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荻
小楊是一名華裔貨車駕駛員,在頻繁穿梭于美國和加拿大的途中,他所經歷的和所感受到的使自己對美國人的印象發(fā)生了很大改變,下面讓他自己來介紹在美國開車的有趣經歷吧。
專業(yè)駕駛員
我是一名貨車駕駛員,在美國和加拿大人們尊稱我們?yōu)閷I(yè)駕駛員。開始我不大明白,后來想通了,這里的人其實基本上都是駕駛員,所以就不叫駕駛員了,只有像我們這樣,以開車為職業(yè)的,才能稱為駕駛員。
我開的是大貨車,車長23米,高4.1米,自重20噸,滿載后40噸,400馬力,六缸,汽缸工作容積12升,10擋或是13擋手動變速箱,渦輪增壓,5車軸18個輪子,動力車頭和后貨廂盤式連接,駕駛室及后貨廂氣墊減震,駕駛員及副駕座椅再加一層氣墊。說得形象點吧,我的車載重量相當于4輛東風卡車,滿載后比坦克輕一點,和重型裝甲車相當;如果要我的車在原地調一個180度的頭,那么我大概需要2個標準籃球場的面積才可以。如果你開的是小客車,那么我的腳底比你的頭還高,如果你開的是吉普車或者是中型面包車,那么對不起,你的頭頂差不多能夠與我的座椅等高;飛機的發(fā)動機也是渦輪增壓,所以我剛開車時,一加油總感覺像飛機發(fā)動的聲兒。
屈指算來,我干這行也有3年零6個月了,當時報名學開卡車時候的情形至今還歷歷在目。記得報名時先要經過一道面試,我當時還想,我交錢學車,還面試什么。可一經面試我就傻了,人家問了三個問題,我有兩個聽不懂,第三個還是人家解釋了半天我才明白。最后人家不說了,給我一個文本,上面寫著(咱能看懂):在北美開卡車,必須有十級英語的水平。顯然,我的英語沒到十級。我當時想,既然來了,就不能后退,要不然豈不又要被老婆笑話?所以我壯著膽子回答: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能努力通過。那個老外也挺爽快,居然同意了,其實我心里也明白他的如意算盤:我交了4000美元,如果不能通過考試拿不到執(zhí)照是我的事兒,錢他是照賺的。如果我一次不通過考試,再考就再交120美元,我考的次數(shù)越多,他賺得越多。
冤家路窄
在北京的時候,碰到警察,裝傻充愣啊、假橫啊、找關系啊這些招都使過,屢試不爽,關關都能過。到了美國加拿大就沒轍了,尤其是開上卡車以后。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接到過一張罰單,還真算是幸運。
剛開車的時候,是有師傅帶著我的,他一共帶我跑了三趟,頭一次碰到警察就是最后一趟的時候。那次我們是跑美國加州,回來的時候是限速越來越低,在懷俄明州和內布拉斯卡限速都是每小時75英里,我們都跑瘋了,到了愛荷華就是65了,感覺就是在走,真不過癮。當時我?guī)煾档胶筮叿判牡厮X去了。我記得師傅的教導,限速65時可以跑到72,于是我定速在72,在清晨的陽光里,咣咣往前沖。當我在超車道上正在超一隊卡車時,我看到有警車停在中央隔離帶上,我也沒有減速,超過后我從后視鏡里瞄了瞄,他沒追我。我于是接著向前沖,心里還想,我是流氓我怕誰呀。這時又碰到一輛警車,這回警察追上來了,我想我肯定是太顯眼了,頭一個警察通知了這個哥們,讓他來追我,我看著他開始閃燈,于是我打雙閃,靠邊停了車。
警察倒是沒說我超速,上來就說是例行檢查,要走了我的駕照和行車日記,然后就回到他的車里去了。關于行車日記我要解釋一下,在北美,專業(yè)駕駛員必須要做的功課之一就是行車日記,把每一次停車的地點及工作或是休息的時間記下來,供有關部門檢查。為安全起見,最多連續(xù)開車時間只能是11個小時,休息8個小時以后再開。如果警察發(fā)現(xiàn)駕駛員為了多開車,在行車日記上做假,那么處罰是非常嚴重的,所以駕駛員在做工作日記時都特認真,特小心,當然也因為駕駛員一般都會做點兒假。
過了一會兒,又一輛便裝警車開來了,這次來的是一個年老的警察,顯然是一個“頭兒”。師傅開始緊張起來,小聲兒地對我說:“要出事兒了?!惫唬髞淼木祜@然是聽取了前一個警察的匯報,然后他們兩個一起向我們走過來了。師傅又對我說:“可能是我們的行車日記出事兒了?!睂嶋H上他是心里有鬼的,因為他為了多開車多跑路,在我的行車日記(那次他的駕照被吊銷了,我們只用我的行車日記,他只是偷偷地開)上做了假,所以他害怕了。
年輕的警察讓我跟他走,年老的警察則叫走了師傅,因為行車日記上只記載我一個人開車,訊問的重點應該是我,所以年輕的警察讓我進到他的警車里,這時,我把在中國對付警察的第一招使出來了,就是裝傻。警察問我:“你的行車日記記載你加油的時間和地點是在內布拉斯卡對吧?”我裝傻道:“記不清楚了?!本煊謱ξ艺f:“那么你記載的下一個停車的位置和你加油的地點相差600英里,而你2個小時就到了,這是不可能的吧?”我又裝傻說:“對不起警官,我是個新駕駛員,第一次來美國,第一次碰到警察,我特緊張。美國太大了,我英語又不好,我鬧不清美國的城市名,甚至連州的名字都整不明白,所以你對我說的這些地名,我聽不懂?!本煲灿腥?,對我說:“你不用緊張,這次我不會給你罰單?!蔽乙幌伦有睦锞蜆烽_了,話也多了,開始夸警察車里的設備,什么掃描儀、傳真機、電臺,我夸了一個遍,弄得那個年輕警察也沒轍。后來他對我說,“雖然不罰你錢了,但是我要帶你去一個停車點,你要在那里停車休息8個小時?!薄靶行?,”我馬上說,“別說休息8個小時,休息一天也行呀?!本瓦@樣,我被警車指引著來到一個停車點,在車里睡了8個小時,留下師傅在車外,不停地罵自己蠢(行車日記是他記錯的)。
沒想到和警察的第一次遭遇就這樣有驚無險地過去了。和師傅分手時,他高度評價了我的“聰明才智”,說我是他帶的新駕駛員中最棒的一個。這句話讓我得意了好長一段時間,也許也就是這個評價,讓我產生了麻痹思想以至最終出了大事故。
危難時刻
那次是在佐治亞州,正是北美當?shù)毓砉?jié)的那一天。當我快到送貨地點時,天已經快黑了,等我拐上預定的路線時,正趕上修路,雙線變成了單線,又趕上了上下班的時間,我從后視鏡一看,后邊壓了長長的一串車,再加上這個地區(qū)的路標太小,根本看不清楚,我開始緊張起來了。開了一段時間以后,我感覺到已經錯過了我應該拐的路口,沒轍,往回繞吧。開我們這種車,就怕掉頭,因為這個車太大了。曾經發(fā)生過這樣的事兒,有一個新駕駛員去送貨,走錯了地點,進了不該進的地方,最后出不來了,打電話給公司,公司又派了一個老駕駛員過去,老駕駛員過去試了試,也不行,最后得出的結論是如果這個車要是再出來,必須拆掉一個房子,可見事情的嚴重性。再說我當時沒辦法了,只好一把輪向左轉了進去。于是第一個錯誤就這么犯下了(正確的應該是:不管走過了多遠,都要找大路往回繞)。
進去以后,我就有點兒傻了,因為我進了一個居民區(qū),路窄,樹低,而且兩邊是小水溝。下車問路吧,我看到一對黑人母女,于是就問她們怎么能夠繞出去,她們對我說:往前走,向右拐,再向右就出去了。這樣第二個錯誤就又產生了(正確的應該是:千萬不要向居民問路,尤其是女人,最好向卡車駕駛員問路)。我開車向前走,碰到了一個路口,于是我開始向右打輪,開始轉彎。這時,我聽見從后邊傳來一聲巨響,我急忙停車,從后視鏡往后一看,一下我就傻了,我看到我的后貨廂已經快翻了,這時我發(fā)現(xiàn)車頭也翹起來了,半邊車輪著地,半邊懸空了。下車一看,我的后車輪軋翻了一個厚達一尺、有兩平方米的陰溝石蓋,響聲就是由此而來,而且我的后貨廂已經翻到溝里去了,帶著車頭也半邊翻了起來。這一下,就造成了塞車。
我一邊想著該怎么辦,一邊想著向過往的車解釋一下,讓他們繞道而行。這時,緊跟著的第一輛車的一個黑人下來了,第二輛車的一個白人也下來了,他們查看了我的情況后告訴我,得找緊急服務的吊車來,把車拖出來。我說,好吧,就這么辦,可是我不知道緊急服務的電話。于是這哥倆開始商量起來,找哪家緊急服務的公司,一個打開車內的GPS開始搜尋,一個給家里打電話,讓家里人幫著查。我反倒是沒什么事兒可干了,站在一邊抽煙。一會兒的功夫,那個黑人先找到了,他開始打電話,報了我出事兒的地點,侃好了價,問清楚了人家最快什么時候能到,最后人家問他的名字和手機號時,他才想起來說:“不是我,是別人?!彼@才問我名字和手機號碼,然后對我說,“實在對不起,我不能陪你了,我得走了,我要帶孩子們去赴約會?!边@時我才看清,原來他的車里坐著三個化好妝的孩子。
等他開車走了不久,又一輛車開了過來,我上前去解釋,那個快兩米個頭的黑人下來對我說:“哥們,剛才走的那個人是我的表兄,是他打電話讓我來陪你的,我是個卡車駕駛員,或許能幫上點忙,起碼不會讓你覺得悶得慌。”聽了他的話,我當時感動得都要哭了,一時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飛越海關
再來說說與海關警察打交道的故事。身為卡車駕駛員,我常有接觸美國和加拿大海關警察的機會,最多的一次,一天過了三次境。美國海關警察檢查的重點是人口走私、毒品、武器及炸藥。加拿大一方則簡單得多,主要查問的是:你在美國買了多少錢的東西,收了價值多少錢的禮?重點查的是煙和酒。因為加拿大的煙和酒太貴了。不論是美國還是加拿大,對卡車駕駛員的要求都挺嚴的,主要是不能有犯罪記錄,不能服食毒品。
他們對卡車進行的是抽查式檢查,大致分四個層次:第一層就是簡單問問;第二層就是過X光機;人下車,他們用一輛有著長臂的特殊的卡車從車頭走到車尾,主要是看看車里的貨物,有沒有夾帶人或者是別的東西;第三層是人上來查,這時我就站在車的側面,手放在外邊(不能放衣袋里),一個警察看著我,另外兩個警察上車檢查;第四個層次我從來沒碰到過,我是聽另外兩個中國駕駛員說的,他們因為拿中國護照,所以受到特別關照。首先手舉起來,被搜身,然后警犬嗅,最后用電鉆在貨廂打眼,看看有沒有夾層。由此看來,在海關警察的眼里,肯定是有種族之分的,但是由于他們工作的特殊性,法律拿他們也沒有辦法,這個世界只要存在著種族的差異,或許他們就會這么做下去,其實沒什么大驚小怪的。
以我的經驗,海關的警察其實也不難對付,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他問什么你回答什么,他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記得學車時,師傅特別強調,別跟關警開玩笑,別想和他們做朋友。我也一直謹遵師命,即便有時候想和女關警逗逗貧,想起師傅的話,最終都忍住了,所以一直相安無事。不過還是有一次例外:卡車駕駛員過關的程序一般是我們到邊境以后,先要到海關代理那里,辦理報關手續(xù),再到海關警察辦公室通關。當然如果我們在預先把相關文件傳真到邊境,到達邊境時,關警用掃描儀一掃我們的條形碼,馬上就可以過關了。
例外的那次是前者,我到報關代理那里辦完了手續(xù),又到海關辦公室去通關,那天我忘了帶我的身份證(放在停車場的卡車里了),又趕上了一個漂亮的女警,結果就出故事了。那個女警拿過我遞過去的文檔后問我:“你的身份證件呢?”我說:“放卡車里了?!迸瘺_我一笑,對我說:“你回去拿你的身份證件,然后在噴泉邊上等我?!蔽耶敃r沒反應過來,回答一聲“行”就出去了。
出去以后我一想就暈了,什么?在噴泉邊上等她?干嘛?還挺浪漫。想輕松一下,聊會兒天?不對吧。我確實碰到過類似的事兒,有一次在加拿大邊境,過境時是夜里2點多鐘,沒什么人報關了,也是一個奇胖的女警和我到外面邊抽煙邊聊了一會兒天。也有的女警問我中國話謝謝怎么說,我順便告訴她我愛你怎么說云云??蛇@次,大家都挺忙的呀,不像是要聊天的樣子。反正我是糊涂了,我四周看了看,也沒看到噴泉,得,我回去再說吧。我拿了身份證,回到屋里對她老實說:“對不起,我沒找到噴泉?!彼檬窒蛭疑砗笠恢福瑢ξ艺f:“就在那兒呢?!蔽乙豢?,居然是一個飲水池。這玩笑可開大了。以后,我每看到飲水池,都會忍不住偷笑。
在并不算長的開車經歷中,我碰到了不少美國人。在接觸他們之前,我一直覺得,美國人霸道、蠻橫、唯利是圖。然而,真正接觸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錯了,其實他們和中國人民并沒有多大差別,他們淳樸、善良、真誠。他們樂于求助,也樂于助人,為前者時并無窘態(tài),為后者時無所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