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
讀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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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詩歌里,有時沒有詞性,名詞變動詞了,動詞變量詞了,量詞,說不定成了一面旗幟,隨風飄揚。
蘇州葉球,很蘇州。二十多年前來蘇州,從一個外鄉(xiāng)人角度看一個腿跛的蘇州詩人,我默默地這樣吟過。那時,我在一家企業(yè)報工作,有著外鄉(xiāng)人通常都難免的尷尬,但這個很有才情、智商情商都很高的蘇州人,對我卻友善。
那時,蘇州還是老蘇州。這個有著多種古塔的古城,在我眼里是帶有某種藝術氣質的憂傷的,這是一種潛在的氣質,像誕生于這個城市的藝術形象林妹妹一樣。葉球的眼光再清澈,也是抵消不了某種憂傷的。我繼而發(fā)現(xiàn),出跛腿的才子,似乎是這個城市獨有的景觀。上帝為了給他們的平仄感和韻律感,讓他們邁步就有搖船人的態(tài)勢。我的這種感覺沒有絲毫貶意,恰恰相反,而是某種羨慕和欽敬。
今夜大熱,我從書櫥中找出葉球的詩集《滂沱》來讀。從作者簡介中得知,勤奮的葉球出版有《原來》、《后園》、《如果》等四部詩集,同時還有兩部中篇小說集和《生平一瓣香》等五部長篇小說;而離別他心愛的城市和家人時,葉球尚未年滿半百。這又是一種憂傷。這種憂傷,遠非一句“葉球走好”就能減輕的,但除此我們還能做什么呢?這是做人的無奈和憂傷。葉球的詩句很前衛(wèi),許多地方有多種解讀,多種聯(lián)想,有些一時還讀不懂。他讓詩遠離了功利,游離了常理,不是一加一等于二,不是你投我瓊瑤我必報你木瓜。詩集中有一段詩歌主張,值得有心人偷師:“詩的另一種寫法,不是唯一。沒有主題,沒有中心,沒有順序;好像一間房子里的擺設,累了沙發(fā)就是中心,渴了水就是中心,什么都是中心,什么都不是中心。沒有必要一句連接一句,每一句都是圖騰,向你逼近,觸摸靈魂。我的詩歌里,有時沒有詞性,名詞變動詞了,動詞變量詞了,量詞,說不定成了一面旗幟,隨風飄揚。所以,詩歌對我來說是快樂的?!彼倪@種快樂能準確無誤地傳遞給讀者。
讀葉詩久久,感慨久久,于是想從葉兄的詩集中抄錄兩首詩。因為這種抄錄的過程,有“手把手”的感覺。隔了兩個世界了,嘗試著握握手,聊以安慰吧。我得知噩耗,是葉兄離別兩周后了。且看他的《跛少年(外一首)》——天平的楓是自落的/有言也無聲/埋進陽光下/不曾來得及炫耀身世/爺子跛了/孫子跛了/各自捧著落楓/風,抽象不抽象/只有跛少年知道
有一次黑夜救了手電筒/倒下的草帽沒有蘇醒/蘇醒的全跛了/少了那束光/楓真實地落下/很多人,是兩條均勻的腿/飛奔去只為領勛章/而跛少年/卻耽于夢中/一根木杖,狠狠打了他一下/后來,跛少年只顧往前走了
這首詩,顯然是說他本人的悲苦身世悲苦心境的。一根木杖,在周圍的人眼中,都是他依仗之物,是在助他一臂之力的,但在他的心中,也是在打他,狠狠地打他!為什么?這個善良又無情的木杖啊,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的自卑,在粉碎他的萬丈雄心。這,在我們旁人,是怎么也想不到看不透的。震驚。
再看他外一首的《木杖》——
木杖不會也不想懂得永遠/木杖可以劈一萬根火柴/木杖敲擊木杖的聲音十分好聽/木杖娶木杖/木杖生下許多小木杖/木杖深夜十二時工作/木杖白天沉默/木杖沉默就是金子/木杖沒有后退的自由/木杖偷情最深刻/木杖戀愛時,落葉自會樹上去/木杖著了涼,月亮就升起/木杖又怎能知道/月亮出來后/跛少年的哀傷
抄到這里,我也幾乎要哽咽了。
突然想到葉球兄晚來得子的子,我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看過一眼,很親切的,之后再沒有見過。推算一下,現(xiàn)在也許該上高中了吧?我想到這個喪父的賢侄,心中一痛,也許,我在大街上迎面遇著,我也不能知道這就是小時候見過的那枚“葉果”,老葉家樹上結下的碩果。
孩子,如果需要,你來找你這個叫劉放的叔叔,他一定也會像你父親一樣盡己所能幫助你的,不為別的,就為當初見識你父親那清澈友善的眼神。
還有,我家的少年叫劉泰然,也是我中年所得,他現(xiàn)在讀高二。說來我與葉球是老弟兄,那么你們就是少弟兄,你們同在一座城市中成長,至今未曾謀面,但愿你們也能命中結緣,產生真摯的情誼……
命,以落得心頭平安。塵世太蒼茫了,起碼在我們豌豆村,我們還不明白如何去理解人生。神仙們各據(jù)一方,庇佑著凡塵俗世里憂歡的人民,云舒云卷,日落還升。江神仙自然姓江,人們尊稱他為“江大仙人”,他是清朝人,我曾祖父或許見過他。他修煉之處,山林俊秀,飛瀑亮麗,現(xiàn)在成了一個著名的風景區(qū)。有一年在那邊的古洞中,發(fā)現(xiàn)了一具風干的遺蛻,保存完好,面目栩栩如生。不知道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