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錦劍
(中央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北京 100081)
屈原放“陵陽”“漢北”說再認(rèn)識
陳錦劍
(中央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北京 100081)
通過對《哀郢》文本和諸家舊注進行辨析可知,“陵陽”雖是地名,但因大波之神居于陵陽國,所以它只是作為大波之神的代稱??疾臁冻樗肌菲奈捏w特征、所涉及的地名以及詩句含義可知,“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句應(yīng)理解為屈原采用象征的創(chuàng)作手法,借用由南至北的飛鳥這一意象來象征自己雖身處異鄉(xiāng)但志向不改,表達對楚國及君王的忠貞之情。將“陵陽”、“漢北”視作屈原放逐地的看法恐怕需要重新進行思考。
屈原;放逐地;陵陽;漢北
宋代以前,人們普遍認(rèn)為屈原被放逐至江南一帶。及明清,學(xué)者們對屈原放逐的地點及路線等投入了更多的關(guān)注。他們的研究有了新的著眼點,即將“陵陽”、“漢北”視作屈原的流放之地。然以上的觀點似還值得重新的考慮。下面試辨析之。
屈賦《九章·哀郢篇》有句曰:“凌陽侯之泛濫兮,忽翱翔之焉薄”,“當(dāng)陵陽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保?]134—135關(guān)于“陵陽”一詞的涵義,歷代注家有多種解釋。例如東漢的王逸認(rèn)為是指大波之神。清人王夫之認(rèn)為是地理名稱,指宣城(即今安徽宣城),是頃襄王遷都的歷經(jīng)之地,但屈原并未一同遷往[2]74—76。清人蔣驥經(jīng)過考證,認(rèn)為“陵陽”位于“郢之直東”,故城在池州府青陽縣六十里,是屈原東遷至的遷所[3]219。那么,“陵陽”究竟應(yīng)作何解?屈原被放逐時是否經(jīng)過陵陽呢?首先來看較早的解釋。東漢王逸《楚辭章句》和宋代洪興祖《楚辭補注》對“凌陽侯之泛濫兮,忽翱翔之焉薄”做出這樣解釋:
凌,乘也。陽侯,大波之神。濫,一作灠。補曰:《戰(zhàn)國策》云:塞漏舟而輕陽候之波,則舟覆矣?!痘茨稀吩疲何渫醴ゼq,渡于孟津。陽候之波,逆流而擊。注云:陽候,陵陽國候也。其國近水,溺死于水,其神龍為大波,有所傷害,因謂之陽候之波,有所傷害,因謂之陽候之波也。應(yīng)劭曰:‘陽候,古之諸侯。有罪自投江,其神為大波。氾,孚梵切。薄,止也。言己遂復(fù)乘大波而游,忽然無所止薄也。之,一作而,一作兮。[1]134
對“當(dāng)陵陽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這樣解釋:
意欲騰馳,道安極也。陵,一作凌。補曰:前漢丹陽郡,有陵陽仙人。陵陽,子明所居也。《大人賦》云:反大壹而從陵陽。淼,滉,彌望無際極也。渡,一作度。一云:淼,瀁,彌望無棲集也。[1]135
分析上述引文可知,王逸將“當(dāng)陵陽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釋作“意欲騰馳,道安極也”。在他看來,“陵陽”是指大波之神。由此,歷來多數(shù)研究者便認(rèn)定王逸未將“陵陽”當(dāng)作地名。然此說似乎不甚恰當(dāng)。理由如下:
其一,洪興祖補云:“《淮南》云:武王伐紂,渡于孟津。陽候之波,逆流而擊。注云:陽候,陵陽國候也。其國近水?!睋?jù)此可知,在漢代,“陵陽”是作為地理名稱的,而陽侯就是陵陽國侯,是“古之諸侯”,“有罪自投江”,成為大波之神。在“當(dāng)陵陽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句中,王逸之所以未特意對“陵陽”作為地名的屬性予以注解,最本質(zhì)的原因可能是傳說中的大波之神就居住在陵陽。他從注釋者的角度出發(fā),綜合文意,認(rèn)為“陵陽”雖是地名,但可用來代稱“大波之神”。
其二,漢代的辭賦作品也可提供佐證。揚雄《反離騷》有句曰:“陵陽侯之素波兮”,它當(dāng)是對《哀郭》“凌陽侯之泛濫兮”句的承襲和模擬。這也表明,“陵陽”是大波之神的代稱。
其三,尤值注意的是,王逸在《楚辭·遠游》:“餐六氣而飲沆瀣兮,漱正陽而含朝霞”句下注中曾引用名為《陵陽子明經(jīng)》的仙道方書。其文曰:“《陵陽子明經(jīng)》言:春食朝霞。朝霞者,日始欲出赤黃氣也。秋食淪陰。淪陰者,日沒以后赤黃氣也。冬飲沆瀣。沆瀣者,北方夜半氣也。夏食正陽。正陽者,南方日中氣也。并天地玄黃之氣,是為六氣也?!保?]166可見,他對子明的事跡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假設(shè)“陵陽”是指仙人子明的居所,他不可能不依此作注。明代汪瑗說:
陵陽,洪氏解前陽侯,引《淮南》注曰:‘陽侯,陵陽國侯也?!瘎t此陵陽即陽侯也明矣。陽侯兼稱其爵,陵陽專稱其國耳。洪氏解此,又引仙人陵陽子為說,是亦過求之弊也?!?dāng)陵陽’之‘當(dāng)’,如兩雄力相當(dāng)之當(dāng),謂陵陽之波起,而舟以當(dāng)之也。其義與前‘陵’字相近。焉至,猶言何所歸也。渡,濟也。于是始南過大江,而迫近所遷之地矣。焉如,猶言何所往也。此二句互文而重言之耳。蓋言己乘此陵陽之波,淼然南渡大江矣。果將何所歸而何所往耶?實反言以深見遷客之流離,故都之日遠也。[4]125
汪氏注意到“陵陽”與前文“陽候”、“陵陽國侯”的聯(lián)系,認(rèn)為“陵陽”雖作為地理名稱,但是解作“陽侯之波”,可謂識見。
最后,從《哀郢》篇所流露出的情感來看,詩人一開始敘述被迫離開故都的不舍之情,“去故鄉(xiāng)而就遠兮,遵江夏以流亡”,“楫齊揚以容與”,“過夏首而西浮兮”等句表明他的行程主要是沿著水路而行。接下來“風(fēng)波以從流兮,洋洋而為客。凌陽侯之泛濫兮,忽翱翔之焉薄”諸句則是敘述復(fù)乘大波而游的經(jīng)過,之后是描寫“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遠”,背水向家,思念故國,哀嘆故都之漸漸遠去。緊接著“登大墳以遠望兮,哀州土之平樂兮。悲江介之遺風(fēng)。當(dāng)陵陽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曾不知夏之為丘兮,孰兩東門之可蕪?”諸語則是詩人在登大墳遠望以疏解憂愁時,面對故國的州土和滔滔大波等廣闊無垠的景色而產(chǎn)生的思鄉(xiāng)之情?!绊笛赡隙伞本涫窃娙四贤麩煵ê泼熘埃?lián)想到自身被放逐的處境,愁思茫然之感加懼,體現(xiàn)出一種孤獨和無所適從的狀態(tài)。而“南渡”一詞也表明,前句“當(dāng)陵陽之焉至兮”當(dāng)是與水路有關(guān)的敘述。因此,“陵陽”雖是地名,但釋為“大波之神”,更符合詩作的本旨。
綜上所言,我們認(rèn)為,《哀郢篇》之“陵陽”雖作是地理名稱,但因大波之神居于陵陽國,所以它在詩中僅是作為大波之神的代稱,據(jù)此認(rèn)定屈原曾放逐至陵陽的說法不盡合理。
從現(xiàn)存文獻來看,較早將“漢北”與屈原放逐地相聯(lián)系的是明代汪瑗,他在屈賦《抽思》“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句下注說:“南,指郢都也。漢北,指當(dāng)時所遷之地也。屈原所遷之地,其在鄢郢之南,江漢之北乎?”[1]135將“漢北”視為屈原的遷所。清人王夫之進一步指出屈原在懷王朝進諫不被采用,自動退居漢北:“原以王不見聽,退居漢北,猶有望焉?!保?]65嗣后,清人林云銘經(jīng)過考證,認(rèn)為屈原因極力諫阻楚懷王背齊合秦,于懷王二十四年被遷至漢北,具體的地理位置在與上庸(在今湖北竹山縣西南)接壤的一帶地區(qū)[5]209。清人蔣驥認(rèn)同屈原曾被遷到漢北之說,并指出其理位置在鄖、襄之地(今湖北省西北部鄖縣至襄陽一帶)[3]25。戴震也認(rèn)為屈原始放之地在漢北。[6]982上述諸家之說均認(rèn)定屈原曾被放逐至漢北。近人游國恩、姜亮夫、馬茂元、胡念貽、金開誠、趙逵夫等也從此說。當(dāng)然,也有的學(xué)者持不同意見。如清人姚鼐認(rèn)為《抽思》篇“有鳥自南兮”句中的“鳥”是指代楚懷王,“來集漢北”是指楚懷王入秦歷經(jīng)“漢北”。“漢北”并非是屈原被放逐之地[7]。清人馬其昶[8],近人于省吾[9]70等從姚氏之說。那么,“漢北”究竟作何解?屈原是否曾被放逐至漢北呢?我們認(rèn)為,將“漢北”視為屈原放逐地的看法還有待商榷。理由如下:
首先,從屈賦《抽思》篇的文體特征看,文章前面部分主要是寫作者對楚懷王忠誠不渝卻被讒的憤恨,以及對君王的“懷思”。后面“少歌”、“倡”、“亂”三部分進一步抒發(fā)自己的愁苦之情。其文曰:
倡曰: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好姱佳麗兮,牉獨處此異域。既惸獨而不群兮,又無良媒在其側(cè)。道卓遠而日忘兮,愿自申而不得。望北山而流涕兮,臨流水而太息。望孟夏之短夜兮,何晦明之若歲!惟郢路之遼遠兮,魂一夕而九逝。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與列星。愿徑逝而不得兮,魂識路之營營。何靈魂之信直兮,人之心不與吾心同!理弱而媒不通兮,尚不知余之從容。亂曰:長瀨湍流,泝江潭兮。狂顧南行,聊以娛心兮。軫石崴嵬,蹇吾愿兮。超回志度,行隱進兮。低徊夷猶,宿北姑兮。煩冤瞀容,實沛徂兮。愁嘆苦神,靈遙思兮。路遠處幽,又無行媒兮。道思作頌,聊以自救兮。憂心不遂,斯言誰告兮![1]139—141
關(guān)于“倡曰”的涵義,王逸的解釋是:“起倡發(fā)聲,造新曲也?!保?]139,洪興祖補充道:“此章有少歌,有倡,有亂。少歌之不足,則又發(fā)其意而為倡。獨倡而無與和也,則總理一賦之終,以為亂辭云爾?!保?]139另外,他還在《離騷》篇“亂曰”下注說:“《離騷》有亂有重,亂者,總理一賦之終;重者,情志未申,更作賦也?!保?]47綜上可知,“少歌”、“倡曰”、“亂曰”等段一般是位于辭賦的末尾,起到總領(lǐng)抒情主人公的心緒和表白心志的作用。其文體特征是,開頭通常采用借物言情,“以此引彼”的起興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拈連上下文關(guān)系。賦中此類寫法很多,舉數(shù)例如下:
《涉江》:“亂曰:鸞鳥鳳皇,日以遠兮。燕雀烏鵲,巢堂壇兮。露申辛夷,死林薄兮”,王逸注曰:“……以興賢臣難進易退也?!猿跤揲湥挥H仁賢,而近讒佞也?!灾胤e辛夷露而暴之,使死于林薄之中,猶言取賢明君子,棄之山野 ,使之 顛 墜 也 ?!保?]131—132
《哀郢》:“亂曰:曼余目以流觀兮,冀壹反之何時?……鳥飛反故鄉(xiāng)兮,狐死必首丘”,王逸注云:“……思故巢,念舊居也。”[1]136
《七諫·謬諫》:“亂曰:鸞皇孔鳳日以遠兮,畜鳧鴐鵝。雞鶩滿堂壇兮,鼁黽游乎華池?!蓖跻葑⒃疲骸啊跃七h孔鳳,斥逐賢智,畜養(yǎng)鵝鶩,親近小人,滿于堂庭?!保?]257
以此類推,《抽思》“倡曰: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句應(yīng)理解成屈原看到由南往北飛行的鳥,聯(lián)想到自己身處異鄉(xiāng)的孤獨處境而萌生感懷更貼切。另外,屈賦《九章·思美人》篇有句曰:“媒絕路阻兮,言不可結(jié)而詒。蹇蹇之煩冤兮,陷滯而不發(fā)。申旦以舒中情兮,志沉菀而莫達。原寄言於浮云兮,遇豐隆而不將。因歸鳥而致辭兮,羌宿高而難當(dāng)?!保?]147劉向《九嘆·憂苦》篇云:“山修遠其遼遼兮,塗漫漫其無時。聽玄鶴之晨鳴兮,于高岡之峨峨。獨憤積而哀娛兮,翔江洲而安歌。三鳥飛以自南兮,覽其志而欲北。愿寄言于三鳥兮,去飄疾而不可得?!保?]299—300由“歸鳥致辭”,以及“三鳥飛以自南兮,覽其志而欲北,愿寄言于三鳥兮,去飄疾而不可得”諸語可知,屈原在詩中言及飛鳥時,更多的是借其傳達心志。再者,值得注意的是,屈原身處異鄉(xiāng)的“漢北”并不一定就是屈原的放逐地。
其次,“漢北”一詞出自《九章·抽思》“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對此,東漢的王逸這樣理解:“屈原自喻生楚國。雖易水土,志不革也。”[1]139那么,“志不革”的指什么?《橘頌》篇有句曰:“后皇嘉樹,橘來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壹志兮”,王逸注說:“南國,謂江南也。遷,徙也。言橘受天命,生于江南,不可移徙。種于北地,則化而為積也。屈原自比志節(jié)如橘,亦不可移徙。屈原見橘根深堅固,終不可徙,則專一己志,守忠信也?!保?]153在這里,屈原是用橘樹的品質(zhì)來象征自己的品質(zhì)的堅貞不渝。而“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句的性質(zhì)也與此相類似。也就是說,王逸并未將“漢北”看作是屈原的流放之地。他更傾向于將“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句視為屈原所采用的一種象征的創(chuàng)作手法,具體內(nèi)容可理解成是屈原表達對君王的忠貞不渝之情。文中的相關(guān)詩句也可幫助說明這一點。如“無良媒在其側(cè)”“愿自申而不得”“理弱而媒不通兮,尚不知余之從容”諸語,寫出詩人想陳詞美人(指代君王),希望通過申述而獲得懷王召見,得到復(fù)用,但因無人援引而未能如愿。繼而是“望北山流涕”“臨流水太息”,仰望高山,愁苦悲泣。但他對君王及楚國的思念并沒有停止,“郢路遼遠”、“魂一夕而九逝”、“魂識路之營營”,詩人靈魂多次夢回到郢都,最終卻只能“狂顧南行,聊以娛心”。生動地刻畫出一個急切地想回歸郢都,為懷王盡忠的詩人形象。除此之外,同在《抽思》篇:“狂顧南行,聊以娛心兮”、“低徊夷猶,宿北姑兮”句,王逸注說:“狂,猶遽也。娛,樂也。君不肯還己,則復(fù)遽走南行,幽藏山谷,以娛己之本志也。夷猶,猶豫也。北姑,地名。言己所以低徊猶豫,宿北姑者,冀君覺悟而還己?!保?]140由“遽走南行”、“宿北姑”可見,王逸對屈原所歷經(jīng)的地名是有一定了解的。如果屈原曾到過“漢北”,他似乎不太可能不注出。這也進一步說明,《抽思》“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句應(yīng)理解為屈原采用象征的創(chuàng)作手法,借用由南至北的飛鳥這一意象來象征自己雖身處異鄉(xiāng)但志向不改,表達對楚國及君王的忠貞之情。
其三,很多研究者依據(jù)“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之“漢北”二字,認(rèn)為屈原曾被流放到漢北。但是,這里有一個矛盾,即文后他還說到“好姱佳麗兮,牉獨處此異域”。關(guān)于“異域”一詞的解釋,“‘域’即‘或’字,最早見于金文,孳乳為‘國’?!墩f文》謂‘或,邦也,段玉裁注:‘邦者,國也。蓋或、車在周內(nèi)為古今字。’可見‘異域’確能釋為‘異國’。先秦典籍沒有稱道本國中的各地方為‘異域’的例子。甲骨文和金文也稱‘部落’或‘國’為‘方’的。《詩·大雅·常武》的‘徐國’也稱‘徐方’。朱熹注:‘言工道甚大,而遠方懷之?!^‘遠方’猶言‘遠國’?!墩撜Z·學(xué)而》:‘有朋自遠方來’,‘遠方’也指‘遠國’,當(dāng)謂魯國以外的諸侯國,決不是指一國內(nèi)的其它地方?!冻樗肌分械摹愑颉?dāng)然指楚國以外的國家?!保?0]而 《史記·楚世家》載:“頃襄王十九年,秦伐楚,楚軍敗,割上庸、漢北地予秦?!保?1]1735從史料上來看,在頃襄王朝十九年以前,漢北一帶應(yīng)該還屬于楚國的領(lǐng)土。又《史記·屈原賈生列傳》明確記載:“長子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楚人既咎子蘭以勸懷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疾之,……令尹子蘭聞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頃襄王,頃襄王怒而遷之?!保?1]2486屈原在頃襄王初立便遭到流放,而此時的漢北并未割讓給秦國,似乎不應(yīng)該稱之為“異域”。再者,于省吾先生指出:“假令屈原真的退居漢北,如近人所說的‘為時歷四、五年’,那么,其行蹤所至,賦詠興懷,居然未提到漢北一帶的山川地望,以及與之有關(guān)的自然界的一些名物,這是難以理解的。與此相反,在他的作品中,有關(guān)大江附近一帶,尤其是江南,其地理名物,層出疊見,至今猶歷歷可考。然則兩相對比,事態(tài)的真象(筆者按:“象”疑為“相”字之誤),是可一目了然的?!保?]288—289所言極是。
綜上所述,我們認(rèn)為,《哀郢》篇之“陵陽”一詞雖是地理名稱,但因大波之神居于陵陽國,所以它只是大波之神的代稱。《抽思》篇“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句是屈原采用象征的創(chuàng)作手法,借用由南至北的飛鳥這一意象來象征自己雖身處異鄉(xiāng)但志向不改,表達對楚國及君王的忠貞之情。將“陵陽”、“漢北”視作屈原放逐地的看法還有待進一步推敲。
[1][宋]洪興祖.楚辭補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3.
[2][清]王夫之.楚辭通釋[M].北京:中華書局,1959.
[3][清]蔣驥.山帶閣注楚辭[M].北京:中華書局,1858.
[4][明]汪瑗.楚辭集解[M]//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楚辭類:第1冊.濟南:齊魯書社,1997.
[5][清]林云銘.楚辭燈[M]//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楚辭類:第2冊.濟南:齊魯書社,1997.
[6][清]戴震.屈原賦注[M]//吳平,回達強.楚辭文獻集成:第14冊,揚州:廣陵書社,2008.
[7][清]姚鼐.古文辭類纂[M].北京:中國書店,1986:1100.
[8][清]馬其昶.屈賦微[M]//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楚辭類:1302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684.
[9]于省吾.澤螺居楚辭新證[M].北京:中華書局,2009.
[10]翟振業(yè).讀騷解語[J].云夢學(xué)刊,2000(1):5.
[11][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The Recognition of QU Yuan′s Exile to“Lingyang”and“Hanbei”
CHEN Jin-Jian
(Institute of Literature and Press,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081,China)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e texts in Mourning Ying and all the old notes,it is found that“Lingyang”was the name of a place,but the God of wave lived in“Lingyang”country,so it was used to refer to the God of wave.Considering the artistic features of Chou Si,the place names and the verse meanings,the sentence that“a bird from the South,to set the northern Han”should be understood as symbolism.QU applied this image of birds flying from south to north to symbolize that although his was in a foreign country but his ambition did not change,to express his loyalty to the country and the king of Chu.The view that regards“Lingyang”and“Hanbei”as his exile place may need to be changed.
QU Yuan;exile place;Lingyang;Hanbei
I206.2
A
2095—042X(2014)02-0064-04
10.3969/j.issn.2095—042X.2014.02.014
(責(zé)任編輯:朱世龍,沈秀)
2014-02-08
陳錦劍(1984—),女,廣西防城港人,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先秦兩漢文學(xu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