著人請他去了,這早晚敢待來也。
《金線池》《劉行首》《玉壺春》《百花亭》等劇本中都是鴇兒作四句開場詩開始的。如《金線池》中第一折上場詩“不紡絲麻不種田,一生衣飯靠皇天?!沧匀碎g賺得錢”,交代了故事發(fā)展的背景,起到了鋪墊故事情節(jié)的作用。
2.推動作用
元雜劇中,鴇兒不是主角,沒有唱詞,但鴇母的旁白有重要的作用。旁白是在故事發(fā)展之中插入鴇兒敘述,用以推動劇情的發(fā)展,緊湊故事情節(jié)。如《兩世姻緣》第三折:
(鴇兒上云)老身韓媽媽是也。自我玉簫孩兒身死之后,我將她自畫的那幅真客往京師尋韋秀才去,不想秀才應(yīng)過舉,得了官,蒙朝廷欽命西征吐著去了……今聞他班師回朝,我不免就軍門前見他者。
雖然鴇母短短的幾句旁白,便將韓玉簫死亡,留真,韋皋中舉,做官征西凱旋等一系列拖沓的故事情節(jié)一帶而過,使故事的重心回到主線上來,推動著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
在風(fēng)月戲中,劇情發(fā)展到娼女和才子感情深厚時,鴇母幾乎都會出來破壞,或設(shè)計趕走才子,或為妓女另選商人,或設(shè)計哄騙,使劇情繼續(xù)向前發(fā)展,也促使青年男女的反抗性格日趨成熟。
3.反襯作用
在元雜劇中,涂面不僅僅是區(qū)分人物的角色,也暗示戲作家的道德評價。如戲劇性地美化真善和假善,丑化假和惡。鴇兒在元雜劇青樓風(fēng)月戲中,多以“以墨點破其面”,有的臉部擦抹顏色,可以說是扮相丑陋,給觀眾的視覺定位是作風(fēng)不正派、品質(zhì)惡劣的邪惡女性。戲劇中鴇兒們的面部化妝整體呈下垂狀,唇妝或勾滿全唇以呈血盆大口的暴戾狀,如《曲江池》中的李氏;或只抹唇中,故作滑稽邪惡的丑態(tài),如《紫云亭》中的韓氏。
作為阻礙妓女士子純潔愛情的阻礙力量,鴇母在扮相上肩負著反襯美好的戲劇任務(wù),在視覺上產(chǎn)生強烈的審美反襯作用。鴇母的冷酷無情與青年男女的忠貞癡情,金錢的丑惡與真愛的美好都在鴇兒的“插科打諢”中形成強烈的對比。在鴇母們的眼中,至情至愛,至死不渝只不過是癡人說夢。在“儒人顛倒不如人”的元代社會,鴇兒們對士子的態(tài)度一貫是“但是有錢的便留”(《玉壺春》二折),“無錢的便要親近,則除是驢生犄角翁生根”(《金錢池(《第一折)。而有錢商人則成了鴇兒的“錢袋子“,如《百花亭》中的軍火商人高常松。在金錢的驅(qū)動下,鴇母對他們極盡奉承,甚至和他們勾結(jié)起來破壞士子與青樓女子的姻緣。作為青樓女子,則鄙視金錢,注重真情?!对拼皦簟分械泥嵲律徳@樣斥責鄭氏:“你愛的是販江淮茶數(shù)百船,我愛的是撼乾坤詩百聯(lián);你愛的是茶引三千道,我愛的是文章數(shù)百篇?!?《云夢窗》)《曲江池》中的李亞仙也是一個不貪圖錢財、對愛情堅貞執(zhí)著的多情女子。當鄭元和錢財用光被鴇母趕走,李亞仙為了貧病交加的鄭元和,屢遭毒打,也不屈服,當李亞仙、鄭元和苦盡甘來之后,卻不忘已身為乞丐的老虔婆,“想起他趕我出門的時節(jié),本等不該認了,但是許夫人贖身一件,也還有母子情分”,這些又顯示出她們的善良本性。鴇母的無情貪錢在雜劇舞臺上反襯了妓女的重情,漠視金錢。
4.調(diào)節(jié)冷熱場作用
在元雜劇中,鴇母雖然扮演著次要人物丑角,但滑稽的表演,增強了戲劇的觀賞效果,也豐富了其性格內(nèi)涵。雜劇舞臺上鴇兒角色的一個重要戲劇任務(wù),即在一本四折的有限空間里不遺余力地阻止妓女從良,破壞真情真愛。鴇兒們棒打鴛鴦的多種手段,使得風(fēng)月對青樓沖突不斷,高潮迭起?!督鹁€池》中李氏為了阻止杜蕊娘和韓輔臣的交往,自己盤算道:“俺想那韓秀才是個氣高的人,他見俺有些閑言碎語,必然使性出門去,俺再在女孩兒跟前挑撥他,等他兩個不合,訕起臉來,那時另接一個富家郎,才中俺之愿也”。(《金線池》第二折)鴇兒的不擇手段不僅表現(xiàn)在她們所使的計策上,還有的戲劇沖突是與娼女的正面爭吵和行動上。如《曲江池》第二折李氏聽聞李亞仙趕到杏花園看望挨打的鄭元和,張口便道:“要我直趕到這里,你這小賤人還不快家去?快家去?”(《曲江池》第三折)李亞仙執(zhí)意不愿意舍棄鄭元和,最終被“卜兒拖正旦下”。鴇母活靈活現(xiàn),淋漓盡致表演,推動了劇情的變化和發(fā)展。鴇兒夸張和丑陋的扮相,既給觀眾帶來了精神的愉悅,又為整個劇情帶來了詼諧輕松的氣氛,同時起到了冷嘲熱諷的作用,具有濃厚的諷刺效果。
綜上所述,鴇兒形象在元雜劇中的大量出現(xiàn),突破了傳統(tǒng)文學(xué)中光輝與圣潔的女性形象,在某種程度上豐富了中國文學(xué)畫廊中的女性形象。她們雖面目可憎,行為怪異,給社會帶來了不穩(wěn)定因子,但為中國文學(xué)帶來了一種新的審美習(xí)慣,她們的出現(xiàn)也折射著特殊而真實的元代社會。
[1] 劉樹勝.論元雜劇里的鴇母形象[J].四川戲劇,2008 (4).
[2] 高紅梅.元雜劇旦本女角分類評述[J].內(nèi)蒙古民族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3(6).
[3] 郭英德.元雜劇與元代社會[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6.
[4] 王季思.全元戲曲[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9.
責任編輯:張彩云
I237.1
A
1671-8275(2014)01-0035-02
2013-11-07
馬蘭(1981-),女,安徽濉溪人,安徽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在職碩士研究生,淮北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講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