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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意象圖式對羌族親屬詞認知的影響*

2014-02-02 03:48李惠娟張積家2張瑞芯
心理學報 2014年4期
關鍵詞:輩分羌族親屬

李惠娟 張積家2, 張瑞芯

(1華南師范大學心理應用研究中心, 廣州 510631) (2中國人民大學心理學系, 北京 100872)

1 前言

概念如何表征?具身認知觀認為, 概念表征涉及對感覺運動經(jīng)驗的模擬。感覺、運動和心理表征具有相同的加工機制(Lakoff & Johnson, 1999;Barsalou, 1999, 2008a; Glenberg, 1997)。人在表達概念時, 預先儲存的感覺運動信息會被激活, 形成了對感覺運動經(jīng)驗的模擬 (Barsalou, 2008b, 2009;Zanolie et al., 2012)。概念隱喻理論(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認為, 具體概念具有對應的感覺運動形象, 抽象概念缺乏直接參照的概念原型, 如“輩分”、“權利”和“道德”等。抽象概念通過隱喻來表征(Gibbs, 1994; Lakoff & Johnson, 1980, 1999;Pecher, Boot, &Van Dantzig, 2011)。

作為人類思維的基本特征, 隱喻(metaphor)是人類以身體經(jīng)驗為基礎在概念系統(tǒng)中的跨域映射(Lakoff & Jhoson, 1980, 1999)。抽象概念是在具體概念的基礎上, 通過隱喻映射機制來表征的。正因為人類具有運用隱喻的能力, 所以, 抽象概念的表征、加工和交流才成為可能(Schubert, 2005)。隱喻以具體概念作為始源域, 以抽象概念作為目標域,構成了各種意象圖式。這些意象圖式在抽象概念的表征中至關重要(Lakoff & Jhoson, 1999)。在諸多具體概念中, 空間關系是人類首先產(chǎn)生而且最為熟悉的概念??臻g關系是主體從身體與外界事物的接觸中能夠直接感受到的關系, 是人類概念系統(tǒng)的核心。同時, 由于受身體結構、神經(jīng)生理器官和地球引力的限制, 人類對垂直空間關系(上下)的理解尤為深刻, 因而上下意象圖式對抽象概念的表征最為重要(Lakoff & Johnson, 1980; Schubert, 2005; 李其維, 2008)。越來越多的研究證實, 上下意象圖式影響抽象概念的表征和加工, 如影響對情緒(Meier &Robinson, 2004)、褒貶(Meier, Hauser, Robinson,Friesen, & Schjeldahl, 2007; 吳念陽, 劉慧敏, 徐凝婷, 2009)、權勢(Zanolie et al., 2012)、道德(Bergen,Lindsay, Matlock, & Narayanan, 2007; Casasanto,2009)、社會地位及領導能力(Giessner & Schubert,2007; Schubert, 2005)、成語的感情色彩(張積家, 何本炫, 陳栩茜, 2011)的加工。研究發(fā)現(xiàn), 積極情緒詞、褒義詞、道德詞、高權勢詞和高社會等級詞呈現(xiàn)在計算機屏幕的上方被試反應更快, 消極情緒詞、貶義詞、不道德詞、低權勢詞和低社會等級詞呈現(xiàn)在計算機屏幕的下方被試反應更快。上下意象圖式和抽象概念通過隱喻建立的映射相互作用。當刺激的空間呈現(xiàn)位置與隱喻的映射方向一致時, 抽象概念的加工就快, 出現(xiàn)了“隱喻一致性效應”(The metaphor congruency effect)。

親屬詞(kinship words), 又叫親屬稱謂(Kin terms), 是表征親屬關系的抽象概念, 蘊含著豐富的遺傳、婚姻、社會和文化的信息。親屬稱謂系統(tǒng)象一張顯示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圖表, 將一個社會的整體分門別類地顯示出來。親屬關系是抽象的、意義重大的概念。列維-斯特勞斯(Lévi-Strauss,1958/2006)認為, 個體在使用親屬詞時, 同時隱含著實行由親屬關系要求的不同態(tài)度, 如尊敬或親近、權利或義務、親情或敵意等。這些蘊含在語詞意義中的親屬之間不同態(tài)度的因素, 包含著比語詞稱呼更為重要的心理、情感和社會因素。例如, 親屬稱謂系統(tǒng)中的輩分概念, 就蘊含著深刻的心理、情感和社會態(tài)度。高輩分的親屬詞隱含著權威、強勢、社會等級高、令人敬重等態(tài)度, 低輩分的親屬詞隱含著微小、弱勢、社會等級低、需要照顧等態(tài)度。因此, 輩分概念就能夠同高與低的垂直空間關系建立起隱喻關系, 具有上下意象圖式。另外, 輩分概念除了蘊含著高與低的含義之外, 還蘊含著年齡大小的含義:在一般情況下, 高輩分的親屬的年齡大, 低輩分的親屬的年齡小。Boroditsky (2000),劉麗虹和張積家(2009), Boroditsky, Fuhrman和McCormick (2011)研究表明, 漢語講話者對于時間除了具有水平方向的空間隱喻(“左/過去, 右/將來”)以外, 還具有垂直方向的空間隱喻(“上/過去,下/未來”)。因此, 不同輩分的親屬詞的年齡大小的含義也能夠同垂直空間關系建立起隱喻聯(lián)系, 引起上下意象圖式。如此一來, 親屬詞的輩分概念將同積極情緒詞、褒義詞、權勢詞、道德詞、社會等級詞一樣, 也在具體空間概念的基礎上通過隱喻映射來表征, 因而也存在著隱喻一致性效應。

如果親屬詞的輩分概念能夠通過隱喻激活上下意象圖式, 出現(xiàn)了隱喻一致性效應, 這一過程是自動的, 還是由于被試對于策略的使用?空間注意作為在概念加工中身體感覺運動系統(tǒng)變化的指標,常常被用來證明意象圖式的激活是獨立于策略使用的自動加工過程。研究發(fā)現(xiàn), 箭頭指向(Posner,Snyder, & Davidson, 1980; Tipples, 2002)、方向詞(Hommel, Pratt, Colzato, & Godijn, 2001)、臉的朝向(Langton, Watt, & Bruce, 2000)、眼睛的凝視(Driver et al.,1999; Friesen & Kingstone, 1998; Kingstone,Smilek, Ristic, Friesen, & Eastwood, 2003)和數(shù)字大小(Fischer, Castel, Dodd, & Pratt, 2003; Pecher &Boot, 2011)均會引導被試的視覺注意朝向與之前的刺激一致的方向, 直接的象征可以引導注意向隱含空間位置的方向自動轉移。概念隱喻理論認為, 意象圖式與概念表征之間具有內(nèi)在的聯(lián)系, 抽象概念可以通過隱喻映射機制自動地影響空間注意。因此,親屬詞的輩分概念的表征也應該能夠引導被試的空間注意發(fā)生自動轉移。

Meier和Robinson (2004)設計了可以排除被試反應策略的實驗范式, 被許多研究者使用并且證實(Estes, Verges, & Barsalou, 2008; Pecher, van Dantzig,Boot, Zanolie, & Huber, 2010; 吳念陽等, 2009;Zanolie et al., 2012)。他們要求被試評估呈現(xiàn)在計算機屏幕中央的詞語是積極詞還是消極詞, 被試在評估以后, 從事空間識別的任務, 目標刺激是呈現(xiàn)在計算機屏幕頂部或底部的字母(p/q)。實驗者認為,通過這樣的操作, 即使被試意識到詞語的效價與字母的呈現(xiàn)位置之間的隱喻關系, 對字母(p/q)的辨別也不能夠更加精確, 因為目標字母的識別與字母的呈現(xiàn)位置和詞語的效價完全無關。因此, 如果出現(xiàn)詞語效價隱含的空間信息與字母呈現(xiàn)的位置信息一致時, 被試對目標字母的識別更快, 只能歸因于詞語的效價自動地激活了空間意象圖式, 引導空間注意發(fā)生了自動轉移。因此, 可以采用該范式探討親屬詞的輩分概念的加工能否自動地激活空間意象圖式, 能否引導被試的空間注意發(fā)生自動轉移,來考察對親屬詞的輩分概念的理解是否基于感覺運動經(jīng)驗, 是否符合概念隱喻理論的預言。

“羌”是中華民族的始祖之一。在習慣上, 人們把中華民族稱為炎黃子孫, 漢族的始族是黃帝, 羌族的始族是炎帝。羌族的族源可以溯至3千多年前的左羌人。在殷代甲骨文中, 就有關于羌人的記載。《說文·羊部》:“羌, 西戎牧羊人也, 從人從羊, 羊亦聲?!鼻? 屬于他稱, 是中原部落對西部游牧民族的泛稱。在唐代, 一部分羌人同化于藏族, 另一部分羌人同化于漢族。今天的羌族是古代羌支中保留羌族族稱以及羌族文化的最為直接的一支, 與漢、藏、彝、白、哈尼、傈僳、景頗、拉祜、納西、摩梭、普米、基諾等民族等為兄弟民族, 均源自于古羌人(鄧廷良, 2009)。因此, 在歷史上, 羌文化一直影響著中國乃至東北亞、東南亞、西北亞等民族的文化。概念隱喻理論認為, 隱喻具有文化的特征。研究羌族親屬詞的輩分概念的加工, 不僅可以揭示出在羌族親屬詞的輩分概念中蘊含的態(tài)度, 對其它兄弟民族的親屬詞概念表征的研究也有借鑒意義。羌族沒有文字, 現(xiàn)代羌人在生活、工作和學習中均使用漢語, 因此, 采用漢語形式的親屬詞作為實驗材料。

2 實驗1 上下意象圖式對羌族親屬詞認知的影響

2.1 實驗1a 上下意象圖式對羌族親屬詞語義決定的影響

2.1.1 被試

四川省北川縣北川中學的 32名羌族高中生,男生15人, 女生17人, 年齡在15至18歲之間。母語為漢語, 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 皆為右利手。

2.1.2 材料

從張積家和陳俊(2004)使用的漢語 62個親屬詞中選取了28個親屬詞, 按照輩分高低分為2組,每組有14個親屬詞。高輩分的親屬詞包括: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岳父、岳母、舅舅、舅母、伯父、伯母、叔父、嬸嬸; 低輩分的親屬詞包括:兒子、兒媳、女兒、女婿、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內(nèi)侄、內(nèi)侄女、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為了確保被試的判斷不受親屬詞的熟悉性影響, 30名不參加實驗的羌族高中生采用7點量表對親屬詞進行了熟悉度評定, 1表示非常不熟悉, 7表示非常熟悉。評定的結果表明, 被試對高、低輩分的親屬詞的熟悉度均高于4, 差異不顯著,

t

(1, 26)= 0.67,

p

>0.05。另有4個高輩分的親屬詞和4個低輩分的親屬詞作為練習材料。36個非親屬稱呼語(如“教師”、“老板”等)作為填充材料, 8個非親屬稱呼語作為練習的填充材料。

2.1.3 設計

2(親屬詞的輩分:高/低) × 2(刺激的呈現(xiàn)位置:上/下)兩因素設計。刺激的呈現(xiàn)位置是指親屬詞呈現(xiàn)在計算機屏幕中線靠上(75%處)或靠下(25%處)位置。因變量為被試對親屬詞判斷的反應時和錯誤率。

2.1.4 程序

采用E-Prime系統(tǒng)編程, 通過IBM計算機隨機呈現(xiàn)刺激, 被試的雙眼距離屏幕 60 cm, 計算機顯示屏根據(jù)被試的身高進行了調(diào)整, 保證被試的平視方向正好對應于計算機屏幕的中央。被試閱讀指導語, 按Q鍵進入實驗程序。首先在計算機屏幕的中央呈現(xiàn)紅色“+”注視點300 ms, 空屏200 ms, 然后在計算機屏幕的上方(75%處)或下方(25%處)隨機呈現(xiàn)詞匯, 要求被試判斷所呈現(xiàn)的詞是否是親屬詞,如果是, 按下F鍵; 如果不是, 按下J鍵。按鍵方式在被試間平衡。被試判斷以后, 系統(tǒng)自動記錄判斷的結果, 500 ms的空屏以后, 進入下一次試驗。每一個詞出現(xiàn)在屏幕的上方或下方的機會相等, 因此有兩個區(qū)間, 實驗材料在每個區(qū)間中各出現(xiàn)一次。在正式實驗之前, 設有練習階段。數(shù)據(jù)采用 SPSS 16.0進行統(tǒng)計分析(下同)。

2.1.5 結果與分析

1名被試的正確率低于 90%, 數(shù)據(jù)不納入統(tǒng)計。反應時分析時剔除錯誤反應和

M

± 2.5

SD

之外的數(shù)據(jù)。對所有數(shù)據(jù)進行了兩種處理, 一種以被試為隨機變量(

F

), 一種以項目為隨機變量(

F

)。實驗結果見表1。

表1 羌族人對高、低輩分親屬詞判斷的平均反應時(ms)和錯誤率(%)

對親屬詞的反應時進行兩因素方差分析。其中,被試分析的兩個自變量都屬于被試內(nèi)因素, 在項目分析中, 親屬詞的輩分是項目間變量, 刺激的呈現(xiàn)位置是項目內(nèi)變量。結果表明, 親屬詞的輩分的主效應被試分析顯著,

F

(1, 30) = 5.46,

p

< 0.01, 項目分析不顯著,

F

(1, 26) = 0.79,

p

> 0.05。低輩分的親屬詞的反應時顯著長于高輩分的親屬詞。親屬詞的輩分和刺激的呈現(xiàn)位置的交互作用顯著,

F

(1, 30)= 49.24,

p

< 0.01,

F

(1, 26) = 5.52,

p

< 0.05。簡單效應分析表明, 低輩分的親屬詞呈現(xiàn)在計算機屏幕的下方被試反應更快,

p

< 0.05, 高輩分的親屬詞呈現(xiàn)在計算機屏幕的上方被試反應更快,

p

<0.05。這說明, 刺激呈現(xiàn)的垂直空間位置影響被試對隱含輩分關系的親屬詞認知, 當親屬詞呈現(xiàn)的上下位置與親屬詞的輩分高低關系一致時, 被試的反應更快。錯誤率的兩因素方差分析表明, 親屬詞的輩分的主效應被試分析顯著,

F

(1, 30) = 12.07,

p

<0.01,項目分析不顯著,

F

(1, 26) = 0.53,

p

> 0.05。低輩分的親屬詞的錯誤率顯著高于高輩分的親屬詞。親屬詞的輩分和刺激的呈現(xiàn)位置的交互作用顯著,

F

(1,30) = 10.55,

p

< 0.01,

F

(1, 26) = 17.27,

p

< 0.01。簡單效應分析表明, 低輩分的親屬詞呈現(xiàn)在屏幕上方被試的錯誤率更高,

p

< 0.05, 高輩分的親屬詞呈現(xiàn)在屏幕上方和下方的錯誤率差異不顯著,

p

>0.05。

親屬詞判斷屬于語義決定任務, 涉及語義加工的程度深。比較而言, 真假詞判斷任務涉及語義加工的程度淺。在淺的語義加工任務中, 是否也存在著親屬詞隱含的輩分關系與刺激的呈現(xiàn)位置的隱喻一致性效應?如果存在, 就為空間意象圖式影響親屬詞的認知提供了更有力的證據(jù)。

2.2 實驗1b 上下意象圖式對羌族親屬詞詞匯判斷的影響

2.2.1 被試

四川省北川縣北川中學的 36名羌族高中生,男生13人, 女生22人, 年齡在15至18歲之間。母語為漢語, 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 皆為右利手。

2.2.2 設計與材料

與實驗1a基本相同。只是填充材料換成36個假詞, 8個假詞作為練習中的填充材料。假詞由一個真詞的第一個漢字和另一個真詞的第二個漢字重新組合而成, 在重新組合之后不會成為另一個真詞。

2.2.3 程序

與實驗 1a基本相同, 只是要求被試判斷所呈現(xiàn)的詞語是否是真詞, 如果是真詞, 就按下 F鍵;如果是假詞, 就按下 J鍵, 按鍵方式在被試間進行了平衡。

2.2.4 結果與分析

2名被試的正確率低于 90%, 數(shù)據(jù)不納入統(tǒng)計。反應時分析時剔除錯誤反應和

M

± 2.5

SD

之外的數(shù)據(jù)。實驗結果見表2。

表2 羌族被試對親屬詞詞匯判斷的平均反應時(ms)和錯誤率(%)

對反應時進行兩因素方差分析。被試分析的兩個自變量都是被試內(nèi)變量, 在項目分析中, 親屬詞的輩分是項目間變量, 刺激的呈現(xiàn)位置是項目內(nèi)變量。結果表明, 親屬詞的輩分的主效應被試分析顯著,

F

(1, 33) = 20.37,

p

< 0.01, 項目分析邊緣顯著,

F

(1, 26) = 3.97,

p

= 0.057。低輩分的親屬詞的反應時顯著長于高輩分的親屬詞。親屬詞的輩分和刺激的呈現(xiàn)位置的交互作用顯著,

F

(1, 33) = 12.67,

p

<0.01,

F

(1, 26) = 4.45,

p

< 0.05。簡單效應分析表明,低輩分的親屬詞呈現(xiàn)在計算機屏幕的下方被試反應更快,

p

< 0.05, 高輩分的親屬詞呈現(xiàn)在計算機屏幕的上方被試反應更快,

p

< 0.05。這說明, 在淺的語義加工任務中, 也存在著親屬詞的輩分關系與上下意象圖式的隱喻一致性效應。錯誤率的兩因素方差分析表明, 只有親屬詞的輩分的主效應被試分析顯著,

F

(1, 33) = 7.99,

p

<0.01, 項目分析不顯著,

F

(1, 26) = 0.45,

p

> 0.05。低輩分的親屬詞的錯誤率顯著高于高輩分的親屬詞。與實驗1a相比, 被試在真假詞判斷時的錯誤率顯著低, 這可能是因為真假詞判斷任務相對容易。

實驗1表明, 無論是語義加工深的親屬詞判斷任務, 還是語義加工淺的真假詞判斷任務, 被試對親屬詞的加工都受刺激呈現(xiàn)的空間位置影響:當親屬詞隱含的輩分關系與呈現(xiàn)位置代表的上下意象圖式一致時, 被試的加工速度更快; 當親屬詞隱含的輩分關系與刺激呈現(xiàn)位置代表的上下意象圖式不一致時, 被試的加工速度更慢, 即存在著親屬詞隱含的輩分關系與呈現(xiàn)位置的“隱喻一致性效應”。

3 實驗2 上下意象圖式對羌族被試空間注意的影響

在親屬詞的輩分概念加工中, 上下意象圖式的激活是自動的, 還是由于被試對于策略的使用?即,操縱親屬詞的垂直輩分關系, 是否引導被試使用了空間位置策略? 為了回答這一問題, 參照Meier和Robinson (2004)的空間識別范式, 引入了空間注意的指標。

3.1 被試

四川省北川縣北川中學的 31名羌族高中生,男生10人, 女生21人, 年齡在15至18歲之間。母語為漢語, 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 皆為右利手。

3.2 材料

與實驗1a相同, 只是在實驗2中, 材料只有親屬詞。

3.3 設計

2(親屬詞的輩分:高/低) × 2(字母的呈現(xiàn)位置:上/下)兩因素設計。一個自變量是引導任務中親屬詞的輩分, 分為兩個水平:高輩分的親屬詞和低輩分的親屬詞; 另一個自變量是目標辨別任務中的字母呈現(xiàn)位置, 也分為兩個水平:呈現(xiàn)在計算機屏幕水平居中的頂部(75%處)和底部(25%處)。因變量是被試對親屬詞輩分判斷以及字母辨別的反應時和錯誤率。

3.4 程序

采用E-Prime系統(tǒng)編程, 通過IBM計算機隨機呈現(xiàn)刺激。反應的按鍵組成是在標準鍵盤基礎上經(jīng)過調(diào)整形成的。選擇處于同一水平位置的“A、D、F、J、K” 5個鍵并進行標記, J鍵和K鍵用分別標記為“P”鍵和“Q”鍵。

被試首先閱讀指導語, 按A鍵進入程序。首先在屏幕的中央呈現(xiàn)紅色“+”注視點 500 ms, 隨后在屏幕的中央隨機呈現(xiàn)一個代表輩分比己身高或比己身低的親屬詞, 要求被試用左手又快又準地對親屬詞做出輩分大小判斷:如果輩分比己身大, 就按下D鍵; 如果輩分比己身小, 就按下F鍵。被試判斷以后, 系統(tǒng)自動記錄判斷的結果。200 ms的空屏以后, 在屏幕水平居中的頂部或底部呈現(xiàn)字母p或q, 要求被試用右手又快又準地判斷呈現(xiàn)的是 p還是q, 如是p就按P鍵, 如是q就按Q鍵。被試判斷以后, 系統(tǒng)自動記錄判斷的結果。500 ms的空屏以后, 進入下一次試驗。p和 q在屏幕上下位置呈現(xiàn)的機會相等。因此, 在每個親屬詞后面跟隨的字母在計算機屏幕的頂部和底部各呈現(xiàn)一次。反應鍵“D/F”和“P/Q”的反應在被試間平衡, 但“D/F”和“P/Q”按鍵的組合仍然是同一個手的方向。

在正式實驗前設有練習階段, 讓被試熟悉按鍵規(guī)則和實驗過程。正式實驗分為兩個區(qū)間, 實驗材料在每個區(qū)間中各出現(xiàn)一次, 共出現(xiàn)了兩次。實驗材料和目標字母在兩個區(qū)間進行了平衡, 每一親屬詞在一致條件下和不一致條件下各出現(xiàn)了一次。

3.5 結果與分析

反應時分析時首先剔除親屬詞或目標字母判斷錯誤的數(shù)據(jù), 剔除對親屬詞的反應長于 3000 ms和對字母反應長于2000 ms的反應。1個被試在刪除錯誤和反應時過長的數(shù)據(jù)以后, 數(shù)據(jù)不足 80%,因此被剔除。剔除反應時在

M

± 2.5

SD

之外的數(shù)據(jù),剔除數(shù)據(jù)少于總數(shù)據(jù)的 5%。被試對字母判斷的反應時和錯誤率見表3。對字母判斷的反應時和錯誤率進行兩因素重復測量方差分析。反應時的方差分析表明,只有親屬詞的輩分和字母的呈現(xiàn)位置的交互作用顯著,

F

(1,29) = 21.03,

p

< 0.01。簡單效應分析表明, 親屬詞的輩分關系對字母判斷具有重要的影響:先呈現(xiàn)低輩分的親屬詞時, 字母呈現(xiàn)在屏幕的下方被試反應更快,

p

<0.05; 先呈現(xiàn)高輩分的親屬詞時, 字母呈現(xiàn)在屏幕的上方被試反應更快,

p

<0.05。對高輩分的親屬詞的反應時(

M

= 930 ms)短于對低輩分的親屬詞(

M

= 967 ms), 但差異不顯著,

t

(29) = 1.76,

p

>0.05。錯誤率分析未發(fā)現(xiàn)任何顯著的主效應和交互作用。

表3 羌族被試對高、低輩分親屬詞引導的字母判斷的平均反應時(ms)和錯誤率(%)

在實驗2中, 分離了親屬詞判斷與刺激呈現(xiàn)空間位置的信息, 這樣, 即使被試意識到親屬詞的輩分與上下空間位置的隱喻關系, 也不能夠使他們對目標字母的識別更加精確。結果發(fā)現(xiàn), 被試在加工親屬詞的輩分概念時, 空間注意能夠自動轉移到與上下意象圖式一致的方向, 從而促進了對在一致位置的目標字母的識別。這說明, 親屬詞加工激活隱喻的目標域(輩分高、低)會影響到隨后對于源域(垂直方向)的加工, 證明親屬詞的輩分概念的確是通過隱喻映射機制采用垂直空間關系來理解的, 進一步證明了抽象概念的理解基于感覺運動的加工, 符合概念隱喻理論的預言。

4 不同任務的隱喻一致性效應比較

實驗1的兩個任務比較內(nèi)隱, 被試并未直接進行輩分判斷, 卻激活了上下空間意象圖式。實驗 2的指導語要求被試判斷親屬詞與己身的輩分大小,由于“大”與“小”也屬于描述空間體積的術語, 它們同時也具有“高”與“矮”的含義, 因此,“大小”指導語也可能啟動被試頭腦中的空間意象圖式, 從而混淆了在實驗2中的隱喻一致性效應的來源。即, 在實驗2中發(fā)現(xiàn)的隱喻一致性效應可能不僅僅是由于對親屬詞的輩分概念加工引起的, 也可能是對親屬詞的輩分概念加工所引起的空間隱喻效應和“大小”指導語所引起的空間隱喻效應的疊加。另一方面, 親屬詞的輩分概念自身就包含有年齡大小的時間含義:在一般情況下, 輩分高的親屬的年齡大,輩分低的親屬的年齡小。高輩分的親屬同過去時間相聯(lián)系, 低輩分的親屬同未來時間相聯(lián)系, 因而也會引起“上/過去, 下/未來”的時間空間隱喻。因此,這里有兩種可能:一是親屬詞的輩分概念的加工引起了被試頭腦中的空間意象圖式,“大小”指導語也引起了被試頭腦中的空間意象圖式, 二者相互作用產(chǎn)生了空間意象圖式的更大程度的激活; 二是雖然“大小”指導語引起了空間意象圖式的激活, 但是,一方面,“大”與“小”自身就包含有“高”與“低”的含義, 與垂直空間維度有一定的聯(lián)系; 另一方面, 由于親屬詞概念自身就包含有年齡大小的含義, 也會引起垂直空間維度的空間意象圖式的激活, 兩種激活具有共同的性質(zhì)和來源, 相互疊加之后并不能引起激活總量的增加。因此, 實驗2所發(fā)現(xiàn)的隱喻一致性效應就不會受到“大小”指導語所引起的空間意象圖式激活的“污染”。為了考察實驗2的結果是否受到“大小”指導語的“污染”, 將不同實驗任務下的空間一致效應進行了比較。邏輯如下:如果親屬詞的輩分概念加工激活了被試頭腦中的空間意象圖式,“大小”指導語也激活了被試頭腦中的空間意象圖式, 兩種空間意象圖式的激活具有不同的來源,那么, 實驗2的結果中就會出現(xiàn)空間意象圖式的激活效果的疊加, 從而出現(xiàn)比實驗1a和實驗1b更加顯著的空間隱喻一致性效應; 如果在不同的實驗任務之間的空間隱喻一致性效應差異不顯著, 就說明實驗2的“大小”指導語引起的空間意象圖式的激活與親屬詞輩分概念加工引起的激活具有共同的來源, 實驗2發(fā)現(xiàn)的隱喻一致性效應是由親屬詞的輩分概念的加工引起的, 因為親屬詞的輩分概念自身就包含有年齡大小的含義, 在加工親屬詞時, 輩分概念的年齡大小含義也被激活了, 進而引起了相關的空間隱喻,“大小”指導語引起的空間意象圖式并未對實驗結果產(chǎn)生重要的影響。

通過相減法, 分別求出不同實驗任務下空間一致任務和空間不一致任務的反應時和錯誤率的平均差值, 其含義是空間隱喻一致性效應的大小。結果見表4。

對反應時差值進行了兩因素混合設計的方差分析。其中, 親屬詞的輩分是被試內(nèi)變量, 實驗任務是被試間變量。結果表明, 親屬詞的輩分的主效應顯著,

F

(1, 92) = 4.59,

p

< 0.05, 高輩分的親屬詞的空間隱喻一致性效應顯著小于低輩分的親屬詞。實驗任務的主效應不顯著,

F

(2, 92) = 0.18,

p

>0.05。親屬詞的輩分和實驗任務的交互作用不顯著,

F

(2, 92) = 0.27,

p

> 0.05。對錯誤率差值進行類似的方差分析。結果表明,親屬詞的輩分的主效應不顯著,

F

(1, 92) = 0.47,

p

<0.05。親屬詞的輩分和實驗任務的交互作用不顯著,

F

(2, 92) = 1.65,

p

> 0.05。只有實驗任務的主效應顯著,

F

(2, 92) = 4.26,

p

< 0.05。均數(shù)比較表明, 實驗1a的錯誤率顯著高于實驗1b和實驗2,

p

< 0.05, 但實驗1b和實驗2的錯誤率差異不顯著,

p

> 0.05。這可能是因為實驗 1a的任務(親屬詞判斷任務)比另外兩個實驗的任務(詞匯判斷任務和字母辨認任務)都難造成的。

比較表明, 3個實驗任務表現(xiàn)出了相似的隱喻一致性效應, 說明“大小”指導語引起的空間意象圖式激活并未影響實驗 2中隱喻一致性效應的大小,因為親屬詞輩分概念加工同樣會產(chǎn)生性質(zhì)類似的空間意象圖式的激活。換言之, 實驗2中發(fā)現(xiàn)的隱喻一致性效應是由于被試對親屬詞的輩分概念的加工引起的。

5 討論

5.1 羌族親屬詞的表征具有“隱喻一致效應”

Lakoff和 Johnson (1999)指出, 人類的思維具有隱喻性, 抽象概念在具體概念的基礎上通過隱喻映射機制來表征。各種具體概念的意象圖式影響抽象概念的加工。語言學的研究顯示, 在語言中, 存在著大量借用“上/下”或“高/低”等垂直維度的空間詞來表達社會等級、時間和狀態(tài)等抽象領域的現(xiàn)象,如“上級”、“下屬”、“高層”等。在人類的認知結構中, 存在著垂直空間隱喻, 即存在著上下意象圖式向抽象領域的映射機制。其中, 空間方位“上”被用于映射抽象經(jīng)驗的積極領域, 空間方位“下”被用于映射抽象經(jīng)驗的消極領域, 如“高興為上, 悲傷為下”;“社會地位高為上, 社會地位低為下”;“好在上,壞為下”等, 并將其稱為上下意象圖式隱喻。當抽象概念的空間呈現(xiàn)位置與上下意象圖式隱喻的映射方向一致時, 就能夠促進對抽象概念的表征和加工,出現(xiàn)了“隱喻一致性效應”。實驗1表明, 無論是在語義加工深的親屬詞判斷任務中, 還是在語義加工淺的真假詞判斷任務中, 高輩分的親屬詞呈現(xiàn)在屏幕的上方被試反應更快, 低輩分的親屬詞呈現(xiàn)在屏幕的下方被試反應更快, 說明親屬詞呈現(xiàn)的空間位置影響了對親屬詞的輩分概念的加工, 反應模式與親屬詞隱含的輩分關系之間存在著“隱喻一致性效應”。這與前人對情感、褒貶、道德、權勢和社會等級領域的發(fā)現(xiàn)是一致的(Bergen et al., 2007;Casasanto & Boroditsky, 2008; Giessner & Schubert,2007; Meier & Robinson, 2004; Meier et al., 2007;Schubert, 2005; 吳念陽等, 2009; Zanolie et al, 2012;張積家等, 2011)。這一結果也支持思維的隱喻性具有跨文化穩(wěn)定性的觀點。

表4 不同實驗任務下空間一致任務和空間不一致任務的反應時(ms)和錯誤率(%)的平均差值

5.2 羌族親屬詞輩分概念加工引發(fā)身體感覺運動的變化

具身認知理論認為, 概念通過身體對世界的感知經(jīng)驗而形成, 并且只有通過它們才能夠被理解。概念表征是神經(jīng)表征, 是主體經(jīng)驗客體時的知覺、運動及內(nèi)省體驗。主體以身體經(jīng)驗記錄的方式儲存概念知識, 同時也以具身模擬的方式提取概念知識。感覺運動系統(tǒng)很大程度上也是概念加工系統(tǒng),身體在概念系統(tǒng)形成中占據(jù)著不可替代的中心地位(Lakoff & Johnson, 1999; 葉浩生, 2011; 殷融,曲方炳, 葉浩生, 2012; 殷融, 蘇得權, 葉浩生,2013)。因此, 在概念加工中, 主體相關的身體經(jīng)驗會被激活, 并引發(fā)感覺運動系統(tǒng)的活動(Barsalou,2009)。

認知神經(jīng)科學的研究證明, 在加工具體概念時會引發(fā)身體感覺運動的變化。閱讀有關身體動作的詞匯時, 控制相關身體動作的腦皮層會迅速地被激活(Boulenger et al., 2006; Pulvermüller, 2005)。Willems, Hagoort和Casasanto (2010)利用功能磁共振成像技術發(fā)現(xiàn), 對動作概念的表征同運動經(jīng)驗之間具有密切關系; 個體閱讀與嗅覺有關詞匯時, 掌管嗅覺的梨形皮層反應頻率會增加(González et al.,2006); 個體對顏色加工會激活后側顳皮質(zhì)的左梭狀回, 對顏色概念判斷也會激活這一腦區(qū)(Simmons et al., 2007); 加工實物概念會激活相關的知覺系統(tǒng)(Goldberg, Perfetti, & Schneider, 2006)。行為研究發(fā)現(xiàn), 個體在知覺概念時, 傾向于表現(xiàn)出與概念內(nèi)容符合的行為(Zwaan & Taylor, 2006)。個體對物品的覺知會自動啟動與抓握或使用此物品相關的動作(Bub, Masson和Cree, 2008)。Estes等(2008)發(fā)現(xiàn), 在概念加工中, 個體以具身模擬的形式對概念暗含的空間方位信息進行理解。Pecher等(2010)以動物概念為材料也發(fā)現(xiàn)了與 Bub等(2008)相似的結果。這些研究均說明, 在概念加工中, 個體會無意識地表現(xiàn)出與概念有關的動作, 而動作本身就是理解的過程。主體以具身模擬的形式對概念進行理解和加工。

Lakoff和 Johnson (1999)認為, 抽象概念的加工與具體概念的加工一樣, 都依賴于人的感覺運動經(jīng)驗, 只不過抽象概念需要在具體概念的基礎上通過隱喻映射機制來表征。通過隱喻的架構機制, 人們將一個與知覺運動系統(tǒng)相關聯(lián)的具體概念結構映射到一個無法以身體經(jīng)驗知覺的抽象概念領域。這樣, 與具體概念相關的感知覺經(jīng)驗便成為抽象概念表征的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因而具有體驗性。很多抽象概念加工的研究都證實了概念隱喻理論的預言。例如, 人們使用“熱情”、“冷淡”等詞匯來形容對待他人的態(tài)度, 這種抽象概念的原型來自于人們在直接體驗基礎上所形成的溫度概念――“熱”和“冷” (葉浩生, 2010)。人們將基本空間經(jīng)驗與抽象概念發(fā)生關聯(lián), 如將“上”定義為好, 將“下”定義為差, 從而建構出“提拔”、“降職”、“贊揚”、“貶低”等抽象概念(Bergen et al., 2007; Casasanto, 2009;Giessner & Schubert, 2007; Meier et al, 2007; 伍麗梅, 莫雷, 王瑞明, 2006)。知覺或動作的操作還可以影響個體對價值、權利等抽象概念的認知與判斷。Jostmann, Lakens和Schubert (2009)發(fā)現(xiàn), 對抽象概念“價值”的加工受物理重量的影響; Schubert,Waldzus和 Giessner (2009)發(fā)現(xiàn), 被試對于特定群體的社會權利判斷受呈現(xiàn)該群體時所用字體大小的影響。道德領域的研究發(fā)現(xiàn), 對道德概念的思維同樣會受身體經(jīng)驗的影響。Sherman和Clore (2009)證實,“白”與“黑”是道德貞潔與道德玷污的象征符號(Gámez, Díaz, & Marrero, 2011; Lee & Schwarz,2010; Liljenquist, Zhong, & Galinsky, 2010; Zhong,Strejcek, & Sivanathan, 2010)。

實驗2發(fā)現(xiàn), 被試識別與親屬詞的輩分概念暗含方向一致的字母時, 反應更快, 說明親屬輩分關系會自動激活頭腦中的上下意象圖式, 從而影響個體的視空間注意。當加工親屬詞時, 會啟動被試對方位關系的具身模擬, 因此將注意自動轉移到與意象圖式一致的方向, 促進了對一致方向位置的目標字母的識別。這證明, 抽象概念的理解確實基于感覺運動經(jīng)驗, 符合概念隱喻理論的觀點。但是, 這一結論是在行為實驗的基礎上得出的, 行為實驗只能間接地反映親屬詞的輩分概念的認知過程。今后的研究可以通過 ERP技術更為直接地考察親屬詞輩分概念加工的時間進程, 可以通過 fMRI技術更為直觀地考察親屬詞輩分概念加工中相應腦區(qū)的變化(尤其是與空間相關的腦區(qū)變化), 從而提供更為直接的證據(jù)。

5.3 羌族親屬詞輩分加工中的“隱喻一致性效應”體現(xiàn)了具身認知的特征

Lakoff 和 Johnson (1999)指出, 人類的認知源自于大腦、身體和身體經(jīng)驗的本性; 認知的結構來自于具身的細節(jié)。身體投射說明身體是如何塑造概念結構的:大腦具有結構, 可以把感覺運動區(qū)的激活模式投射到高級皮層區(qū), 形成了初級隱喻。這種投射允許在推論的基礎上形成抽象概念。Wilson(2002)區(qū)分了在線具身(Embodied online)和離線具身(Embodied offline)。在線具身是指認知直接發(fā)生在真實的環(huán)境中。在線具身在高水平的認知中起核心作用。離線具身是指當認知脫離了真實的環(huán)境時,認知操作仍然受在線認知時得到編碼的感覺運動信息影響。

親屬詞的輩分判斷屬于離線認知的范疇。要理解其加工過程必須返回到真實的環(huán)境中, 考察垂直空間和親屬輩分的映射關系。根據(jù)身體投射理論,所有的空間關系最初都以身體為參照, 各種空間關系反復作用于人類的身體, 形成了豐富的記憶意象,隨后又形成了更具有抽象性的意象圖式, 進一步又使經(jīng)驗結構抽象成概念結構。在中國, 以己身為參照點, 高輩分的親屬一般都高大或者處于空間的上方, 低輩分的親屬一般都低矮或者處于空間的下方。家族祠堂中的靈牌擺放、家譜中的名字排列以及在日常生活中的座位安排等, 均加強了這種空間意象圖式。對高輩分的親屬, 人們往往采用目光向上的感覺運動方式; 對低輩分的親屬, 人們往往采用目光向下的感覺運動方式。這些特定的空間信息和身體運動狀態(tài)與對不同輩分親屬的態(tài)度之間建立了映射, 成為親屬概念表征的基礎成分, 進入了表征抽象概念的通道-特異系統(tǒng)。在實驗1中, 盡管親屬詞判斷屬于離線認知, 同樣受到在線加工時編碼的身體運動狀態(tài)信息的影響。當高輩分的親屬詞在屏幕的上方呈現(xiàn), 低輩分的親屬詞在屏幕的下方呈現(xiàn)時, 向上和向下的頭動和眼跳信息激活了對特定輩分的親屬態(tài)度的身體運動狀態(tài), 促進了對親屬詞的加工。在實驗2中, 雖然親屬詞只在屏幕的中央呈現(xiàn), 但是, 被試對親屬詞的輩分判斷仍然受在線加工時編碼的身體運動狀態(tài)影響, 自動地激發(fā)了對方位關系的具身模擬, 促進了對一致方向位置的目標字母的識別。這說明, 被試對親屬詞的輩分概念的加工體現(xiàn)了具身認知的特征。

5.4 親屬詞的輩分認知亦受羌族的社會文化影響

實驗1a和實驗1b發(fā)現(xiàn), 被試對高輩分的親屬詞的反應時比對低輩分的親屬詞顯著短, 錯誤率顯著低。這與羌族社會風俗文化中對不同輩分親屬的不同態(tài)度有關。

在羌族民俗中,“敬老”是重要內(nèi)容。為了表達對于老人的尊敬和感謝, 羌族用“孝道”來約束每一個人。在傳統(tǒng)上, 羌村每家要在大年正月初八、初九請春酒, 宴請長輩和寨中的老人, 有錢人還要在墳墓上畫上十二孝圖。在鄉(xiāng)村, 譴責一個人不孝,是十分嚴重的指責, 這個人會感受到極大的社會壓力。在羌族文化中, 還存在著老年儀式, 即在老人60歲(花甲之年)時, 家里人要給他或她“做生”; 如果老人體弱多病, 也可以提前做生或多次做生。做生不僅用于標榜孝道, 也有祈禱免災的巫術功能。做生是老人的“退休”典禮, 宣告了老人的辛苦撫育時期的結束, 預示著老人應該安度萬年, 由下一代人來贍養(yǎng)老人的生活(徐平, 2006)。在羌族人的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 處處體現(xiàn)出對于長者和老人的尊重?;閱使?jié)日聚飲咂酒時, 都由最年長的人先致開壇詞, 說吉利話。隨即開壇先飲, 然后依長幼次序飲酒, 雖寨首、團總、鄉(xiāng)保長亦不得在長者先。老人進屋時, 屋內(nèi)人要起立相迎讓座。宴席由老人坐上位, 待老人坐定后, 其他人才能入座。如果路遇老人, 必須側身讓路, 騎馬時遇到老人, 要主動下馬行禮。在群眾性歌舞時, 一般也由老人領唱領舞。然而, 與漢族人奉行的“尊老愛幼”的文化傳統(tǒng)不同,在羌族的傳統(tǒng)文化中, 卻很少有愛幼的習俗, 這可能是因為過去羌村的嬰兒死亡率很高, 使得羌人對于嬰兒的健康成長不敢抱太高的奢望, 直到小孩長到四五歲時, 特別是過了“出痘”關時, 家長才將小孩帶到每年八月初一的山神會上, 由村中最德高望重的老人或端公, 莊重地為孩子在脖子上栓五色線,正式地接納小孩為村中的新成員, 小孩才獲得了社會的正式承認。這樣, 羌族人在對待老人與兒童的態(tài)度方面就存在著不對稱――尊老而不明顯地愛幼。在羌族親屬詞認知中出現(xiàn)的空間隱喻一致性效應, 以及羌族被試對高輩分的親屬詞的反應顯著快于對低輩分的親屬詞, 顯然與在羌族社會中存在著的在“尊老愛幼”方面的態(tài)度不對稱有關。

6 結論

(1)羌族被試對親屬詞的輩分概念的加工受上下意象圖式影響, 并且引導視空間注意自動地朝向與上下意象圖式一致的位置。

(2)感覺運動系統(tǒng)在羌族被試對親屬詞的輩分概念的加工中具有重要的作用。

(3)羌族被試加工高輩分的親屬詞顯著快于加工低輩分的親屬詞, 與羌族社會中存在的“尊老愛幼”的態(tài)度不對稱性有關。

致謝:

在實驗過程中得到四川省北川縣北川中學師生的大力協(xié)助, 在此謹致謝忱。Barsalou, L. W. (1999). Perceptual symbol syste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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