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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漢語信息編碼的基本結構單位“字”

2014-02-17 00:08:58丁彧藻
華文教學與研究 2014年3期
關鍵詞:字組單音節(jié)語素

丁彧藻

(北京大學中文系,北京 100871;福建工程學院人文學院,福建,福州 350118)

論漢語信息編碼的基本結構單位“字”

丁彧藻

(北京大學中文系,北京 100871;福建工程學院人文學院,福建,福州 350118)

字;字組;緩沖構層;基本結構單位

漢語的基本結構單位是“字”,處在底層表音系統(tǒng)和上層表意系統(tǒng)的界面,可定義為“由一個帶調單音節(jié)所構成的具有完整、離散性的語音形式,在漢語語言系統(tǒng)中能發(fā)揮區(qū)別性的價值功能,是一個具有社會心理現(xiàn)實性和現(xiàn)成性的關聯(lián)符號單位”。漢語中還存在一個由“字”為基本結構單位構成的以雙音節(jié)字組為核心的典型性緩沖結構層,起到了二次編碼的作用,有效地解決了漢語中有限語音形式表達無限概念的矛盾。漢語中緩沖結構層的存在使其難以用普通語言學理論所認為的人類語言具有三個結構層的理論加以準確描繪?!白帧笔?jié)h語成為了漢語。

1.引言

漢語基本結構單位的確立是一項極富爭議卻具基礎意義的理論研究,因為它是個涉及到“整個漢語的組織規(guī)律和漢語研究方法論的大問題”(潘文國,2006)。漢語主流語言學界從章士釗(1907)引進“詞”的概念后,一直把“詞”看作是一個基本語言單位,但有不少學者對“詞”作為一個語法范疇感到困惑。陸志韋(1957)最早承認“詞”不是天然的;趙元任(2002)談到漢語里沒有與印歐語“word”這一級單位確切的對應物,并提出希望“進一步研究應該是確定介乎音節(jié)詞和句子之間的那級單位是什么類型的;呂叔湘(1979)總結了“詞”兩頭劃界的困難;胡明揚(2003)說什么是漢語的“詞”是個老大難問題;最近,陸儉明(2011)再次提到語法單位的分合問題、界限問題及詞類問題。近20年來,更有學者提出了漢語的“字”本位論(徐通鏘,1994、1997、2004、2008;潘文國,2001、2002、2006;王洪君,1994、2000;陳保亞,1999;程雨民,2001等)?!白帧薄霸~”之紛爭從類型學角度觀察也即:是否具有跨語言的普遍的詞形式?問題進而觸及至:是否具有跨語言的普遍的句子形式?中國語言學界長期以來無法解決語言單位的界限、詞類劃分及與之緊密相連的句子主謂賓的界定等問題,與不能抓住漢語非線性結構子系統(tǒng)之間結構關聯(lián)的基點不無關系。立足于漢語對結構界面本質屬性展開研究現(xiàn)今變得尤為必要和迫切。

2.漢語無詞范疇

Bloomfield(1933)稱詞是“最小的自由形式”。這個定義著眼于詞的語法性質,“似乎不承認由其它詞組成的合成詞”(Poole,2000),如“鐵路、火山、馬車”都是由自由形式合成的。布氏的單說論也難以提取諸如“男、女、金、銀”等只能修飾名詞或后面帶“的”的詞(陳保亞,1999)。陸志韋(1957)在揚棄同形替代法的同時提出了擴展法,但擴展法遇到很多困難,如“洗澡、睡覺、散步”等可以擴展(陳保亞,1999)?,F(xiàn)行對詞的定義為“最小的能夠獨立運用的語言單位”(黃伯榮、廖序東,2011),可也難以操作。據(jù)此定義可以說單音節(jié)的“好、壞、大、小”等是詞,雙音節(jié)的“躊躇、瑪瑙”等是詞,多音節(jié)的“馬克思、恩格斯”等也是詞??墒恰败P躇、瑪瑙”拆開以后就不是詞了,“馬克思、恩格斯”拆開以后也不是詞,因為這些結構的整體義并不來源于成分義。這就是說詞既可以是單音節(jié)的,也可以是雙音節(jié)、多音節(jié)的。接著是詞兩頭劃界困難的問題(呂叔湘,1979;陸儉明,2011)。“雞肉”“鴨肉”是詞還是詞組呢?在北京話中,“鴨”不能單說,要說“鴨子”,因而是“語素”,“鴨肉”是詞?!半u”可以單說,因而是“詞”,“雞肉”是詞組。這樣得出的結論叫人狼狽(程雨民,2001)。詞和詞組之間難以劃清界限。詞和語素之間的關系也是同樣如此。“只要、只有、只得、只顧、只管、只好、只消”中的“只”是語素還是詞呢?根據(jù)吳福祥(2005),它們是語法詞或黏著詞,處在詞匯化的進程中,是語素,但已經(jīng)不是實義詞了??砂凑赵~是“最小的能夠獨立運用”的標準去判斷,它們的獨立性幾乎喪失,已經(jīng)不是詞了,這就產生了矛盾。漢語中存在大量像這樣處在演變狀態(tài)的成分,凝固化程度各異,難以用“最小的能夠獨立運用”的標準去界定。一句話,漢語的詞在形式上鑒定缺少一致的標準,在形式上無從分辨。另外,漢語詞內的成分還可移動,如“算盤”“盤算”,“平生”“生平”。如果應用詞內不可插入成分的標準,就更不適合漢語,如“倒霉”“倒八輩子霉”(許余龍,1992)。漢語中的離合詞可以分拆。詞的完整性原則(the principle of lexical integrity)(Anderson,1992)要求“句法既不對詞的內部形式進行操作,也不可觸及詞的內部形式”。這條原則意味著如果我們稱某個事物為詞,其應該顯示出詞匯的完整性,即句法規(guī)則不涉及其組成部分??墒巧鲜鰸h語詞內成分的可移動性和可分拆性破壞了詞的完整性原則?!霸~本位論”者眼中的詞與英語的詞具有完整、離散性的語音形式特征形成了鮮明的對立。有學者指出:漢語的“詞本位”論脫離了印歐語言學以形式為依據(jù)的最終標準(周上之,2012)?!霸~本位”在依據(jù)“最小的”和“能夠獨立運用”的兩個標準分詞時,把“能夠獨立運用”列在首位,把“最小的”列在其后。為了遷就“能夠獨立運用”的標準,“最小的”可以不斷變化形式,單音節(jié)、雙音節(jié)、多音節(jié)可以并存。照這個標準,可以說習語“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也是個詞,因為替換其中任意一個成分,習語不成立,也就不能獨立運用了,如*“一粒兔子屎壞了一鍋粥”。這就和我們的語感相去甚遠。我們知道漢語“字”的典型語音特征是帶調單音節(jié)性,個體之間孤立、離散,這一特征使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按照英語詞的形式來分詞。雖然現(xiàn)代漢語有復音化傾向,并且也出現(xiàn)了一定程度的重音模式(陸宗達、俞敏,1954;趙元任,2002),或可用來定詞或區(qū)別詞性,如(1)重輕:葡萄,豆腐;(2)中重:旮旯兒;(3)中輕重:薩其馬;(4)中輕中重:稀里糊涂。重音模式是漢語類型演變一個值得關注的現(xiàn)象,但目前還是非常局部的一個現(xiàn)象,與漢語的顯赫范疇聲調相比,可以說微不足道,而且聲調在這些字組中扮演著決定性的區(qū)別性角色。既然漢語的分詞放棄了英語分詞的原則性依據(jù),這些所謂的“詞”還是詞嗎?大凡確定一個語言范疇,首先是從形式上來確定。比如,現(xiàn)代英語中只有過去時和現(xiàn)在時,而沒有將來時,因為將來時沒有一個穩(wěn)定的形式,可以用“be going to”,也可以用“will”“shall”“be about to”“be set to”或一般現(xiàn)在時等形式來表達。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漢語中無英語所具有的固定形式的詞范疇。漢語“詞本位論”陷進了以意義或應用功能為基礎定詞的泥潭。

3.語素非基本單位

漢語字組中由于存在眾多沒有確切意義的“字”,如“由于”“對于”“關于”“基于”“過于”中的“于”等等,這些“字”也就不是語素了,稱為“詞內成分”(吳福祥,2005)。因此語素分析法不適合漢語,具有極大的限制性。英語從古代英語的曲折型語言向現(xiàn)代英語的黏著(agglutinative)、孤立性(isolating)結構發(fā)展,詞內有意義成分的線性排列順序更為清晰,語素分析比較適用,但也存在諸多問題,如不規(guī)則變化的詞“knew”“men”,其中的過去時和復數(shù)語素就難以分離出來。語素在英語中也不具有普遍性,在漢語中作為一個語言范疇更不能成立。有學者(徐通鏘,1994)提出“語素非漢語的結構單位”,引來批評,其實這種判斷是準確的,只是一時不為人所理解。如果認為語素是“音義結合的最小的單位”,自然會推導出“所有的詞都是語素”(李德鵬,2013),因為“語素本位”認為“詞是語言中最小的能獨立運用的音義結合體”(陸儉明,2005)。漢語不是以語素為基礎逐層構筑起來的,而是“字”。漢語中也不存在所謂的曲折語素和派生語素。那些無意義或高度虛化的字,如“著、了、過、的”等還是一個個離散的單音節(jié),雖然聲調弱化為輕聲,它們并沒有與其前的音節(jié)融合成一個語音單位,其前的音節(jié)自身帶聲調,并不統(tǒng)轄整個字組,依然表現(xiàn)出單音節(jié)孤立性。漢語音節(jié)首音和韻腳的高度閉合性阻斷了其它語音形式附加其上的可能性(兒化是個例外),因而漢語中不存在詞綴。一個多世紀前Schleicher及Humboldt以無派生或曲折詞綴的標準把漢語列為孤立語的典型代表(Croft,1990)是極富洞察力的一次基于

圖1

英語的輔音有28個(包括/ts/、/dz/、/tr/、/dr/四個音和半元音/w/、/y/),元音有20個。漢語的輔音有25個(包括半元音/w/、/y/,其中/?/不能做聲母),元音有19個(包括6個單元音、9個雙元音和4個三元音)。所以從總體來看,英語和漢語音位數(shù)量沒有太大的區(qū)別。但是英語音節(jié)的首音和韻腳允許輔音叢的存在,組合方式變化多樣,更不用說其韻腳所能允準的輔音數(shù)量了(英語的輔音/h/、/w/、/j/從不出現(xiàn)在詞尾,其形態(tài)的語言分類,由此催生了西方語言學派中的一門顯學——語言類型學。

4.“字”的語音結構特征

圖2

漢語上層(primary level)表意結構獨特個性的出現(xiàn)不是偶然的,而是由漢語的底層表音結構決定的。對比漢語的字和英語的詞可知,漢語的字由一個音節(jié)組成,而英語的詞一般是由一個或一個以上的音節(jié)組成。英語的音節(jié)首音(onset)可以空缺或可以由多達三個輔音組成,而韻腳(coda)也可以空缺或由多達四個輔音構成(如sixths)。因此,英語的音節(jié)可以表征為(((C)C)C)V((((C)C)C)C)(C表輔音,V表元音)。而漢語普通話中的音節(jié)首音可以空缺或允許最多一個輔音,其韻腳可以空缺或允許至多一個輔音/n/或/?/,因而普通話的音節(jié)可以表征為(C)V(C)(胡壯麟、姜望琪,2002)。另外,漢語的音節(jié)有時還包含有韻頭(即介音:/i/、/u/、/y/)。漢語的字如“見”和英語的詞如“stump”的音節(jié)結構可用圖1、圖2分別表示如下:它輔音均可)。根據(jù)潘文國(2002),英語音節(jié)首的輔音有56種組合形式,輔音韻尾去掉因形態(tài)變化而造成的輔音連綴如“ps”“pt”“bz”“bd”等36組,也有81個。這些首音、韻腳同元音在一起相互組合,數(shù)量驚人,可達10000音節(jié)。相比而知,英語的音節(jié)容納性強,漢語的音節(jié)容納性則弱得多。再之,漢語中一些可能的聲母、韻母組合也不存在,如“nia”“chia”。這樣導致普通話的音節(jié)數(shù)量偏少,據(jù)統(tǒng)計為415個(一說432個,參見劉澤先,1957)。英語的音節(jié)容納性雖高,但受到響音階(sonority scale)的控制(Radford et al.,1999),首音和韻腳的很多組合也是不允許的,如我們能說“help”“l(fā)ump”,卻不能說“hepl”“l(fā)upm”。英語音節(jié)總的數(shù)量也是有限的。如果英漢語只用單音節(jié)來作為語音表達手段,必然帶來大量的同音現(xiàn)象。在這種情況下,英語選擇了多音節(jié)重音模式,漢語選擇了單音節(jié)聲調模式。多音節(jié)模式下的音節(jié)必須有超切分特征(suprasegmental feature)來管轄多個音節(jié),使之成為渾然一體的語音組合,以便在話語交際中自由操作。在英語中,這個具有統(tǒng)轄作用的超切分語音特征即為重音。重音使英語多音節(jié)詞融合為一個統(tǒng)一、固定、離散的語音形式,中間一般也不可停頓,也不可以插入其它材料。當然,多音節(jié)模式并不只有重音模式。在日語中,多音節(jié)是靠音調型來控制的。日語的音調是指組成單詞的幾個拍節(jié)當中哪一拍高,哪一拍低的高低位置。并不像漢語音調那樣在一個音節(jié)內有高低變化。一個音拍的詞在音調上分不出高低。日語因此被稱為音高重音語言(pitch accent language),英語為重音語言(stress language),漢語則是聲調語言(tone language)。英語的重音模式潛在的優(yōu)勢是多個音節(jié)的組合可以在一維時間平面上不斷拉長,以增加語音的區(qū)別度,英語中出現(xiàn)了很多超長的單詞如“internationalization”,音節(jié)多達8個。漢語由于在歷史進程中選擇了單音節(jié)聲調模式,它的區(qū)分度依然不夠。理論上415個音節(jié)帶上四聲(不計輕聲)也只能構成1660個有區(qū)別度的語音形式,再加上一些聲調、音節(jié)組合的不存在,實際上,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中包括有聲調的音節(jié)只有1300多個(《現(xiàn)代漢語詞典》收錄1336個,參見徐從權2012;劉澤先統(tǒng)計1376個),造成漢語中的同音字數(shù)量大大超過英語。故而,從語言的二重性(duality)看,漢語的字在底層語音結構的編碼上最典型的特征就是單音節(jié)的聲調模式,聲調與音節(jié)融合為一個整體,同時音節(jié)的首音和韻腳高度閉合,內部結構緊湊,外部音節(jié)與音節(jié)之間關系松弛,呈現(xiàn)高度的孤立性。語言單位語音的離散性和完整性是跨語言基本結構單位比較的根本標準。

5.漢語的基本結構單位“字”

陸儉明等(1998)指出:“當提出一種新思路、新理論、新學說、新方法時,一定要對自己所使用的新的概念、新的名詞術語加以明確的定義”。潘文國(2001)說這個要求是正當、合理的??墒亲屑毧疾閹孜惶岢白帧狈懂牳拍畹膶W者對“字”的論述發(fā)現(xiàn),他們都沒有給“字”下一個確切的或經(jīng)得住推敲的定義。

5.1 字的定義

趙元任(Zhao,1968)說:“我所指的‘社會學的詞’(sociological word)是介于音位和句子之間的一種單位,是非語言學的大眾意識到、談到、在各方面涉及到、每天用的語項。在漢語里與word相應的社會學等值體就是字”。趙元任的話里隱含了“字”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具有社會性。趙元任(2002:893)還說:“字總是一個音節(jié),通常還有一個意義?!瓡鴮懮献鳛楠毩⒌膯挝欢舜朔珠_的,人們意識到語言里的微小變化時最常談起的那個普通的、短短的話語成分”。這里趙元任已經(jīng)明確了“字”是單音節(jié)的,是個語言現(xiàn)象,存在于口頭語言中,可有文字表現(xiàn)。另一位學者徐通鏘(2004)說:“‘字’是語言結構特點的文字表現(xiàn)?!帧还馐俏淖謫栴},而且也是語言問題,是漢語的基本結構單位?!钦Z音、語義、語匯、語法的交匯點,需同時接受各個結構層面的結構規(guī)則的制約?!庇终f:“漢語‘字’的結構基礎是一個“1”,而結構格式就是‘1×1=1’?!睆拇丝芍煜壬J為“字”是語言現(xiàn)象,是漢語編碼的結構基礎和關聯(lián)基點,也表明他眼中的“字”是處在多種信息關系間的界面上,后來他(2008)把語言分為語音、語匯-語法及表達(語用)三個層面,在“字”本位的基礎上進行漢語的語義語法研究。另外,他堅持“字”有意義的看法與趙元任描述“字”無需有意義不同,這引起陸儉明等(1998)對他把“字”定義為“最小的理據(jù)載體”感到費解,也導致他有時提到的“字”不局限于一個音節(jié),把“不服”“驚心動魄”也看成一個“字”,讓人誤以為“字本位”就是“語素本位”,但他作了堅決否定(2004)。他(同上)還指出字具有“現(xiàn)成性、離散性和語言社團中的心理現(xiàn)實性”。潘文國(2001)所主張的“字”不僅是個“語法結構基本單位”,也是個“語言結構的基本單位”,包括語音、語義等各個層面,是音形義的結合體??梢钥吹?,潘文國的“字”突出了字的“形”,肯定了“字”之“義”,強調了“字”是個語言現(xiàn)象。后來他(2006)更是明確地表示“字本位”是語言學理論,不是文字學理論。但他不贊同徐通鏘的兩音節(jié)字或多音節(jié)字,認為那樣會與一般人的理解相去甚遠,堅持了字的單音節(jié)性。王洪君(1994)把字分為文字、語音字及語法字,并嘗試把語法字分為三種:a.基礎字:一音節(jié)一義的結合體;b.表音字:單音節(jié)時無義,需進入更大的結合才有意義;c.合音字:一個音節(jié)兩個意義的結合體。后來她(2000)把語法層面的“字”重新定義為“單音節(jié)的音義結合體”,是備用單位(語素和詞)的分析基點。她對“字”的定義保持了“單音節(jié)”的一致性,但始終強調“字”要有意義。她對“表音字”的定義尤為令人矚目,因為這些字單音節(jié)時無義,只有在更大的結合里才有意義,如“葡萄”,可是她沒有進一步分析表音字在字組中起何種作用。陳保亞(1999)主張把“字”和“字結”(“字結”是不能從字和組合關系中類推出意義的言語片段)都看成單位。程雨民(2001)的字基語法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以語素為基礎的語法”,“鸚鵡”“巧克力”都算一個字。這就與徐通鏘的多音節(jié)字一樣了。

概括上述幾位提倡“字”范疇的學者的觀點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對漢語由音、形、義、語法四者相互交織的復雜關系網(wǎng)絡進行了全面梳理,然尚未厘清四者之間的邏輯關系,給“字”下一個普遍性的定義。如果按照現(xiàn)代語言學研究語音優(yōu)先的原則(因為兒童習得及在文字發(fā)明以前流傳的是口頭語言),可以確定“字”范疇的“字”是語言單位,不應以書面字形為界定依據(jù)。這樣我們就可從文字的束縛中擺脫出來。根據(jù)對英語詞的界定所采用的完整、離散性的語音形式標準,可以說“字”就是一個音節(jié),而且?guī)в新曊{。因此,漢語的“字”可初步定義為“由一個帶調單音節(jié)構成的完整、離散性的語音形式”?,F(xiàn)在留下的一個核心問題是有的字有義,有的字無義,該怎么處理?如“孩子”“房子”“票子”“窗子”中的“子”,“持之以恒”“聽之任之”中的“之”只起襯音的作用,無實在意義。還有“打赤膊”中的“打”,“睡一覺”中的“覺”只作句子成分,并無確切意義(周上之,2006)。一般認為“任何一種語法單位都是音義結合體”(陸儉明,2005),“字”范疇論者雖然認識到一些字無意義,但均偏重于強調“字”的“義”的標準,未能在有義與無義之間建立統(tǒng)一的解釋,故面對此問題,頗感無策。從構式語法的角度看,這些字組都可以被看作一個個獨立的構式,理由在于這些與構式關聯(lián)的語義闡釋規(guī)則是構式所獨有的,而不派生于別的更一般的句法模式(Goldberg,1995;Michaelis&Lambrecht,1996)。一般化的構式是規(guī)約的語言單位,或更準確地說,語言象征單位。構式作為整體是形式和意義的配對(pairing),可用圖3表示如下(Croft,2007):

圖3:構式的象征結構

構式的整體意義并非來源于組成成分的意義,像“子”“之”“打”等不表達詞匯意義,可是如果去掉,字組又不能成立,這說明這些字在字組中的價值在于發(fā)揮填補、區(qū)別功能,而不在于自身有什么內在的意義,純粹只是構建語言結構的基礎材料。周上之(2012)指出無義音節(jié)是否與有義音節(jié)具有同樣的地位是字本位研究無法回避的問題,是字本位和詞本位真正的分歧之所在。他接著說:“意義和功能都以形式為立身之本。無形式必無意義。有形式必有功能,意義以形式為前提,功能不以意義為前提?!彪m然筆者不贊同他“無形式必無意義”的論斷(如英語中一般現(xiàn)在時的主語除非是單數(shù)第三人稱,動詞是默認的無標記零形式,也隱含著語法意義),他對于形式和功能辯證關系的分析給人以深刻的啟發(fā)。任何字,不一定有意義,但一定具有個性化的區(qū)別功能。我們可從索緒爾的符號觀來解釋這點。Saussure(1960)說能指(signifier)只不過是系統(tǒng)的成員,它們是通過與系統(tǒng)中其它成員的關系來加以確定。人們發(fā)現(xiàn)的不是預先存在的觀念(pre-existing ideas),而是源自于系統(tǒng)的價值。當說這些價值相當于“概念”時(concepts),我們所理解的是這些“概念”僅僅是區(qū)別性的,不是由它們的內容來正面地加以確定,而是根據(jù)它們與系統(tǒng)中其它項的關系來反面地加以確定。一個語言符號最確切的特征在于其它語言符號所不具有的特征,即語言成分的身份在于與語言系統(tǒng)中其它成分的對立。索緒爾的思想是非常明確的,即符號的作用在于與其它符號在一個系統(tǒng)中對立中所獲得的區(qū)別性價值,其本身的內容不是本質屬性。從索緒爾的符號觀出發(fā),“字”作為一個帶調的單音節(jié)語音符號,其本質屬性是在漢語語言系統(tǒng)中發(fā)揮區(qū)別性的價值,非以個體的獨立而存在。孤立的帶調單音節(jié)難以確定所指為何。換言之,任何“字”,不管是有義還是無義,在漢語語言系統(tǒng)中,在而且僅在與其它符號的對立中獲得了區(qū)別性價值。這樣說,并不是否認字具有意義,實際上絕大多數(shù)字都有意義,這也是表意文字的一大特點,但表意不是漢字的本質屬性。這樣,我們就從符號預先存在的觀念中解放出來,不再爭論意義是否是“字”的本質屬性。這種索緒爾符號觀下的“字”概念思路與趙元任所論述的“字”無需必定有意義的觀察是一致的。Saussure(1960)說語言存在于集體的頭腦里,強調了符號的社會心理屬性,這與趙元任所提“字”的社會大眾性和徐通鏘所稱“字”的“心理現(xiàn)實性”也是完全一致的。由此,我們可以把漢語的“字”定義為“由一個帶調單音節(jié)所構成的具有完整、離散性的語音形式,在漢語語言系統(tǒng)中能發(fā)揮區(qū)別性的價值功能,是一個具有社會心理現(xiàn)實性和現(xiàn)成性的關聯(lián)符號單位”。這就是從小父母、老師教我們,社會大眾所用的、文盲非文盲都說的“字”。這樣的“字”具有位置的可移動性、中間不可插入性和口頭操作的高度靈活性。

5.2 漢語緩沖結構層

采用了“區(qū)別性價值”來定義“字”,也許有人會質疑“區(qū)別性價值”也并一定具有普遍的解釋力。我們可以回到漢語結構系統(tǒng)的個性特征來理解“區(qū)別性價值”。上文提到漢語中只有1300多個帶調音節(jié),如果采用一個帶調音節(jié)表達一個概念的原則,只能表達1300多個概念;如果一個帶調音節(jié)表達10個概念也只能表達13000多個概念。這就與人類社會不斷發(fā)展、新概念不斷涌現(xiàn)的交際需求形成了尖銳的矛盾。如何克服這對矛盾呢?漢語可以像英語或日語那樣選擇多音節(jié)的編碼模式,這在原始漢語階段也可能出現(xiàn)過,后來演化為帶聲調的單音節(jié)模式(李葆嘉,2003),演化過程如下(T表聲調):

CVCVC>CCVC>CVCT>(C)V(C)T

有限的帶調單音節(jié)的底層語音結構系統(tǒng)為實現(xiàn)表達無限概念的上層表意結構系統(tǒng)的需求迫使?jié)h語尋求高度能產的語音表達形式。在這種形勢下,漢語選擇了雙音化或多音化這條歷史發(fā)展之路。1300個帶調音節(jié)排列成雙音節(jié)就可以構成1690000個語音形式上不同的字組,從而有效地解決了有限語音形式表達無限概念的矛盾。因此說漢語的字組是雙向排列起來的,簡潔而高效?!凹佑汀钡膮群昂喍潭H鏘有力?!袄贤酢薄皩O子”“語言”顛倒次序就成了“王老”“子孫”“言語”,創(chuàng)造出新的字組。“紅紅、白白”的重疊式表達了量多的意義,生動地反映了語言的像似性動因(iconic motivation)?!白髡摺⒗险?、智者”以加字為基礎的構辭體現(xiàn)了有效利用有限字尾或字首表達豐富多彩的概念的經(jīng)濟原則。這些都是漢語雙音化或多音化的衍生性特征,是英語所不具備的結構構造方式,原因僅是兩種語言的底層編碼差異帶來的表層結構異化。在更大的語言結構中,語序手段也起到了頂級重要的作用?!吧虾W詠硭畞碜院I?,山東落花生花落東山”的語言游戲讓我們充分領略了漢語語序生動活潑的無限魅力。理論上音節(jié)越多越具有區(qū)別性,但這又與語言的經(jīng)濟原則相沖突。在語音形式要有區(qū)別性的明晰化原則和經(jīng)濟原則的共同作用下,雙音化是最佳選擇。據(jù)統(tǒng)計(周薦,1999),《現(xiàn)代漢語詞典(修訂版)》(商務印刷館,1996)收條目凡58481,單字8795個,占15.039%;雙字組39548個,占67.625%;多字組10138個,占17.336%。雙音節(jié)字組在現(xiàn)代漢語中數(shù)量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爸腥A人民共和國、美利堅合眾國”可以自由地縮為“中國、美國”,所指不變。由此可以進一步看到固定字組作為一個象征單位意義并非僅來源于“字”及組合關系,整個結構具有特異性?!白帧痹谄渲械淖饔帽举|上是表達區(qū)別性價值的語音符號,處在底層語音層和上層表意層的界面,是漢語的編碼基因。以雙音節(jié)為核心的字組又逐層組合成更大的結構。漢語中實際存在一個以雙音節(jié)字組為核心的典型性緩沖結構層,其由不可論證的數(shù)量驚人的字組構成,是漢語“編碼機制從非線性向線性轉移的過渡環(huán)節(jié)”(徐通鏘,1997),緩沖結構層成員意義凝固,但形式與規(guī)則字組一致,因而兩者之間邊界模糊不清。普通語言學理論認為人類語言具有三個層級,包括下層的音系層和兩個意義構建層,上層意義層是語篇語義,中間是詞匯語法(Eggins,1994)。這一概括沒有考慮到漢語中“字”和緩沖結構層的存在,因此并不具有可操作性。漢語結構系統(tǒng)具有四個層級,包括下層音系層、“字”、緩沖結構層及語篇語義層。通過這個緩沖結構層,“字”向表達層過渡,構筑復雜結構,譬如小句,[[王冕][[[死][了]][父親]]]]。當然,也可直接以字為基礎進行投射,如[[[我] [走]],[[你][[吃][吧]]]]。緩沖結構層起到了以“字”為基本結構單位的二次編碼作用,極大地彌補了帶調單音節(jié)編碼數(shù)量不足、難以對漢語社團通過認知對世界經(jīng)驗范疇化而獲得的信息進行有效編碼的局限。漢語方言中存在著分布廣泛的聲調曲折變化形式,用來構成小稱,區(qū)別詞性、詞義、表達復數(shù)、領格和完成體(劉若云、趙新,2007)。這也是對有限單音節(jié)彌補的一種方式。構成緩沖結構層的字組的凝固化程度存在著差異,以前被稱作詞的成分只不過處在規(guī)約化程度高的端點區(qū)域,內部結構也相對不透明,現(xiàn)代漢語的“座談”再不是“坐下來談話”,“人民”也不是“人”+“民”,“性感”也非“感性”。陳保亞(2005,2006)通過平行周邊原則來區(qū)別不規(guī)則字組和規(guī)則字組,但是會碰到平行周邊不明確的字組,原因在于以規(guī)約化的語義為區(qū)別標準總會遇到語義連續(xù)漸變的情形,很多字組中的字意義似有若無。趙元任(2002)曾談到:“由于漢語中沒有詞,但有不同類型的詞概念,所以我們可以說漢語既不是單音節(jié)的,也不是多音節(jié)的?!壁w元任所說的詞概念其實是指有意義、能獨立運用的字或凝固化的字組,在字本位中這些凝固化的字組又稱為“辭”(徐通鏘,1997;潘文國,2002)。因此,本質上說漢語是單音節(jié)的,只是多了個緩沖結構層。辭與詞一樣身份難以界定,邊緣模糊,因交際需求而保持動態(tài)開放性,但是在一個特定的共時平面上具有相對的穩(wěn)定性。由辭構成的緩沖性結構層,具有結構的不斷固化和成員不斷新生的雙重屬性,因而得名,形成了漢語隱蔽卻獨特的類型學特征,對漢語整個表意結構系統(tǒng)的運轉影響深遠。

5.3 文字的地位

采用語音形式標準來定義“字”,那文字是不是“字”呢?答案是肯定的。其實我們定義的是抽象概念的“字”,也就是“字位”,文字是“字”的書面實現(xiàn)形式,而有些口頭語言中運用的“字”并沒有書面化,如江淮方言合肥話說“l(fā)ǎi草”(使勁拔草),“l(fā)ǎi”在普通話中就沒有文字表現(xiàn)?!白帧笨梢源嬖谧治蛔凅w,如“什么”和“什莫”,“那么”和“那末”。異體字是不同的字的變體。一種流行的觀點認為文字僅僅是語音的標記符號或文字是符號的符號。這種觀點在歷史上曾經(jīng)引發(fā)了漢語的拼音化思潮,因為有的人認為漢字落后,不如換成拼音文字簡單,更有人認為現(xiàn)代化要從漢語拼音化開始。這是一種帶有深刻民族自卑感的膚淺之見。文字是“字”的實現(xiàn)形式,其同樣具有區(qū)別性價值功能。文字在聚合(paradigmatic)和組合(syntagmatic)的關系交互中在漢語語言系統(tǒng)中獲得了區(qū)別性價值。它以不同的方塊形體來顯示自己的個性或區(qū)別性功能。方塊漢字是歷史自然選擇的結果,在偶然性中隱藏著必然性。試想如果漢字換成拼音文字了,漢字的區(qū)別性價值功能勢必大幅喪失。拼音化改變不了漢語的帶調單音節(jié)性。漢語中1300多個帶調音節(jié)固然容易加以標記,但是具有相同聲音不同區(qū)別性價值的“字”怎么標出來是一個不解之難題。如果在單音節(jié)拼音上通過加上不同的區(qū)別符號來顯示“字”的身份,一個同音字又會標記得異常復雜。漢語中有的同音字下屬的“字”多達50個以上,這又會造成新的龐大記憶負擔。所以說“去漢字化”從理論上看是非常荒謬的,只會走進死胡同。拼音文字英語學起來也毫不輕松,因為要克服的難點不是發(fā)音,而是要掌握詞在英語語言系統(tǒng)中的區(qū)別性價值功能,包括語義及語法屬性等?,F(xiàn)代漢語中的形聲字也大幅地增長。兩種語言都在表音與表達區(qū)別性價值的矛盾沖突中努力尋求平衡。有時即使形體、讀音標示出來了,也難以確定是一個詞或字,如英語中的“ball”,作“球”與“舞會”講時是兩個不同的詞,歷史來源不同。漢語中“干旱”“中旱”中的“旱”是不同的字?!爸泻怠笔前不蘸戏实囊粋€地名,指中間隆起的地帶。當?shù)厝艘恢庇X得“旱”沒有表達這層意義,就改成了“垾”,被收進《新華字典》。文字也是“觀念的符號”(潘文國,2006)。漢字并非僅僅是語音的記錄符號或符號的符號,其通過視覺上的穩(wěn)定形式和內在相對穩(wěn)定的觀念反過來限制語音的變異,統(tǒng)一了華夏民族的語言價值體系。如沒有“書同文”,華夏民族各地的不同鄉(xiāng)音早已使?jié)h語分裂成多種語言。

5.4 字的功能類別屬性

英語的詞因為是重音多音節(jié)模式,語音形式區(qū)別度高,一次編碼潛能巨大,可以通過一個個獨立的詞來表達豐富的概念,對固定詞組的需求動力小。這就造成了英語詞的數(shù)量比漢語字的數(shù)量大得多(如《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收單字13000多個,而新版《牛津英語詞典》詞條超過50萬),而漢語的字組卻比英語詞組數(shù)量大得多。英語的詞因為具有音節(jié)的高度開放性,可以通過不斷增加音素或音節(jié)的方式來給不同的意義分類編碼,具有形態(tài)的穩(wěn)定、顯性表征,詞類劃分也比漢語容易得多,如“-tion”“-ment”“-ability”等詞綴僅僅表示不同類別的名詞身份。英語的重音在發(fā)揮統(tǒng)轄音節(jié)的典型功能的同時也可用來給詞性編碼,如reBEL(v.)-REbel(n.),proDUCE(v.)-PROduce(n.)。英語的詞獨立于句子之外,本身可以通過各種方式整理、歸類(McCarthy,2002)。英語的詞庫是一個獨立的基本語言范疇,并不依賴于句法而存在。這一點Chomsky(1995)已經(jīng)認識到,并把句法或語言的計算規(guī)則從詞庫中分離出來。這無疑是基于英語事實的一次理論創(chuàng)新。但他所關注的焦點是“人怎么學會說話”,即語言的起源(origin)問題,而本文討論漢語字庫構建的核心是“人怎么說話”,即語言的信息組織問題(即假設人已經(jīng)學會說話)。漢語的“字”因為單音節(jié)孤立性、閉合性,通過內部增加音素或音節(jié)的方式顯示“字”性被阻斷,但可以通過其它形式,如上文提到的聲調曲折變化,如“好(上聲)人”-“好(去聲)客”、“干(陰平)飯”-“干(去聲)活”。漢語中存在以輸出為去聲表達動性字語的聲調編碼模式。漢語也可通過字上加字的辦法使信息更加豐富、指稱更加明確標示字性(即語義標準),如雙音化:道-道法,名-名稱,老-老人、幼-幼兒。古代漢語的雙音化不發(fā)達,導致單字的字性就很難確定,因漢語中有調音節(jié)數(shù)量有限,難以承受如此多信息編碼之重任,如“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開篇》),又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對于無古漢語知識的人來說確定“道”“名”“老”“幼”的字性真是一籌莫展。古漢語單字活用頻繁的深層結構原因就是漢語音節(jié)數(shù)量極其有限,為表達需要不得不一字多用。這也造成了大量的通假字。那種認為通假字是古人所寫的白字的觀點是低估了先輩們的語文能力(確為誤用除外)。漢語的“字”數(shù)量有限,比英語的詞類編碼信息少得多,有時字不顯示出類別屬性,僅僅是表達區(qū)別性價值的符號,是構筑漢語整個結構系統(tǒng)的原始材料,演化為建構語法的條件,兼取通用符或類符的屬性。漢語一般可借助嚴格的語序通過分布功能來確定字性,包括字的位置關系、可替換關系和同現(xiàn)關系,語類頗具柔性特征,如“我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名字)”,“大家圓(動字)了中國夢”。但有時即使在句法結構里也難以確定一個字的屬性,如“我們參觀圓明園”中的“圓”只是字組的構成成分,難以說是一個形容字,其字性隱失或者說沒有字性顯現(xiàn)。認知語法認為,符號單位的語法類別以語義顯影為基礎,范疇化的方式靈活(Langacker,1987),但是自然語言中的具體詞目并不一定總是具有明確的語義顯影(Langacker,2005)。我們可用圖4來描繪“圓”作為名字、動字及字性隱失的語義顯影過程。名性“圓”的意義含有某種關系概念,即“由具體實體(圖4中的小圓圈)承載的抽象性質(圖4中與小圓圈相聯(lián)系的箭頭)”。當“圓”做名字用時,這種關系概念僅是該詞語義值的概念基底,被顯影的是由多個此樣的關系成分構成的一個區(qū)域(圖4最左端的黑體大圓圈),而當動字用時,顯影的是關系成分的過程,體現(xiàn)在時間軸(圖4中的橫向箭頭)上。當“圓”字性隱失時,關系區(qū)域及時間軸都沒有得到顯影。

圖4:“圓”的顯影轉換

6.漢語字庫的組構模型

綜上所述,字的語義和語法特征非字的本質屬性,只對其區(qū)別性價值的實現(xiàn)起到了貢獻作用(圖5用左向箭頭表示),因而有必要把這兩個模塊分離出來。字法和句法(包括字組規(guī)則)之間存在互動關系(圖5用上下箭頭表示),如上文所舉“好”的變調造成句法結構的變化,再如字變調衍生出的使成結構用法“兩晉侯飲趙盾酒”(《左傳·宣公二年》)(影母去聲)、“施氏逆諸河,沈其二子”(《左傳·成公十一年》)(澄母去聲)。漢語只有聲調曲折形態(tài)變化,缺少英語詞的音素或音節(jié)形態(tài)變化,但卻多出了“六書”形體構造法,彌補了漢語帶調音節(jié)偏少區(qū)別價值不足的缺陷?!把詾樾穆?,意在聲先”現(xiàn)象表明人在說話之前存在一個前意義醞釀、形成階段,接著才是在語言系統(tǒng)中選擇恰當?shù)男问綄崿F(xiàn)意義的表達階段。本文圖5省略了這個階段,因為意義在大腦中構建是個令人捉摸不定的難題,而且現(xiàn)今語言基因對人腦控制的語言機制研究仍處于初始階段,但我們承認此階段的存在。意義構建先行一步,然后意義由可自由操作的載體字庫(由音系形式和區(qū)別價值構成,見圖5)通過句法規(guī)則向更大的語言形式直接投射組合而成(圖5用實線箭頭表示)。在漢語中第一步首先是構建以雙音化為核心的字組或單字直接投射為小句,然后字組再通過句法規(guī)則投射成更大的語言結構,體現(xiàn)為輸出。從字組到句子的輸出都可歸為構式,它們是具有自身意義闡釋規(guī)則的象征單位,是符號能指和所指的配對。人說話有個內化的語言階段,“無聲的話語”即是此階段的描繪,其內化的結構表達式都由語音表征式和邏輯表征式組成,再通過各自的接口分別作用于外部執(zhí)行系統(tǒng)包括發(fā)音-辨別系統(tǒng)和意念-意向系統(tǒng),具體實現(xiàn)為語音式和邏輯式(參照Chomsky,1995),但我們認為語言輸出的語音式和邏輯式是密不可分的,兩者相聯(lián)系不會導致運算的崩潰。本文承認具有特異性或高度凝固化的字組和習語是以整體存儲于大腦中,具有現(xiàn)成性,這樣可減少語言使用者每次組合語言單位花費的心智勞力,實現(xiàn)了語言使用的經(jīng)濟性條件,但這并不能否定其中每個字的區(qū)別性價值功能及這些語言形式在口頭操作中是通過離散性的字一個一個說出來的。故而構式語法以構式為基本單位有其合理性,但反對簡化主義(reductionist)分析模式、回避語言的模塊屬性也不可取。漢語言非線性結構系統(tǒng)的模塊性使其構造產生鮮明的層級性,從而可以在幾千年來穩(wěn)固的單音節(jié)底層語音結構系統(tǒng)上,以有限的語音形式手段和不斷調整、優(yōu)化的語法規(guī)則表達無限的概念意義,滿足任何交際需求。

圖5:漢語字庫的組構模型

7.結語

重梳趙元任、徐通鏘等學者們的“字”范疇概念,以符號的本質屬性為出發(fā)點,可以清晰地發(fā)現(xiàn)“字”才是漢語的基本結構單位,而非無現(xiàn)成形式的“詞”。漢語的“字”處在底層表音結構和上層表意結構的界面,具有表達區(qū)別性價值的功能。漢語中衍生出一個由雙音化字組為核心的緩沖結構層。這一分析和主流語言學界的詞本位理論格格不入。百年以來漢語研究都是默認詞的存在,詞的概念滲透到了我們成長的每一步。對過去所受教育的否定令人忐忑不安,但結論是基于對漢語言結構系統(tǒng)的審慎分析得出的,絕無半點標新立異之浮躁。正如布龍菲爾德曾經(jīng)說過每種語言都有自己的特有的結構系統(tǒng),語言學家的任務在于描寫它,而不是對其設置限定規(guī)則。漢語言的結構系統(tǒng)有自己的個性,最典型的就是由帶調單音節(jié)構成的、能在漢語言系統(tǒng)中發(fā)揮區(qū)別性價值功能的“字”。“字”使?jié)h語成為了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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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Basic Structural Unit zi(字)in the Information Coding of Chinese

Ding Yuzao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School of Humanities,F(xiàn)uji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F(xiàn)uzhou,F(xiàn)ujian 350118,China)

zi(字)group;buffer layer structure;basic structural unit

The basic structural unit in Chinese is zi(字)which lies between the interface of phonology and meaning.It can be defined as an integral and discrete phonological form governed by the tone,playing differential role,which is a symbolic unit with social psychological reality in the system of Chinese language.In Chinese,there also exists a characteristic buffer layer structure being composed of zi groups,the overwhelming majority of which are those of two zi.The buffer layer structure performs the function of the secondary coding,effectively solving the problem that the finite number of phonological forms in Chinese expresses an infinite set of meanings.This trait distinguishes Chinese from most other human languages found so far which are considered to possess three structural levels.In a word,zi enables Chinese to be what it is today.

H021;H127

A

1674-8174(2014)03-0065-11

【責任編輯 蘇政】

2013-09-22

丁彧藻(1976-),男,北京大學中文系博士研究生,福建工程學院人文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漢對比及語言類型學。

福建省教育廳A類項目“英漢語內嵌構式的歷史嬗變研究”(JA13216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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