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 笛
(肯特大學 生物科學系,英國肯特郡 坎特伯雷 CT2 7NY)
與人類文明的不斷進步相比,全球生態(tài)環(huán)境正在不斷惡化,生物物種也在加速滅絕[1-3]。最新數據顯示,全世界目前已經描述的生物物種數為:脊索動物64 788種、無脊椎動物1 359 365種、植物310 129種、真菌和其它165 305種;它們分別有27 882種、7 615種、12 151種和18種瀕?;蛞呀洔缃^,可見形勢之嚴峻[4]。從物種保護的場所來看,大規(guī)模的動物物種的保護較為困難,且更依賴于原生地的大型自然保護區(qū),而植物和其它物種則較容易在異地(主要為植物園)受到保護。作為保護植物資源的重要機構,植物園往往不僅采集和保護本地植物,還選擇性地引種世界各地的植物,既為科學研究服務,也扮演著向公眾普及知識的角色。
植物園的可靠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5世紀的埃及法老托特梅斯三世(Thotmes III)的皇家花園,中國漢武帝時期的“上林苑”也被認為是植物園的雛形,但是在16世紀以前,世界上的植物園無一用作科學用途。真正意義上的植物園起源于意大利北部,其分別建于1543年和1545年的比薩植物園(Orto botanico di Pisa)和帕多瓦植物園(Orto botanico di Padova)則被認為是近代植物園的鼻祖,二者最初分別是為比薩大學和帕多瓦大學的藥用植物研究和教學而建。隨著意大利植物學家盧卡·基尼(Luca Ghini,1490-1556)發(fā)明植物標本的制作方法,植物園在保存活植物的同時,也為植物標本的收藏提供了場所。在18到19世紀里,由于西方人的海外探險和殖民活動,以及國際貿易的日益頻繁,西方植物園內的植物標本數大幅上升,為植物分類學的發(fā)展提供了不可估量的推動作用[5-8]。盡管如此,世界上大部分植物園都是在19世紀之后建成的。截止2010年,世界范圍內的植物園數量已逾2 500個,園內生長的植物超過80 000種(約占全部已知植物物種的1/4);其中1 000多個植物園都出現于本世紀最初10年內[9]。
存活的植物物種和死亡的植物標本,二者誠為植物園在推動學術研究和教學過程中的雙槳。由于西方植物園,尤其是西方大型植物園內保存的植物標本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東方,因此對于這部分標本的研究,將不僅有助于了解西方國家在東方的植物采集活動,還有助于核實和分析東方國家現有的植物資源。筆者試從英國最大的植物園——邱園的標本資料入手,對園內所藏采自中國的植物標本進行全面的考察,探討英國人在中國的植物采集歷史,以及邱園對中國植物學和植物學家的影響。
英國最古老的植物園可以追溯至創(chuàng)建于1621年的牛津大學植物園(University of Oxford Botanic Garden),屬于牛津大學莫德林(Magdalen)學院,最初是種植植物以供學校的生物學和醫(yī)學的教學與研究之用[10]。而目前英國最大的植物園,當屬始建于1759年的位于倫敦西南部邱區(qū)的皇家植物園(Royal Botanic Gardens, Kew),簡稱邱園(Kew Gardens),同時也是世界頂級植物園之一。十八世紀的歐洲,科學革命剛剛結束,人們對科學知識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博物學的發(fā)展也隨著海上交通的發(fā)達而邁上了新的臺階。邱園的前身原本是邱區(qū)(Kew)的一座皇家花園,主人是英王喬治二世(King George II)的兒子弗雷德里克王子(Prince Frederick)及其妻子奧古斯塔公主(Princess Augusta)。二人都對花園情有獨鐘,曾對其進行多次擴建;奧古斯塔還計劃在花園里種上全世界所有的植物物種。雖然弗雷德里克于1751年去世,但是花園的擴建計劃并未耽誤:奧古斯塔于次年把該任務交給其主管園丁完成。這座植物園于1759年完工后,由于主人熱心采集(弗雷德里克的兒子英王喬治三世[King George Ⅲ]也對植物采集興趣甚濃),園中植物在1789年就達到了3 500種;而僅僅到了1813年,園中植物就激增至11 013種[11-12]。
如今的邱園由兩個園區(qū)組成:一個位于邱區(qū),約121公頃,另一個位于蘇塞克斯郡西部的維克赫斯特莊園(Wakehurst Place, Sussex),約188公頃;后者于1965年并入邱園。這兩個園區(qū)內保存的活植物數量在同類機構中居世界首位,合計約178 000個(19 300個以上的種);其干植物標本和液浸植物標本數則高達約7 000 000份,其中包括約350 000份模式種標本;此外,1 250 000份干燥的真菌標本量也使邱園成為了世界上最大的真菌標本收藏單位[13,14]。因其對植物多樣性和經濟植物學的持續(xù)且有意義的研究,邱園于2003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定為世界文化遺產。除了日常的活物種保護和標本收藏之外,邱園最引人注目的科學活動要數其于2000年發(fā)起的“千年種子庫”(Millennium Seed Bank)計劃。早在1974年,邱園的種子保存和研究活動就已經在維克赫斯特莊園開始了,最初的工作除了研究種子的性質和最佳儲存條件外,還同時保存來自世界各地的野生植物的種子。該計劃旨在采集和保存世界上10%的種子植物的種子,以及英國所有的種子植物的種子,目前在世界范圍內已有120個合作伙伴,分布在54個國家(中國于2004年5月正式加入該計劃)[15-16]。
中國是北半球最富植物多樣性的國家,也是世界植物物種的保存、形成和進化中心之一[17]。根據巨制《中國植物志》的記錄,中國共有高等(維管)植物301科3 408屬31 142種,不可謂不豐富;然而這仍不能完全反映中國植物資源的全貌,更多的植物物種仍有待增補[18-19]。前仆后繼的中國植物學家的標本采集活動是《中國植物志》的編寫基礎,最早可追溯到鐘觀光于1918年在福建和廣東的的植物標本采集。相比而言,歐洲人在中國的專業(yè)性植物采集活動則早在17世紀就已經開始了[20],而且在20世紀初就已累計記錄了15 000多種采自中國的植物,其中半數以上的模式標本都收藏于邱園。中國植物分類學家秦仁昌(1898-1986)于1930年8月在英國倫敦參加第五次世界植物大會后,曾在邱園拍攝了13 000多張(另有18 000多張和16 000張之說)采自中國的模式植物標本照片,之后又在歐洲其它植物園拍攝了約5 000張,可見邱園收藏的中國植物標本數之富[21-23]。除了直接采集,邱園內采自中國的標本,部分也來自于交換所得,其中包括交換自中國的標本(圖1)。
圖1 邱園收藏的中國植物學家秦仁昌(Ching R.C.)
截止2012年12月31日,經檢索邱園的“標本目錄”(Herbarium Catalogue)數據庫,共查得采自中國的植物標本11 635份,包括6 056個種(其中4541個為模式種),分布在206個科和1 102個屬內(圖2A)[注]采自中國的植物標本的數據全部來自邱園的“標本目錄”(Herbarium Catalogue)數據庫。筆者用“China”以及23個省、5個自治區(qū)、4個直轄市、2個特別行政區(qū)、662個市、15副省級市、269地級市和374縣級市的名稱的拼音和威妥瑪系統(tǒng)(Wade-Giles System)譯音分別進行檢索,然后合并、去重復,所獲數據應無遺漏;由于用“China”詞檢索得出的標本(5197份)中絕大部分實際上可以進一步追蹤到具體采集地點,因此這部分標本的信息被逐個細究,以確保更加準確。關于圖2的數據統(tǒng)計,有以下幾點需要說明:1)數據庫中把豆科(Leguminosae)的3個亞科,即云實亞科(Caesalpinioideae)、含羞草亞科(Mimosoideae)和蝶形花亞科(Papilionoideae)當作獨立的科,本文統(tǒng)計時不作調整(見圖2A&B);2)由于總的采自中國的標本(11635份)中有4140份年代不詳,因此本文在分析關于采集時間的數據時未予采用(見圖2C);3)由于總的采自中國的標本中有94份采集地不詳(僅知來自中國),因此在繪制標本的采集地分布圖時未予考慮(見圖2D)。,均為高等(維管)植物,分別涵蓋了約2/3和1/3的中國已知高等植物的科和屬。由于這些標本的物種數量遠遠超過了中國特有的植物物種量(以種子植物為例,中國特有的種子植物分布在67科239屬中)[24],因此邱園中采自中國的標本數在未來應該不會出現大幅增加的情況(非中國特有的物種也可以從中國以外的地區(qū)獲得)。在這些標本中,標本數大于100的科共有34個,依次為:薔薇科(Rosaceae,914份)、蘭科(Orchidaceae,594份)、杜鵑花科(Ericaceae,538份)、菊科(Asteraceae,521份)、報春花科(Primulaceae,488份)、柏科(Cupressaceae,458份)、毛茛科(Ranunculaceae,425份)、龍膽科(Gentianaceae,351份)、樟科(Lauraceae,263份)、小檗科(Berberidaceae,258份)、茜草科(Rubiaceae,228份)、蝶形花亞科(LPapilionoideae,210份)、鳳仙花科(Balsaminaceae,182份)、玄參科(Scrophulariaceae,182份)、衛(wèi)矛科(Celastraceae,176份)、禾本科(Poaceae,169份)、忍冬科(Caprifoliaceae,167份)、傘形科(Apiaceae,164份)、苦苣苔科(Gesneriaceae,162份)、十字花科(Brassicaceae,160份)、罌粟科(Papaveraceae,157份)、唇形科(Lamiaceae,150份)、蕁麻科(Urticaceae,131份)、堇菜科(Violaceae,124份)、槭樹科(Aceraceae,124份)、殼斗科(Fagaceae,122份)、石竹科(Caryophyllaceae,121份)、桔梗科(Campanulaceae,116份)、冬青科(Aquifoliaceae,109份)、鼠李科(Rhamnaceae,106份)、紫金???Myrsinaceae,104份)、景天科(Crassulaceae,103份)、鈴蘭科(Convallariaceae,103份)、大戟科(Euphorbiaceae,101份);而標本數大于等于100的屬則共有19個,依次為:杜鵑屬(Rhododendron,432份)、報春花屬(Primula,306份)、刺柏屬(Juniperus,247份)、龍膽屬(Gentiana,234份)、懸鉤子屬(Rubus,198份)、李屬(Prunus,192份)、小檗屬(Berberis,188份)、鳳仙花屬(Impatiens,178份)、馬先蒿屬(Pedicularis,165份)、忍冬屬(Lonicera,151份)、鐵線蓮屬(Clematis,132份)、堇菜屬(Viola,124份)、槭屬(Acer,117份)、風毛菊屬(Saussurea,110份)、冬青屬(Ilex,109份)、珍珠菜屬(Lysimachia,108份)、衛(wèi)矛屬(Euonymus,105份)、紫堇屬(Corydalis,100份)、薔薇屬(Rosa,100份)(圖2B)。
A:標本和《中國植物志》中的植物科、屬、種的數量的對比; B:標本數>100的科和標本數≥100的屬;
從這些標本的采集年代來看,除了部分年代不詳外,其他標本的采集時間跨度為1803年到2011年。從圖2C可以看出,標本的采集量在1840到1949年間總體呈現一個大高峰,而在1975到2000年間呈現一個小高峰;其余年份則規(guī)模較小。眾所周知,1840年是中英鴉片戰(zhàn)爭打響的年份,滿清政府的封閉大門被英國人的戰(zhàn)艦擊碎,西方傳教士和學者來華采集植物更加暢行無阻,植物采集量激增。而自1937年中日戰(zhàn)爭爆發(fā)以來,中國已經變成一個巨大的戰(zhàn)場;加之二戰(zhàn)中日本和英、美、法等西方國家的關系遇冷,這就成了導致西方人在華采集活動減少,以致于標本量逐漸減少的主要原因之一。除此之外,由于西方人在1937年以前已經在中國采集到大部分植物,因此后期要想在減少重復采集的同時保持與前期類似的采集速度則變得越來越困難。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和西方強國,如英國、美國、法國和德國,分別遲至1972、1979、1964、1972年才正式建交,因此這期間西方人士來華必然十分不便,采集到的植物標本微乎其微。隨著中國和西方外交關系的轉暖,不僅西方人來華逐漸便利,而且中西合作的大規(guī)??茖W考察活動也逐漸增加,例如1981年中英兩國聯合在云南蒼山地區(qū)的植物考察活動(Sino-British Expedition to Cangshan)和1990年英國植物學家在中國云南中甸、麗江和大理的科考活動(Chungtien-Lijiang-Dali Expedition)。這些采自中國的植物標本中,來自2000年以后的極少。一方面這是由于中國在1996年9月30日發(fā)布,并于1997年1月1日起施行《中華人民共和國野生植物保護條例》,對野生植物(尤其是受保護的野生植物)的采集予以限制(采集一級野生植物的,需先取得采集證)。另一方面,和世界上總的植物種類相比,中國特有的植物物種畢竟只占少數,西方此前早已大量采集;而至于非中國所特有的植物物種,則不一定需要在中國獲取。
從采集地來看,除了部分地點不詳之外,邱園中的采自中國的植物標本來自于以下省份、直轄市和特別行政區(qū):云南、四川、湖北、西藏、海南、臺灣、廣東、甘肅、貴州、福建、河北、浙江、江西、廣西、新疆、安徽、湖南、香港、北京、山東、青海、陜西、江蘇、上海、重慶、遼寧、內蒙古、山西、澳門,其中來自云南、四川、湖北、西藏、海南和臺灣的分別占總標本數的41.93%、17.55%、12.54%、11.44%、3.55%、3.52%,合計占總數的90%以上。標本中雖然未見來自黑龍江、吉林和天津等地(面積合計約占中國總陸地面積的7%左右),但由于部分標本未標明詳細采集地,因此也不能完全排除其可能性。在如此廣闊的地域內獲取上萬件植物標本,至少能使邱園中采自中國的標本反映出中國植物資源的輪廓。
在邱園收藏的中國植物標本的采集者中,有名字的人(部分只有姓)一共911位。當然,這只是真正數量的一部分,因為標本中尚有不少標明“中國采集者”(Chinese Collector)、“當地采集者”(Native Collector)、“當地人”(Native)和“等人”(et al.)等詞語,他們都是無名的貢獻者。采集者來自多個國家,如英國的布拉德福德(Edward Bradford,1802-1888)、愛爾蘭的(Norman Loftus Bor,1893-1972)、法國的巴蘭莎(Benedict Balansa,1825-1891)、俄國的(Emil Bretschneider,1833-1901)、德國的伯格納(Josef Bogner,1939-)、瑞士的班辛格(Hans B?nziger,1941-)、捷克的布辛斯基(Roman Businsk,1951-)、日本的秋山茂雄(Shigeo Akiyama,1906-1984)、馬來西亞的波依斯(Peter Charles Boyce,1964-)等。從個人采集的數量來看,較多的有以下幾位:愛爾蘭人亨瑞(Augustine Henry,1857-1930)共2 355份;英國人威爾遜(Ernest Henry Wilson,1876-1930)共1 317份;英國人福利斯特(George Forrest,1873-1932)共1 153份;法國人戴樂維(Pierre Jean Marie Delavay,1834-1895)共774份;法國人卡瓦勒瑞(Pierre Julien Cavalerie,1869-1927)共320份?,F對這些采集人的經歷簡介如下:
愛爾蘭人亨瑞(Augustine Henry)以衛(wèi)生官員助理的身份于1881年抵達上海,次年以關務助理的身份被派到位于湖北宜昌的海關,停留了七年之久(舊稱其為外交官,不確)。正是在宜昌,他開始了對中國植物的采集活動,同時也努力學習中國的語言和文化。之后他的足跡遍布湖北、四川、云南、海南、臺灣等地,采集了大量的植物和種子。截止1896年,他的標本中就被鑒定出了分布在25個屬的500種新種。不過,他最為人“稱道”的豪舉則是在1900年底返回歐洲之前,于1899年把自己大部分的采集成果,超過15 000份植物標本和500份植物種子寄給了英國的邱園[25-28]。如今邱園的標本庫中注明來自亨瑞的標本已大大低于他當初所寄之數,這應該是長期以來邱園對標本的取舍和替換所致。邱園中現藏亨瑞采自中國的標本分屬于144個科。
英國人威爾遜(Ernest Henry Wilson)和亨瑞并不陌生。早在威爾遜于1899年在美國舊金山登船來華之前,美國植物學家薩基安特(Charles Sprague Sargent,1841-1927)就建議他一到中國即直接去云南思茅拜訪亨瑞。威爾遜來華之前,曾于1897年進入邱園工作。邱園的豐富植物資源和講座不僅大大豐富了威爾遜的學識,也促使他決心致力于植物學的研究和教學。不久,邱園受“維奇父子”(Veitch and Sons)苗圃公司之托,選中威爾遜,派其前往中國采集活植物和種子。1899年4月,威爾遜從英格蘭出發(fā),途徑美國波士頓(經過波士頓的目的是去參觀哈佛大學的阿諾德植物園(Arnold Arboretum)和舊金山,然后乘渡輪于同年6月抵達中國香港。威爾遜在中國大陸的植物標本和種子采集活動集中在1899到1910年,到過湖北、云南、四川等地;1918年還曾前往臺灣采集,其植物標本主要保藏在英國的邱園和美國的阿諾德植物園。和威爾遜不同的是,亨瑞并不長期待在中國,通常采完一個地區(qū)的植物標本之后即離開中國,因此11年間他曾來華數次。僅在1905年3月的那次返英,他就帶回了510種樹2 400種植物標本。可惜的是,他于1908年冬寄往英國的18 237株百合球莖因未用泥土包裹,以致于95%的百合球莖抵英后都已腐爛。離開中國后,1913年,他的描述在華采集植物標本的經歷的兩卷本書《中國西部的博物學家》(A Naturalist in Western China)出版,書中對中國的物種資源之富充滿贊嘆。此書于1929年再版時,更名為《中國,植物園之母》(China,Mother of Gardens)[29-32]。邱園中現藏威爾遜采自中國的標本分屬于102個科。
英國人福利斯特(George Forrest)于1903年進入蘇格蘭的愛丁堡皇家植物園(Royal Botanic Garden,Edinburgh)的標本館工作。提供他這份工作的植物學家巴爾弗(Isaac Bayley Balfour,1853-1922)對他十分欣賞,不久即推薦他去見一位準備前往中國探險的布雷(Arthur K.Bulley)先生。早在進入植物園工作之前,福利斯特就曾于1891到1902年間待在澳洲淘金,因此這項計劃對他來說十分對味。他于1904年5月從愛丁堡皇家植物園出發(fā),同年八月抵達云南大理。在其于1932年因心肌梗死卒于云南騰沖之前,他一共在中國云南以及云南和西藏交界處進行了7次采集活動,收獲了約31 000件植物標本(含6 000多種植物),以及大量的活園藝植物和種子,絕大多數收藏于愛丁堡皇家植物園。該園擁有世界上最多的杜鵑花種,其中大部分也來自于福利斯特的采集[33-34]。邱園中來自福利斯特的植物標本和愛丁堡皇家植物園的相應收藏量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邱園中現藏福利斯特采自中國的標本分屬于100個科。
法國人戴樂維(Pierre Jean Marie Delavay)是傳教士,1867年被巴黎的“外域傳教協(xié)會”(Société des Missions étrangères)派往中國廣東惠州傳教。在1881年返回法國之前,他不僅踏遍了廣東,還曾遠行至云南?;胤▏螅既挥鲆娏朔▏熘鹘探谈复笮l(wèi)(Père Armand David,1826-1900),后者曾受巴黎國立自然歷史博物館的委任,在1862到1874年間三次前往中國采集動植物標本,其最為人所知的是對四川大熊貓的新種描述。大衛(wèi)勸戴樂維為國立自然歷史博物館采集標本。于是次年,戴樂維返回中國云南,以賓川大坪子為基地,開始了漫長的采集活動,直到1895年因病去世。期間他采集了超過200 000份植物標本(約4 000種;其中鑒定出1 500多個新種),并寄回法國,大部分收藏在巴黎的國立自然歷史博物館(Muséum National d'Histoire Naturelle,Paris)[35-37]。邱園中現藏戴樂維采自中國的標本分屬于80科。
法國人卡瓦勒瑞(Pierre Julien Cavalerie)是一位法國神父,1894年抵達中國貴州,1919年轉赴云南,直至1927年底被其仆人殺死于昆明。他的植物標本采集于貴州和云南[38-39]。邱園中現藏卡瓦勒瑞采自中國的標本分屬于78科。
不同國家的植物采集者往往將標本全部或絕大部分寄至本國,因此目前邱園中來自各個國家采集者的標本,應該是與各植物園或自然歷史博物館交換所致,這從交換的標本基本都是副模標本(科學研究價值較正模標本低)這個情況就可看出,比如邱園中的法國人戴樂維和卡瓦勒瑞的標本。在邱園中采自中國的標本中,也有中國人采集的部分,如左景烈(Tso,Ching-Lieh)采于1926到1933年間的標本;曾懷德(Tsang Wai Tak)采于1927到1940年的標本;方文培(Fang Wen Pei)采于1928到1930年的標本;蔣英(Tsiang Ying)采于1930到1933年的標本;蔡希陶(Tsai Hsi Tao)采于1932到1940的標本;侯寬昭(How Foon-Chew)采于1933年的標本;胡秀英(Shiu Ying Hu)采于1968到1972的標本;吉占和(Tsi Zhan Huo)采于1991到1996年的標本等。中國學者所采集的標本保存在西方植物園,除了標本交換,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于,當時的中國學者受限于學術資源和前期積累,不得不把自己無法鑒定的標本帶到國外鑒定[40]。新中國和西方國家陸續(xù)建交后,西方國家來華開展科學考察活動也不斷增多。僅就邱園標本信息來看,來華科考的有如下幾批:1981年中英兩國聯合在云南蒼山地區(qū)的植物科考活動(Sino-British Expedition to Cangshan),1985年邱園和中科院在貴州的考察活動(R.B.G.Kew/Academia Sinica Expedition to Guizhou),1990年英國植物學家在中國云南中甸、麗江和大理的科考活動(Chungtien-Lijiang-Dali Expedition),1994年英國高山花園協(xié)會前往中國的科考活動(Alpine Garden Society Expedition to China),以及一次前往四川的科考(Expedition to Sichuan; 具體信息不詳,可能是1988年密蘇里植物園[Missouri Botanical Garden]和西南密蘇里州立大學[Southwest Missouri State University]前往四川的考察活動)。
在中國植物分類學家致力于本國植物資源的調查和研究時,西方學者已經從中國植物標本中鑒定出15 000多種植物,模式標本也收藏在西方,其中半數以上都保存在邱園,因此邱園毫無疑問是當時西方世界研究中國植物的最大機構。早在中國首位駐外使節(jié)郭嵩燾(1818-1891)在1876年出使英國后,曾和劉錫鴻副使、張德彝翻譯一起參觀邱園,三人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41]。前已提及,1930年8月,中國植物分類學家秦仁昌在倫敦參加第五次世界植物大會(Fifth International Botanical Congress)后,曾在邱園拍攝了13 000多張(另有18 000多張和16 000張之說)采自中國的模式植物標本照片(一份標本應拍有數張照片),之后又在歐洲其它植物園拍攝了約5 000張。這為日后中國植物分類學家研究中國植物節(jié)省了大量精力和時間,也為編寫《中國植物志》提供了極為重要的參考資料。除了為標本拍照之外,秦仁昌還在邱園對自己所專長的蕨類植物進行了系統(tǒng)研究[42],這對他自己后來提出的“秦仁昌系統(tǒng)”不能說沒有影響。秦仁昌回國后,有感于歐洲植物園之繁榮,而中國雖然資源豐富卻連一個植物園都沒有,遂向當時籌建廬山植物園的胡先驌自薦,愿承擔建園的責任。秦仁昌由感慨而激發(fā)的熱情,又不能說沒有邱園的影響。而胡先驌在創(chuàng)設廬山植物園時,就曾拿邱園作對照,希望能達到后者的規(guī)模;最終廬山森林植物園(廬山植物園的前身)1934年8月14日正式成立[41],成了中國植物學家研究植物的重鎮(zhèn)之一。和美國的阿諾德植物園(Arnold Arboretum)對中國早期植物學家的培養(yǎng)和科學訓練相比[43],邱園的表現要弱一些,但是其學術水準絕不在阿諾德植物園之下,例如邱園自1895年以來,不定期出版《邱園索引》(Index Kewensis; 后更名為Kew Index),收錄種子植物的科、屬、種名,及其鑒定者、文獻出處、產地、學名廢棄和變更情況,是植物分類學領域最重要的工具書之一[44]。除了秦仁昌之外,中國早期植物學家如陳煥鏞(1890-1971)和張肇騫(1900-1972)都曾在邱園做過研究[45-46],而中國第一位用科學方法調查采集高等植物的鐘觀光教授之子鐘補求教授,曾于1947年被任命為陜西武功植物研究所所長,被派赴邱園進修,獲博士學位[47-48]。
從英國邱園保藏的采自中國的植物標本中,可以管窺外國人(主要是歐美人)來華采集植物的歷史。截止2012年12月31日,這些標本總計11 635份,分布在206科1 102屬,共6 056種,采自除黑龍江、吉林和天津以外的所有中國省份、直轄市和特別行政區(qū),且90%以上的標本來自云南、四川、湖北、西藏、海南和臺灣。標本的采集量在1840-1949年間和1975-2000年間分別呈現一個大高峰和一個小高峰,這與當時的中國歷史和社會背景是緊密相連的。在來自多個國家的采集者中,愛爾蘭人亨瑞(Augustine Henry)、英國人威爾遜(Ernest Henry Wilson)、英國人福利斯特(George Forrest)、法國人戴樂維(Pierre Jean Marie Delavay)和法國人卡瓦勒瑞(Pierre Julien Cavalerie)是對這些標本的最大貢獻者。雖然邱園中采自中國的植物標本絕大多數來自于西方人對中國植物資源的搶掠,但是由于西方在科學革命以后形成了濃厚的科學學術氛圍,因此這些植物被運到西方后得到了系統(tǒng)的分類學上的鑒定。中國早期的植物學家在邱園和其他同類機構學習和研究時,往往能對自己國家的植物資源獲得較為系統(tǒng)的了解;尤其是秦仁昌于1931年把邱園的10 000張中國植物標本照片寄回國后[49],對于早期中國植物學研究以及《中國植物志》的編纂起到了極其重要的推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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