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是詩人孟浩然隱居鹿門山時所作。詩人抓住春天早晨剛醒來的一瞬間展開描寫和聯(lián)想,讓讀者感受到了一種百鳥齊鳴、百花齊放的春光景象,讀來讓人欣賞、贊美;可是作者在創(chuàng)作時,對于這樣的春色是什么感覺呢?
“春眠不覺曉”,早晨睡得不知不覺了,為什么呢?這無外乎兩個原因:一是白天太累了,二是晚上睡不好。對于隱居山林從事生產(chǎn)勞動的詩人來說,這兩個原因都有。局促屋子里一冬了,春天剛來,人還穿得是臃臃腫腫,筋骨酥軟、肢體笨拙,立馬要投身勞動,身體一下肯定難以適應(yīng)??墒谴夯卮蟮?,萬物復(fù)蘇,時不待人。一年之計在于春,錯過了這個季節(jié),農(nóng)民全年的計劃可能都要付諸東流。因此作為勞動者,作為農(nóng)民,再累、再慵懶,也得趕緊行動起來。白天勞動了一天,本想好好地睡一覺,可是“夜來風(fēng)雨聲”,半夜被風(fēng)雨攪醒了。早晨又是“處處聞啼鳥”,想睡也睡不成。黎明的瞌睡多香啊,因而此時的作者被小鳥嘰嘰喳喳地吵醒,那個苦惱是用言辭無法形容的。能聽到鳥叫,是現(xiàn)在很多人追求的,現(xiàn)代人能看到鮮花還很容易,房子里、花店里、公園里還能有布置;可是“處處聞啼鳥”的美景真的是難得多見了。然而對于遺落在山林深處的作者來說,對于缺少城市污染的古代社會來說,綠樹成蔭、百花齊放、百鳥爭鳴不并是什么美景,就像李白在《襄陽歌》中說“清風(fēng)朗月不用一錢買”,因為這隨處可見、到處皆是;因此“處處聞啼鳥”,此時讓作者感覺到的不是賞心悅目,而是憎惡煩心,是跟“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一樣的煩心和惱人啊。
“夜來風(fēng)雨聲”,犯春困的人們,半夜能被風(fēng)雨聲驚醒,說明這不是“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钡暮惋L(fēng)細雨,而是猛烈無情的疾風(fēng)冷雨;雨后也沒有“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的清新與絢麗,而是“花落知多少”的悲苦與凄慘!
“花落知多少”,鮮花被狂風(fēng)吹落了,它們還沒來得及留下果實呢!如果沒有果實,這一年可就沒有什么新鮮的水果可吃了。什么季節(jié)吃什么,到了水果的季節(jié)沒有水果,那可是一種不幸啊,更別說“瓜果半年糧”了。瓜果可以充饑,瓜果也可以解饞,它不但是人們的一種物質(zhì)糧食,更是人們的一種精神糧食。到了果子成熟的時候,那漫山遍野,樹上樹下到處都是采果子的歡呼聲、嬉戲聲,這才是真正的美景,真正的幸福啊。
為什么“春眠不覺曉”呢?就是因為人太累了;為什么說“處處聞啼鳥”呢?那是因為鳥兒太多了;為什么知道“夜來風(fēng)雨聲”呢?只怪風(fēng)疾雨冷?。粸槭裁醋钕纫P(guān)心“花落知多少”呢?因為瓜果半年糧啊。春天是充滿希望的、充滿幻美的;但實際上春天給人的切膚感受是痛苦的,因為這些幻美和希望都需要在辛苦的勞作中才能誕生。因此對于農(nóng)民來說,對于此時隱居的詩人來說,春天是惱人的,更何況“春寒料峭,凍殺年少?!卑?。
孟浩然的隱居是不得已而已,他并不是像陶淵明那樣真正地喜歡田園生活。其《歲暮歸南山》可以證明:“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白發(fā)催年老,青陽逼歲除。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孟浩然曾被王維邀至內(nèi)署,恰遇玄宗到來。玄宗索詩,孟浩然就讀了這首《歲暮歸南山》。玄宗聽后生氣地說:“卿不求仕,而朕未棄卿,奈何誣我?”(《唐摭言》卷十一)結(jié)果孟浩然就被放還了,從此他也就這樣隱居山林而痛苦地生活著。一個文弱的書生,無奈地隱居山林,無奈地從事生產(chǎn)勞動,那種懷才不遇,壯志難酬的痛苦真是“問君能有幾多愁”,只看“花落知多少?”了。
痛苦往往是藝術(shù)的產(chǎn)床,而創(chuàng)造就是最好的發(fā)泄方式。墨淡而意濃,景美而情切,《春曉》給人留下鳥啼無意,而落花有情的不盡韻味。我們之所以覺得美,這就如同是籠子外賞老虎,沒有安全之憂,沒有衣食之慮。而作者在寫這首詩時,他是有著切膚之痛啊?!皣也恍以娂倚?,賦到滄桑句便工?!蓖瑯?,肉體不幸思想幸,熬到痛苦情更真。因此我們在欣賞美麗,享受幸福的同時,要體味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的辛苦,也要懂得“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感恩,更要洞悉“風(fēng)雨之后才能見彩虹”的真諦!
盧廣成,教師,現(xiàn)居甘肅環(huán)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