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自林
八百里打包
黃自林
我的飯局每次都會有一些吃剩的東西。離席時,同桌的女同胞會叫服務員打包:骨頭一包、剩飯一包、剩菜一包。叫打包的女同胞會拎起一包骨頭,說這一包我拿回去,然后呲牙一笑:“我家里養(yǎng)了一只貓?!比缓蟀咽o埵2诉f給我,叫我拿回家放冰箱慢慢吃。
人家打包是給貓吃的,而我打包,是給自己和家人吃的。每當此時,我最反感,好像我很需要這些剩飯剩菜似的,就因為我是個文化人,就沒錢就需要打包?所以,我從來都不打包。
我不但不打包,就連跟我一起去的朋友,我也不喜歡他們打包。
有一次,我和一個做記者的朋友去一個縣城采訪,晚上他們招待吃飯。離席時,飯桌上有不多的剩飯剩菜,朋友叫服務員拿來幾個飯盒,把那些剩菜裝進飯盒里。我這朋友才二十出頭,大學畢業(yè)參加工作才三四年,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況且縣城離市區(qū)有幾十公里,這也打包回去?我頓時感到臉面丟盡。
我急了,說:“你……打包?”他聽了,對我說:“是啊,你沒看電視廣告?中國人每年在餐桌上浪費的糧食價值高達2000億元,被倒掉的食物相當于2億多人一年的口糧,中國還有1億多貧困人口,糧食就是他們的生命,一日三餐能吃飽是他們的夢想。我覺得我應該從打包做起,做到不浪費。”我想,打包就打包唄,干嘛給自己找理由,而且說得這么冠冕堂皇。
朋友說完,手提一大包剩飯剩菜,大搖大擺走出了飯店。當時,我都不知道我的臉往哪擱:一個城里人,竟然從幾十公里外的縣城打包回去,有沒有自尊,要不要形象?。?/p>
打那之后,我?guī)缀醪缓瓦@個朋友出去吃飯。
不久,廣州有幾個朋友來,有老的,有年輕的,有的很熟,有的只是初見。他們不是編劇就是作家,都是些文人,并且也都有些身份和地位。晚飯時,飯桌上有一些剩菜,這時,朋友中氣質最為高雅的劉女士叫服務員拿來飯盒,她自己動手把剩菜打包,然后對我說:“你拿回去吧,浪費了可惜?!蔽毅读艘幌拢谖已壑凶畈粫虬娜司谷粍邮执虬?。要知道劉女士不僅長得漂亮,而且還會打扮,氣質優(yōu)雅、落落大方。她既是大學教授,同時又官居正處級,而且她的丈夫還是個副廳長,這樣的人,怎么會打包,而且還叫我拿回去呢。
既然這樣,我只得拿回去了。這是我第一次打包,心里有許多的不快。妻子見我打包回家,愣得半天才說:“你……打包了?”
廣州朋友住一晚就走。第二天早上,我?guī)麄內ズ仍绮?。早茶后,剩下一碗豆?jié){、幾個點心。又是這個劉處長,叫服務員把豆?jié){裝進一個紙杯里打上封蓋,又拿來一個飯盒把幾個點心打包。我想她又會對我說:“這個你拿回去,浪費了可惜?!笨墒撬龥]說,就拎著這個袋子,上了車。
她要拿這幾個點心回廣州?這怎么可能?我試探著問:“這豆?jié){……你……”她漫不經心地說:“我拿回廣州呀?!?/p>
“拿回廣州?”我吃了一驚。
“怎么?奇怪嗎?”她看了看我的神態(tài),笑了:“這沒什么,這很正常??!”
朋友走了,回廣州去了?;貜V州800多里路,一個有身份地位的漂亮女士,從一個小城市打包一杯豆?jié){、幾個點心回她居住的大都市廣州。八百里打包,這么從容自然,絲毫沒有影響她的美麗優(yōu)雅。我被這一幕深深地震撼,原來打包也是這么美的。
此后,我變成了喜歡打包的人。我知道,打包當然不是我的夢想,但打包會使那些把一日三餐吃飽當做夢想的人離夢想更近。
責任編輯:黃秀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