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克里斯特爾(著)
羅曉珊(譯)
阿拉伯世界的人權運動[1]
吉爾·克里斯特爾(著)
羅曉珊(譯)
1983年,阿拉伯世界的知識分子成立了一個保護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免受阿拉伯國家侵犯的組織。他們寫道:“過去的三十年,見證了阿拉伯世界民主和自由的完全喪失……今天,阿拉伯國家的權威是建立在恐嚇、鎮(zhèn)壓和籠絡收買上的?!盵2]Declaration of the Tunis Conference Concerning Democratic Freedoms in the Arab World(3 Apr.1983),reprinted in 5 ARAB STUD.Q.404,405(1983);The Hammamat Declaration,Merip Middle East Report 23(Jan.,1984).當這些知識分子將他們的宣言提交給聯合國的時候,他們的母國表現出一種不尋常的團結,聯合力量來拒絕給予他們獲得所尋求的觀察員地位。[3]Marvine Howe,U.N.Council Bars Arab Rights Group,N.Y.Times,Mar.5,1987,at A8.這些國家將它們之間數十年的恩怨暫時擱置,來阻止一小部分專家和學者無傷大雅的聲明。
在中東,創(chuàng)辦關于人權問題的組織一直是困難的。然而,19世紀80年代,人權組織作出的對國家暴力更為追索的努力,還有它們對其可運作的政治空間進行重新協商的努力,都在顯著地增長。一旦有少數的省份脫離團體,有組織抵制侵犯人權的反對派就開始進行一個重大的運動,盡管是在該地區(qū)以外鮮為人知的地方。到這個年代結束的時候,阿拉伯人權組織(the Arab Organization for Human Rights,簡稱AOHR),一個區(qū)域性的而不是屬于特定國家的人權組織,成功扭轉了大多數阿拉伯政權中聯合的政府反對派。通過這種做法,阿拉伯人權組織為其作為一個人權組織建立了空間。阿拉伯人權組織的存在違背了流行的觀點和很多中東政治學者的預期。盡管如此,阿拉伯人權組織還是設法生存,并且在事實上也得到了“茁壯成長”。這個組織的經歷折射出在過去十年里,阿拉伯世界一個新的人權運動的出現。[1]關于這個地區(qū)的人權問題,參見Kevin Dwyer,Arab Voices:The Human Rights Debate In The Middle East(1991);Saad Eddin Ibrahim,The Future of Human Rights in the Arab World,in The Next Arab Decade:Alternative futures 38(Hisham Sharabi ed.,1988);the special issue on human rights in Merip Middle East Rep(Nov.—Dec.1987);the special issue on human rights in the Arab world in 29 J.of Arab AFF.(1990);Barbara Koeppel,The Press in the Middle East:Constraint,Consensus,Censorship,and Joe Stork&Steve Niva,Academic Freedom in the Middle East,in Merip Middle East Rep(Dec.1989)。也可參見相關組織團體的報告,比如: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中東觀察(Middle East Watch),還有人權律師委員會(Lawyers Committee for Human Rights)、中東和北非項目(Middle East and North Africa Program)也在追蹤其他監(jiān)控組織的活動。
北非的人權運動始于 1977年 5月突尼斯人權聯盟(the Tunisian League of Human Rights)的建立。[2]關于北非的人權運動,參見Susan Waltz,Human Rights and Reform:Changing The Face of North African Politic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5。這是下面文章關于非洲問題討論的基礎。這個聯盟,就像Walt提到的,它在技術上并不是第一個人權團體,在這之前還有1962年的摩洛哥人權聯盟(the Moroccan League of Human Rights),但是它是隸屬于獨立黨(the Istiqlal Party)的,因此,突尼斯聯盟是北非第一個政治獨立意義上的人權組織。在19世紀80年代,該聯盟參與了一系列的人權運動:監(jiān)測監(jiān)獄、調查權力的濫用、為特殊的囚犯辯護,還有報道相關的人權問題。就像蘇珊·沃爾茲(Susan Waltz)指出的,這個聯盟“在很多年間都是馬格里布(Maghribi)[3]馬格里布,非洲西北部一地區(qū),阿拉伯語意為“日落之地”?!g者注唯一持續(xù)可以聽得見的保衛(wèi)人權、抗議侵犯人權的聲音”[4]Susan Waltz,Human Rights And Reform:Changing The Face of North African Politic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5,p.13.。有一些團體追隨著這個聯盟,在它們之中包括政府支持的突尼斯人權協會(Tunisian Association of Human Rights)和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 groups)。在 1987年布爾吉巴(Bourgiba)[1]哈比卜·布爾吉巴(Habib Bourguiba),突尼斯前總統。1902年8月3日生于莫納斯提爾城。1956年3月20日,法國承認突尼斯獨立,他出任首任總統。后3次連任。1975年3月被選舉為終身總統。1987年11月7日因政變辭職,由總理本·阿里接任。2000年4月6日因病逝世?!g者注下臺后,人權組織利用初步形成的民主空間來擴展它們的活動,之后出現了至少一個新的人權組織——民主婦女聯合會(the Association of Democratic Women)。1992年,政府解散了突尼斯人權聯盟(the Tunisian League),但是,在1993年,聯盟根據行政法院對其有利的裁決又重新開始了正式的活動。
在摩洛哥,已經存在兩個名義上的人權組織:1962年成立的與政府相關的摩洛哥人權組織聯盟(Moroccan League of Human Rights),還有摩洛哥人權協會(the Moroccan Association of Human Rights),它隸屬于人民力量黨社會主義聯盟(the Socialist Union of Popular Forces Party)。1988年11月出現的摩洛哥人權組織(The Moroccan Organization of Human Rights),是一個政治獨立的團體。在阿爾及利亞,1980年代出現了兩個人權組織,它們占據了1988年10月戲劇性騷亂[2]1988年10月,由于對社會經濟的不滿,阿爾及利亞發(fā)生全國性暴亂事件。政府宣布全國處于緊急狀態(tài),同時進行政治改革,最終促成了1989年2月全民公投修改憲法。此次憲法修正案仍規(guī)定阿爾及利亞為民主人民共和國,擴大了公民自由權,進一步確立伊斯蘭教及軍隊的地位和作用,并確定建立憲法委員會?!g者注之后形成的政治空間。在約旦,1980年代在合法性邊緣活動的人權活動家發(fā)現他們的地位在1989年議會選舉之后,伴隨政治的開放得以顯著地提高。在科威特,人權活動家聯合了“1989—1990年無黨派民主憲政主義者運動”(the nonpartisan prodemocracy Constitutionalist Movement of 1989—1990)中其他反對派組織的力量。海灣戰(zhàn)爭之后,捍衛(wèi)人權委員會(the Committee for the Defense of Human Rights)、科威特為戰(zhàn)爭受害者辯護協會(the Kuwaiti Association to Defend War Victims),還有其他的一些人權組織相繼出現。這些組織在政府容忍的邊界范圍內,建立了一個岌岌可危的存在。[3]1993年8月,政府下令解散這些人權組織,但是,就像在埃及一樣,允許他們中的一些繼續(xù)運轉,特別是其中的科威特為戰(zhàn)爭受害者辯護協會和科威特基本人權組織。參見Kuwait Closes All Human Rights Organizations,in Middle East Watch(Sept.1993)。重新召開的國民大會也建立了人權事務委員會(Human Rights Committee),這個委員會可以就侵犯人權的事項舉行聽證會,也可以在特殊的案子中進行調查。其他海灣國家的政府雖然禁止這樣的組織,但是它們仍然出現在海灣持不同政見外籍人士的流亡組織之中。[1]比如,沙特阿拉伯捍衛(wèi)人權委員會(the Committee for the Defense of Human Rights in Saudi Arabia)、巴林島保護政治犯委員會(the Committee for the Defense of Political Prisoners in Bahrain)、巴林島保護人權委員會(the Committee for the Defense of Human Rights in Bahrain)、阿曼人權委員會(the Committee for Human Rights in Oman)。這些委員會在1992年6月的維也納世界人權大會(1992 Vienna World Conference on Human Rights)上散發(fā)請愿書,號召海灣國家進行改革。參見Arabia Monitor,July,1993(publication of Saudi dissidents)。即使在伊拉克和利比亞這些不習慣提起這些政治措辭和反對使用人權這種詞匯的國家政權中,這些術語[2]指“人權問題”這些術語?!g者注現在也已經出現并進入他們的政治話語體系之中。
阿拉伯人權組織是新一波人權運動中的一部分。和其他出現在1980年代的人權組織不一樣,它們是建立在單一國家的基礎之上,而阿拉伯人權組織在人權問題上則采取了區(qū)域性的解決方法。它協商政治空間以解決侵犯人權問題的努力說明了人權運動的很多優(yōu)點和缺點。阿拉伯人權組織的成功和失敗顯示出人權運動作為一個整體的功能。
阿拉伯人權組織是一個提倡人權的新組織。[3]這一章節(jié)大部分是建立在1989年及之后對數個阿拉伯人權組織成員和中東、歐洲的其他人權活動者的采訪之上的。它成立于1983年,其首要目標是用文件證明整個阿拉伯地區(qū)侵犯人權的事項并且出版。它也積極推動每一個阿拉伯政權展開對話,通過代表團、監(jiān)獄參觀、有選擇性的非暴力運動、囚犯利益代言、法律支持等多種方式,取得多樣的、并且經常是出乎意料的成功。
阿拉伯人權組織非正式地起源于一些對人權問題感興趣的人的討論。薩阿德·伊丁·易普拉欣(Sa’ad Iddin Ibrahim),這個組織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追溯這個組織起源于埃及——1982年穆巴拉克(Mubarak)[4]埃及前總統,自1981年起擔任埃及總統至2011年初長達30年之久,是穆罕默德·阿里帕夏以來在位時間最長的埃及統治者。在進入政界前,他一直在埃及空軍內擔任高級軍官。薩達特總統遇刺后,于1981年10月14日就任埃及總統?!g者注釋放被安瓦爾·薩達特(Anwar Sadat)[1]埃及第三任總統。1970年納賽爾逝世后,薩達特繼任總統。1973年10月,埃及和敘利亞一起發(fā)動了第四次中東戰(zhàn)爭(又稱十月戰(zhàn)爭),摧毀了以色列的巴列夫防線。1978年9月,在美國參與下,與以色列總理貝京在華盛頓特區(qū)簽署戴維營協議,因而獲得諾貝爾和平獎。1981年10月6日,在開羅舉行慶祝贖罪日戰(zhàn)爭勝利八周年的閱兵儀式上遇刺身亡?!g者注監(jiān)禁的反對派成員。[2]采訪薩阿德·伊丁·易普拉欣(Sa’ad Iddin Ibrahim),阿拉伯人權組織,地點:埃及開羅(1989年5月7日)。那些在薩達特統治期最后幾個月被關押的人們,他們跨越了政治派別,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反對薩達特經常任意地剝奪公民的權利。但是,監(jiān)獄給了他們探索這個共同領域的機會。對于許多反對派來說,監(jiān)獄是一個多元化的經歷,它迫使他們分享一個特別的政治空間,并且和意識形態(tài)上的敵人進行政治討論。這些意識形態(tài)上的敵人僅和他們在人權侵犯的問題上持有相同的觀點。在穆巴拉克就職以及隨后的一些囚犯被釋放之后,一些被釋放的不同政見者創(chuàng)建了一個短暫的埃及捍衛(wèi)民主委員(Egyptian Committee for the Defense of Democracy),這個委員會同時包括了左派和右派的代表,共產主義者和穆斯林兄弟會(Muslim Brothers)也是其成員。成員們發(fā)現他們可以討論很多問題,甚至是一些關鍵問題,盡管是在一般性的問題上達成一致,比如:更多民主化、一部新的選舉法,還有政黨的需求。阿拉伯人權組織正是從這些非正式的小組討論中發(fā)展起來的,因為人權活動家是由那些首先對政治自由化感興趣的活躍分子組成的。[3]采訪阿迪比·杰迪(Adib al-Jadir),阿拉伯人權組織,地點:約旦阿曼(1989年4月2日)。
阿拉伯人權組織正式成立于1983年,它明確提出保護阿拉伯國家的公民權利和政治自由免受侵蝕。四月里,一群關心人權的人在突尼斯聚集,因為突尼斯給予這種人權組織最大程度的自由。在哈馬馬特鎮(zhèn)(Hammamat)[4]突尼斯東北部一座古城和著名的旅游區(qū)。——譯者注,成員們發(fā)表了一份關于民主自由的宣言。[5]Declaration of the Tunis Conference Concerning Democratic Freedoms in the Arab World(3 Apr.1983),reprinted in 5 Arab Stud.Q.404,405(1983).他們宣稱,對人權的侵犯是阿拉伯世界中關鍵和常見的問題,事實上,幾乎每一個阿拉伯政權在這個問題的處理上都在惡化。他們強調,自由意味著思想的自由、表達的自由、參與的自由,還有免于來自國家的酷刑與謀殺的自由。然后,他們提出自由是目的本身,正如 1983年《突尼斯會議宣言》(Declaration of the Tunis Conference of 1983)所宣稱的一樣,“自由是所有阿拉伯人的最高價值,因為他們都被剝奪了自由。阿拉伯人民被剝奪了思想和表達的自由、參與決策的權利,他們面臨著監(jiān)禁、酷刑和謀殺”[1]Declaration of the Tunis Conference Concerning Democratic Freedoms in the Arab World(3 Apr.1983),reprinted in 5 Arab Stud.Q.404,405(1983).。這份文件接著概述并反駁了阿拉伯政權提出的用以抵制民主的基本理論。繼而,參與者要求審判或者釋放政治犯,改革司法系統,廢除秘密警察。他們呼吁政府承認并執(zhí)行聯合國《世界人權宣言》(the UN’s 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
最后,參與者通過建立一個和當地人權組織一起工作的委員會結束了第一次的大會,并且這個委員會將組織一個關于阿拉伯世界民主危機的大會。這個組織第一次希望主持這種區(qū)域性會議的努力失敗了,因為埃及、科威特和約旦都不允許召集這種會議。但是,在貝魯特阿拉伯研究聯合中心(the Beirut Center for Arab Unity Studies)的支持下,這個組織仍然勇敢地在塞浦路斯[2]地理上的亞洲島國,屬于亞洲,位于地中海東部,亦為地中海地區(qū)最熱門的旅游地之一。——譯者注(Cyprus)聚集。因為成員們被迫在塞浦路斯聚會,所以他們只能專注于基本的自由。1983年11月1日,會議的參與者建立了阿拉伯人權組織,這是一個泛阿拉伯人權組織,它的目標是監(jiān)控并且反對人權侵犯。
好幾個因素促成了阿拉伯人權組織的形成。一些成員因為個人原因加入——個人的國家限制新聞出版和學術工作的經歷、為國家工作多年后理想的幻滅(通常占了很大部分),或者是反對某一特定的政權。很多組織者在他們被監(jiān)禁之后來到這個人權組織。通過其他政治方法遇到的挫折與希望通過政黨或者工會達到政治目的的失敗,吸引了其他更多的人參與人權組織。對于這些人,人權問題一開始只是他們糾正政治的另一條道路。對于其他人,人權問題是在分散的反對派中形成一個統一戰(zhàn)線以對抗特定政權的一種方法。
對于其他的另外一些人來說,人權問題反映了一個更加根本和廣泛的政治問題,這些政治問題在區(qū)域的薄弱環(huán)節(jié)和國內控制中表現出來。一些人認為人權組織必須重新調查關于國家實力這一基本問題,這個問題自從1967年戰(zhàn)爭阿拉伯軍隊失敗后就一直處于爭議之中。[1]這一點在蒙齊爾·阿納巴塔維(Munzer Anabtawi)那里說得很清楚,參見The Draft Charter On Human And People’s Rights In The Arab World:Background And Analytical Description(1987)?!?967年,這一年見證了三個阿拉伯國家對以色列戰(zhàn)爭恥辱的失敗,直到此時有些問題就變得清晰了。這些國家的國民——特別是新一代的中產階級,已經意識到他們不能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任何一個人,即使是納賽爾也不行。每個公民都有參與公共事務的權利,因此必須強調政治民主;因此公共對基本人權的意識開始覺醒?!盵The Draft Charter On Human And People’s Rights In The Arab World: Background And Analytical Description(1987),P.2.]阿納巴塔維是阿拉伯人權組織的成員,自從1967年聯合國人權委員會成立之后,他也在那里工作。采訪蒙齊爾·阿納巴塔維(Munzer Anabtawi),阿拉伯人權組織,采訪地點:瑞士日內瓦(1989年5月26日)。刺激另一些人加入該組織的因素是埃及和以色列簽訂的戴維營協議(Camp David Accords)[2]《戴維營協議》(Camp David Accords)是埃及和以色列達成的關于和平解決中東問題的原則性協議。該協議于1978年9月17日在美國華盛頓簽署。包括《關于實現中東和平的綱要》和《關于簽訂一項埃及同以色列之間的和平條約的綱要》兩份文件。——譯者注。1982年阿拉伯世界對以色列侵略黎巴嫩的沉默促使剩下的一些人加入人權組織。一些事情[3]指阿拉伯國家在政治上的一些做法。——譯者注做錯了,所以這些事情必須通過人權的方式來解決,否則完全不同的阿拉伯政權就更可能會走向異議。這些考慮促使來自不同地域和不同政治背景的個人圍繞人權的問題聚在一起。
阿拉伯人權組織最初是通過時事通信、新聞簡報和阿拉伯世界人權年度報告來收集和傳播信息的。他們建立了一個司法委員會來分析和評估投訴,在他們把這些投訴信息提交給宣傳委員會以開始一項國際運動之前,他們會先以自己的立場把關于投訴的內容寫信給政府。
阿拉伯人權組織在開羅不安全地建立起來了,埃及政府允許他們在開羅擁有自己的總部。也許穆巴拉克總統(President Mubarak)希望借助這個組織來揭露其他國家政府的陰暗面,又或者他不認為這個組織擁有足以引起政府限制的重要性。無論如何,很快他就必須對此進行重新考慮。因為在它成立的幾乎同時,它就激起了埃及政府的憤怒。這種沖突并不是源于阿拉伯人權組織本身對埃及的批判,而是源于它對約旦、伊拉克和沙特阿拉伯這些國家的批評。為了使埃及重新回到阿拉伯世界,穆巴拉克總統對修復與這些國家關系很感興趣。因此,阿拉伯人權組織對這些國家的批評使得他在公眾面前處境尷尬。
它們之間的第一個沖突高峰發(fā)生在1986年11月,因為埃及政府不允許阿拉伯人權組織在開羅組織他們的第一次會員大會。[1]采訪穆斯塔法·埃爾·賽義德(Mustafa El-Said),阿拉伯人權組織,地點:埃及開羅(1989年5月12日)。參見Jonathan C.Randal:Arabs Press Human Rights Efforts,Washington Post,Apr.8,1989,at Al 7。在最后時刻,他們不得不將會議轉移到喀土穆(Khartoum)[2]蘇丹首都。——譯者注召開,因為在喀土穆,一些成員曾經在1985年尼邁里(Numairy)[3]曾任蘇丹共和國總統,在位期間1971年至1985年。1985年,當尼邁里出訪美國的時候,其國防部長阿卜杜勒·拉赫曼·蘇瓦爾·達哈卜發(fā)動了一次不流血政變,將其推翻。此后尼邁里流亡埃及。1999年,尼邁里回到蘇丹,并參加了次年的總統大選,獲得了9.6%的選票?!g者注被推翻以前反對他的統治,因此他們在薩迪克·馬赫迪(Sadiq al-Mahdi)的民主政體中獲得了短暫的(1981—1985年)恩惠。薩迪克·馬赫迪的內閣成員中就有阿拉伯人權組織的創(chuàng)建者。事實上,薩迪克·馬赫迪本人在1987年1月親自召開了此次大會。
在開羅,政府現在威脅說要關閉這個組織。阿拉伯人權組織全力以赴,提出法律上的挑戰(zhàn),宣傳他們的問題,并且為組織的大樓配備輪班的人員以使非埃及籍的成員經常在場,因為這些人如果被逮捕,會使公眾覺得難堪。[4]采訪阿卜杜拉·賽加法(Abdalaziz Saqqaf),阿拉伯人權組織,地點:約旦阿曼(1989年4月4日)。政府因此讓步了:他們拒絕承認這個組織,但是并沒有禁止它。這個決定允許人權組織可以繼續(xù)開展工作,但是合法性的不明確阻礙了該組織的日常運作和其開設銀行賬戶、擁有自己財產的能力。
接下來,這個組織開始在地理范圍上進行擴展。在塞浦路斯的第一次大會上,組織者為擴展該組織的地域基礎作出共同的努力。[5]采訪蒙齊爾·阿納巴塔維(Munzer Anabtawi),阿拉伯人權組織,采訪地點:瑞士日內瓦(1989年5月26日)。盡管很多組織者是埃及人(包括該組織的第一位主席,法蒂·拉德萬 Fathi Radwan),但是在那個年代末,理事會的23個成員已經包括了巴基斯坦人、伊拉克人、蘇丹人、敘利亞人、科威特人、黎巴嫩人、約旦人、摩洛哥人、突尼斯人、也門人、利比亞人和阿爾及利亞人。[6]huquq al-insan fi al-watana l-arabi,Al-Munathama,Al-Arabiyyl,Ai-Huquq,Al-Insan(Cairo:Arab Organization for Human Rights,1990).這些組織者也為政治流亡者——阿拉伯地區(qū)以外——和那些在國內允許較大政治活動的國家之間搭建起溝通的橋梁。最后,這個組織確保所有重要的政治派別都有代表,包括穆斯林兄弟會(Muslim Brothers)、馬克思主義者(Marxists)、納塞爾主義者(Nasserists)和敘利亞社會黨黨員(Baathists),每一個派別在理事會上都有一到兩個代表。
接著這個組織開始在各州建立它的分支,每個分支都在很大程度上獨立對自己的資金和人事負責。[1]Adib al-Jadir,min al-i’lan al-alami li-h(huán)uquq al-insan ila al-munathama al-arabiyya lihuquqal-insan,阿拉伯思想論壇(the Arab Thought Forum)上提交的文章,國際人道主義制度和阿拉伯世界人權座談會(International Humanitarian System and Human Rights in the Arab World),約旦安曼,1989年3月31日。盡管AOHR提供了一些支持,但地方性的辦事處在資金上很明顯不如總部充足。1984年,埃及成立了一個本地的阿拉伯人權組織。像它的前身一樣,它存在于合法性的邊緣。它的成立顯然是違背了埃及1964年《民間協會與機構法》(Egypt’s 1964 Law of Associations and Private Foundations),這部法律強制所有社會團體要達到社會事務部(the Ministry of Social Affairs)關于選舉、會議、資金的嚴厲而又模糊的要求,并且禁止在同一個地區(qū)存在相同性質的組織。[2]這部法律已經成為人權擁護者長期以來反對的目標。它被用來關閉其他權利協會,比如納瓦勒·薩達維(Nawal al-Sa’dawi)領導下的阿拉伯婦女團結協會(the Arab Women’s Solidarity Association)。參見Egyptian Government Moves to Dissolve Prominent Arab Women’s Organization,Middle East Watch(Sept.1991)。兩個埃及人權組織已經存在,一個是由薩達特(Sadat)在開羅建立的支持政府的組織,這是為了取代其他類似的組織;另一個是由反對薩達特的前亞歷山大市議員馬哈茂德·納伊夫(Mahmud al-Qadi)在亞歷山大市(Alexandria)建立的人權組織。[3]采訪穆罕默德·賽義德(Muhammad Said Sa’id),阿拉伯人權組織,地點:埃及開羅(1989年5月9日)。這個地方性的阿拉伯人權組織從一開始就分成了兩派,一派主張充分改變組織以使其符合法律要求,而另一派則希望挑戰(zhàn)法律規(guī)定。后者爭論到,即使政府承認該組織的合法地位,法律還是會讓其受制于過度的監(jiān)管和政府部門的控制,并且它仍然會經常性受到解散組織的威脅與恐嚇——法律的第二條允許政府解散任何被發(fā)現違反社會公共秩序、違背社會道德和損害埃及安全的組織。[4]1964年埃及《民間協會與機構法》(Egyptian Law of Associations and Private Foundations)第2條。最終,這一派占據了上風,因而該組織經過深思熟慮提出了對這部法律合憲性的挑戰(zhàn)。他們和阿拉伯人權組織的前身——人權法律研究和資源中心(the Legal Research and Resource Center for Human Rights)、阿拉伯婦女團結協會(the Arab Women’s Solidarity Association)(該協會也被這部法律所威脅并最終被禁止)聯合起來組成一個修改法律委員會 (Committee to Change the Law of Associations)。[1]Egypt:Court Upholds Closure of Women’s Organization,Middle East Watch 6(June 1992).
與此同時,該組織專注于當地的人權問題。在埃及的分支,與阿拉伯民族主義起源的很多成員保持一致,比其他分支機構更關注集體的事項:國家集體懲罰的增長,包括攻擊整個城市和村莊;無差別地進行毆打還有集體罰款。這些組織的成員也反對非政府組織侵犯人權的行為,特別是宗教團體基于被阿拉伯人權組織成員定義為生活方式的問題(比如聚會、音樂、衣著)來打擊群眾的行為。此外,他們也挑戰(zhàn)企業(yè)造成環(huán)境損害的行為,比如對尼羅河的污染,他們爭辯道,這種環(huán)境的破壞會危害到生存權。但是,他們主要的關注焦點還是在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這些傳統的領域。該組織通常反對政府對待囚犯的做法,特別是政治犯,他們也抵制緊急狀態(tài)法和過度使用武力。1991年,他們在埃及發(fā)起了一場反對酷刑的運動,譴責埃及在1992年7月對反恐法律的修改和隨后對伊斯蘭反對派的大規(guī)模逮捕。[2]Caryle Murphy,Arab States Challenged by Emboldened Human Rights Groups,Wash.Post,June 1,1992,at Al;Deborah Pugh,Discontent Surrounds Start of Mubarak’s Third Term,Christian Sci.Monitor,Oct. 12,1993,p.6.
阿拉伯人權組織在其他國家也建立了分支機構。1986年,突尼斯,這個在活躍的人權組織上有著最長遠歷史的國家,其政府允許該組織成立一個工作分會,并且隨后同意主持1990年的大會。在阿爾及利亞,經歷了1988年毀滅性的社會暴動之后,政府決定為更多的政治參與開放空間,隨著這個決定而來的是有了一個更加開放的人權環(huán)境。在暴動之后,阿爾及利亞政府允許成立一個阿拉伯人權組織的分支機構。蘇丹已經成立了一個組織,但在薩迪克·馬赫迪(Sadiq al-Mahdi’s)下臺之后,政府于1989年關閉了這個組織并且將其領導人投入監(jiān)獄。在黎巴嫩,政府的力量太弱小了以至于不能阻止該組織成立分支機構。該組織得以公開地運作,盡管是在官方管理的灰色地帶。阿拉伯人權組織在科威特、蘇聯的北也門(也就是后來的也門)和約旦也建立了辦事處,他們在約旦還得到了王儲哈桑(Crown Prince Hassan)[1]哈?!べe·塔拉爾(Hassan bin Talal)對他所稱的“人道主義問題”有著持久的興趣,他在1983年成立了“國際人道主義問題獨立委員會”,這個委員會由他和薩德魯丁阿迦汗(Sadruddin Aga Khan)共同擔任主席。這個委員會感興趣的范圍包括生態(tài)問題和對“弱勢群體”(比如兒童)的關懷,這些和人權組織常規(guī)檢查相重合。參見“國際人道主義問題獨立委員會”(the Independent Commission on International Humanitarian Issues,ICIHI)日內瓦秘書處的年度報告和其他由其出版的報告。的一些支持。在其他國家,該組織有成員但沒有分支機構。一些國家,特別是敘利亞、伊拉克和沙特阿拉伯,取締該組織的資格,但是它們卻給阿拉伯人權組織關于其他國家的報告以極大的出版空間。甚至,至少是即將掌權的政權也試圖表現出他們對人權問題的關心。伊拉克和利比亞的兩個組織試圖接近阿拉伯人權組織并作為他們的附屬,但是被阿拉伯人權組織拒絕了,因為他們無法證明其有為受到人權侵犯的受害者的利益或者在其他人權問題上作出實質性的工作。在阿拉伯地區(qū)以外,該組織在法國、澳大利亞、英國、瑞士、希臘、美國都有海外分支機構。[2]Nadia Hijab,Arabs Who Look After Their Own,Guardian,April 3,1987.阿拉伯人權組織在日內瓦建立了第二個總部,部分原因是日內瓦臨近聯合國和其他關心人權的國際組織,同時也是為了支持開羅辦事處。
為了在組織上得以生存,阿拉伯人權組織需要可靠的會員、資金和盟友。一開始,該組織大部分是通過他們自己的朋友圈子來招賢納士的。隨后,對政治自由化感興趣的人們加入,包括律師、前國會議員、關心民主問題的政黨人士、工會人員和教授。在埃及,媒體人起了很大的作用;而在也門,則是專業(yè)學者。在每個地方都會有律師的參與。阿拉伯人權組織對自己拒絕政府的財政支持引以為傲。它的組織章程甚至規(guī)定,會員一旦接受了政府的任命,就等于自動“凍結”會員資格的公告,這樣的例子就發(fā)生在當科威特組織的創(chuàng)始人哈?!ひ灼绽?Hassan al-lbrahim)暫時地作為財政部長服務于政府的時候。它也為自己不接受外國人,甚至移居海外人員的資助而驕傲,盡管這些規(guī)定在現實中并沒有得到嚴格的解讀。最初,個人的捐贈和成員的會費是十分重要的,一些強有力的資助人也是非常重要的,在他們之中就有一個科威特的捐助者薩阿德·薩巴赫(Su’ad al-Sabah)[1]薩阿德(Su’ad)自己是一個政治詩人,在1989年初,她就因為保護阿拉伯人權組織而被封殺。一些人推測,這種封殺也是對她為把自己的兒子穆罕默德·阿卜杜拉·穆巴拉克(Muhammad Abdallah Mubarak)推上突出政治地位的反應(Abdallah Mubarak,1950年代的副總理,在當時是埃米爾政黨處于領先的候選人)。政府的禁令意味著她不能再出版,甚至不能再被媒體提及。薩阿德還擁有經濟學的博士學位,并且是Development Planning in An Oil Economy and The Role of the Woman:the Case of Kuwait(1983)一書的作者。,她捐贈了開羅的一棟建筑并且給予了該組織持續(xù)的資金援助。該組織也通過直接請求科威特、巴基斯坦商業(yè)領導人和其他一些人以獲得資金。組織通過這些方式負擔其大約1500000美元的年度預算。[2]采訪阿迪比·杰迪(Adib al-Jadir),阿拉伯人權組織,地點:瑞士日內瓦(1989年5月26日;Liesl Graz,Campaigning for Human Rights in the Arab World,Middle East Int’l,Dec.1,1989,p.19。
接下來,阿拉伯人權組織試圖在國際人權組織中找到盟友,很多的這些國際組織都是在最近才開始開展在這個地區(qū)的工作。[3]國際人權組織在以色列-巴基斯坦人權問題上有充分但分散的報道。實際上,避免這個高度黨派性和不穩(wěn)定性問題的愿望(或者是為了在公共面前為這個問題“洗白”)促使一些組織和學術作家不是回避這整個地區(qū)的問題就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處理。凱·斯蒂爾曼(Kay Stearman),是倫敦少數民族委員會的成員,該委員會在1972年出版了關于這個地區(qū)問題的第一本學術專著。凱·斯蒂爾曼說道,他們關于中東問題的報道正在持續(xù)增長,但引發(fā)了爭議,并且對這個地區(qū)的報道也比對其他地區(qū)的報道引發(fā)了更多學術專家讀者的反對。采訪凱·斯蒂爾曼(Kay Stearman),地點:英國倫敦。關于以色列-巴基斯坦問題人權組織的報道總結,參見 Nabeel Abraham et al.,International Human Rights Organizations and the Palestine Question,Merip Middle East Rep.(Jan—Feb.1988)and his Human Rights Briefing,Merip Middle East Rep.(Sept.—Oct.1990)。隨著越來越多的新人權組織都在尋求國際合法性,阿拉伯人權組織也接近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以尋求其支持。[4]采訪克勞迪奧·科頓(Claudio Cordone)和哈尼·馬格里(Hani Megally),國際特赦組織,地點:英國倫敦(1989年5月2日)。國際特赦組織很多早期的成員已經跟該人權組織取得聯系,包括納塞爾·阿魯里(Naseer Aruri),他是國際特赦組織美國理事會的一員。國際特赦組織現在在中東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盡管一個相對較近的組織從19世紀70年代中期開始就已經在該地區(qū)運作。在科威特、埃及、阿爾及利亞(后者在1992年被承認)成立非正式團體之后,1988年突尼斯的特赦組織分支也成立了。通過它的秘書長穆罕默德·法奇(Muhammad Fa’iq)將軍,阿拉伯人權組織有意識地模仿國際特赦組織的模式。比如,阿拉伯人權組織與國際特赦組織共享他們以自己的立場接近政府的政策,即使他們收到的回應是悲觀的。但是,在積極致力于民主和采用當地的組織來進行地方性工作方面,阿拉伯人權組織和國際特赦組織產生了分歧,國際特赦組織通常并不致力于反對他們自己國家的人權侵犯問題。
阿拉伯人權組織也和福特基金會(the Ford Foundation)一起工作。在19世紀80年代早期,福特基金會就已經開始支持這個地區(qū)的人權運動,特別是因為它們跟教育相關?;饡ㄟ^資助法學院的人權項目和支持個人到海外進行人權問題相關的培訓這些方式來實現它的目標。[1]福特基金會支持人權中心和法學院,并且鼓勵關于這些主題的課程設置。特別是在埃及,他們和位于艾斯尤特大學、扎加齊格大學、亞歷山大大學和開羅大學法學院的人權中心一起工作。這是1982年從扎加齊格開始的。同時,它也支持斯特拉斯堡(法國)的人權項目,為來自阿拉伯國家的人參加該項目提供資助。另外,它關于為犯罪和濫用權力的受害者的保護提供會議上的支持,也為1989年世界警察日在埃及召開的一個關于人權法律的警察專家會議提供資金。這個項目的專員是原來參與al-Haq案的律師,她也關注對窮人的法律保護。在埃及、約旦和蘇丹,福特基金會開展為窮人提供法律咨詢的項目,并且和社會福利組織、專業(yè)團體和婦女聯合會一起工作。采訪艾·瑪普萊費爾(Emma Playfair),福特基金會,地點:埃及開羅(1989年5月7日)。阿拉伯人權組織也和其他的國際組織一起工作,包括美國中東教育培訓中心(Amideast)(它資助了該地區(qū)多個人權會議)、國際法學家委員會(the International Commission of Jurists)、國際紅十字會 (the International Committee of the Red Cross)、還有第十九條(Article 19)。[2]第十九條,是以《世界人權宣言》第十九條命名的,該條文關注審查制度。它是這個地區(qū)的新來者,在1986年開始認真地審查中東地區(qū)。采訪賽義德·拉馬丹(Said Ramadan),地點:英國倫敦(1989年5月3日)。
阿拉伯人權組織也尋找當地的盟友。在北非這個人權組織運作比較自由的地方,該組織加入了當地的人權組織。1989年,阿拉伯人權組織和突尼斯政府(the Tunisian government)、突尼斯人權聯盟(the Tunisian League for Human Rights)、阿拉伯律師聯合會(the Arab Lawyers Union)、聯合國人權中心(the UN Center for Human Rights)一起建立該地區(qū)的第一個阿拉伯人權研究所(Arab Institute for Human Rights)。這個研究所培訓人權工作者,并且發(fā)布相關信息。該組織也和出版社以及律師協會,比如阿拉伯律師聯合會(the Arab Lawyers Union)[3]阿拉伯律師聯合會(The Arab Lawyers Union),是1956年以埃及為基地建立的一個區(qū)域性組織,它在近些年越來越多關注人權問題。,工會、大學組織和婦女兒童組織一起建立人權委員會。勞工教育綜合聯盟組織(The General Federation of Labor’s Section on Education)組織教授人權的學術會議。阿拉伯人權組織也從一些學術機構或類學術機構,比如阿曼阿拉伯思想論壇(the Arab Thought Forum in Amman)、貝魯特和開羅的阿拉伯聯合研究中心(the Center for Arab Unity Studies in both Beirut and Cairo)、摩洛哥思想與對話論壇(the Thought and Dialogue Forum in Morocco)、開羅第三世界論壇(the Third World Forum in Cairo)等,獲得后勤或者知識上的幫助和支持。[1]Eddin Ibrahim,The Future of Human Rights in the Arab World,in The Next Arab Decade:Alternative futures 38(Hisham Sharabi ed.,1988),at 43;Arab World’s Awareness of Human Rights Increasing,Jordan Times,Apr.2,1989,p.3.
接著阿拉伯人權組織試圖與不同的政府開展對話。在第一年,沒有任何大的國家回應該組織的質詢。但是,第二年,該組織開始出版時事通信并且獲得了較高的知名度。政府從該組織使用信息的方式獲得了一些信心,他們將出版物和該組織本身看作一種平衡。盡管這種平衡事實上并不意味著所有政權都同等地厭惡該組織,這種平衡也使這個組織贏得了一些公信力,因而阿拉伯國家開始回應他們的質詢。到了1987年,阿拉伯人權組織接受了來自19個阿拉伯國家超過150件侵犯人權的案件。[2]huquq al-insan fi al-watana l-arabi,Al-Munathama,Al-Arabiyyl,Ai-Huquq,Al-Insan(Cairo:Arab Organization for Human Rights,1988).阿拉伯人權組織刊登了這些案件并附上投訴,質詢得到了7個國家的及時回復。通常的回復是那些信息是不準確的,政府懲罰那些所謂的受害者僅僅是因為普通的刑事犯罪。盡管如此,阿拉伯人權組織將每一個政府的回復(即使是否認)視為一種對話活動,如此一來,這也成為一種尋求認可的形式。隨著時間的推移,各國變得越來越響應他們。隨著對酷刑的投訴,1985和1986年埃及政府允許阿拉伯人權組織的代表到監(jiān)獄參觀。北也門的首相(North Yemen’s Prime Minister)和該組織會晤以探討該國的人權狀況,約旦釋放政治犯,利比亞允許監(jiān)獄參觀,蘇丹政府官員也在1986年和阿拉伯人權組織會晤討論軍事管制法。而突尼斯政府則允許一位阿拉伯人權組織的代表旁聽對突尼斯工會秘書長(Secretary-General of the Tunisian Labor Union)哈比卜·阿舒爾(al-Habib Ashur)的審判。
1988年11月,在《世界人權宣言》(the 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40周年紀念日上,阿拉伯人權組織開展了一項釋放長期被監(jiān)禁的道德犯的運動。[1]Campaign Team,AOHR,Freedom for Prisoners of Conscience in the Arab World,9J.oF AIAB AFT.23 (1990).它為那些堅持自己信仰的人尋求公平快速的審判,這些人的信仰是推動國家正式批準有關人權問題的國際條約并且使國內立法和這些國際條約保持一致。它也反對對平民動用軍事法庭,或者各種各樣的國家安全法庭、緊急情況法庭或其他形式的特別法庭來進行秘密審判、形式審判、簡易程序審判、非法法庭審判、缺席審判和那些缺乏獨立性和程序性保障的審判,程序性的保障比如獲得法律顧問。它也反對不能上訴的、過長的、聯合的、累積時間過長的或者過短的審判。這個運動是阿拉伯人權組織在國際層面上的第一次運動。組織者力爭調動國際公共輿論,與區(qū)域性協會和國際人權組織一起工作。但是,通過開展這么一個國際運動,該組織發(fā)現他們面對更多來自阿拉伯國家的積極抵抗。
在早期,該組織面臨兩個關鍵的斗爭:外部的斗爭是獲得區(qū)域和國際社會的認可;內部的斗爭在于它的政治目的上。1987年,阿拉伯人權組織通過非政府組織委員會(the Council’s Committee on 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s)向聯合國經濟和社會理事會(the United Nations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申請咨詢地位,這個地位使其可以能夠在經濟與社會理事會前舉行聽證會,并且可以提交書面報告。[2]Marvine Howe,U.N.Council Bars Arab Rights Group,N.Y.Times,Mar.5,1987,at A8;Naseer H. Aruri,Disaster Area:Human Rights in the Arab World,Merip Middle East Rep7.(Nov.-Dec.1987).阿拉伯國家?guī)缀跞w一致地反對這個申請,阿爾及利亞代表為中東民主政治作出了富有表現力的演講,并指出民主政治隨之而來的該類組織的過剩。盡管阿拉伯人權組織認為阿爾及利亞的反對是因為該組織支持被關在監(jiān)獄的阿爾及利亞人權聯盟(the Algerian League of Human Rights)(后來的阿爾及利亞捍衛(wèi)人權聯盟the Algerian League for the Defense of Human Rights)主席阿卜德努爾·阿里·葉海亞(Abdennour Ali Yahia),但是其他阿拉伯國家也支持阿爾及利亞。敘利亞和伊拉克放下他們長期以來的分歧來阻止這個組織。伊拉克稱這個組織是侵害阿拉伯國家的工具,并且是一種混亂的力量。敘利亞表達了政治反對派可能利用該組織來反對現有政權的擔心。這三個國家提供了最強有力的反對。阿曼,非政府組織委員會(the NGO Committee)唯一的阿拉伯成員,一開始表示能夠接受阿拉伯人權組織,它非正式地同意對該組織的接納,但是來自其他阿拉伯國家的壓力迫使其改變了自己的立場,并最終公然抨擊阿拉伯人權組織具有政治性和對抗性。瑞典的代表為該組織說話,建議該組織可以獲得一種有限的觀察員地位,但是無濟于事。
阿拉伯人權組織接受了這個挫折并且著手與一些政權一起工作以改變他們的立場。它放棄了對敘利亞和伊拉克的接近,因為希望渺茫,但是他們接近其他的國家,特別是阿爾及利亞。1989年,在經過和平的游說之后,阿拉伯人權組織終于說服阿拉伯國家給予它觀察員的地位,這是由于兩個因素。第一,在很多阿拉伯國家,它們國內的政治和人權狀況都有了改變。阿爾及利亞在1988年暴亂之前,政府支持由米蘭·卜拉希米(Miloud Brahimi)領導的一個順從政府的人權組織,阿拉伯人權組織并不承認這個組織。但是,在暴亂期間,這個人權組織變得很激進,它要求參觀監(jiān)獄并支持囚犯,這促使阿拉伯人權組織對它給予了承認。結果,阿爾及利亞政府聲稱它之前對阿拉伯人權組織的反對只是其聯合國代表的個人決定,并改變了這個決定。第二個因素是來自阿拉伯人權組織和它新的國際人權組織盟友的國際壓力。政府的一致反對也給了這個組織一些公信力,該組織的宣傳取得了效果。1989年5月,理事會正式承認阿拉伯人權組織的觀察員地位,并允許其參加會議。
對于阿拉伯人權組織來說,獲得聯合國觀察員地位(UN observer status)是一個很重要的勝利。在阿拉伯世界極少存在真正的非政府組織,阿拉伯人權組織很認真地對待其非政府組織的地位。這個組織可以將阿拉伯世界的人權運動與國際運動在理論和實踐的因素上結合起來,這一點顯得非常重要。聯合國的關系給了該組織游說阿拉伯政權的正式地位,并且可以促進成員國當地人權組織的形成。它也為會員提供一些保護,因為政府比較不愿意監(jiān)禁那些可能獲得國際輿論支持的人。[1]采訪阿迪比·杰迪(Adib al-Jadir),阿拉伯人權組織,地點:瑞士日內瓦(1989年5月26日)。最后,國際認可幫助這個組織定位自己:是一個地區(qū)性的組織——一個重要的因素是它的成員是阿拉伯民族主義者,也是一個國際性組織——通過其他一系列國際公認的權利與其他組織聯系在一起。
伊拉克對科威特的占領,海灣戰(zhàn)爭(the Gulf War)及其余波,挑戰(zhàn)著阿拉伯人權組織和其他人權組織在這個地區(qū)的地位。在國家為政治反對派的公共言論開放更多空間的情況下,輿論普遍反對戰(zhàn)爭和美國的存在。阿拉伯人權組織經歷著這種尖銳的困境。它的一些最杰出的成員是伊拉克持不同政見者和科威特人,然而它最活躍的成員很多是巴基斯坦人和阿拉伯民族主義者。盡管如此,該組織仍能保持渡過危機的統一性,正是因為它保持著原始的對權利的關注而不是去考慮政治制度。這種關注使得它可以譴責伊拉克對科威特人和無國籍居民的對待,也可以譴責戰(zhàn)后科威特對巴基斯坦人的對待[2]1991年人權報告,在表達了對伊拉克人民的聲援和同情的同時,也詳細說明了“占領科威特的嚴峻考驗”,參見huquq al-insan fi alwatan al-arabi al-munathama al-arabiyyali-h(huán)uquq al-insa(開羅:阿拉伯人權組織,1991年)。。在戰(zhàn)爭的極端環(huán)境中,這種中立立場是不尋常的。盡管這種中立性引來了批評,但是這種中立的位置暗示著:事實上阿拉伯人權組織在它不涉及黨派政治而促進人權問題上的努力取得了成功。
阿拉伯人權組織面臨的第二個斗爭是內部的分歧。這個斗爭的第一個階段是那些想要反對特定政權的人與那些希望和這些政權合作的人之間的斗爭。后者的力量取得勝利,奠定了整個組織的基調。內部斗爭的下一個階段是克服阿拉伯民族主義者和伊斯蘭主義者的懷疑和淺見。這個階段需要戰(zhàn)勝民族主義者和伊斯蘭主義者使該組織政治化的努力。起初,持不同政見的團體和政府是以一種懷疑的態(tài)度來迎接阿拉伯人權組織的,盡管只是懷疑而不是公開的敵意。很多伊斯蘭主義者在哲學上不同意該組織的政教分離論,也不同意它拒絕將伊斯蘭法律當作人權的基本保證的做法。此外,由于阿拉伯人權組織成員的數量,特別是它早期的成員曾經是非常激進的阿拉伯民族主義者,這就使得伊拉斯主義者對該組織給予伊斯蘭活躍分子的承諾產生了實在的懷疑。伊斯蘭主義者對埃及成員持有特別的懷疑態(tài)度,因為他們中大部分是納賽爾主義者(Nasserists)。[1]對伊斯蘭教和人權這個問題持續(xù)的討論,參見Ann Mayer,Islam And Human Rights:Tradition And Politics(1991);同樣可參見Kevin Dwyer,Arab Voices:The Human Rights Debate In The Middle East (1991);Abdullahi A.An-Na’im,Toward An Islamic Reformation:Civil Libertiesh,Uman Rights,And International Law(1990)。在一開始,穆斯林兄弟會(the Muslim Brotherhood)是唯一準備和阿拉伯人權組織一起工作的重要伊斯蘭組織。阿拉伯人權組織主要通過無黨派的法律、對伊斯蘭囚犯(這些囚犯在很多國家,特別是埃及,都主要是由政治犯組成的)強烈的支持和在其理事會、地區(qū)代表團選舉伊斯蘭的代表這些方法,來緩解伊斯蘭主義者的擔心。伊斯蘭主義者和在阿拉伯人權組織中占主導地位的聲音之間潛在的緊張關系不時浮出水面,特別是在海灣戰(zhàn)爭的余波中。政府領導人,特別是埃及、阿爾及利亞和突尼斯,試圖利用這種緊張來解雇那些批評政府像對待伊斯蘭反對派支持者一樣對待伊斯蘭主義反對派的人。盡管如此,伊斯蘭主義者和阿拉伯人權組織仍然形成并維持一種實際的工作關系。
由于人權起源于西方,是被用來轉移對經濟和社會關注問題的概念,左翼的阿拉伯民族主義者也以自己的方式,從歷史觀點上懷疑該組織的目標。然而,進步分子也認真地對人權的位置進行了重新評價。二十年前,他們主要關心的人權問題是自己的成員遭到逮捕,但是,蘇聯最近的變化和人權問題在該地區(qū)和東歐的增長吸引他們重新探討這個問題。與對待伊斯蘭主義者一樣,阿拉伯人權組織在組織內包括了阿拉伯民族主義者,還有它對被監(jiān)禁者的支持,這些做法允許阿拉伯民族主義者至少保持一種觀望的態(tài)度。
通過從程序性和實質性的正當程序小心地限制該組織對人權問題的干涉,并且通過維系它外表和實質上的公正,該組織克服了來自左派和右派的懷疑。事實上,該組織的第一任領導人,法特?!だ氯f(Fathi Radwan),是埃及國家黨獨立的反對派領袖,并且是享有廣泛尊重的政界元老,這一點也有助于緩和政治猜疑。[1]法特?!だ氯f(Fathi Radwan)死于1988年。
但是,一旦這些團體[2]指前面所說的伊斯蘭主義者和阿拉伯民族主義者的團體。——譯者注進入該組織,就會產生另一個問題,如何阻止它們的過度發(fā)展,特別是如何阻止它們使區(qū)域性組織政治化的企圖。這個問題在地方層面也存在。在早期的人員招募中,該組織招募了持有一系列不同的政治觀點的成員,并排除了那些創(chuàng)辦者認為可能拉攏新集團以實踐自己政治目標的成員。舉個例子,埃及的阿拉伯人權組織直到1989年都一直抵制公開招聘,他們依靠個人接觸來招募新成員,就是因為害怕伊斯蘭教義者會接管這個組織。[3]采訪穆罕默德·薩埃德(Muhammad Sa’id),阿拉伯人權組織,地點:埃及開羅(1989年5月9日)。最后地方性的組織達到了平衡,其成員資格在政治上越來越多樣化。
這些斗爭的結果是使阿拉伯人權組織在上個年代結束的時候組織上變得更強大了。它已經獲得地區(qū)和國際上的認可,并且在會員的規(guī)模和廣度上也有了大幅的增長,它已經有能力把自己作為一個嚴肅的人權組織。阿拉伯人權組織證明它自己可以監(jiān)控并對個別國家形成可靠的文檔,解決個別的案例和問題,并且可以和其他團體以及國際組織一起來改變這種造成人權侵犯的法律環(huán)境。
阿拉伯人權組織是過去四十年中東政治環(huán)境發(fā)生大范圍改變產生的結果之一。[4]Jill Crystal,The Emergence of a New Human Rights Environment in the Postwar Arab World,in Conflict And Its Solution In World Society(Volker Bornschier&Peter Lengyel eds.).經濟的增長,尤其在富裕的石油生產國,產生了一些有金錢和時間來從事政治的人口。即使是在比較貧窮的國家,通過貿易、援助、外匯來進行的石油收入地區(qū)再分配,加上內部收入的再分配,也釋放了甚至是最貧窮的人參與政治的負擔。戰(zhàn)后幾十年政府支持的教育產生的對政治具有持續(xù)和綜合興趣的人口,這些人已經被動員起來爭取獨立。在獨立的早期,這種興趣主要圍繞身份認同(阿拉伯民族主義)的集體目標和利益(發(fā)展主義)。但是,到了1970年代,發(fā)展主義的國家已經開始出現經濟疲勞。[1]Alan Richards&John Waterbury,A Political Economy of the Middle East:State,Class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這種經濟的疲勞創(chuàng)造了一個重新思考在戰(zhàn)爭前和戰(zhàn)后初期政治上占據主導地位的假設的機會,這個假設就是:集體的權利,首先是政治上的(獨立),其次是經濟上的(發(fā)展),自然必須優(yōu)先于個人權利。在某種意義上,對人權的興趣,特別是新近強調的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反映出人們對大多數阿拉伯政權一味強調社會和經濟權利的不滿。這里存在著對集體權利必須以個人政治和公民權利為代價而獲勝這一見解的不滿,這種見解產生于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之間的反殖民主義斗爭,并持續(xù)到戰(zhàn)后的共和主義政體。戰(zhàn)后國家實現集體權利的失敗,使得人們對像阿拉伯人權組織一樣的組織贊賞的追求個人權利這一想法更加開放。阿拉伯人權組織在口頭上承認集體權利——它在其文件中提及,并且其活動家也提出一些在家庭、學校和工作場所的社會文化上的壓制,并且討論婦女和少數民族。但是在實踐上,它對《聯合國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the UN’s International Covenant on Civil and Political Rights)給予了明確的優(yōu)先級,并且阿拉伯人權組織的宣言把重點放在“個體自由和個人信仰的權利、思想言論自由的權利、政治參與自由的權利”[2]Declaration of the Tunis Conference Concerning Democratic Freedoms in the Arab World(3 Apr.1983),reprinted in 5 Arab Stud.Q.404,405(1983).。發(fā)展主義的國家不能輕而易舉地保證其承諾的經濟增長,并且這種經濟增長的努力也并不必然帶來對個人權利的保護,這一點在該地區(qū),特別是在發(fā)展中國家,逐漸變得清晰。
阿拉伯人權組織僅僅是這些大型戰(zhàn)爭之后進行改革的一個產品。但是,該組織的成功與否,卻是組織者選擇塑造的人權運動形勢的結果。因為阿拉伯人權組織本身定位是無黨派和高于政治的,所以它能夠在政治自由化的過程中,在不同黨派的反對團體組織中,起著重要的中介作用。實際上,人權問題通常有著最低的統一標準,在這些為數不多的問題上反對派也可以同意,否則就會有不同的和敵對的反對勢力。[3]這是在流亡的政治團體(廣泛的反對團體是通過這種方式運作的)運作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的一個原因,因此,舉個例子,一群伊拉克持不同政見者是由遜尼派、什葉派、庫爾德人、亞述人和其他各種政治派別在1992年聚集起來的,他們一起為伊拉克的人權工作。參見 Human Rights,Peace and Democracy for Iraq,WALL ST.J.,April 13,1992,p.18。這些反對派力量的結合,雖然是暫時的,但是它對于迫使政府保持其政治開放的承諾卻是至關重要的。
像阿拉伯人權組織這樣的組織在使政府領導者安心上也起著重要的作用,因為人權擁護者并不謀求政治權力,擁有政治權力會使人權擁護者破壞政治開放空間。阿拉伯人權組織已經盡可能將自己定義在最不具有威脅性和改良主義的姿態(tài)。起初,該組織有意識地決定在體制內與國家領導人一起合作。跟隨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之后,它尋求扮演一個顧問的角色。它一再表示自己不反對任何政府,只是為了人權工作。它的工作方法并不是很多,只是通過批評來要求統治者在人權問題上做得更好。它在任何時候都盡可能采用政府的修辭,來號召領導人尊重先前受到忽視的權利,制定新的法律,賦予原有的法律新的內容。
該組織的力量在于它迫使各政權和平參與對話的能力。這種能力來自幾個因素。很多阿拉伯人權組織的成員是在經歷了擔任國家高級官僚的職業(yè)生涯后加入這個組織的。對于一些人,他們在辦公室的時光使得他們在經濟上比較寬裕,并有閑暇來追求非經濟利益。它給予所有人關于他們所挑戰(zhàn)的國家特別充分的文件資料。前政府官員,比如阿拉伯人權組織的前主席阿迪比·杰迪(Adib al-Jadir),是被監(jiān)禁過一年的伊拉克前工業(yè)部長(Iraqi Minister of Industry);該組織的秘書長,穆罕默德·法奇(Muhammad Fa’iq),是在薩達特政府下被監(jiān)禁了十年的埃及前信息部長(Information Minister);甚至它的主要贊助人,薩阿德·薩巴赫(Su’ad al-Sabah),還是科威特統治家族中的一員,他的妻子建立了科威特的警察部隊,這些人都以奇怪的方式將人權問題放在顯著的位置。[1]阿迪比·杰迪(Adib al-Jadir),在卡西姆的石油總干事,1965年成為工業(yè)部長。1968年,他成為第一個國家石油公司的主任,但是不久就被逮捕入獄。穆罕默德·法奇(Muhammad Fa’iq),信息部長,1971年因為涉及阿里·薩布里(Ali Sabri)企圖政變的事情而被逮捕,1971—1981年入獄,他是在清理薩達特最后一系列逮捕之前的三個月被釋放的。采訪阿迪比·杰迪(Adib al-Jadir),阿拉伯人權組織,地點:瑞士日內瓦(1989年5月26日);采訪穆罕默德·法奇(Muhammad Fa’iq),地點:埃及開羅(1989年5月9日)。他們是見多識廣的,但卻被政府冷落了。他們對人權侵犯的內容有著真正的認識。他們幻想破滅,因為他們意識到自己幫助建立起來的國家并沒有跟預期一樣好。然而他們也理解反對派團體面臨著真正的政治限制。他們知道堅決地反對等于自取滅亡,因而對話是必要的。在被監(jiān)禁之后,對話就對那些并不準備放棄反對政治意見,也不喜歡在晚年回到監(jiān)獄的人特別有吸引力。
他們在政府的經驗意味著他們是能夠和當權者說同一種語言的人。他們相似的社會根源和政治經驗給了其他組織所缺乏的進路。他們可以以社會對手或者政治同行的身份跟政府官員對話。因為很多阿拉伯人權組織的成員都有著共同的政治背景,所以統治者對這些前政府官員以可預測的方式行為是比較有把握的,因為他們知道規(guī)則并且會遵守規(guī)則,特別是他們會從對話開始,避免陡然地破壞國家的國際形象。像阿拉伯人權組織一樣的組織是政府可能找到忠誠的反對派。實際上,一種對他們的看法并不是將其當作國家的反對派,而只是在體制內的異議者。他們可以說是處于國家邊緣的混合政治派系,甚至可以由國家定性為試探性實驗,特別是在那些專制國家,在政治自由化方面,與一個忠誠的在野反對黨合作。
像阿拉伯人權組織一樣的組織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它們處于一個良好的地位,一旦出現政治空間,它們就會善于利用這種空間。在這些政治空間代表由一個政權作出的策略性或者假設性的決定的情況下,這些組織就處于一個特別好的地位。這一方面的例子是政治運動的計劃,這些政治行動是設計來讓經濟精英邁向更大的私有化,或者是來安撫外國的援助機構的。對于阿拉伯人權組織這樣的組織來說,一個特別重要的功能是讓政府盡可能安全地采取邁向政治自由化試探性的一步,并且因此為更多的政治反對黨派爭取機會。像阿拉伯人權組織一樣的組織通過向政府保證政治反對派會在一定的范圍之內來保護一個試探性的政治自由化過程。在最糟糕的情況下,他們可以作為先導,作為統治者如何嚴重對待政治開放的早期指示器。統治者承諾一個遙遠的選舉是一回事,但是讓他們開放監(jiān)獄并且減少軍隊又是另一回事,他們就可能因此改變這些選舉的意見。
但是,同樣的因素也給了阿拉伯人權組織活動家有利的條件,比如他們接近政府的便利,但也是這個因素限制了他們在其他人群中的公信力。相同的歷史關系使其與政府的對話成為可能,也使得與其他組織的對話成為問題。雖然人權活動家有著大量的支持者,這些支持者很多是被監(jiān)禁許久的人,或者是人權遭受國家侵犯的人,但是人權活動家并不擅長開發(fā)更多的支持。那些被監(jiān)禁的是持懷疑態(tài)度的人權活動家,但是那些曾經是政權一部分的改革者,監(jiān)禁了他們。政府有把握這些活動家會斯文地參與,部分原因是政府知道這些活動家并不能采取直接行動,因為他們并沒有民眾的追隨。把人民從街頭帶向運動這種事情,既不適合阿拉伯人權組織的成員也不適合該組織的氣質。阿拉伯人權組織成員的個人關系更傾向于與政府官員合作而不是那些每天專注于窮人人權問題的草根組織,比如伊斯蘭組織、婦女團體或者社會福利團體。人權討論的話語是精英的語言而不是街頭討論的話語。進入人權的討論甚至需要正式的教育。阿拉伯人權組織并沒有在教育和街頭活動上投入太多的努力,盡管該組織的領導人承認這些是必要的。主席杰迪(AI-Jadir)承認這種需要,并且宣稱阿拉伯人權組織的下一個目標是擴展它的“基層基礎,因為它仍然是一個精英組織,并不能在公民社會的發(fā)展中發(fā)揮作用,除非它能贏得更廣泛的群眾支持”[1]Adib al-Jadir,Foreword to the Special Edition on Human Rights in the Arab World,9 J.Of Arab Aff.3 (1990);蘇珊·華爾茲(Susan Waltz)也在摩洛哥的案例中講到類似的問題,參見Human Rights and Practical Ideology in North Africa,with Particular Attention to the Case of Morocco,這是提交在中東研究協會年度會議上的論文,圣安東尼奧尼市,1990年11月。。他承認該組織在聯系大眾組織上的弱點,但是認為這部分源于群眾對他們政權鎮(zhèn)壓的恐懼。[2]Adib al-Jadir,Foreword to the Special Edition on Human Rights in the Arab World,9 J.Of Arab Aff.3 (1990).
政府官員和人權領導人共同的社會根源強化了他們討論某些具體問題的阻力,比如貧窮和種族,因此鼓勵組織者詳細考慮可以達成協議的領域,比如人權協議的措辭。阿拉伯人權組織的任務之一是向政府保證它并沒有尋求政治權力的欲望。但是如果它在這方面做得太有效,它就會面臨被邊緣化的危險。事實上,像阿拉伯人權組織一樣的組織可能會阻礙人權保護取得更大的進步,如果政府心照不宣地允許它們的活動,在暗示它們不能有更大眾化運動的條件下,允許它們有一定的自由,它們就可以以這樣的方式來分裂反對黨。在組織與政府商議有關政府的國際合法的對話過程中,這種可能性更有可能出現。事實上,像阿拉伯人權組織這樣組織的出現可能僅僅暗示著政府在控制反對派的做法上越來越有效率。這種群眾基礎的缺乏使得阿拉伯人權組織難以在更開放的國家成功運作,在這些國家,有著民眾追隨的組織可以指責它積極性和對抗性不夠。這些問題是真實存在的,但是它們并不能掩蓋該組織取得的同樣真實的成就。
國家對人權的侵犯在中東已經引發(fā)各種各樣的反應:從默許順從到退出政治生涯開始反抗。但是很少能夠刺激有關組織的形成,并與這些令人厭惡的國家建立對話。重視對話的決定,允許阿拉伯人權組織,和像它一樣的組織,來利用它們的力量,利用它們讓統治者放心它們的意圖的能力,利用它們與廣泛的政治反對派一起工作的能力。像阿拉伯人權組織一樣的組織是重要的,因為它們對獨裁政府的檢查和它們在擴大和深化政治空間上所扮演的角色。
(初審:謝進杰)
[1]作者吉爾·克里斯特爾(Jill Crystal),女,美國奧本大學政治學系教授,哈佛大學政治學博士,研究領域為比較政治學、中東地區(qū)政治等,代表作有Gulf:Oil and Politics in the Gulf;Rulers and Merchants in Kuwait and QatarandKuwait:The Transformation of an Oil State等,E-mail:crystja@auburn.edu。
原文發(fā)表信息為:Jill Crystal,The Human Right in the Arab World,16Hum.Rts.Q.435(1994)。本文的翻譯得到作者及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出版社的許可。
譯者羅曉珊,女,中山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E-mail:luoxshan1113@163.com。本文的翻譯過程得到了中山大學謝進杰副教授的很多幫助與指導,在此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