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遠航

（廣西大學文學院，南寧 530004）

文化語言學視角下的西安城門命名

李遠航

（廣西大學文學院，南寧 530004）

語言是文化大系統(tǒng)下的子系統(tǒng)及其中的一個載體，是人類文化的重要體現(xiàn)方式。西安城墻從建立伊始至今已逾千年，盡管載體的功能已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但諸多城門名稱所蘊含的中國人幾千年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卻絲毫沒有改變，它依舊體現(xiàn)著華夏民族對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以及人與人之間最根本的認識。

西安城門；命名緣由；文化內涵

八百里秦川養(yǎng)育了三秦兒女，在這片鐘靈毓秀的土地上，留下了太多的滄桑歷史。太多的出土文物、史書典籍以及古跡遺址，這些都成為我們民族文化的起源、發(fā)展以及輝煌的見證和代表。而其中西安古城墻無疑占據(jù)著一個特殊且重要的位置。

西安城墻是西安城的眼睛，從古至今見證了歷史的發(fā)展、社會的變遷。［1］西安古城墻位于西安市的中心區(qū)域，是明代初年在濮英的主持下，以唐皇城的舊城為基礎修建起來的，后來又經過多次修補，最后成型的嚴密防御體系。它呈長方形，總周長13.75千米。最初城門有四座，其他城門后來相繼開通，每個城門都由箭樓和城樓組成。城墻距今已有千年歷史，是中世紀后期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城垣建筑，也是中國現(xiàn)存最完整的一座古代城垣建筑。

西安城墻經過歷朝歷代的更替，受到無數(shù)戰(zhàn)火的破壞而損毀嚴重，新中國成立后，拆掉了部分角樓、敵樓以及大量雉堞和女墻。為了發(fā)展交通，又打通了不少墻段，形成豁口建成新城門，構成了現(xiàn)如今西安城墻的18個城門。南面由西向東分別為含光門、勿幕門、朱雀門、永寧門、文昌門、和平門和建國門，共7座。北面由西向東分別為尚武門、安遠門、尚德門、解放門、尚儉門和尚勤門，共6座。西面由南至北分別為安定門和玉祥門，共2座。東面由南至北分別為長樂門、中山門和朝陽門，共3座。

本文對城門開鑿的年代不做深究，核心是通過探究城門的命名緣由，繼而找出城門名稱中所體現(xiàn)的中華文化。西安城墻共有18個城門，根據(jù)城門名，可將其分為四類:以自然現(xiàn)象命名，以紀念歷史人物命名，以紀念歷史事件命名，以傳統(tǒng)思想命名。

一、以自然現(xiàn)象命名

以自然現(xiàn)象命名的城門名共有三座，分別是朝陽門、含光門及朱雀門。

縱觀整個中華民族的發(fā)展歷史，就是我們憑借著自己的聰明才智，依靠對大自然敏銳的觀察，建立起來的民族史，因此在城門的命名上，毫無疑問也體現(xiàn)著對自然的崇拜和尊重。

朝陽門:朝陽門位于東面城墻最北邊。夏半年期間（即太陽直射點由赤道向北回歸線移動，再回到赤道期間），太陽從城墻東北方向升起，西北方向落下。該城門是第一個見到太陽的城門，故以“朝陽”命名。

含光門:含光門位于南面城墻的最西邊。“含光”一詞，出自《易傳·彖傳》:“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坤厚載物，德合無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币馑际钦f廣闊無際的大地是萬物生長的根源，蘊藏著無盡的弘德與光明。這是對養(yǎng)活了千百年華夏兒女的廣袤土地的歌頌。

朱雀門:朱雀門是唐皇城的正南門，因四象中的朱雀代表南方和夏季而得名。朱雀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四象之一。在二十八宿中，朱雀是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的總稱。

我們祖先憑借著幾千年來對生存環(huán)境的認真體會，不斷積累，逐漸摸索出了大自然的規(guī)律，于是形成了厚重且獨具特色的農耕文化。在我們的農業(yè)發(fā)展過程中，太陽無疑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二十四節(jié)氣是中國古代訂立的一種用來指導農事的補充歷法，是古代勞動人民長期經驗的積累和智慧的結晶。它之所以出現(xiàn)，是由于中國農歷是一種“陰陽合歷”，即根據(jù)太陽和月亮雙重標準制定的，并不能完全反映太陽的軌道周期，而中國這一農業(yè)社會，農事完全根據(jù)太陽進行，則必須要嚴格了解太陽的運行情況，因此通過對自然規(guī)律的敏銳把握，先民們在歷法中又加入了單獨反映太陽運行周期的“二十四節(jié)氣”，這一發(fā)現(xiàn)至今仍然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給予農業(yè)從業(yè)者以生產指導。正是因為對大自然尤其是太陽的崇拜，勞動人民才得以科學地從事生產勞動，才得以使我們創(chuàng)造出的中華文化延續(xù)千年。同樣，土地也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和特殊的意義。人民在土地上耕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創(chuàng)造出了北方的面食文化、嶺南的水稻文化。土地，因其作為中國人最喜歡也是最好的實現(xiàn)生命價值、延續(xù)生命意義的載體，而使得國人的價值觀與土地緊密相連，格外珍惜勞動和糧食，于是便有了“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樣的詩句。在自己的土地上，憑借勤勞和智慧，獲得好收成，體驗并享受這個過程中的酸甜苦辣，通過不懈的努力，讓自己在土地上綻放出最美的光彩，從中產生自我價值感和存在感。［2］二十八星宿，是古人為觀測日、月及五星運行而劃分的二十八個星區(qū)，以此來說明日、月、五星運行所到位置?！爸烊浮弊鳛椤八南蟆钡钠渲幸粋€，出自《易經》:“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边@體現(xiàn)出古人對世界萬物辯證的認識。

二、以紀念歷史人物命名

以紀念歷史人物命名的城門共有三座，分別是勿幕門、中山門及玉祥門。這些城門都是近代開通，以紀念為西安人民甚至全國人民作出巨大貢獻的杰出歷史人物而命名。

勿幕門:俗稱小南門，是民國時期新開通的城門。為了紀念辛亥革命中陜西革命先烈井勿幕先生而修筑。井勿幕先生是同盟會最早的會員之一，積極在渭北各縣宣傳同盟會綱領并發(fā)展了30多名成員，并成立了同盟會陜西支部，從而使陜西地區(qū)投入反清的運動中，被孫中山譽為“西北革命巨柱”。

中山門:俗稱小東門。于民國時期由馮玉祥主持修建，為紀念孫中山先生推翻清王朝統(tǒng)治建立中華民國而命名。

玉祥門:1926年河南軍閥劉鎮(zhèn)華在吳佩孚、閻錫山的支持下，率鎮(zhèn)嵩軍9萬余人進攻陜西企圖消滅西北國民軍，對西安進行長達8個月的圍攻，使西安人民凍餓戰(zhàn)死4萬多人，為解西安之圍，馮玉祥接受李大釗“進軍西北，解西安之圍，出兵潼關，策應北伐”的意見，擊退鎮(zhèn)嵩軍，西安城解圍。為紀念馮玉祥將軍的歷史功績，后新開城門命名為“玉祥門”。

在我國，以人名為建筑名的例子比比皆是。這種現(xiàn)象包含有兩層含義:第一層是人物自身，通過總結，我們發(fā)現(xiàn)這些人對于當?shù)厝嗣衲酥琳麄€中國人民都有著深遠影響。他們的所作所為對整個華夏民族的貢獻得到了認可，繼而影響到后人的生活習慣、心理環(huán)境及思維模式。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中華民族自古就是懂得感恩的，不論是對父母長輩還是老師朋友，甚至是陌生人，只要曾被施以援手，我們都會銘記于心。從“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到“吃水不忘打井人”，都給了中國人以正確的導向，因而人民會用這樣的方式來銘記。第二層則是這樣的人物在歷史長河中逐漸被升華，接著演變?yōu)橐环N文化符號。以孫中山先生為例，他代表的就是他本人所倡導的“三民主義”，孫中山先生將此踐行并推廣，于是他便成為中華民族尋求平等、渴望自由的價值取向以及精神信仰的象征。

三、以紀念歷史事件命名

除了以紀念歷史人物而命名外，還有城門則以于中國人民有劃時代意義的事件命名，對這些事件從整個中國的發(fā)展軌跡來看，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以紀念歷史事件命名的城門共有三座，分別是建國門、解放門及和平門。

建國門:此城門開通于建國后，是較晚開辟的城門之一，為紀念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這一偉大歷史事件而命名。

解放門:俗稱小北門，原稱尚仁門或中正門。1935年，隴海鐵路通車西安，西安市政府在尚仁路北端鑿通城墻，開辟了中正門（即尚仁門）。1949年，為紀念西安市解放，同年7月原中正門正式更名為解放門。

和平門:該城門開通于1953年，恰逢朝鮮戰(zhàn)爭結束，在經歷了近一百年炮火的摧殘后，為了表達飽經戰(zhàn)亂，受盡戰(zhàn)爭之苦的中國人民對世界和平的渴望，將此門命名為和平門。

以歷史事件命名的現(xiàn)象，在本質上與以人物命名無異。這些劃時代事件所以能夠發(fā)生并實現(xiàn)，是因為它是整個民族的心之所向，對于整個民族有著重要的作用，是人民經歷了不懈的斗爭和反抗，以巨大的犧牲換來的。中華民族自古對于祖國的統(tǒng)一、世界的和平就有著無限的向往和珍惜，而我們性格里的溫和謙讓也促成了與其他國家、其他民族能夠友好相處?！抖Y記·禮運》:“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蔽覀儗τ凇按笸钡亩x，既是中國人對于未來世界發(fā)展的積極態(tài)度，也代表著中國人對人類未來社會的美好憧憬。

四、以傳統(tǒng)思想命名

由上可以看出，城門的命名都是飽含著人的主觀情感的。當我們給某個門以某個名字命名時，便蘊含了我們的期望，期望從這個門下走過的人能夠秉持這個名字所蘊含的意義。

以傳統(tǒng)思想命名的城門，雖然開鑿時間不盡相同，但我們可以通過名字的含義，區(qū)分“大我”和“小我”，將該類型劃為兩種，一種是對于國家，即“大我”的期望，一種是對于人自身，即“小我”的要求。“大我”和“小我”兩者是相輔相成的，因為只有國家的安定繁榮，才會提供給人以養(yǎng)身育德的環(huán)境；反之，人的品格修行得到提升，實現(xiàn)了自我完善，才能為國家的繁榮昌盛創(chuàng)造契機。這樣的觀點不但適用于古代封建社會，也同樣可以推及現(xiàn)代化的商品經濟社會，且更為適用。［3］由此觀之，前者可以包括安遠門、安定門、永寧門及長樂門；后者則有尚武門、尚德門、尚儉門、尚勤門及文昌門。

安遠門:西安城墻的正北門，明代構筑城墻時建造，命名為安遠門。“安遠”二字是繼承中原漢族朝廷對邊遠少數(shù)民族所采取的的懷柔安撫政策，希冀四方歸順，百姓不受戰(zhàn)爭流連失所之苦。

安定門:西安城墻正西門。該城門本是唐皇城西面中門，唐末韓建因為原城過大不好管理，于是進行縮建并保留下來。明代擴建城墻時位置略向南移，寓意西部邊疆安泰康定。

永寧門:西安城墻正南門，建于隋初時期，原叫安上門，明代改為永寧門。一是統(tǒng)治者祈求天下安寧，國家興盛；二是認為南方是火神所在，為避火災爐灶一般不開在南面，即向火神禱告，勿起火災，永保太平。

長樂門:西安城墻正東門，始建于明朝，祈祝大明江山長久歡樂，萬年不衰。

從統(tǒng)治者的角度看，在給城門命名時，往往都帶有其對國家的政治期望和抱負。封建統(tǒng)治者都希冀國家可以長治久安，因而人民可以安居樂業(yè)，免受戰(zhàn)亂、瘟疫、災害之苦。這不但滿足統(tǒng)治者和被統(tǒng)治者雙方的利益，也從側面反映出統(tǒng)治者“以民為貴”的人文思想?！犊资霞艺Z》:“孔子曰:‘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可知也。’”這樣的思維方式，成為千百年來君王是否賢德的試金石，也是君王處理與百姓之間關系的標準和指南。從民族性格的角度而言，我們自古以來都不是好戰(zhàn)的民族，我們深知只有在和平的環(huán)境下，人才能成為所謂的“人”，而非“獸”。

尚武門、尚德門、尚儉門、尚勤門是西安北城墻的四座城門，由西向東排列。因城門內分別為尚武路、尚德路、尚儉路以及尚勤路而命名。雖然四座城門是建國后開通的，但這四條道路的名稱卻是沿襲著封建時期的叫法。

文昌門:開通于建國后，因城門上建有魁星樓而命名，是西安城墻上唯一與軍事防御無關的建筑?？俏涣卸诵撬拗?，古代傳說是主宰文運興衰的神，被尊稱為“文曲星”或“文昌星”。如果被其朱筆點中，便能妙筆生花，連中三元成為狀元。所以在古代孔廟、學府里都建有供奉香火的魁星樓。文昌門的命名體現(xiàn)了中國人對于知識和科學的追求、對知識分子的尊重。

這五“尚”（包括原名“尚仁門”的解放門）和“文昌”，代表著傳統(tǒng)儒家思想的精髓及內涵的一個方面。儒家思想的重要社會影響在于它為封建統(tǒng)治階級創(chuàng)造了一整套治理國家和社會的思想理論，并讓中國的統(tǒng)治階級成功地應用于中國的社會，促使其成為一種“超法律”的體系，即不依靠統(tǒng)治者的硬性規(guī)定而約束人民。［4］

可以說，每一個中國人，在意識深處都打有儒家思想的烙印。儒家思想的形成，繼而逐漸發(fā)展成為中國人的精神支柱，是因為它所建立起的社會倫理道德規(guī)范符合中國人健康發(fā)展的世界觀和人生觀，為人們的日常行為提出了參考，對所作所為提出了要求，于是成為中華民族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屹立于世界之林的根本所在。因此《論語·學而》里說到:“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所謂“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則是“小我”向“大我”的過渡，只有我們在不斷地用儒家思想約束自己、提升自己，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實現(xiàn)自我的突破和跨越，才有可能演變?yōu)閲业倪M步。因為每個人都是社會的一份子，只有每個人都參與進來，社會才會是完整的，我們所倡導的“大同”社會才會實現(xiàn)。［5］56

本文以西安城門的名稱為基礎，探討了西安城墻背后的文化內涵。可以說，這些名稱體現(xiàn)的不只是西安一個地區(qū)的精神信仰，更是整個華夏民族的文化內涵。我們在以此為名的同時，就已經把此看作成我們行為、思想上的準繩，從而約束、激勵我們，用正確的態(tài)度去面對自身、他人以及整個世界。

［1］王民權.古城西安城門背后的故事［N］.西部時報，2011 -01-03（11）.

［2］呂洪濤，易啟洪.中國古代生態(tài)文化中土地文化的精髓［J］.安徽農業(yè)科學，2011，（14）:8801-8802.

［3］周霞.隋唐長安城門文化研究［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2.

［4］李遇春.漢長安城城門論述［J］.考古與文物，2005，（6）:54-58.

［5］戴昭銘.文化語言學導論［M］.北京:語文出版社，2003.

【責任編輯 馬俊】

The Culture of Xi’an Circumvallation Gate Name

LIYuan-ha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Guangxi University，Nanning 53004，China）

The language is a subsystem and an importantmanifestation mode of the culture of a certain distract.It has been thousands years since the Xi’an Circumvallation was built.Even the function has been transformed，the core value that the names of the circumvallation still stay the same.These names reflect China basic cognition about the whole universe.Therefore，this paper mainly studies the culture connotation.

Xi’an Circumvallation；naming cause；culture connotation

K878

A

1009-5128（2014）22-0055-04

2014-06-24

李遠航（1989—），男，陜西咸陽人，廣西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語言文字應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