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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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镃年譜》獻疑
鄭曉星
(四川大學(xué) 文學(xué)與新聞學(xué)院,四川 成都 610061)
曾維剛的《張镃年譜》對于南宋張镃研究具有開辟新功的意義,但其中亦存在值得考究之處,如其改字“功父”的時間、其父的卒年、其任臨安通判的時間等問題,都還有商討的余地。
《張镃年譜》;獻疑;考辨
張镃(1153―1235年),字時可,后改字功父(又作功甫),號約齋,為宋南渡名將張俊曾孫,南宋末著名詩詞家張炎曾祖。張镃是南宋著名文士,得到楊萬里的推崇:“尤蕭陸范四詩翁,此后誰當(dāng)?shù)谝还Γ啃掳菽虾樯蠈?,更推白石作先鋒?!盵1]2190詩中“南湖”即張镃,因其于南湖營造別業(yè),故稱。目前對于張镃的研究至少存在這樣兩個問題:一是傳記資料的嚴(yán)重缺乏,二是作品的大量亡佚,這兩個問題對我們的研究造成了很大障礙。目前來看,重新建構(gòu)起張镃較為完整可靠的人物傳記是亟待解決的首要問題。對于此難題而言,曾維剛的《張镃年譜》無疑具有開辟新功的意義,這部年譜對駁雜的文獻進行細(xì)致的爬梳、考證,為我們展示了張镃完整的一生,對張镃研究具有重要意義。對于這部力作的評介,王星先生已有專文說明[2]18?20,茲不贅述。近來筆者在閱讀《張镃年譜》的過程中,對年譜中某些問題的論述產(chǎn)生一些疑問,這里提出來獻疑,以期學(xué)界在這部年譜的基礎(chǔ)上不斷完善對張镃的研究。
曾維剛《張镃年譜》譜前部分:“楊萬里《朝天集》所收四百首詩歌,作于淳熙十一年甲辰十月至淳熙十四年丁未六月的三年之間。楊萬里《張功父舊字時可慕郭功父故易之求予書其意再贈五字》詩收于《朝天集》,則張镃改字功父事,當(dāng)在淳熙十一年甲辰十月至淳熙十四年丁未六月之間?!盵3]9
張镃改字“功父”在其本人現(xiàn)存的作品中我們未發(fā)現(xiàn)任何的說明,唯一為我們提供線索的即上言楊詩。曾氏《年譜》即據(jù)此詩來推斷張镃改字功父的時間,但查陸游《劍南詩稿》有一詩曰《張功甫許見訪以詩堅其約》,錢仲聯(lián)先生系此詩于淳熙十年十一月[4]1229。由陸游詩的寫作時間來看,張镃改字功父的時間則在淳熙十年十一月之前,這里提出備為一說。
據(jù)《紹興十八年同年小錄》載張宗元紹興十八年18歲,則其生年為紹興元年(1131年)。張宗元的卒年,《年譜》中未準(zhǔn)確考定:“以張镃《夜坐因觀楊伯虎和春字韻偶成五絕再寄》詩其三自注:‘高宗御書‘德勛’二字,為先君寢堂名?!圃疲疚蹙拍辏?182年)張宗元已卒?!盵3]52李裕民先生《宋人生卒行年考》一書引周必大《周益文忠公文集》卷七《張待制宗元挽詞》,根據(jù)詩題下原注知該篇作于庚子(淳熙七年)正月,則張宗元即卒于淳熙七年(1180年)[5]232。
《張镃年譜》淳熙五年:“九月五日乙丑,張镃在直秘閣任上。秘閣僚友楊文昺、楊文昌、楊文皞、吳璇等參閣,置酒于道山堂。”[3]43曾氏所據(jù)為《南宋館閣續(xù)錄》卷六的記載[6]494,而同書卷五另有一則關(guān)于張镃的材料曾氏未引用,其載:“進詩:淳熙五年九月,恭和御制《秋日幸秘書省》近體詩。少保右丞相衛(wèi)國公史浩、知樞密院事王淮、參知政事趙雄各一首……直秘閣、新通判臨安府楊文昺二首……直秘閣、新通判婺州張镃二首?!盵6]489根據(jù)卷五、卷六之載及周麟之《張循王神道碑》可知,張镃五歲時以蔭補官,直秘閣。但當(dāng)時其年齡尚小不能真正履職,淳熙五年26歲才正式行拜閣儀式,出任直秘閣,因此張镃淳熙五年的行實為:淳熙五年九月,先是拜閣正式任直秘閣,同月即有通判婺州之任命。
曾氏《年譜》說張镃淳熙八年到十四年秋一直都在臨安通判任。曾氏認(rèn)定張镃淳熙八年在臨安通判任所據(jù)為錢仲聯(lián)先生為陸游《謝張時可通判贈詩編》一詩所作系年:“此詩淳熙八年八月作于山陰?!盵4]1055曾氏又據(jù)《咸淳臨安志》卷五十秩官八說:“張镃乃建炎四年庚戌(1130年)以后第十七任臨安通判。宋代官吏三年一任。據(jù)此,知張镃通判臨安的時間當(dāng)在建炎四年以后第五十一年,即淳熙八年辛丑(1181年),與陸游《謝張時可通判贈詩編》詩題稱張镃為通判之記載正合?!盵3]50曾氏由此認(rèn)為,“孝宗淳熙八年,張镃始通判臨安”[3]3。此論看似嚴(yán)密,其實不然。為便于說明,現(xiàn)將《咸淳臨安志》卷五十秩官八中北廳倅貳的名單按次序引出:
郭采、劉大中、鄭作肅、邵相、楊穜、趙令吉、朱敦儒、蔣延壽、呂斌、張枏、王權(quán)、黃袞、俞召虎、俞煒、張士襄、林衡、吳伸、章岵、方□、劉薳、葉桯、胡堅常、陳禾、曾協(xié)、張元成、丁逢、沈詵、朱思、楊文昺、王明發(fā)、強濟、應(yīng)藏密、張镃、王進之……[7]3797
曾氏之以張镃為第十七任臨安通判,是因他依據(jù)龔延明《宋代官制辭典》“通判”條之“編制:州各一員(不及萬戶之州不置,以武臣為知州者例外),大郡(帥府州)二員”[3]50。臨安府為大郡,當(dāng)置通判二員,故曾氏將上引名單以二人為組分開(事實上,能否這樣分還值得商榷),故得出張镃為第十七任臨安通判。后根據(jù)宋代官吏“三年一任”來進行推算,進而得出結(jié)論。這樣的推算實際上并不嚴(yán)謹(jǐn),宋代官員任職時間的實際情況與三年一任的理想模式多數(shù)情況下是大相徑庭的,即現(xiàn)實中往往不是三年一任。
首先,我們假設(shè)宋代官吏三年一任的理想模式成立,照此來算,張镃為第十七任臨安通判,他始通判臨安的時間應(yīng)自第十六任去職之明年算起,即從建炎四年庚戌(1130年)往后49年(16×3+1=49)為張镃始通判臨安的時間,這個時間算出來應(yīng)為1179年(淳熙六年),而非年譜中所說1181年(淳熙八年)。
其次,我們以實例來說明按三年一任來推算不可信。以上引名單中的朱敦儒為例,按次序他為第四任臨安通判(這里仍按曾之理解認(rèn)其為第四任)。遵循曾之三年一任的算法,朱敦儒任臨安通判應(yīng)在1130年后的第十個年頭,即紹興十年(1140年)。而事實卻是,紹興七年五月詔朱敦儒通判臨安府,“然時朱氏仍在四明,其赴任當(dāng)在是年秋后”[8]569。紹興八年四月朱氏“在臨安,為樞密行府諮議參軍”[8]569,此時朱敦儒不再任臨安通判,統(tǒng)計朱氏在臨安通判任的時間不足一年。另上引《南宋館閣續(xù)錄》卷五有淳熙五年直秘閣、新通判臨安府楊文昺,若依曾氏“三年一任”的推算方法,則得出的時間亦與史實不符。由此可知,曾氏把宋代官吏三年一任作為理想模式來推算官員的任職時間是很不嚴(yán)謹(jǐn)?shù)摹?/p>
再次,南宋崔敦詩《玉堂類稿》附錄《祭文·在朝同年》載:“維淳熙九年,歲次壬寅,五月丙午朔,十二日辛巳:承議郎監(jiān)行在左藏西庫陳公亮,朝散郎、通判臨安軍府事王明發(fā)……等謹(jǐn)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侍講、直院、中書舍人崔公之靈……”[9]根據(jù)崔氏記載,王明發(fā)在淳熙九年為臨安通判,則張镃斷無亦為臨安通判之理,即便當(dāng)時設(shè)有通判二員,以曾氏二人一組的分法,二人也絕不會是同時任職。曾氏以張镃淳熙八年至十四年一直任臨安通判實屬錯誤。
因此,我們認(rèn)為曾氏根據(jù)《咸淳臨安志》以及宋代官吏三年一任的理想模式來說明張镃淳熙八年始通判臨安是不足為據(jù)的,其以張镃從淳熙八年到十四年一直任臨安通判亦為錯誤。那么,張镃在淳熙八年任臨安通判,只有錢仲聯(lián)先生為陸游詩所作系年這樣一個孤證、旁證了,且陸游詩中的通判為臨安通判或是其他地方的通判尚不能確定,曾氏徑以為是臨安通判似亦不嚴(yán)謹(jǐn),而錢先生為陸游《謝張時可通判送詩編》所做的系年是否可靠以及詩題中的“通判”是否就指臨安通判,我們目前尚無其他文獻來佐證,這里暫存而不論。
目前來看,張镃通判臨安較為直接的證據(jù)只有其《舍宅誓愿疏文》,該文最后署名為:“淳熙十四年歲次丙午,七月初七日。大乘菩薩戒弟子承事郎、直秘閣、新權(quán)通判臨安軍府事兼管內(nèi)勸農(nóng)事張镃疏?!盵10]從這段文字我們似乎可以判斷出張镃任臨安通判的時間——淳熙十四年七月,新權(quán)通判臨安。但這段文字本身卻有問題,清代朱文藻《書〈南湖集〉后》言:“公之舍宅,據(jù)公《桂隱百課序》系淳熙丁未(十四年)之秋,而《誓愿碑》則云淳熙十四年丙午??急缡鞘?,非十四年。張檉謂碑文系先大父手筆,寺厄于火,記文不存。至景定壬戌,始取蜀人許居士所藏舊刻礱石。意者毀而重刻,事隔三十年之久,不無缺蝕,臆補之誤歟?”朱氏指出碑文中時間不一致,并對這種抵牾產(chǎn)生的原因進行了推測。對于我們來說,張镃所言新權(quán)通判臨安府的時間就存在淳熙十三年和十四年兩種可能。
張镃何時始通判臨安如上所說存在兩種可能,但其辭職時間是確定的,其《南湖集》卷七《桂隱紀(jì)詠》詩序:“淳熙丁未秋,仆自臨安通守以疾丐祠?!贝疚跏哪昵?,張镃辭去臨安通判奉祠,辭官后作《奉祠云臺題陳希夷畫像》詩言:“張子為人懶無對,遮手一官追行輩。撲緣埃壤半年余,亡補公家真合退?!薄豆痣[紀(jì)詠》組詩之《歸喜橋》言:“半歲吏塵役,天書教放歸?!眱稍娋岬搅似湓诼殨r間為“半年余”“半年”。以其在職時間來推斷,若其淳熙十四年七月新權(quán)通判臨安府,后又于本年秋辭官奉祠,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半年”“半年余”,而淳熙十三年七月新權(quán)臨安通判更符合邏輯。因此我們認(rèn)為,張镃淳熙十三年秋才始通判臨安。碑文上的時間參差,正如朱文藻所言,蓋后來臆補之誤。
[1]辛更儒.楊萬里集箋校[M].北京:中華書局,2007.
[2]王星.視野宏通考辨細(xì)密——評曾維剛《張镃年譜》[J].天中學(xué)刊,2013(3).
[3]曾維剛.張镃年譜[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4]錢仲聯(lián).劍南詩稿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5]李裕民.宋人生卒行年考[M].北京:中華書局,2010.
[6]南宋館閣續(xù)錄[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595冊.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
[7]潛說友.咸淳臨安志[M]//宋元方志叢刊.北京:中華書局,1990.
[8]鄧子勉.樵歌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9]崔敦詩.玉堂類稿[M]//清佚存叢書本.
[10]張镃.南湖集[M]//知不足齋叢書本.
〔責(zé)任編輯 劉小兵〕
Queries over Chronicle of ZHANG Zi’s Life
ZHENG Xiao-xing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61, China)
ZENG Wei-gang’sbroke new grounds in the researching of the South Song Dynasty literati, ZHANG Zi. Yet there are some in-depth areas which are deserved to be queried, such as the exact date when he changed his literary name into Gongfu, the date of his father’s death and the time when he was assigned a Tongpan in Linan etc.
; queries; critical research
鄭曉星(1989―),男,河南許昌人,碩士研究生。
2013-10-10
I206
A
1006?5261(2014)03?008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