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翔宇
(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浙江金華 321004)
“痛感”認知的開掘與審思
——魯迅小說的創(chuàng)傷美學分析
吳翔宇
(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浙江金華 321004)
魯迅將國人的痛感認知理解為“人”主體意識覺醒的重要標記。魯迅筆下的人物用遺忘的方式消解現(xiàn)實困境,使得他們回避了基于痛感而衍生的反抗行為。面對著國民精神虛空的精神狀態(tài),魯迅冷靜地剖析了這種奴性人物的思維形態(tài),建構(gòu)了獨特的批判視野,并將之納入其思想改造的價值體系之中。
魯迅小說;創(chuàng)痛話語;遺忘認知;精神死亡
作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最痛苦靈魂”的魯迅,其關(guān)于知識分子的自我體認是從“苦痛”的現(xiàn)代體驗開始的。他認為,知識分子“所感受的永遠是痛苦,所看到的永遠是缺點……身心方面總是苦痛的”[1]。正是這種敏銳的感受苦痛的現(xiàn)代意識,使魯迅對于自身社會角色和社會擔當有著清醒的定位,能在超穩(wěn)定的社會結(jié)構(gòu)中獲致反抗的持續(xù)動力。然而,當魯迅將這種苦痛體驗投射于國民時,他驚異地發(fā)現(xiàn):國人對于痛感的認知存在著混雜和矛盾的現(xiàn)象。魯迅將這種現(xiàn)象揭示出來,并希冀通過文化批判達到警醒國人的目的,這種努力體現(xiàn)了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現(xiàn)代良知,也呈示了其現(xiàn)代思想的核心要義。
魯迅發(fā)現(xiàn),國人對于自己的苦痛有著獨特的消解渠道,“遺忘”就是其中最好的療傷手段,“人們因為能忘卻,所以自己能漸漸地脫離了受過的苦痛”[2]58-59,而“記性好的,大概都被厚重的苦痛壓死了;只有記性壞的,適者生存,還能欣然活著”[3]。魯迅的這種認知均基于他對現(xiàn)實的深刻審思:當“五四”退潮,《新生》雜志的流產(chǎn),魯迅如立于荒原中“吶喊”卻無人回應(yīng)時,他采用了“麻醉自己的靈魂”的方式(如鈔古碑)來消除這種痛苦的處境,遺忘“年青時候曾經(jīng)做過的許多夢”。他意識到,一味地忘卻會忽略和取消現(xiàn)實的反抗,也就是他所說的“再沒有青年時候的慷慨激昂的意思了”[4],而這又是魯迅不愿看到的。在其小說中,他深刻地揭示了國人不敢正視現(xiàn)實苦難的文化心理。具體而論,這種遺忘心理主要表現(xiàn)為如下兩個方面。
一是對當前痛感的忘卻。在“鐵屋子”這一超穩(wěn)定的社會結(jié)構(gòu)中,魯迅筆下諸多人物時刻有“被吃”的可能,他們的掙扎深刻地反映了魯迅對于中國社會人生的清醒認知。魯迅發(fā)現(xiàn),國人似乎有消解現(xiàn)實的困境和痛苦的先天能力,能使其迅速逃離現(xiàn)實的時間境域。阿Q出場的第一句話是“我們先前——比你闊多啦!”①參見: 魯迅. 阿Q正傳[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1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以下所引相關(guān)內(nèi)容均出于此, 不再一一作注.這是一種典型的擺“祖先闊”,由于陶醉于對過去祖先的崇拜,阿Q才援引過去的家族來緩解現(xiàn)實的困窘。在趙太爺?shù)膬鹤舆M了秀才之后,阿Q“便手舞足蹈的說,這于他也很光采,因為他和趙太爺原來是本家,細細的排起來他還比秀才長三輩呢”,正因為阿Q認為自己的輩分比中了秀才的趙太爺?shù)膬鹤痈?,所以覺得自己也分享到了某種權(quán)力,其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同理,在阿Q看來,嘲弄和辱罵別人的祖先是極不道德的,當然也就具有很強大的話語力度。因此,當他遭到別人的侮辱和欺負的時候,辱罵別人的祖先是痛快地發(fā)泄內(nèi)心憤恨的復仇手段,“我總算被兒子打了,現(xiàn)在世界真不像樣”、“兒子打老子”即是這種心理的寫照。另一方面阿Q又將自己的時間思維投射到廉價樂觀的未來中:他會用“我的兒子會闊的多啦”來滿足自己的自尊心,他離場的最后一句話是“過了二十年又是一個……?!蓖ㄟ^逃避到“過去”和“將來”的時間中,“現(xiàn)在”時間的焦慮和主體的反抗意識就自然隱退了?!睹魈臁分械膯嗡纳┳釉谑プ约旱膶殐簳r,其唯一的慰藉是希望借助“明天”的夢來和自己的寶兒相見,“現(xiàn)在”時間的苦痛為將來(“明天”)的夢幻期待所替代。顯然,她這種將來(“明天”)的預(yù)設(shè)是沒有意義的,文本結(jié)尾隱喻了這一點:只有那暗夜為想變成明天,卻仍在這寂靜里奔波②參見: 魯迅. 明天[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1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以下所引相關(guān)內(nèi)容均出于此,不再一一作注.??傊?,這些人的時間意識逃離了他們所處的當下語境,“用瞞和騙,造出奇妙的逃路來,而自以為正路。”在這條所謂的“正路”上行走,結(jié)果是“一天一天的滿足著,即一天一天的墮落著”[5]。
同樣面對當下的困境,知識分子又何為呢?我們發(fā)現(xiàn)他們也未能免俗:在《端午節(jié)》中,魯迅刻畫了一個逃避到所謂象征精神自由的書本中,借此來忘卻現(xiàn)實痛苦的人——方玄綽,他在現(xiàn)實世界的不公和生存壓力下變得平庸圓滑,用“差不多”和“都一樣”表達對任何社會變革的失望與逃避,他認為自己“是一個不肯運動,十分安分守紀的人”[6]。小說描寫了他四次拿起《嘗試集》來看的情形,這隱喻他在現(xiàn)實的擠壓下,無選擇也無作為,只是逃到無力解決現(xiàn)實生存困境的、象征知識分子精神解放的《嘗試集》里,借以忘卻現(xiàn)實和幻想解脫與自由?!秱拧分袖干谕炊ㄖ螅谶€不知道怎樣跨出新的第一步時,他想用“遺忘”來作為自己開始新的生路的心理意識:“我要遺忘;我為自己,并且要不再想到這用了遺忘給子君送葬。我要向著新的生路跨進第一步去,我要將真實深深地藏在心的創(chuàng)傷中,默默地前行,用遺忘和說謊做我的前導?!盵7]133這句話是意味深長的,這里的“遺忘”既表達了想忘掉過去那段痛苦的經(jīng)歷和虛空的記憶來面對新的人生,又體現(xiàn)了他在準備開始新的人生道路時無助和矛盾的精神狀態(tài)。
二是對歷史事件的遺忘。有感于“忘卻的救主快要降臨”,魯迅于1926年4月1日寫了一篇《記念劉和珍君》的雜文,他不無感慨地說:“時間永是流駛,街市依舊太平,有限的幾個生命,在中國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過供無惡意的閑人以飯后的談資,或者給有惡意的閑人作‘流言’的種子”[8]。他在1926年“三·一八”慘案后寫的雜文《空談》中提到一件事,辛亥革命時炸袁世凱的四烈士墳中至今還有三塊墓碑不刻一字,他悲憤地寫道:“死者倘不埋在活人的心中,那就真真死掉了?!盵9]魯迅覺得“黃花崗”七十二烈士的命運也和四烈士相似,他推想到黃花岡烈士的犧牲在民眾心中引起的情感反應(yīng):“當時大概有若干人痛惜,若干人快意,若干人沒有什么意見,若干人當作酒后茶余的談助的罷。接著便將被人們忘卻。久受壓制的人們,被壓制時只能忍苦,幸而解放了便只知道作樂,悲壯劇是不能久留在記憶里的。”[10]1926年,從北京到廈門大學任教期間,廈門大學風景不壞,魯迅卻打不起精神來,而吸引他的是離他住所不遠的一道城墻,據(jù)說它是明末清初的鄭成功建造的。但痛心的是:“然而鄭成功的城卻很寂寞,聽說城腳的沙,還被人盜運去賣給對面鼓浪嶼的誰,快要危及城基了?!盵11]1933年,魯迅寫作《為了忘卻的記念》的出發(fā)點是因為“我倒要將他們忘卻了”,所以希望寫一點文字來紀念“左聯(lián)五烈士”,等等。
從魯迅在《藥》中為夏瑜墳?zāi)古栽O(shè)計的蕭條、冷清的氣氛可以看出:“微風早經(jīng)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銅絲。一絲發(fā)抖的聲音,在空氣中愈顫愈細,細到?jīng)]有,周圍便都是死一般靜?!毕蔫け蝗藲⒌?,血成了別人的藥引,被華小栓吃進肚里,“卻全忘了什么味”,在他的墳?zāi)古耘惆榈闹挥锌s著頭的烏鴉,最后這只烏鴉也離它而去:“只見那只烏鴉張開兩翅,一挫身,直向著遠處的天空,箭也似的飛去了。”[12]前來上墳的人很少,即使魯迅給墳頂上添加了一個紅白相間的花圈,也遮蓋不住夏瑜這位先驅(qū)者死后的孤獨落寞。《風波》所揭示的是:辛亥革命只是剪掉了一根辮子,外面轟轟烈烈的革命在臨河土場沒有留下記憶印記,只不過是一場小小的“風波”①參見: 魯迅. 風波[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1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從臨河土場的人們最后又回到了過去的生活“常態(tài)”可以看出,革命的記憶很快被人們淡忘了,也可以說時間并沒有記錄和保存這段歷史。類似的事件在《長明燈》中同樣在上演,當“瘋子”被規(guī)訓后,長明燈依然在社廟里亮著,人們似乎忘記了先前發(fā)生的一切:“未到黃昏時分,天下已經(jīng)泰平,或者竟是全都忘記了,人們臉上不特已不緊張,并且早褪盡了先前的喜悅的痕跡?!盵13]慢慢地社廟里的人跡越來越少,只有孩子在那里游戲和猜謎,“瘋子”的行為和意義在所謂和諧和靜穆的環(huán)境中淡忘。
遺忘意味著人對于過去記憶的缺失,由于遺忘,人既可以消解過去的痛感,也有可能中斷過去的精神美德,這是遺忘行為所蘊含的必然結(jié)果。比照呂緯甫、魏連殳、子君等人現(xiàn)在和過去的精神狀態(tài),我們發(fā)現(xiàn)他們都遺忘和放棄了過去的先鋒品質(zhì),走了一條自我否定的人生道路。呂緯甫忘記了過去和“我”一起討論改革中國的方法和拔掉神像胡子時的進取精神,在生活重壓下,自動“繳械”。而過去那些溫情回憶和美好品德在他心中也未留幾分:“這些意思也不過是我的那些舊日的夢的痕跡,即刻就自笑,接著也就忘卻了?!盵14]魏連殳忘記和否定了過去特有的那份清高和道德標準,“我已經(jīng)躬行我先前所憎惡,所反對的一切,拒斥我先前所崇仰,所主張的一切了”[15],新的賓客、新的饋贈、新的頌揚、新的鉆營,……代替了過去“獨異”的傲氣和孤獨清高的正氣,最終使其走向從內(nèi)向外妥協(xié)的悲劇道路。子君在過去是追求自由的進步女性,如她反抗父母和胞叔的包辦婚姻,“我是我自己的,你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quán)利!”[7]115但當生活墮入庸常后,變成一個耽于家務(wù)的家庭婦女,“吃了籌錢,籌來吃飯,還要喂阿隨,伺油雞;她似乎將先前所知道的全都忘掉了”,涓生對子君的這種變化是有反思的,他經(jīng)常說到自己“未忘卻翅子的扇動”,就從另一個側(cè)面反映了這個問題。
魯迅思想的深刻性在于,除了批判國民思想中存在的“遺忘”根性外,他還挖掘出他們思維意識中“遺忘”和“記憶”并存的矛盾狀態(tài),即對過去既有慣常的記憶又有刻意的遺忘。在魯迅的思維中,一方面,中國人對過去是有很美好的記憶的,幾千年歷史習慣的惰力使國民難以擺脫與過去的精神聯(lián)系,“復古”、“守成”的風氣和思想盛行,現(xiàn)在人的身上持存太多過去的記憶?!讹L波》中的九斤老太念念不忘的是“一代不如一代”,趙七爺則云“這回保駕的是張大帥,張大帥就是燕人張翼德的后代,他一支丈八蛇矛,就有萬夫不當之勇,誰能抵擋他”?!蹲8!分械南榱稚┑乃缽哪撤N程度上來說是對過去強烈的“記憶”而造成的悲劇,祭祀祖先是件威嚴而神圣的大事,由于祥林嫂的“敗壞風俗”、“不干不凈”,她做的飯菜“祖宗是不吃的”,四嬸于是勸阻說:“你放著罷,祥林嫂!”[16]這給祥林嫂帶來巨大的精神創(chuàng)傷。然而,她通過捐門檻而獲得的精神解脫,卻并沒有得到參加祭祀的權(quán)利,愿望與現(xiàn)實的巨大反差將其推向精神崩潰的境地。因此,對祖先的崇拜、對過去某種風俗人情的強烈心理暗示和記憶合謀,將祥林嫂送上了絕路。另一方面,國民中又有“健忘”的根性,“中國人沒記性,因為沒記性,所以昨天聽過的話,今天忘記了,明天再聽到,還是覺得很新鮮”[17]?!爸袊耸墙⊥?,無論怎樣言行不符,名實不副,前后矛盾,撒誑造謠,蠅營狗茍,都不要緊,經(jīng)過若干時候,自然被忘得干干凈凈?!盵18]讀魯迅的小說,經(jīng)常能發(fā)現(xiàn)“記憶”和“遺忘”在同一主體身上并存的現(xiàn)象。這在文化反抗者和奴性人物身上都有體現(xiàn),我們分別以狂人和阿Q為例來分析。
無疑,狂人對過去是有記憶認知的,他認識到“吃人”的歷史沒有年代,道出了古今一貫的“無時間”流動的社會本質(zhì),國民持存著“從來如此便對”的記憶。由此,既然古代有吃人的習俗,那么現(xiàn)在也可以吃人。從受害者間(給知縣打枷過的、給紳士掌過嘴的、衙役占了妻子的、老子娘被債主逼死的與“我”)的吃人到熟人間(狼子村與大惡人,大哥、趙貴翁、何先生、相貌不很看得清楚的二十左右的年輕人與“我”)的吃人,從陌生人間(一路上的人與“我”)的吃人到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人間(街上女人與她的兒子,母親、大哥、“我”與妹妹)的吃人,無不表明:從過去到現(xiàn)在,“人吃人”的社會本質(zhì)并沒有變。在這種時間慣性中,從過去到現(xiàn)在的時間流徙似乎凝固了,時序、時距被懸置,敘事時間的重復力也大大強化了?!翱袢恕痹诎l(fā)病的時候是一個“文化反抗者”,與魯迅早年倡導的“指歸在行動,立意在反抗”和“摩羅之氣”一脈相承,他道破了歷史吃人的勾當?!翱袢恕鄙砩涎笠缰环N超越常人的理智和認知,而不是非理性,它不過是理性偏離了社會的常規(guī)思維方式,伸展到一種過于強烈的光照的中心里去了。但等他康復以后,就忘卻了過去所堅持的文化立場和精神斗志,“赴某地候補”去了,這也意味著去做他以前所憎恨和反對的一切。狂人經(jīng)歷了從“記憶”到“遺忘”的心理過程,這是他現(xiàn)代意識退化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
與狂人相似的是,阿Q也是一個記憶矛盾的人,當他經(jīng)歷了屈辱后,“‘忘卻’這一件祖?zhèn)鞯膶氊愐簿桶l(fā)生了效力”,用自輕自賤、自我解嘲、自欺欺人的方式轉(zhuǎn)移和忘卻自己的窘境,如他以將自己比作蟲豸、打自己兩個嘴巴等方式來補償和轉(zhuǎn)嫁自己的痛苦,于是“他立刻轉(zhuǎn)敗為勝”,大笑而歸。欺辱小尼姑后,他“早忘卻了王胡、也忘卻了假洋鬼子,似乎對于今天一切‘晦氣’都報了仇”。小說中也特意描寫了幾次阿Q心滿意足的得勝“睡著了”的情景,他的安然入睡,是沒有夢魘出現(xiàn)的,也是隔絕記憶對當下主體的糾纏和折磨的一種好的消解方式。同時,阿Q對中國傳統(tǒng)道德觀念卻有很深的文化記憶,他經(jīng)常掛在嘴里的一句話是:“我們先前——比你闊的多啦!”他會用“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觀念來滿足自己的情欲,雖沒讀過什么書,但傳統(tǒng)等級觀念在他心中也是根深蒂固。他的道德取向多有對古代的封建倫理道德的認同,如“男女之大防”,女人誤國等等。當他被抓進了衙門,雖然革命之后已經(jīng)不興磕頭,但他一到大堂,知道堂上坐著的都是一些有來歷的人物,自然會想起“上尊下卑”,于是,“膝關(guān)節(jié)立刻自然而然的寬松,便跪了下去”。可以說,阿Q內(nèi)心并存的這種“記憶”和“遺忘”,體現(xiàn)了他時間意識的矛盾性和分裂性,主體無力也不會有意識地去平復兩者的矛盾,在具體的語境中,阿Q只從于己最有利的角度出發(fā),來記憶或遺忘。
在魯迅小說中,將“遺忘”和“記憶”相互作用與糾葛書寫得最深刻的小說是《頭發(fā)的故事》。小說反映了N先生在“雙十節(jié)”這一特定的日子里的精神狀態(tài)與感悟,人們在“雙十節(jié)”這一本該紀念的日子里卻忘了紀念,從開篇的日歷忘了紀念就有隱喻。說到“紀念”,N先生覺得很愧疚,使他“坐立不穩(wěn)”了。那些為革命奔走甚至犧牲的故人的墳?zāi)埂耙苍缭谕鼌s里漸漸平塌下去了”,但記憶也有“不堪”的精神負擔,N先生認為牢記理想家的所謂的“覺醒”和“解放”,只會徒增痛苦,他憤激地質(zhì)問:“改革么,武器在那里?工讀么,工廠在那里?”因此,他認為:“忘卻了一切還是幸福,倘使伊記著些平等自由的話,便要苦痛一生世!”魯迅一直認為不要隨便預(yù)約和牢記“黃金世界”,否則代價是“要使人練敏了感覺來更深切地感到自己的苦痛,叫起靈魂來目睹他自己地腐爛的尸骸。”[2]167為了緩解這種記憶的痛苦,N先生想通過說些“得意的事”來擺脫這種痛苦,他圍繞“辮子”的問題談了自己的經(jīng)歷,從剪辮之舉到無辮之災(zāi),從裝上假辮子到廢了假辮子。然而辮子問題始終讓他痛苦不堪,無奈N先生還是欲忘卻而不能,最后,他才違心地勸阻學生剪辮子。N先生在“遺忘”和“記憶”的雙重痛苦下,陷入絕望的境地,感受到“終日如坐在冰窖子里,如站在刑場旁邊”的罪犯般的痛苦??梢?,由不堪記憶的痛苦到希望遺忘是能暫緩痛苦,而這種遺忘卻潛在地加深和加長了痛苦的強度。
從上可知,有“遺忘”根性的國民同時也保有對過去記憶的深深體認,而單純靠遺忘來擺脫痛苦記憶卻在現(xiàn)實中成為空想。如果沒有自覺的主體意識來選擇和調(diào)整記憶認知,那么人只能成為被群體意識奴化的人,個人意識永難彰顯。造成上述三種遺忘情形和記憶認知不自覺的原因是什么?筆者認為一方面來源于過去習慣性的文化記憶在全社會種植,是集體人的文化記憶?!棒旀?zhèn)”(或者是“未莊”、“臨河土場”、“吉兆胡同”、“吉光屯”等)作為一個獨特的空間生態(tài),有著自己的生活規(guī)律、風俗人情、思維習慣,這些都是當?shù)厝藫]之不去的文化記憶。這種記憶具有社會性,是該社會群體的生活樣式,并直接表現(xiàn)為社會心態(tài);還具有繼承性和樸素性:它既蘊涵悠久的時間積淀,是當?shù)厝耸来纳娣绞降挠俜e,又是一種近乎日常的樸素社會意識,在當?shù)厝说娘嬍场⑵鹁?、生老、病死中反映這種意識。正如美國學者露絲·本尼迪克所說,“個體生活歷史首先是適應(yīng)由他的社區(qū)代代相傳下來的生活模式和標準。從他出生之時起,他生于其中的風俗就在塑造著他的經(jīng)驗與行為。到他能說話時,他就成了自己文化的小小的創(chuàng)造物,而當他長大成人并能參與這種文化的活動時,其文化的習慣就是他的習慣,其文化的信仰就是他的信仰,其文化的不可能性亦就是他的不可能性?!盵19]這種集體記憶形成強大的思維定勢,剝奪了主體修改和涂抹自己以往記憶的認知自覺,要超越意味著背叛,而這種背叛所滋生的心靈重負勢必會動搖主體的行動和思維意識的生成。另一方面則是國民不具有現(xiàn)代理性意識,缺乏自覺的記憶認知系統(tǒng)。在面對現(xiàn)實的窘境時,他們不能調(diào)節(jié)和整合自己的時間意識,導致對過去和現(xiàn)在兩種時間進行取舍和判斷時,他們的意識中會出現(xiàn)思維混亂、心理悖論和分裂的現(xiàn)象。主體的情緒、想象、體悟和話語在這種矛盾的張力場中受到極大的分裂重壓,在具體的實現(xiàn)語境中,記憶和主體的行動之間只能產(chǎn)生實用性、本能性的關(guān)聯(lián),人只能不加選擇地、盲目地去適應(yīng)過去記憶的規(guī)范和不自覺地遺忘過去的某些困境,在沒有懷疑和否定的永恒常態(tài)中艱難地獲取自我的生存保障,確立自己的社會定位和人生選擇。
在魯迅的小說中,魯迅并非一味展示國民被吃或虐殺的事實,而是將重心放在對人精神死亡的揭露和剖析上。在魯迅看來,這些人是沒有痛感認知的,盡管肉體存活著,但其精神早已死亡。
從精神死亡中體驗虛無的程度來看,小說《示眾》無疑揭露得最為深切。可以說,《示眾》并未關(guān)涉“死亡”,但我們很容易發(fā)現(xiàn)這是魯迅在《吶喊·自序》中描寫的“幻燈片事件”的再現(xiàn)和引申。看客們熱衷的是熱鬧的場面,正是通過將現(xiàn)實的示眾轉(zhuǎn)換成“戲”,他們不僅獲得置身事外的安全感,同時也使自己能夠保持心理平衡:“暴君的臣民,只愿暴政暴在他人的頭上,他卻看得高興,拿‘殘酷’做娛樂,拿‘他人的苦’做賞玩,做慰安。自己的本領(lǐng)只是‘幸免’。從‘幸免’里又選出犧牲,供給暴君治下的臣民的喝血的欲望,但誰也不明白。死的說‘阿呀’,活的高興著?!盵20]在“看”的空間位置的動態(tài)移動和時間流動中,“看客”根本不明白自己為看的對象是誰?看的目的是什么?看的意義何在?基于一種毫無目的行為集體地加入這場“示眾的盛舉”。當一個工人似的粗人低聲下氣地請教禿頭老頭子:“他,犯了什么事啦?……”時,禿頭老頭子、粗人及旁人的舉動透露出“看”背后的本體精神虛無:“禿頭不作聲,單是睜起了眼睛看定他。他被看得順下眼光去,過一會再看時,禿頭還是睜起了眼睛看定他,而且別的人也似乎都睜了眼睛看定他。他于是仿佛自己就犯了罪似的局促起來,終至于慢慢退后,溜出去了”。由此,“看”本身的意義被抽空,在看客群體(由胖男孩、禿頭、胖大漢、小學生、長子、老媽子等組成)的冷漠無情、于己無關(guān)的“看”中,魯迅為我們展示了一個精神世界虛無幾近死亡的“意識圈”?!翱础钡囊庀蛐袨槌闪藬⑹稣咴谄渲畜w驗精神虛無、生存荒誕的“鬧劇”。
對于別人的死,旁人要么集體性地來“幫忙”(《明天》)、“觀瞻”(《孤獨者》、《在酒樓上》);要么表現(xiàn)出厭惡、反感、冷漠等情緒(《藥》、《祝?!?、《阿Q正傳》)。寶兒死后,單四嫂子“哭一回,看一回,總不肯死心塌地蓋上”,冷酷無情的王九媽“等的不耐煩,氣憤憤地跑上前,一把拖開她,才七手八腳地蓋上了”。凡是動過手開過口的人都吃了飯,吃過飯的人也不覺都顯出要回家的顏色,——于是他們終于都回了家。可見,旁人對于單四嫂子及寶兒的死顯得很冷漠,缺乏必要的同情和理解。當阿Q被游街、示眾、上法場時,兩旁到處是張著嘴的看客的喝彩聲,吳媽麻木而出神地看著士兵們背上的洋炮,對阿Q置若罔聞,同時人群中也發(fā)出“槍斃并無殺頭這般好看”的議論,國民人性中最殘忍的冷漠和無情的精神圖景被刻畫得淋漓盡致。而最可悲的是,阿Q根本意識不到是非善惡,死到臨頭想到的居然是:“似乎覺得人生天地間,大約本來有時也未免要殺頭的”??纯蛡儎t認為:“阿Q壞,被槍斃便是他壞的證據(jù)?!薄翱凑摺迸c“被看者”都喪失了現(xiàn)實的是非曲直,國民中的精神虛無被表露無遺。當祥林嫂喋喋不休地向別人講述阿毛遇害的故事時,圍觀的人“嘆息一番,滿足的去了”,她的述說并沒有得到同情,只能成為旁觀者無聊的談資。
應(yīng)該意識到的是,當存活的個體與死亡相遇時,對生和死所引發(fā)的時間終極思考就成為必須面對的問題。海德格爾說,死亡是此在“最本己的可能性”[21]?!八馈迸c“生”既是時間段中的兩極,同時又對立統(tǒng)一、密不可分:探討死亡問題雖名為談死,實則論生,或毋寧說它是人生哲學或生命哲學的一種深化、延續(xù)和擴展。這其中明顯地滲透了現(xiàn)世的生命關(guān)懷,同時不放棄對現(xiàn)世人終極意識的叩問。因而“知死”實為“知生”,由生與死生成的文化意義及生死之間的轉(zhuǎn)化關(guān)聯(lián)是時間意識重要的哲學內(nèi)涵。魯迅小說的時間意識絕不是簡單的悲劇人生體驗,而是在“死”的“臨界處境”中反觀“生”的存在與意義。關(guān)于“臨界處境”,雅斯貝爾斯認為,它是人面對痛苦、絕境和死亡時的一種意識狀況,是必然的、最后的和絕對的狀況。在他看來,正是由于這種絕對的存在處境才使人們有體己的震驚,因為“在我們的實存的邊緣上被感受到、被體驗到、被思維了的處境,把實存的內(nèi)在矛盾、二律背反統(tǒng)統(tǒng)展現(xiàn)出來了”[22]。可以說,這種“臨界處境”就是時間重要的中介點,處于這一關(guān)節(jié)點上的主體面臨著重大的生命轉(zhuǎn)折,其思維意識在這一特殊瞬間、場景中被釋放和播撒。
在魯迅的小說中,當那些下層庸眾面對“死”之將至時,也不免對“生”有本能的感觸和發(fā)現(xiàn)。阿Q臨刑前,最初的反應(yīng)是死的不可避免:“他意思之間,似乎覺得人生天地間,大約本來有時也未免要殺頭的”。他臨死前對自己“出風頭”的自鳴得意以及其無師自通的話“過了二十年又是一個……”是他先前充當過“看客”的心理佐證。同時,“這剎那中,他的思想又仿佛旋風似的在腦里一回旋了。……這些眼睛們似乎連成一氣,已經(jīng)在那里咬他的靈魂?!彼凇八馈钡耐蝗惑@覺中產(chǎn)生了本能恐懼。一句底氣不足的“救命”,道出了他的內(nèi)心最真實的聲音,其屢試不爽的“精神勝利法”在死亡的臨界點也發(fā)揮不了作用了。祥林嫂的“死”是她在“生”中逐步絕望、懷疑最終驅(qū)成的。她對“我”的“臨終詢問”表明了她對“生”的虛無的極大懷疑,從不愿意改嫁到喪夫失子,最殘酷的是“想做奴隸”而被別人剝奪了,耗盡自己盡一年的工錢捐了門檻,然而仍然沒能改變她絕望的命運,魯四太太依舊不讓她擺放祭品。所以當她的“臨終疑問”在“我”這里得不到答案時,等待她的就只有死的結(jié)果。陳士成最終溺水而亡同樣來源于生的絕望,連續(xù)十六次考不中秀才的他陷入了無窮盡的失望和虛無的精神狀態(tài)中,小說并沒有寫他死亡的具體過程,而是放大了其臨終前的精神狀態(tài)和對殘酷人生的感悟,他平日安排停當?shù)那俺蹋@時候又像受潮的糖塔一般,剎時倒塌,只剩下一堆碎片了。眼前飛舞的雜亂異樣的陣圖、回蕩在他耳邊的“這回又完了”沖擊著他的神經(jīng),倒塌了的糖塔一般的前程躺在他面前,這前程又是廣大起來,阻住了他的一切路。這種虛無的“臨界處境”始終蠶食著陳士成,模糊了生的意義,也失去了人生的航向和選擇,“生”的反抗和抉擇被“死”的解脫所擱置,“死”成為其擺脫絕望處境的唯一手段。
??抡J為:“在死亡的感知中,個人逃脫了單調(diào)而平均化的生命,實現(xiàn)了自我發(fā)現(xiàn);在死亡緩慢和半隱半現(xiàn)的逼近過程中,沉悶的共性生命變成了某種個體性生命。”[23]即是說,主體在逼近自己死亡之際,能對生有相對深刻的思考。然而,這種死亡臨界點上“生”的發(fā)現(xiàn)對于庸眾來說沒有太多意義,最多不過是本能的反應(yīng)或是加快其死亡到來的心理要素罷了。同時,作為見證他人“死亡”的當事人(或旁人)也沒能產(chǎn)生“生”的主體思考。對于“夏瑜緣何而死”、“死的意義在哪”等問題,夏四奶奶完全不知情,當然我們也很難苛求她能徹悟到兒子的死亡之于生的意義,畢竟她的思想意識難以達到這種境界。讓人痛心的是:在上墳的時候,她依然迷信地希望烏鴉飛上墳頭來證明兒子是屈死的;孔乙己的死,留給周圍人的感受是“還欠十九個錢呢”;阿Q的死只是讓旁觀的人留有“槍斃并無殺頭這般好看”的印象;寶兒的死除了給單四嫂子在夢中留有念想外,至于說到死亡的感悟和意義她一無所知,“現(xiàn)在的事,單四嫂子卻實在沒有想到什么,……他能想出什么呢?他單覺得這屋子太靜,太大,太空罷了?!毕榱稚┑乃缹τ谀切┞槟镜呐匀藖碚f毫無意義,旁人也不可能推己及人地將祥林嫂的命運與自己聯(lián)系起來,置身事外的于己無干的想法是旁人最直接的心理反應(yīng)。她宛如“被人們棄在塵芥堆里,看得厭倦了的陳舊玩物,先前還將形骸露在塵芥里,從活得有趣的人們看來,恐怕要驚訝她何以還要存在,現(xiàn)在總算被無常打掃得干干凈凈了”。
如果說“下層庸眾”是被社會現(xiàn)實無情地重壓而精神死亡的,那么“文化反抗者”的“死”卻多是他們自我選擇的結(jié)果。魯迅讓生性充滿叛逆和“狂妄”特質(zhì)的文化反抗者最終走向死亡或幻滅的道路,體現(xiàn)了他對生死轉(zhuǎn)換的理性沉思。他們的“狂”既源自世俗的偏見(傳統(tǒng)將其視為“狂人”),同時又是現(xiàn)實逼迫的結(jié)果。他們的“死”帶給我們更多拷問現(xiàn)實、反觀“生”的啟示,這其中以魏連殳的死最為典型。在魏連殳死前給“我”寫的那封長信里,意味深長又發(fā)人深省地道出了他對生的感悟和認知。這封信可以看作他在死亡“臨界點”的自我否定,其中滲透出主體深深的“負疚感”。尼采認為,負疚的產(chǎn)生來源于人的自由無法向外發(fā)泄,只好轉(zhuǎn)向內(nèi)部,是人的內(nèi)向化:“由于有了這種內(nèi)向化,在人的身上才生長出了后來稱之為人的靈魂的那種東西”[24]。魏連殳的這種內(nèi)向化的反省是對生的壓抑的釋放,當自己無力改變現(xiàn)實時,將仇恨、破壞、殘害對準自己。他是一個徹底的叛逆者、反抗者,最終卻選擇給軍閥做參謀,最終他用一種“自戕”的方式復仇這個世界,借以毀滅包括舊我在內(nèi)的黑暗人間。在文本的最后,“我”聽到魏連殳的“死”,竟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如果說魏連殳的“生”讓“我”認識到什么是雖生猶死,那么他的“死”反而讓“我”意識到了獲得解脫和新生的愉悅。他的死讓我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感,“我的心地就輕松起來,坦然地在潮濕的石路上走”。他的死亡既是他反抗社會的一種方式,也是我獲得理性認知開啟自我人生道路的感悟。
通過展示國民精神死亡的現(xiàn)象,魯迅洞悉了病態(tài)社會中群體的虛無本質(zhì),他們的肉體雖然存活,精神卻已經(jīng)死亡。在虛無心理和本質(zhì)的支配下,他們的痛感意識也都終結(jié)了,其反抗的可能被抽空。魯迅“直面慘淡的人生”的意義恰恰在于,這種現(xiàn)實的痛感能催生人抗爭的“意力”,在與“黑暗”與“虛無”實力的“搗亂”中,彰顯人之為人的主體精神。這既是魯迅“立人”工程的邏輯起點,也是魯迅“反抗絕望”哲學的思想催化劑。
[1] 魯迅. 關(guān)于知識階級[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8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227.
[2] 魯迅. 娜拉走后怎樣[C] //魯迅. 魯迅全集: 第3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3] 魯迅. 導師[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1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169.
[4] 魯迅. 《吶喊》自序[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3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440.
[5] 魯迅. 論睜了眼看[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1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254.
[6] 魯迅. 端午節(jié)[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1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561.
[7] 魯迅. 傷逝[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2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8] 魯迅. 記念劉和珍君[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3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293.
[9] 魯迅. 空談[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3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298.
[10] 魯迅. 黃花節(jié)的雜感[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3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427.
[11] 魯迅. 廈門通信[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3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387-388.
[12] 魯迅. 藥[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1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472.
[13] 魯迅. 長明燈[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2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58.
[14] 魯迅. 在酒樓上[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2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31.
[15] 魯迅. 孤獨者[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2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103.
[16] 魯迅. 祝福[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2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16.
[17] 魯迅. 老調(diào)子已經(jīng)唱完[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7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322.
[18] 魯迅. 十四年的“讀經(jīng)”[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3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138.
[19] 露絲·本尼迪克. 文化模式[M]. 何錫章, 黃歡, 譯. 北京: 華夏出版社, 1987: 2.
[20] 魯迅. 隨感錄·六十五[C] // 魯迅. 魯迅全集: 第1卷.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5: 384.
[21] 海德格爾. 存在與時間[M]. 陳嘉映, 王慶節(jié), 譯. 北京: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1999: 315.
[22] 雅斯貝爾斯. 當代的精神處境[M]. 黃藿, 譯. 北京: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1992: 175.
[23] 米歇爾·??? 臨床醫(yī)學的誕生[M]. 劉北成, 譯. 南京: 譯林出版社, 2001: 193.
[24] 尼采. 道德的譜系[M]. 周紅, 譯. 北京: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1992: 63.
Digging and Reflection of “Pain” Cognition——Analysis of Trauma Esthetics in Lu Xun’s Novels
WU Xiangyu
(College of Humanities, 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 Jinhua, China 321004)
Lu Xun regards Chinese people’s pain cognition as an important mark of the awakening of“human” subjective consciousness. The characters in Lu Xun’s novels resolve the realistic plight through oblivion which enables them to avoid the resistance behavior caused by the sense of pain. Facing people’s spiritual vanity, Lu Xun calmly analyzed the thinking modality of the servile characters, constructed a unique vision of criticism and brought it into his value system of ideological transformation.
Lu Xun’s Novels; Trauma Discourse; Oblivion Cognition; Spiritual Death
I206.6
A
1674-3555(2014)06-0009-09
10.3875/j.issn.1674-3555.2014.06.002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從xuebao.wzu.edu.cn獲得
(編輯:付昌玲)
2014-03-25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11AZD066);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青年基金項目(13YJC751062)
吳翔宇(1980-),男,湖南平江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