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魏發(fā)興
我老家的宅院是個四合小院,坐落在村里東西大街北邊。三間上房坐北朝南,另有三間街房和三間東廂房,西廂房的位置沒蓋房子。上房的兩邊山墻界與東西廂房的后墻界在一條線上,這樣的院落格局,擠壓得天井很小,院子顯得很窄狹。
家父兄妹4人,他是長兄,下面是我兩個叔叔和一個姑姑,姑姑是老三。從我記事,姑姑就早已出嫁,二叔和三叔也都成家立戶。三弟兄三座房,每家一座。西廂房的三間空地,每家分得一間位置。我家居北,二叔家居南,三叔家居中。
二叔家住的是三間街房,東房間被開出一個五六尺寬的門樓洞,供院子里的人出入,實際可居住的只剩兩間多。三叔家住在上房,爺爺奶奶和三叔在一起生活。上房和街房蓋得早,是老房子,房間大一些。我家的廂房是父母結(jié)婚時蓋的,質(zhì)量不及老房子,另因院落的局限,開間也小。我家的廚房在上房西窗戶處,三叔家的廚房在上房東窗戶和東廂房山墻的夾道間,二叔家的廚房在街房的西窗戶處。每家的廚房都不寬,最多五尺。三叔家的廚房因兩邊有現(xiàn)成的墻體可利用,蓋了個正規(guī)瓦房頂,而我家和二叔家的廚房就非常簡陋,用草席、玉米稈和油毛氈之類的東西搭的頂棚,雨下得稍大點,便做不成飯了。最糟糕的是,我家和三叔家的廚房,不僅正好將三叔的兩個居室窗戶的光線遮擋住,而且房間也難以通風。那時一天三頓飯全用地鍋,燒柴草煙熏火燎,夏天屋里悶熱難耐,真苦了三叔一家。
院子西南角靠西院墻有一棵香椿樹,香椿樹是二叔家的。樹的直徑有大碗口粗,每年春天采摘香椿后,二嬸總要把香椿芽給我家和三叔家分一些。街房和東廂房山墻間的空地處,有一株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葡萄樹,葡萄架上爬滿了葡萄枝條綠葉,而且還爬到了二叔家的房頂上。夏天濃蔭蔽日,架下十分涼爽。院里小孩子多,等不到秋天葡萄成熟,差不多就摘吃光了。
二叔有兩男四女六個孩子,三叔有兩男兩女四個孩子,父母養(yǎng)育了我和姐姐兩個。在這些堂姐弟中,我姐姐排行老大,我排行老二。在一個不大的院中,有那么多孩子,可真是熱鬧。從我記事起,幾家相處得一直非常和諧友好。無論是我的父輩間,或母親妯娌間,從未見紅過臉,吵過架。大人小孩整天在一起相處,說說笑笑,其樂融融。我第一次去城里上初中報到時,就是二叔送我去的。二叔是種地的好把式,二嬸性格開朗,樂觀,愛說笑,能吃苦。雖然孩子多,日子過得比較拮據(jù),但是每天都能聽到她的朗朗說笑聲。我小時候愛唱歌唱戲玩樂器,如喜歡吹笛子和口琴,拉板胡、曲胡和二胡,但沒從過師,全是照著《怎樣拉板胡》和《怎樣吹口琴》等書本自己練習。每天放學回來,我總要坐在房門檻上,或拉弦或吹笛,不到吃飯,不肯罷休,更增加了家里的歡樂氣氛。當年,我們村子冬天農(nóng)閑和春節(jié)組織演戲,我濫竽充數(shù),混在里邊給人家伴奏。
我讀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是老宅院里人口的鼎盛期,算下來共有十六七口人。后來我家和三叔家都把西廂房的一間小屋蓋了起來,院落就更窄狹了。農(nóng)業(yè)合作化前,曾有一度我家和三叔家還在小屋里各自喂了一頭耕牛,小屋門旁邊都還有雞窩,二叔家在他的一間空地上修了個豬圈,再加上幾家放一些農(nóng)具和柴草,整個院子就剩下一個小過道通行了。院子中央鋪了一條一尺多寬的青石小路,雖然下雨天可以走青石路,但因人多路窄,院地仍然被踩得泥濘不堪。秋天很多時日陰雨連綿,甚至十天八天不停,給生活和出行造成許多不便和困難。那時候,我最怕遇上“霪雨霏霏,連月不開”的日子。
兩個叔叔的孩子多,家里需要幫手,堂弟堂妹們都沒有怎么上學,有兩個只讀了初中就輟學了,三叔的大孩子參了軍,其后復原安排在焦作工作,并在焦作成了家。我長年在外求學、工作,在家的那些弟妹們常陪伴我母親,給予了許多照顧,令我感動,很感激他們。
隨著時間的推移,堂妹們一個個出嫁離開了,堂弟們都相繼結(jié)婚成家。他們生活水平提高后,都新劃了宅基地,拆了老宅院的舊屋,異地蓋起新房子,搬到了新居。
從這時起,整個院子就只剩下了我家的空房子。老宅院空無人影,完全失卻了往日的生氣,顯得那么寂寥空曠,蕭條冷落,連空氣也好像凝固了一樣。周圍幾家鄰居也都搬到了新宅,這一片很少有人來往,成了“空心村”。
面對老宅院的這種情景,想起故去的親人,我不禁悵然。但世間一切生命和萬事萬物都有新生、興盛和衰亡期,這是不可違的自然法則。改革開放后,大家有了全新的生活,堂弟們住進了新的獨家大院,我不僅心中得以釋然,而且感到由衷高興。特別是又聽說我們的村子以后可能要拆遷合并,建設新型農(nóng)村社區(qū),更覺欣喜。屆時,老宅院雖不復存在,但我心中對它的記憶永遠不會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